第一卷 亂世緣 第三十八章 跟定你
作者:桃李春風一杯酒      更新:2020-04-23 03:09      字數:4381
  沛縣雍家能成為當地家喻戶曉的豪族,離不開家族從祖輩至今曆代族人的不懈努力。到了當今這一代,吊兒郎當無所事事的雍齒雖是雍家未來家主,但他從不接手家族事務,家族一切事務基本是他那位老實憨厚的弟弟雍容在打理。

  這位因為庶出而無緣家主之位的年輕人大概早就認命,在家族裏任勞任怨,脾氣溫和,從不與人爭吵,說話總是和和氣氣的,哪怕有人想跟他吵也會被他這種溫和笑臉打下陣來,據說曾經雍齒看不慣同父異母弟弟這般軟弱,常找借口與他爭吵打罵,但後者從不還口更不還手,隻是平聲靜氣受著這一切,最後更無什麽怨言,隻是默然承受這一切,久而久之,雍齒也就沒了與這位懷胎弟弟吵鬧的興趣。

  這位放在後世絕對是“好好先生”的家夥隻是盡心盡力打理一切,絲毫沒有與雍齒爭家主之位之意。在雍家沒有絲毫爭權奪利心思的老實人平時除了看管家族事業外,其餘精力都花在那溫馨的家裏,每天從商鋪回來,不像雍齒那樣去妓樓花天酒地喝花酒,而是直接回到府裏那處位於角落的僻靜院子,陪伴他那不是很美麗但端莊賢惠又溫柔的妻子。

  據傳這位脾氣極好的好好先生不僅顧家,心地還極其善良,遇到有困難之人總是力所能及的給予幫助。

  這不,就在兩天前,他就給了一個乞丐一吊秦半兩。據說當時有一位大概是剛到這人生地不熟之地“謀生”的乞丐蹲在巷弄角落與“同僚”打聽這附近有什麽好謀生手段時,就有人指著巷弄外那座巍峨府邸給這位看著健壯的年輕乞丐支招,說隻要你不怕被雍家下人打,運氣好沒有碰上那位“威名遠播”的雍家未來家主而是遇上那位有著“人間活菩薩”之稱的雍容,不說金銀財寶,隻要能從他手上得到一點值錢東西,那這個把月你就不用出來乞討了。那蹲著的年輕乞丐起初不信,然後旁邊一位同樣蹲著等活送上來在這附近可謂是元老級的老乞丐就給前者說起雍家這位活菩薩的種種暖人事跡,最後那位老乞丐還說,這些年要不是有那位活菩薩偶爾接濟,他這身老骨頭就得埋進土裏了,這多出歲月都是雍家那位活菩薩施舍的。

  那位年輕乞丐雖不大相信這種傳聞,但還是半信半疑,或許最終是因為好奇心使然,於是這位五官精致的年輕乞丐就站起身打算去親身體驗下,看看那位雍家活菩薩是否真如傳言所言那般熱心腸。

  當年輕乞丐彎腰低頭來到府邸外,才剛剛靠近台階,還沒有踏上第一級台階,就有三四個仆役嚷嚷著跑出來,揮舞著手中木棍要把年輕乞丐趕出去。後者唯唯諾諾往後退,好在當時雍容走出來,製止了那些凶神惡煞的惡仆,才避免了一場悲劇的發生。

  那位其貌不揚卻熱心腸的年輕人在得知年輕乞丐因為家裏有人生病才出來乞討後,二話不說就從懷中拿出一吊秦半兩給那乞丐,全然不顧那乞丐是不是在說謊。

  可惜那位投機取巧的年輕乞丐最終沒有得到什麽好處,還挨了一頓打,原因是不知從哪裏花天酒地回來的雍齒剛好看到這一幕,一邊大罵那位軟弱弟弟的無知,一邊對那位抱著腦袋卷縮在地上的年輕乞丐拳打腳踢。有這位雍家未來家主做主,那些還沒回府的惡仆又撲了上來。好在那位年輕乞丐也不傻,乖乖躺著任由他們拳棒加身,匆忙起身一溜煙跑走了。

  雍容雖然最終沒能幫助那位年輕乞丐,但他的菩薩心腸已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

  今天是這位年輕活菩薩小兒子周歲的日子,雍家擺了十來桌宴席宴請四方好友,他本來並不想這麽大張旗鼓的擺宴席,但拗不過老父的一再堅持,隻好從之。

  宴席開始前,還有一個自稱吹鼓手的英俊年輕人自薦為這場宴席免費奏樂,說是為了報答這位活菩薩因為他曾經幫助過很多人。雍容本想拒絕,可那位年輕吹鼓手一再堅持,他也隻好從之。

