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神醫大人所有的打算與盤算，都隻能就此打消。而一切都是因為他聽了冥吟嘯的提議，先去纏住軒蒼墨塵。百裏瑾宸隻覺得，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唯一一次能讓他情緒有強烈起伏，並感到後悔的錯過。

  彼時洛子夜才剛剛起床，揚眉看著冥吟嘯帶著人走近。

  對百裏瑾宸她並不討厭，並且他覺得這個人非常好看。她看了一眼冥吟嘯，問了一句：“他是誰呀？”

  看洛子夜這種全身心依賴冥吟嘯的態度，百裏瑾宸微微淡薄到的蠢微動，倒是破天荒地第一次自己主動說了話，並掃了一眼冥吟嘯：“看起來，她的眼裏真的隻有你了。”

  在看見一個陌生人的時候，不直接上來問對方是誰，也不等對方的自我介紹，卻是看向冥吟嘯，等待冥吟嘯告訴她答案。這說明什麽？說明在她眼中，隻有冥吟嘯一個人是值得信任的，隻有冥吟嘯說得話，她才相信。

  他這話幾乎讓冥吟嘯一怔。

  不錯，這時候她的眼裏隻有他，可就在這樣的時候，他卻要幫助她想起另一個人。冥吟嘯也覺得，自己很可笑。他並就不是無私無欲無求的人，卻偏偏對她無可奈何，不願意讓她有絲毫遺憾，哪怕最終的結果，是讓他自己遺憾。

  百裏瑾宸也沒再說什麽去刺激冥吟嘯，要是對方多聽了幾句，忽然後悔了，也有了跟自己一樣的心思，想先培養一段時間的感情再說，那就等於是神醫大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一個鳳無儔就已經夠了，實在是不需要再多加一個冥吟嘯了。

  洛子夜看冥吟嘯沒有回答她，但百裏瑾宸慢慢靠近了。

  她有點不放心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口，沒說多的話，但從這言行舉止來看，就已經很明確地表現了她的害怕。她縱然並不討厭自己麵前這個人，但是冥吟嘯不說話之前，她也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壞人，能不能相信。

  她這個反應，讓冥吟嘯心中微甜的同時，也更覺得仿若針刺。

  他彎下腰，抓住她的手，輕輕開口道：“他是大夫，來治好你的。等你的病治好了，我就可以帶你去找鳳無儔了，好嗎？”

  洛子夜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他，原本孩子對於大夫是有天然畏懼的，以為大夫不僅僅意味著治病，還以為這針紮、很苦的藥。縱然洛子夜的腦袋裏，沒有太多關於這方麵的定位，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就是不好的事。

  可冥吟嘯這樣一說，他說去找鳳無儔。

  就是她夢裏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一個會對著她咆哮，會對著她怒吼，但是她偏偏很思念的模糊重影。這讓她飛快地點點頭：“好呀，好呀，我們要怎麽治病？”

  他們這對話，很快地令百裏瑾宸的眉梢，微微蹙了起來。

  他睨了一眼冥吟嘯，淡薄的聲線，緩緩地道：“她還記得鳳無儔？”

  這幾乎是不合理的，怎麽可能還記得鳳無儔？

  那樣的藥吃進去了，便應該是對誰愛得越深，便忘得越幹淨。她肯為了救鳳無儔喝下那藥，就足見對方對鳳無儔的重視，那麽，她怎麽可能還記得鳳無儔呢？這幾乎就是不合理的。

  他這話一出，冥吟嘯也凝眸看向他，輕聲道：“我找到小夜兒的時候，她醒過一次，那時候她還有意識，但是等到後來再醒來的時候，就完全什麽都不知道了。我推斷，這是因為什麽外因，改變了藥性。她現在說是什麽都不記得，但是她看見軒蒼墨塵就有一種天然厭惡。談起鳳無儔，她說她想不起來，但她很想他！”

  他這話一出，百裏瑾宸淡漠的容色未變，但眸色卻漸漸冷了下來。淡薄的聲線，有些沉重：“要是這樣的話，就難解了。”

  世上所有的毒藥都會有解藥，因為萬物相生相克，有的毒藥之所以無解，那是因為解藥還沒有被尋覓到。作為一個醫者，他是相信那些無解的解藥，在天下間都是可以找到對應的解藥的，隻是那些解藥藏匿在哪個角落，還無人知曉。

  故而，對洛子夜身上的藥，縱然有人說了這是無解的禁藥，他還是覺得自己可以一試。

  然而，若是真的如冥吟嘯所言，藥性已經被更改。幾種反應都混合在一起，那麽造就的結果，就是這藥遠遠不及之前的原始狀態那麽好解開了。

  他這話一出，他的心情當然不是很好。冥吟嘯也皺了皺眉，眸色沉了下來。

  百裏瑾宸蹲下聲，清冷的聲線，依舊淡薄如月，哪怕是對著洛子夜說話，也未見那語調溫柔。淡漠道：“伸手。”

