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其心也悵惘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事情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
作者:楊世子      更新:2020-04-11 21:35      字數:5558
  馬有錢的一句‘從源頭下手’倒是給許宗揚提了個醒,魏沛珊由愛生恨,身著大紅嫁衣自我了斷,化身嫁衣女鬼。所以此事解鈴還須係鈴人,可時事情畢竟過了近二十年,山水輪轉,星鬥尚且會位移,係鈴人邢玉明是否還在世都是個未知數。這自然也是許宗揚抱著最壞的打算,晉陽何其大,一個日均人流量近百萬的大都市,茫茫人海中找一個郉育名無異於大海撈針。

  好在許宗揚手頭有現成的資源,秉著不用白不用的心態,果斷聯係了邢舞墨:“邢捕頭,如果讓你幫忙找一個人,最少需要多久?”

  涉及邢舞墨的本職工作,邢舞墨想也沒想,說道:“首先要聯係各地同行,在全國範圍篩選同名同姓者,之後鎖定此人居住地,縮小年齡範圍……最快需要一周甚至更久。另外,如果需要我們找人,必須備案,上報總局等等程序異常繁多,粗略估算,大概需要一個多月。好端端的,你問這個做什麽?”

  許宗揚答非所問道:“如果我給你提供較為詳細的資料呢?”

  邢舞墨猶豫了一下:“能有多詳細?”

  許宗揚道:“晉陽人士,至少在二十年前他就住在晉陽,城市或者周邊,年齡大概在四十歲到四十五歲之間,男性,早年間應該從事過攝影之類的工作,名字叫邢……育名。”

  邢舞墨沉吟了好一陣道:“你找邢育名做什麽?”

  許宗揚如今心亂如麻,自然沒有聽出邢舞墨話裏有話,有些訝異道:“找著了?”

  邢舞墨嗯了一聲,許宗揚由衷讚歎道:“不虧是邢捕頭,回頭我給你送麵錦旗去。”

  耳邊聽得邢舞墨長長吐了一口氣:“邢育名是我爹。”

  許宗揚愣了許久,小聲詢問道:“敢問姑娘今年貴庚?”

  邢舞墨險些暴走,語氣不善道:“你管這麽多幹嘛?你還沒告訴我找我爸做什麽?”

  事情落到邢舞墨的老爸頭上,許宗揚反而有些猶豫了,囁喏了許久,轉移話題道:“你能不能設法聯係上令尊大人,我有件事想要問問他。”

  邢舞墨並非那種不講理之人,心知如果沒有急事,許宗揚絕不可能聯係她,把家裏的號碼告訴了許宗揚,許宗揚沿著電話號撥過去,有個聽起來有些滄桑的說話聲傳來:“你好,哪位?”

  許宗揚道:“你好,我找邢育名。”

  那頭沉默了一陣:“我就是。”

  許宗揚沒有客套,直截了當道:“是這樣的,我們這邊有個叫魏沛珊的女子……”

  “魏沛珊?”

  一聽對方說話語氣,許宗揚便知道找到正主了,將實情一五一十的說給邢育名聽,期間自然隱瞞了一些相關情節。電話裏看不到邢育名的表情,然而說話時的語氣明顯蒼老了許多:“最快今天下午,我會抵達許村。”

  放下聽筒後名叫邢育名的男人老淚縱橫,手裏摸索著那張被他看了無數遍,早已磨損的隻剩一片蒼白的照片,喃喃自語著:“等了這麽多年,也該做個了斷了。”

  正在當班的邢舞墨早在許宗揚聯係邢育名的時候便告假返回家裏,到家時邢育名已經收拾好了行禮,邢舞墨見父親眉宇之間皆是陰雲,有些擔憂道:“爸,你這是要去哪裏?”

  邢育名搖了搖頭,出了家門,邢舞墨拿了車鑰匙追出來:“我送你去。”

  雖然時隔二十年,但去許村的那條路邢育名依舊記得一清二楚。一路上邢舞墨憂心忡忡,見邢育名並沒有想交談的意思,隻能閉口不語。到了許村已經是黃昏,許宗揚在村口等候多時,見邢舞墨竟然也跟隨來了,楞了一下。

  雖然兩人隻能算是萍水相逢,可畢竟同生共死過,見麵後倒也省去客套麻煩,直接走到邢育名身邊,許宗揚有些不禮貌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中納罕。嫁衣女鬼的故事裏,魏沛珊與邢育名認識的時候對方不過二十出頭,時隔二十年,保守估計邢育名不過四十出頭,然而觀其樣貌,頭發花白,麵容滄桑,宛如六旬老者。

  邢育名似早已急不可耐,開門見山道:“珊珊她人呢?”