  宴席散去時,雍容拿出一點錢給那位不知從哪裏來的吹鼓手,但後者笑著拒絕了,雍容無奈,隻能將前

  者送到府邸大門目送他離開才深表歉意。

  回到那處重歸寧靜的院子,喜靜的年輕人由衷感慨還是這般安詳靜謐的氛圍好。

  他走進裏屋,看到妻子剛剛哄完小兒子睡著,正坐在床沿溫柔看著躺在床上熟睡的一大一小兩兒子。

  年輕人走過去坐在床沿,柔和看著妻子,微笑道:“剛才那位吹鼓手真是客氣,給他點錢意思意思下也不要,還真是少見。”

  婦人笑著打趣道:“夫君何嚐不是少見啊,身居大富家族,卻深知底層百姓之苦,並盡所能幫助他人,世間又有幾人能如此?妾身雖不懂學問,卻也知道自古唯有孔孟方能做到如此。”

  雍容忍俊不禁道:“夫人也太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能與先賢聖師相提並論啊。”

  婦人雖沒有沉魚落雁般的容貌,但那張白皙臉蛋清秀幹淨,笑起來燦若明星,她撅起那張小嘴,“反正夫君在妾身眼裏就是這樣偉大!”

  雍容無奈一笑,眼神溫柔望著熟睡的兩孩子,輕聲道:“我呀其實哪有那麽偉大,無欲無求,無心求名逐利,若非必須得接手家族事務,我也懶得四處奔波,我呀,隻想天天跟你們守在一起,陪著你看著我們的孩子一天天長大,然後等老了,再看著我們的孫子孫女一天天長大,如此日子,足矣。”

  婦人挪了挪屁股,靠在男人懷裏,視線低斂,呆呆望著地麵,呢喃道:“如今雖是太平日子,可是各種苛捐雜稅,我們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很累,我娘家陳家若非與你們雍家聯姻,有你們庇護,恐怕我那侄兒也得被抓去當苦役……”

  說到這裏,婦人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望著地麵發呆。

  雍容揉著妻子秀發,柔聲道:“夫人不必傷春悲秋,既然你嫁給我,那你娘家那邊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這個做夫君的自然得盡力幫忙,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如此感慨呢,這是夫君應該做的。”

  婦人輕輕嗯了一聲,沉默半晌,好似想起什麽,驀然抬頭望著丈夫那張不算英俊的臉龐,問道:“夫君可打聽出我姐一家消息了?”

  雍容輕歎一聲,搖頭道:“已經讓包括鹹陽在內的各地商鋪暗中打聽了,至今還沒消息傳回來,恐怕還是沒有打聽到。”

  婦人歎息一聲,感慨道:“我姐也真是命苦啊,本以為她能嫁給當今蒙大將軍是她的榮幸,可到頭來卻遭此變故。唉,誰又能想到功高震主的蒙家會在始皇帝駕崩後出現如此劫難,早知如此,也不該讓她遠嫁邊關,哪怕嫁給沛縣一小吏也好過如今危在旦夕生死不知。”

  雍容安慰道:“世事無常,蒙家遭此劫難誰都始料未及,如今反悔也沒用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不論什麽結果我們都要等到。”

  一想到那最壞結果,婦人就忍不住淚流滿麵。

  ......

  清晨,泗水亭那唯一涼亭內,當晨跑完的年輕亭長坐在涼亭內聽周勃稟報完最近兩天所為,依舊氣喘籲籲的年輕亭長就忍不住打趣道:“周勃你可真夠敬業啊,為了弄清楚雍家那位庶出的雍容是否真如傳言那般活菩薩心腸,就打扮成乞丐裝可憐,結果錢沒得到還遭了一份毒打。後來還不盡興,扮成吹鼓手說是為了報答那位活菩薩所作所為,實際上是深入府邸查看情況,觀察整個雍家上下情況。那你現在告訴我,能在雍家說上話的除了雍齒還有誰?”