  洛子夜看了一眼冥吟嘯，等著他告訴自己能不能伸手。

  冥吟嘯見她眼神看過來，輕輕地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放心地把手伸出去。洛子夜這才放下心，怯生生地對著百裏瑾宸伸出手，她其實是有點害怕。她這樣的反應，落到百裏瑾宸的眼裏，看起來自然就不那麽值得高興了。

  這令他毫無風度地說了一句：“她現在的樣子，很討厭。”

  說完這句話，他的手就搭上了她的手腕。的確讓他高興不起來，從前她心裏心心念念隻有鳳無儔的時候，也不會如現在這樣，做什麽事情都要先問問鳳無儔的意思，那時候的她，他還可以故意假裝受傷去誘騙她。但是現在……看她這樣子，怕是誰想誘騙她，都是不可能的，因為她的意識裏麵，隻有冥吟嘯。隻有冥吟嘯說的話才是真的，隻有冥吟嘯才是好人，其他人都是壞人，都可不信。

  公子宸真的覺得，她的這個樣子，實在是讓人喜歡不起來。可她，卻依舊讓人喜歡。

  所以，他必更需全力以赴，治好她。

  沒想到的是，他這話一出，洛子夜聽著就不高興了，很快地把自己的手腕縮回來，大聲道：“我不治病了！你才很討厭，你非常討厭！”

  她就是任性，她就是個寶寶，她就是不喜歡人家說她不好。

  她這反應，讓百裏瑾宸寡薄的唇角，微微抽搐了幾下。從前那個隻知道麵子，看見美男子之後，就會忍不住上去套近乎、摸手的女人。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如此情態……似乎除了他剛才的不喜，卻還莫名覺得……可愛？

  她說完這話，直接就往冥吟嘯身邊蹭過去，並且瞪大了一雙眼，似乎看百裏瑾宸非常不順眼，找冥吟嘯告狀：“他也是個壞人，他說我討厭，我也不喜歡他！”

  她氣鼓鼓的樣子，令百裏瑾宸竟有了想笑的情緒。

  冥吟嘯也是失笑，但無論如何，百裏瑾宸也是他的情敵之一。對方說出來一句話，驟然就讓小夜兒如此反感，他自然也不可控製自己心中的愉悅，有什麽事情比情敵在心愛的女人麵前吃癟，會讓人覺得心情更愉悅的？

  然而，這時候他也隻能規勸洛子夜：“他隻是跟你開個玩笑，其實他很喜歡你的！”

  “真的嗎？”洛子夜仰頭看他，一臉不相信。

  “真的。”這話是百裏瑾宸接的，語氣淡漠如舊，眉宇中卻有幾分淡淡溫柔，那是急不可察的溫柔。語氣卻到底輕緩了一些，他不曾想到的是，這時候作為一個孩子的她，竟然如此敏感，他隨隨便便一句話，也能讓她覺得自己受傷了，並立即就產生規避心理，要跟他保持距離。

  他態度忽然好了，還對這句話表示了讚同，洛子夜的表情，才算是緩和了一些。

  百裏瑾宸身後的軒轅無，這時候卻是默默地仰天翻了一個白眼，天下多少人求主上救人，主上都得看心情，閑來無事還製定了一個以命換命的規矩，但是主上向來很任性，心情不好的時候要求以命換命，心情好的時候，治一下也完全無妨。但是那一次不是人家哭著求著跪著拜托主上，不管主上說一句什麽話，對方都得受著？

  但是這個洛子夜倒是好，一點不順心還不治了。

  最讓他軒轅無不能忍的是，一向性子淡薄孤傲的主上，聽了這話竟然不僅沒立即轉身走人，還蹲在這兒哄起孩子來了。這真是傳說中的風水輪流轉？

  她還是有點不放心地看了看百裏瑾宸，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認真地瞪著他。那是一副很防備的小模樣，防備著他又說出來什麽會讓她不高興的話！

  而第一公子，到底也沒有再說出什麽話來傷害她，給治療造成路障。

  他修長幹淨的手指，放在她的手腕上。足足半晌之後，那眸色終於凝注。可麵上的表情，卻並不見輕鬆，他眼神都沒放到冥吟嘯身上，隻淡薄地道：“的確很複雜，需要等。”