  許宗揚看了一眼邢舞墨,欲言又止。邢舞墨識趣的避開,走出一段距離後卻又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側耳傾聽著。

  許宗揚道:“我可能在電話裏沒有講清楚,事實上魏沛珊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自縊身亡,這二十年間,她化身為嫁衣女鬼,委實禍害了不少青年男女,本來這種事情輪不著我來插手,但我身為一個……有能力的人,謹遵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古訓,想要出手把她降服,結果技不如人,反被她綁架了我媳婦。嗯,恕我當時太過心急,怕你不信我的話,隻好用綁架這個詞。實際情況是早已化身為嫁衣女鬼的魏沛珊昨晚上了我媳婦的身,現在不知所蹤,我擔憂媳婦安危,又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隻好把您喊來了。”

  最後許宗揚認真的鞠了一躬:“實在抱歉,還得麻煩您出手相助。”

  這番話許宗揚在兩人來的路上斟酌了許久,生怕邢育名臨時反悔,畢竟在接下來的

  要做的事情中,邢育名充當的是炮灰的角色,人之性命非錢財這種身外之物,普天之下視死如歸的聖賢隻之存在於傳說之中,便是真有,也不過是知曉自己必死無疑,慷慨赴義,可敬畏,沒必要提倡。

  令許宗揚沒料到的是邢育名想都沒想,竟然當即點頭答應了:“事情畢竟是因我而起,自然也該由我做個了斷,對於你媳婦的事,萬分抱歉。”

  “邢叔叔你當真不再考慮一下?”對方這種客氣姿態反而令許宗揚擔憂,因為在嫁衣女鬼的故事裏,邢育名扮演的可是負心漢的角色,試想一下,如果真的是一個負心漢,當聽到魏沛珊著三個字後,邢育名隻會說一句你認錯人了,才不管許宗揚心中作何感想,直接掐斷電話,無論許宗揚再怎麽威逼利誘,絕對不會再吐露半點消息。結果邢育名在聽到關於魏沛珊的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來許村,剛一出現便急不可耐的打探魏沛珊的下落。

  由許宗揚帶路把父女二人帶到家裏,牆上的喜字尚在,地上依舊殘留著昨晚打鬥的痕跡。屋裏,馬有錢正在安慰臉色鐵青的許淑芬,聽到三人進門,幾個發小從玻璃窗張望著,想要見識一下當年逼死魏沛珊的負心漢的嘴臉,待看到對方竟然是個垂暮老人,一時也是滿頭霧水,心道難不成在許村周邊流傳了二十年的傳說並不屬實?魏沛珊也並非癡情女子,而是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

  領著父女二人進了屋,因為接下來勢必會進行一場大戰,許宗揚必須要了解當年事情的所有細節,才能保證在營救唐欣的過程中不出現任何偏差。

  “事實上這麽多年我依舊單身。”邢育名張嘴第一句話便讓許宗揚吃了一驚。目光不由得看向正仔細打量屋內擺設的邢舞墨,以眼神詢問邢育名:您要是沒結婚,邢舞墨又是從那塊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邢育名低著頭,似在自言自語,聲如蚊鳴,語氣悲戚:“舞墨是我朋友的孩子,她的親生父母都是警察,在執行任務時出了意外,她祖母承受不了喪子之痛,次年過世,舞墨無人收養隻能被送往孤兒院。我返回晉陽後聽聞了噩耗,不願她受苦,便又從孤兒院把她領養回來。”

  邢舞墨早已坐回沙發上,一向被同事稱讚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人,此時眼圈早已泛紅,看著地麵沉默不語。

  此時隻看父女二人神情,許宗揚也能想到這番話並非邢育名隨口胡謅的,如此一來,並不是邢育名做了負心漢,而是魏沛珊自始至終都錯怪了這個男人。

  許宗揚心頭依舊有片疑雲:“當年你獨自離開許村後,為什麽沒有再回來找魏沛珊?”

