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林峰已經不著急了，因為即使現在回去一樣也趕不上去食堂吃晚飯。可公交車裏的其他人卻沒有那麽好的涵養，兩個上了些年紀的婦女，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駕駛座旁邊催促著司機，“快點開啊，怎麽這麽慢呢？你會不會開車？”。

  這話裏明顯帶著指責和命令，加上其特有的口音和說話方式，公交車裏立刻彌漫著火藥的味道。林峰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坐著，前麵發生的事情，他都看見了，他覺得雙方的衝突一觸即發。那司機的反應卻出乎意料，並沒有惱羞成怒，也許這些事兒這司機以前也經曆過，已經習慣這樣的說話方式，仍耐心地解釋：“路上都是冰，哪敢快嘍，快回座位上坐著！”

  旁邊的售票員也忙勸兩個人回去坐，可這兩個女人不肯罷休，仍然扶著欄杆站在過道裏與司機爭辯，“就這麽點兒技術還開什麽車，這都這麽晚了，我們還得回去做飯呢，一家人還都等著呐，你快點兒開！”這話說的就有些過分了，年輕的司機終於煩了，扭過頭甩出幾句，“我就這兒技術，要坐你就坐，不坐就下去，沒人搭理你。”

  女人們立刻翻起白眼，“你這兒是什麽態度，公交公司的人都死絕了，讓你開車。”司機也憤怒了，“你說的是人話嗎，你們家才死絕了呢！”女人們一聽立刻撒起潑來，叫罵著伸手就去拉扯司機，畢竟上了些年紀，動作慢得多，那司機隻是一抬胳膊就躲過女人們伸過來的手。

  可公交車卻因為司機被幹擾一時失去控製，偏離了原來的車道向旁邊的車道駛去，隻聽見車後一片刺耳的汽車喇叭聲響起，司機大驚，急忙扭回頭轉動方向盤，公交車左搖右擺晃動著，險之又險地躲過鄰道的車輛，被拉回了原來的車道。

  而車上的人卻從座位上甩下來，中間過道站著的人也躺倒了一片，那兩個女人也倒在了地板上，幸好後麵有人墊著，要不然她們這個歲數摔在地上，肯定會碰出了骨斷筋折。車上不了解情況的人開始指責司機的魯莽操作，而知道內情的人卻隻是瞪視著女人，畢竟“七十不打、八十不罵”這兩個女人都應該六七十歲了，要是出言譴責，誰知道會不會產生什麽嚴重後果。

  一旁的售票員忙向後麵的人解釋，又上前去攙扶那兩個女人，把她們拉回到座位上坐好，其他乘客也從地上爬起來，所幸冬天穿得多沒有人受傷。售票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住地後怕，要是有人受傷了，這賠償多半就要她和司機承擔了。

  林峰扭頭又去看那司機，司機也被嚇壞了，雙眼緊盯著前方，雙手也緊緊地握著方向盤，再也不敢有絲毫分神，而對麵的車燈光照過來，可以清楚地看見司機頭上流下的汗。聽說公交車發生事故，公交公司一般是不管的，車輛都上了保險，由保險公司理賠，當然，還要看交警的責任劃分，像他這樣跨越車道去撞別人的車，那肯定是全責了，保險公司很可能拒賠，到時候隻有司機自己出錢修車了，這筆費用可不少啊。

  公交車慢慢地靠到路邊停下，司機招呼售票員說：“跟乘客們說一聲，我下去看一下車，稍等一會兒。”這回兒那兩個女人沒爭辯，乘客們也很配合。年輕司機下車就點了一支煙吸著，煙頭的亮光在黑夜裏一明一暗，他吸完一支煙又圍著車子繞了一圈才又上來啟動車輛，繼續行駛。

  經過這事兒公交車變得更慢了，那兩個女人的希望破滅了，以後就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去再鬧騰司機。等汽車挪到學院門口，林峰趕緊下了車，長出了一口氣，那公交車又像一隻笨重的狗熊緩緩地離開前往下一站。

  此時的商業街上還有幾家餐館開著門，在街上就能聽見餐館裏喝酒男人的劃拳聲，聲音時而高亢，時而低沉，似乎還有種韻律在裏麵，林峰已無心細聽，肚子餓的咕咕叫，身上也是冰冷一片，得趕緊找一家麵館吃飯。

  待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下肚，林峰才慢慢地暖和起來，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人間。說實話，這麵的味道確實不怎麽樣，可他也沒法挑剔，左右看了看，麵館裏還有很多客人，看著他們津津有味地樣子，林峰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要求太高了，要不就是這段時間自己的口味被母親養刁了，不行，得降低標準，要不然自己掙多少錢也不夠。

  吃完飯，林峰急忙進校，大門這時已經關了，他拍打鐵門好一會兒，門房的燈才亮，看門的大爺披著衣服，一路兒埋怨著走了出來，盤問了林峰足有五六分鍾，查看了學生證和身份證才讓他進校。

  學院裏，路上已經沒人，林峰一個人背著行李走在積雪上，腳下發出“吱、吱”的聲音，顯得格外驚心，路燈稀疏而昏暗，學院的小路變得窄小而漫長，就像一條蟒蛇張著嘴等待獵物上鉤。還好一路走來，沒有再發生其他事，林峰順利地回到男生寢室樓，零星的燈光表明這裏生機勃勃，值班室傳出電視的聲音，宿管還沒睡，這時已經是晚上十二點。

  寢室樓裏隻有少數的幾個房間來了人，樓道裏顯得安靜而冷清，而林峰的寢室門鎖著，看來還沒有人回來，他是第一個，打開房門屋子裏立刻竄出一股兒涼意，林峰打了哆嗦，學院為了省錢，寒假期間寢室的供暖都是執行最低限度控溫的，隻要保證不凍壞暖氣片就行了。

  而屋裏很髒也很亂，放假的時候大家走得都很匆忙，沒人會在意留下什麽爛攤子，紙屑、塑料袋堆得到處都是，地上、桌上和床上全是灰塵。雖然林峰已經很累了，但也得強打起精神收拾屋子，打水、擦桌子、拖地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才把鋪蓋卷展開，又把上鋪老八的被子拿下來，看來得蓋兩床被子了，東北的冬天沒有暖氣，不凍壞才怪，一股兒無法客服的疲倦襲來，林峰沒有洗漱就直接睡了，後半夜他被凍醒，把脫下來的衣服蓋在被子上，才勉強蜷縮著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