  “等多久？”冥吟嘯聽著這話，很快地便問了一句。

  這時候，他心裏不知道是覺得有點失望，有點擔心，還是感受到了慶幸。他想治好她，但是他的確並不希望，她這麽快就從他身邊離開。眼下百裏瑾宸說出來這樣的話……

  百裏瑾宸站起身，那表情淡漠如舊，但從他的眸色來看，他並非是完全沒有情緒波動。清冷的聲線，緩緩地道：“要等多久，我也不知道。縱然因為她自己的意誌力，她還能記得鳳無儔，但藥性正在一點一點的蠶食她的意識，假以時日，如果得不到控製，她就會徹底把鳳無儔，忘得幹幹淨淨。”

  神醫很少會這樣對病患身邊的人，去分析對方的病情，是高冷的性格使然，也是天生就不愛與人交談所致。但此刻，對洛子夜的情況，他卻毫不吝嗇，就這樣對冥吟嘯解說得清清楚楚。

  冥吟嘯聞言，眸色也很快地沉了下來。

  所以，百裏瑾宸的意思，是小夜兒有殘存意識，並不是因為藥性徹底改變了。而是因為一些原因，使得藥性改變之後，它起作用的速度變慢了，所以才會如此。

  禁藥到底是禁藥，厲害的程度，自然也不是一般的藥物，可以比擬的，即便藥性被更改了一些，但它最終的結果，卻並不會被更改。

  “那，接下來怎麽辦？”他看著百裏瑾宸，等著對方給自己答案。

  這種事情，如果百裏瑾宸都沒有辦法的話，就真的徹底沒有辦法了。

  百裏瑾宸沉默了數秒，旋即，淡薄地道：“目前，我隻能用藥物先控製住禁藥蔓延，不讓那藥徹底蠶食她的意識。”至於到底要怎麽才能解開，這個還需要時間去研製。

  冥吟嘯聽完這話，便很快地意識到了對方的意思，也明白了眼下情況的嚴峻。

  如果有一種藥，到了神醫的手上，解開它也依舊需要時間去研究，那也就充分地說明了，這藥的確是非常難解的。他沉眸，看了一眼百裏瑾宸，沉聲詢問：“你有把握嗎？”

  他問的，並不是控製藥物蠶食她最後神經的把握，而是在問他，是不是有真的徹底解開這藥的把握。

  他這般一問，百裏瑾宸凝眸。

  那張清冷孤傲的麵上，並無絲毫表情。沉默了許久，最終坦誠道：“八成。”的確是隻有八成把握，若這藥性沒有變得如此複雜，也許很快他就能解開。但是藥性改變了，在找到相克的藥物之前，他也並不敢百分之百的肯定，自己是一定能夠將這藥解開。

  他這話一出，冥吟嘯頷首，開口道：“希望神醫能盡力！”

  對這個問題，對方縱然不說，百裏瑾宸也一定會盡力。他頷首，淡薄地道：“等。”隻是一個字，說完之後，他就先出去了。

  他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軍營裏麵留下了。武青城單獨給他準備了一個帳篷，去研究這些藥物，最終當如何去解。

  冥吟嘯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對方的背影，才又將眼神放到了洛子夜身上。

  洛子夜看見百裏瑾宸走了，也是懵懵懂懂，沒多說話。就在這時候，門外的武青城忽然進來了，開口道：“我王，如您所料，武修篁自負，隻派了武項陽出來應敵。而武項陽更是從來不將鳳溟那位登上皇位三年，也毫無建樹的皇帝放在眼裏。所以他們當真是按照您先前推斷的路子去走的。我們的人也按照您的意思應敵，現在，他們慘敗！”

  事實上，龍昭才是武青城的母國。

  但是對於這時候的情況，他竟然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母國發生了什麽，也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父皇和兄長，是不是輸了。甚至，大概在他心裏，還是希望對方輸的，因為他不希望冥吟嘯輸。

  他這話一出，冥吟嘯沉眸，靡豔的聲線，緩緩地道：“擊敗他們之後，不必多做糾纏，直取墨氏古都。朕勢必要墨子燿和墨氏，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是！”武青城很快地應了一聲。

  畢竟這時候，真正激怒了陛下的人，其實並不是龍昭的人，龍昭的人也就隻是奉命行事罷了。真正讓陛下動怒的，是墨氏的人，是墨子燿。是墨子燿害了洛子夜，所以陛下要報仇，事情就是這麽簡單，所以他們也完全沒有跟龍昭糾纏的理由。

  然而，下一瞬，冥吟嘯卻忽然又開了口：“至於武琉月從前對小夜兒的種種，等朕收拾完墨氏，再慢慢與她算！”

  武青城一怔：“是！”

  ……

  千裏之外。

  所有人都已經等了很多天，而攝政王殿下一直到今日，都還完全沒有要蘇醒的跡象。申屠苗和木汐堯出去打架，道今日也還沒回來。

  正在所有人焦頭爛額的時候。

  閩越推開門，愉悅地道：“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