  已換回亭卒裝的周勃站在亭內台階頂部,微微作揖,“回亭長,雍容雖在雍家任勞任怨,惟命是從,但威望卻極高,除了那位聲名狼藉的未來家主雍齒,在某看來也隻有雍容能說上話了,畢竟雍家一切事務都是他在打理,此人表麵上軟弱,但實際能力很強,能屈能伸,更能忍,此等穩重之人若非庶出,絕對會是雍家未來家主。其他人要麽太小,要麽與雍齒一個德行,那雍家老家主除了疼愛雍齒,最疼的就是這位人間活菩薩了。”

  林啟年輕

  輕點點頭,既然已打聽出雍家有這等能與雍齒相抗衡之人,也了解了此人脾性,那就足夠了,剩下的事隻能靠他自己如何去掌控了。

  林啟年望著麵前對自己很尊敬客氣的年輕人,笑問道:“周勃,現在亭裏這邊也沒什麽事了,你可否願意跟盧綰賈嘻嘻一樣去演武場鍛煉鍛煉身體?”

  周勃雖然剛進入泗水亭沒多久,但剛進來也就聽說亭裏有兩個同僚在沛縣縣衙所屬的演武場訓練,當時他聽說後就很想去,但礙於亭長給了他新任務所以當時沒有提,本想等這件事做完就向亭長提出,不曾想亭長自己主動提出來了。

  萬分激動的周勃深深一揖,沉聲道:“某願意!”

  林啟年欣慰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獨自離開涼亭,準備好好洗個澡然後再好好想想接下來的謀劃。

  依舊站在涼亭的周勃直起腰,目送年輕亭長離開,後者雖然沒有告訴他為何要調查雍家,但他也不想去深究,這位俊朗的年輕人相信,眼前這位能夠信任素未謀麵的陌生人一麵之詞並伸出援助之手的年輕亭長並不是什麽歹毒之人,他不說緣由自有他不說的理由,也許是至高機密,也許時機未到沒告訴他而已。

  年輕人準備離開亭子,就在此時,一位同樣打扮的老亭卒慢悠悠朝亭子走來,手裏還拎著酒壺。

  老亭卒沒有走進涼亭,踏上兩級台階後就那麽坐在台階上,悠哉遊哉仰頭喝了一口酒,然後晃了晃酒壺,轉頭問道:“小勃,要不要來一口?”

  與這位曾經對自己慷慨解囊的老人熟撚後,周勃就不會像對待亭長那般客氣,徑直走下台階,坐在老人上一級台階上,接過酒壺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抹了抹嘴讚了一聲,好酒!

  老亭卒嘿嘿笑道:“這酒自然好,這可是經過咱們亭長改良過的,味道比以前更醇更香更烈了,以前我能喝這一整壺,如今呐,能喝半壺不醉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周勃愣了愣,訝異道:“我們亭長還會懂釀酒?”

  老亭卒一臉自豪道:“那是當然,等你與亭長相處久了,不僅知道我們亭長沒有架子,可以隨意開玩笑,沒有脾氣,更知道亭長鬼點子賊多,所懂的東西也賊多,小至釀酒,炒菜,大至創造訓練設施,方方麵麵很多,你若能與亭長多聊聊就知道亭長的淵博學識啊。”

  “以前我有眼無珠,亭長剛上任時還看不起他年紀輕輕就能當亭長,處處給他找茬,現在,不僅僅是我李漢,連那老亭父牛翁也都對亭長心服口服,尤其是那老牛,自從亭長教給他一些新廚藝之後,那張老臉整天都是樂嗬嗬的,以前就數他不管背地裏還是明麵上說亭長壞話最多的一個,現在你逼他說就會跟你急嘞。”

  老人嘿嘿笑道,“當然了,自從亭長改良釀酒工藝造出這麽個好酒後,我也就不說一句壞話了。其實啊,在我們的年輕亭長身上哪有那麽多刺可挑,隻是以前我們不服故意強加上去的罷了。”

  老亭卒又喝了一口酒,由衷感慨道:“我在這亭裏呆了大半輩子,經曆過好幾任亭長,也就如今這位年輕亭長最讓我佩服啊,打心底佩服,真的,我這一生從未見過有哪個為官的會那麽為屬下考慮,知道屬下的不易,以前我覺得上一任亭長已經很好了,不曾想竟然在有生之年還能遇到更好的亭長,還是個能當我孫子的小夥子。嘖嘖,要是我家那小子能有亭長一半好就好嘍,可惜啊,我沒那個命。”

  老亭卒又把酒壺遞給身後年輕人,“剛才亭長讓你去演武場訓練我也聽到了,小勃,你們正值年輕,又遇上這麽一個好亭長,日後必定會有一番作為,好好幹,隻要亭長能升官發財,總不會少了你們。我已經老了,動不了了,不然我也想去鍛煉鍛煉。”

  周勃輕輕點了點頭,再次豪飲一口,抬頭凝望著蔚藍天空,一腔熱血湧上頭。

  我周勃此生跟定你了亭長,不論天涯海角,不論你要做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