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其心也悵惘 第一百八十七章 偏偏喜歡你
作者:楊世子      更新:2020-04-11 21:35      字數:3426
  先前心潮澎湃,真到了出場表演時,許宗揚心裏依然沒底。

  千裏迢迢找到邢育名相助,許宗揚言辭匱乏,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引蛇出洞這個成語最為應景。相信經過昨晚一事魏沛珊早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真要把她引來難度不小,唯一的好處是在‘排兵布陣’前不必擔心被幹擾。

  許宗揚特地把地點選在老林路旁早已不存在的老林裏,此地是魏沛珊與邢育名相識相知之地,由邢育名充當主角,一來能夠輕而易舉把引魏沛珊上鉤,二來睹物思人見景生情,藉此勾起魏沛珊對往昔懷戀,說不定可以因此放過邢育名一馬,也算是一舉兩得好事成雙。

  馬有錢幾人吸取昨晚事件教訓,雖然依舊怕的要死,可也知道事關唐欣安危,如果這一次再在關鍵時刻自亂陣腳,許宗揚不把他們扒皮熬湯才怪。

  一切準備妥當,接下來便是耐心等待,邢育名蹲在碩果僅存的一顆老樹旁,一如當年兩人幽會時的情形,隻可惜人是物非。邢育名明知今晚九死一生,然而一想到能再見到被他懷念了近二十年的愛人,心情竟是有些激動。

  “愁緒揮不去苦悶散不去,為何我心一片空虛……明白到愛失去一切都不對,我為何偏偏喜歡你……”當年兩人相愛之時,魏沛珊最喜歡邢育名給她唱歌,這首偏偏喜歡你聽了無數遍,時至今天邢育名也會經常性的去聽,每每至此,年已將近過百的男人便會淚流不止。

  “心底如今滿苦淚,舊日情如醉,此際怕再追,偏偏癡心想見你……”唱及此處,邢育名言語哽咽,淚流滿麵。

  老林路一陣冷風刮過,秋意蕭瑟,夜空僅有的幾顆繁星被突如其來的一大片烏雲遮擋了,令人奇怪的是一向熱鬧非凡的老林路人竟是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氣氛驟然變得詭異起來。

  悠悠歌聲自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響起,聲調冰冷:“情意都失去恩愛也失去,愛已是負罪,相愛似受罪。”有道鮮紅的人影從老林深處走來,每一步都跨越一道極長的距離,幾步過後,穿著豔麗嫁衣的魏沛珊靜靜的站在邢育名身前,冷冷的看著他,兩人合唱完畢,邢育名顫顫巍巍的起身,看著陰陽兩隔的愛人,神情激動:“珊珊。”

  魏沛珊驟然掐住了邢育名,一條紅綾從她手臂飄向樹椏,緩緩繞著邢育名的脖頸轉了幾圈,打了死結。魏沛珊鬆開手,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奮力掙紮了兩下,之後出於某種原因,邢育名竟然任由雙手垂落,兀自強撐著,好似一坨臘肉懸在樹下,擠壓著身體內所剩無幾的力氣,柔聲道:“珊珊,我回來了。”

  空氣在這一刻變得黏稠,許宗揚呼吸困難,入眼間全是一片鮮紅,心知此時再不出手,邢育名必死無疑,剛想說‘收網’二字,卻見邢育名微微搖頭,眼中滿是愛意的看著嫁衣女鬼,說著二十多年來一直想要對她說的話。

  提及當時並沒有離開,連夜返回許村低三下四的懇求魏沛珊的父親成全二人,再提及一個月後得知魏沛珊殉情的噩耗後悲痛欲絕的的日子:“二十年了,每天我都在想著你,我下不了決心隨你而去,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太

  多太多需要我去愛護的事物,我怕一旦連我都走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想你的人。我苟延殘喘著,如同一具行屍走肉活在這個世上,隻希望某一天能再見到你,告訴你,我自始至終都愛著你,我寧肯今生不娶,也為自己立了貞節牌,為你守身如玉。”

  話到最後邢育名聲音開始變弱,麵部充血漲紅,氣息倒是沒有凝滯,想來魏沛珊並沒有打算一見麵要他的命,至於是否情誼尚在,又或者抱著戲耍一番以解多年來的心頭之恨的心態,許宗揚無從得知,隻有暗自著急,然而邢育名始終不讓許宗揚靠近半分,隻能等魏沛珊有痛下殺手的前兆,便毫不猶豫的出手相助。

  魏沛珊依舊冷冷的看著他,嘴角揚起一抹絕情的冷笑,明顯是不相信邢育名的鬼話。

  邢育名摸索到上衣口袋,掏出那張磨損到發白的照片,若是換作另一種情形,這樣的畫麵委實有些滑稽。

  魏沛珊沒有接過照片,繞著邢育名脖頸的紅菱卻是驟然收緊,邢育名氣息大亂,不斷幹嘔,許宗揚握緊了柳枝,一件事物從邢育名的口袋滾落出來,落地滾了幾圈,停在魏沛珊腳邊。那是一隻在這個年代已經極為罕見的懷表,表鏈大概是遺失了,懷表磨損嚴重,看不清原本色彩,停在魏沛珊腳邊時,她明顯愣了一下,隨後緩緩撿了起來,打開後,時針如同魏沛珊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二十年前那個夜晚,懷表上魏沛珊的僅有的一張彩色照片早已泛黃。

