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用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又鬆開棉襖的第一個扣子，笑著說：“才剛上，離畢業還遠著呐！說不定我還回來建設家鄉呢！”許林茂大笑，深吸了口煙，“好後生，你回來，村裏歡迎，你可是香餑餑，就連鎮上也沒幾個大學生呐！要是回來肯定是要當官的，到時候那就是咱們村的光榮啊！一定要給村裏、給鎮上多做些實事啊！”

  林峰蹬著車子謙虛地說：“村長，您太高看我了，我可不敢想當官呢，能做點兒事就行哩！”許林茂吸著煙，“你也不要謙虛，年輕人要有遠大的抱負，你就說鎮上新來的書記，別看歲數不大，可是研究生畢業哩，那說起話就是不一樣，聽著就有理。咱們村裏的後生都是我看著長大的，要說能幹成事的，也就屬你啦！”

  林峰心裏還是很熱呼的，別人說自己的好話，對自己有期望，他蠻自豪。隻聽後麵的許林茂又說：“林峰啊，你說許亮能考上嗎？我聽鎮上的人說，有個能上大學的法子，到時候畢業也能拿到畢業證，叫個什麽…什麽‘自考’的，你出去了見識多，你說這個‘自考’靠譜嗎？許亮上了這個能拿上畢業證嗎？”

  林峰還是第一次聽說，他是正常考上的，雖然不是本科，但專科也是全國統考，統一招生的，他也確實沒聽說過“自考”，隻好老實回答：“村長，這個…我確實沒聽說過，不過，我可以去問問，我之前就聽老師說過，現在國家正準備擴大大學招生範圍和名額，已經有很多上大學的途徑，我想‘自考’應該也是個法子！”

  林峰體諒村長愛子心切，不忍心村長失望，果然車後坐傳來片刻的沉默。林峰有些後悔，剛才的回答過於直接了，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也能得到原諒。不過片刻後，村長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我知道許亮成績不好，隻要上個次一點兒的大學就行，要是自考穩當，那就上自考！”

  林峰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一下村長，“村長，我覺得上大學也未見得就有出息，我在雲陽就見過一個大老板，身價好幾個億呢，人家也沒上過大學，我覺得，隻要自己有本事就一定能創出片天地呢！”村長嘿嘿地笑，“咱哪有那命呐，隻盼著兒子出息些，讓我們也省省心！”

  這艱難的冰雪路即將結束，林峰已經能看見村口高大的楊樹，不覺心裏莫名有些緊張，出門時總有種責任在肩上，而回家時卻時常愧疚藏於心，隻是這種責任的施加者並非別人而是他自己。漸漸的，村口的樣子逐漸清晰，隻是楊樹下一道身影卻讓林峰心潮澎湃，是鳳舞！

  鳳舞站在樹下，一身淡粉色棉襖裁剪得很得體，並不顯得臃腫，她此時也看到了正在不斷靠近的林峰，眼中竟也閃出淚來，上前了兩步卻又停下來。

  林峰將車子停在村口，“村長，謝謝你啊！我走著回去就行了，你也回家吧！”村長看到了鳳舞，搖搖頭，接過車子道：“早點兒回家，別讓你爸媽等著急了！”林峰點頭，“哎！”村長便騎上車子走了。

  林峰背起背包來到鳳舞身前，“你咋知道我今天回來？我誰都沒告訴啊！”鳳舞低著頭，“我問過同學啦，他們說大學應該都是這幾天放假，我就天天在這兒等你，今天真的把你等著了！”林峰心裏一熱，一把握住鳳舞的手，鳳舞的手冰涼，“你怎麽這麽傻，這大雪地裏，凍壞了怎麽辦？”林峰把鳳舞的手放到嘴邊，呼出熱氣給鳳舞暖手。

  鳳舞左右看著，想要抽出手，抽了兩下，沒抽動，便也沒辦法了，低下頭說：“沒事兒，你累了吧？”“不累，就是村長太重，帶著他像馱了頭牛！”林峰滿不在乎道。鳳舞笑了，林峰看著鳳舞俊俏的臉，“你瘦了！”“你也瘦了！”鳳舞也抬起頭端詳眼前的健壯男子。

  此時，一陣風吹過，吹起一片雪霧，“我們回去吧！”林峰拉著鳳舞的手進村，鳳舞卻極力抽出手，“別讓人看見！我先回了，出來時間長了，我爸又要鬧騰啦！”可林峰卻舍不得放手，還要去抓鳳舞的手，鳳舞躲避著說：“我走了，明天我去你家，你等我！”說著，便快步走了。

  林峰沒有去追，隻是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視著鳳舞的身影，等她走遠了，林峰這才轉身向家的方向走去。還是那個院子、那兩間房子，隻是院裏的木柴明顯比走的時候要多得多，這就代表林遠軍回來了，林峰急忙拉開院門，院門是重新做的，圍牆也修過了，房子牆上的洞也補上了。此時，屋門上的綿簾子一挑，趙玉芬從裏麵走出來，明顯愣了一下，林峰喊了一聲：“媽！我回來了！”趙玉芬這才醒悟，激動得竟流出淚來，卻說不話來。

  “小峰回來了！”聲音是從後邊傳來，林峰回頭，是父親，正扛著一捆玉米秸稈從外麵回來。這回輪到林峰激動了，“爸，我回來了！”林遠軍放下秸稈，接過兒子的背包，“走，進屋！”林峰也摟著母親的肩，挑起棉簾子進了屋。隻聽見從坑上傳來一聲尖叫，“大哥！大哥！”當然是林洋。小屋不大，卻異常溫暖，當天晚上直到很晚，屋裏的燈才熄滅。

  回家的感覺真好，林峰放下所有的思慮，放心地入睡，等再次睜開眼，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他翻身去看地上的座鍾，卻看到地上板凳上坐著的鳳舞。而父母和林洋卻不見了，林峰有些恍惚，自己在哪？難道自己一直在坐夢，抽出手拍拍自己的臉，很疼，不是做夢。

  鳳舞坐在板凳上，正準備往灶台裏扔玉米秸稈，冷不防聽見響動，回頭一看，卻見林峰自己打自己，急忙站起來，擔心道：“你為什麽打自己啊？”林峰卻傻笑道：“睡迷糊了，我還以為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