  邢育名捂著臉,身體微微顫抖著:“你們不了解珊珊,她看似隨和,實際上卻是個極為倔強的人。當初我兩約定好要私奔,結果在走的那天被珊珊的爸爸發現,將她軟禁在了家裏,我等不到她,又怕她做了傻事,當天並沒有真的離開,晚上返回許村,想要找她爸爸理論。那個時候我也想通了,實在不行,哪怕入贅魏家我也願意。可是此事錯就錯在那個時候珊珊已經有了身孕,未婚先孕在那個年代是敗壞家門的事情,雖然也有個別先例,但畢竟這裏是許村……”

  邢育名大抵是怕許宗揚多想,連忙補充了一句:“曾經的許村,魏沛珊的爸爸是個極其好麵子的人,要我入贅不過是推脫之詞,其實本意根本就不同意我跟珊珊的婚事。早在我跟珊珊認識之前他已經跟另外一家聯姻,要把珊珊嫁給對方的兒子,可是珊珊不願意。這段故事聽起來的確挺狗血,一如那個流傳了千百年的悲劇,但故事裏的角色互換了。魏伯父為了能讓我死心,說珊珊根本隻是在與我做戲,說珊珊是個怎樣怎樣不好的孩子,說他管教不嚴,這麽做無非是跟家裏鬧脾氣等等。”

  邢育名深深吐了口氣:“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其實那幾天裏我跟珊珊因為她家裏要我入贅爭吵過幾次,珊珊在氣頭上,可能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無意之中我們兩的感情出現了一絲瘢痕,並隨著事情的發展及時間的推移,這道瘢痕被不斷放大,直至悲劇的發生。那晚我心如死灰的回到晉陽,思來想去總覺得不太對勁,一個月後我又偷偷返回晉陽,結果卻聽到了珊珊的噩耗,也是在哪個時候我才得知,魏伯父在我走後,把說給我的話再一次說給了珊珊聽,他這個當父親的,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女兒的感受,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邢育名情緒崩潰,歇斯底裏,門外幾個偷聽的發小不斷的吸冷氣。事實上關於嫁衣女鬼的來曆及傳說本來就有很多疑點,老一輩的人大概也知道魏沛珊那個不講理的老爸的為人處世風格,在村子裏,與左鄰右舍大都交惡,仗著後來趕上好時代好政策,發家致富後更是對村人各種嫌棄。魏沛珊卻是與他的性格截然相反,記憶裏她雖然過於前衛,可在大家眼中,這個女孩樂善好施心地善良,某些眼紅之人嫉妒她的家世,也會在背後搬弄是非顛倒黑白詆毀幾句。可也僅限於此,魏沛珊依然是個善良的女孩子,即使麵對很多人的猜疑,依然能夠保持著平常心,從容麵對,魏沛珊的為人大家有目共

  睹。

  也許是這個女孩子太過個性,以至於她所做的任何事對那個年代的人來說,都可以歸結為風氣不正,這要是放在古代,那可是要被浸豬籠的。誰又能想到,在她的內心裏,那顆看似堅強實在早已布滿裂痕的尊嚴會把她推上絕路。

  魏沛珊死後,作為罪魁禍首的男人從此一蹶不振,每日酗酒,家世也因此而敗落,死的時候更是欠債累累。至於魏沛珊的母親,聽到魏沛珊傳來的噩耗後便成日瘋瘋癲癲的,一直持續到許宗揚前往晉陽的前一年才走的,臨終前突然清醒過來,不斷的懇求村民們:“我家珊珊不是壞人,你們不要怪她。”

  逝者已逝,一切功德是非早已隨著人的消亡而煙消雲散,又怎麽會繼續怪罪呢?