  這懷表是邢育名家傳的,後來被他當成定情信物送給了魏沛珊。邢育名家境雖不至於貧寒,可也談不上殷實,很普通的家庭。男人務工女人養家,邢育名獨子,一切由著他來。喜歡攝影,給他買了當時最貴的相機,每月的工資有一半交給邢育名追求夢想,很開明的家風,唯一的缺點大概隻有身為獨子被過分溺愛,造就了一種談不上自私,過於較真的奇怪性格。

  走的那天,魏沛珊把懷表戴在了身上,結果掙紮中表鏈斷裂,落入枯葉被掩埋。當時所有人隻剩下懼怕,哪敢上前搜找遺物,如果不是一個月後邢育名擔憂她,大抵這懷表會永遠埋在老林,被腐蝕風化,歸於塵土了。

  邢育名早已認命閉上了眼睛,仔細感受著生機從體內緩緩流逝,臉上帶著那種終於要解脫了的釋然,紅綾卻散開,邢育名由嫁衣女鬼掌控著緩緩落地,死裏逃生的邢育名心情複雜,看著魏沛珊的眼眸,眼中如有千言萬語,非三頭兩日能道盡。

  魏沛珊緊緊握著懷表,神情淒楚,楚楚可憐:“虎哥,你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

  邢育名無法低頭,隻能用眼神表達心意,魏沛珊一襲紅豔不再耀眼,蹲身下去,遠處忽然有警笛聲呼嘯,有個女子從車裏走出來,站在路邊聲音急切喊著:“爸,你在哪裏?”

  隱匿了氣機的許宗揚心道一聲糟糕,明明之前百般告誡邢舞墨不要胡來,誰曾想這個女人見幾人久久不歸,竟然親自找來。喊了幾聲得不到回應,往老林走去,邊走邊喊,邢育名這才聽出女兒聲音,情急之下回了一聲:“不要過來!”

  魏沛珊臉色一變,邢育名便要解釋

  ,魏沛珊怎麽可能再聽信他的謊話,剛剛平複的情緒再一次狂暴起來,邢育名被無形力量控製著,遠遠飛了出去,身體撞斷了無數枝丫,呈一種極為扭曲的姿勢摔在地上再無動靜,生死不明。

  許宗揚暗罵蠢貨,剛欲喊收網,邢舞墨已經走上來,看到一個鬼氣森森的紅影,邢舞墨心頭慌亂,便要開槍射擊。許宗揚怕她傷了作為媒介的唐歆,恨恨罵了聲蠢貨,再不管自身安危,猛然撲向邢舞墨,子彈險之又險的擦著魏沛珊衣角飛了過去。

  那聲“收網”這才脫口而出,幾個發小依著先前商議過的,各自執了浸泡過雞血的漁網,從一人多高的枝椏越下,朝著魏沛珊就要當頭罩去,身體一動,隱匿符咒失效,被魏沛珊覺察,身形晃動,化作一道紅色殘影刹那突破籠罩範圍。許宗揚語速急促交代了邢舞墨一句:“臭娘們不要亂動。”執了柳條朝魏沛珊腳踝掃去。

  沒了仙家助力,似乎連身法也變得大不如前,魏沛珊冷笑一聲,不避不讓,任由柳條纏上腳踝,一條紅綾從袖口飛出,猛然捆了許宗揚個結結實實。

  發小幾人大呼小叫著又衝向魏沛珊,馬有錢腳下泥土突然陷落,人下沉了一節,幾人收勢不及,摔了個人仰馬翻,滾做一團,魏沛珊再一招手,數條紅綾出袖,將幾人五花大綁起來……形勢一片混亂,邢舞墨經由提醒,也知道真要開槍,眼前的嫁衣女鬼毫發無損,唐歆反受牽連,一時變得手足無措。魏沛珊對她視而不見,走向被紅綾捆綁的許宗揚,渾身散發著森森寒意,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模樣化作唐歆,眼神空洞:“天下男人都是一丘之貉,你也不例外。”

  許宗揚死到臨頭反而看開,語氣不溫不火,平平淡淡:“魏沛珊你錯了,你看到的隻是你所認為的,然而事情並非你想象的那樣。你說天下男人都是一個樣,可你知不知道,邢育名為你守身如玉二十載,其情意天地可鑒,邢舞墨不過是被他收養的孤女,便是這份善心,也該被萬人所稱讚。你倒好,不問青紅皂白,隻因一些空穴來風的消息,便懷恨在心。為泄私憤,十多年裏更是讓數人遭受無妄之災,無數清白女子因你而遭人詬罵。天下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在我看來,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魏沛珊驟然激憤,聲音如洪鍾大呂,在夜色中的老林路遠遠傳播開來:“我不是!如果不是邢育名……”

  許宗揚麵如寒冰,毫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你可曾親眼見到過?”

  魏沛珊沉默下來,生前她與邢育名雖然相處不到一年,可對方是什麽樣的人魏沛珊不可能不知道,若非如此,絕不可能輕而易舉把身體交給對方。當然,你也可以說當時魏沛珊鬼迷心竅,然而過了這麽多年,邢育名對她依舊念念不忘,甚至多年未婚,早已用行動證明了一切。

  遠處傳來了一聲呻吟,卻是邢育名轉醒,聲音微弱,斷斷續續:“珊珊,都是我的錯,我願意跟你走,隻求你放過他們。”

  “珊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