  有些人大概還記得魏沛珊走的那天的情形,有人在老林路旁的老林裏發現了珊珊的身影,穿著一身靚麗的紅嫁衣,靜靜的懸掛在那裏,好似一朵凋零的鮮紅玫瑰。有幾個膽小的當場嚇得屁滾尿流,因為在傳說中,身著紅衣冤死的人是要化作厲鬼的,到那個時候,那些生前說過她壞話的人都要遭到報複。

  魏沛珊死後的那幾年,老林路曾一度人跡罕至,隨著時間推移,大家見並沒有詭異事情的發生,並且大部分人早已對當年之事淡忘掉,老林路才重新恢複了往日風采。時隔十年,也是在許宗揚被李建國附身的那一天,隨著張二蛋詭異死亡,魏沛珊的故事重新湧上大家心頭,嫁衣女鬼的傳說也因此流傳開來。

  接下來的十年裏,陸陸續續有新婚當晚新郎無端暴斃,嫁衣女鬼的傳聞愈演愈烈,但老林路旁的老林早被砍伐的所剩無幾,老林路也經曆了兩次重修,除了那些老一輩的知情者,年輕一代的也隻把這個故事當成真正的故事來聽。

  老林路的風水好,又是幾個村子的必經之路,若要嫁娶,如果不走老林路,隻能翻山越嶺。十年來結婚的人數不勝數,但出了事的也就三兩家,現代信息早不像當年那麽閉塞,新郎新娘雙方家世及婚前種種行為,稍一打聽便能知曉的一清二楚,說句不好聽的,便是連對方家祖上曾經是在朝為官還是落草為寇,都能刨根問到底。所以,出事的這幾戶人家,新郎生前體弱多病的消息所有人都心中有底,無非也是借機調侃幾句,並沒有當真。

  直到許宗揚回了許村,這位當年一度成為熱門人物的年輕頂神經過‘仔細’推敲,終於發現事情並不是大家想像的那麽簡單,嫁衣女鬼的傳說才被人們認可了。

  ……

  “珊珊的死都怨我,怪我年輕氣盛,意誌又不堅定,如果那天我能下定決心與她家人抗爭到底,也許珊珊就不會……也許。”

  這世間的一切沒有如果,出鞘沒有回頭箭,魏沛珊已經走了二十多年,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如果不是許宗揚的出現,這件事這怕永遠都會被塵封在大家內心的某個角落被逐漸遺忘,即使今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情,頂多調侃幾句,再不會有人當真。

  也許到那個時候,早已化為嫁衣女鬼的魏沛珊心灰意懶,從此收手,永遠成為曆史長河裏的一個不起眼的縮影,被歲月無情的衝散埋沒。

  許宗揚想起了他與唐歆之間的遭遇,與邢育名何其相似,好在許宗揚意誌足夠堅定,也不枉許村天字派禍害的稱號,才能毫不讓步,與唐納德抗爭到底。唐歆雖身為女子,其實意誌力一點都不必許宗揚差,加之時代不同,大家的思維方式與生活習慣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才避免了殉情這種永遠都不該被人稱讚的事情發生。

  愛情雖可貴,生命價更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邢育名抹掉臉上淚痕,放下心中負擔後,神采奕奕,釋然一笑:“隻要我能幫得上忙,我一定在所不辭。”

  到了這一刻,許宗揚反而有些為難了,這次把當事人邢育名喊來,原本就是抱著把他當成魚餌的打算,曹國舅那個死腦筋老仙家估計還在掐著手指計算時間,時空維度與許宗揚不同,怕是短時間不會出現,沒了上仙出手相助,許宗揚隻能憑著一年來學到的皮毛來應付,到那個時候,能不能自保尚且難說,怎麽還敢拍著胸脯打包票說能夠護著邢育名全身而退。

  時至如今,許宗揚也不打算在隱瞞了,說了自己的手法及後續可能出現的最壞結果,本來還對許宗揚抱有信心的邢舞墨一陣陣擔憂,但見邢育名神色堅定,心知如果此事不能了解,無怨無悔照顧了她二十來年的男人一定會抱憾終身,思慮良久,隻好沉默。

  邢育名神情灑脫:“像我這種人,其實早該二十年前就該隨著珊珊走了,苟活了半輩子,隻是不放心舞墨,如今舞墨已經獨立,心中的羈絆也該放下了。”

  許宗揚被對方一番話感動的無以加複,無來由生出一股極大的勇氣,昂首挺胸道:“邢叔叔您隻管放心,有我許宗揚在,一定不會讓嫁衣女鬼……魏沛珊傷你分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