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酒是個精細活，說是隻加了一道蒸餾工藝，火候，時機，原料，稍有變化，出的酒便成了難以入喉的毒藥，釀酒前兩天，釀出來的劣酒把嗜酒如命的劉開泰都喝怕了，也好在酒坊裏發酵好的熟料不少，林朗又掏腰包從別的酒坊買了許多，不是最好的糧食發酵而成的不要，為此，周肅送的千年人參也被林朗差沉香換了銀子，釀出的酒差勁，自然也招到了夥計們的嘲笑。

  無奈，林朗大把銀子撒下去，才堵住這些夥計們的嘴，讓他們老實幹活，而這些夥計們，也全當作是陪闊少玩耍，仙酒的說法，自然也是嗤之以鼻。

  不過林朗沒有想到的是，最開始唱反調的那位老師傅倒是一直很認真，也沒有多做廢話，反而積極跟林朗討論其中的技巧，釀出來的廢品，老師傅也認真一壇壇品過，倒是讓林朗沒有意料到。

  直到第三天，釀出來的酒才有了那麽點意思，會辯證性思考的林朗同學又積極吸取經驗，改良工藝，一鍋的酒比一鍋來的要好，直到第五天，就有了前世裏，林朗喝過的酒的雛形。

  酒的度數也上去了，林康樂還當作平日裏的酒喝，自然鬧了笑話，據說喝完那碗酒後足有三天沒下來床。

  到了第九日，釀出來的新酒喝起來就已經有前世七成左右的風采，這也是林朗不計原材料地投入資本，才有這麽快地成就，又在酒坊與林康樂商量些事宜，林朗才帶著釀好的兩壇子酒回府。

  說起來，夏桐倒是這普天之下第二個喝這新酒地人了，除了第一個試酒的林朗，連劉開泰林朗也沒舍得讓他嚐一口，隻把前幾日的酒讓他喝，而這釀好的酒林朗打定主意，要當成奢侈品來大賺一筆銀子。

  這邊，果不其然，夏桐也喜歡上了這酒，連飲數杯進肚，麵色便紅潤起來，不過神色不變，眼神依然還是清亮，酒量看上去倒是不錯。

  又倒了一杯，這次夏桐倒是沒有立刻送入嘴中，而是撚住酒杯，細細觀察起來。

  酒液清澈醇厚，果然和平日裏的酒頗為不同。

  “這酒有什麽名堂嗎?”

  “酒烈，是男兒的豪情，回甘，是男兒的溫柔，清澈見底，是人要清清白白做人，味醇，是人要如酒一般，集得滿腹才華於一身。”瞎編亂造一向是林朗特長所在，這幾個排比句聽起來酒非常有道理的樣子。

  “好，好酒如君子啊，你不是要朕賜名嗎，朕便賜這酒為‘忘川，酒醉之後，忘卻掉天下的煩心事。”

  “陛下英明，不過‘忘川雖好，陛下也不要貪杯。”

  “這道理朕自然曉得”夏桐瞪了林朗一眼，然後把杯中酒又一飲而盡。

  “林朗，你觀朕宮裏教出的這些舞姬如何？”夏桐突然轉移了話題。

  在夏桐身邊，林朗一直小心翼翼的，舞姬們的舞蹈自然極美，可林朗一來看不太懂，二來沒怎麽注意，不過夏桐既然問了，林朗也隻能答道“自然是非常好的，北國有佳人，輕盈綠腰舞，臣，非常陶醉。”

  夏桐嘿嘿笑了一聲“你倒是個有才的，張口就來，比起來舞蹈，這些舞姬自小經曆層層挑選訓練，舞姿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但更美的卻是她們的身段以及相貌。”

  林朗看過去，的確，這些舞姬個個瓜子臉，楊柳腰，去跳鋼管舞倒應該都是一把好手。不過夏桐為什麽突然跟自己說這個？難不成這老色鬼要酒後亂那個啥了？

  “你不要獎賞，朕卻不能不給，林愛卿乃有功之臣，這些舞姬你看上哪一個，便收入府中，做個妾室。”夏桐冷不丁道。

  “啊？”林朗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麵前的皇帝倒真是慷慨大方，送丫鬟，送宅子，送錢，送仆從，現在又送美姬，這倒是讓林朗非常受寵若驚了。

  “陛下，今日賜下來酒名已經是莫大的恩賜，這舞姬，臣實在不能接受。”

  夏桐看了一眼林朗，林朗的眼神非常清明，並沒有絲毫不舍，點點頭“你既然不好美色，今後就不要與我那不成器的老五搶女人了，大庭廣眾之下，像什麽樣子。”

  搶女人？我什麽時候跟人搶過女人了？林朗第一反應是誤會了，然後又突然想到屈姨口中所說的“那位大人”，難道是夏桐口中的老五，皇帝不會無的放矢，也隻有是他了，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皇子，好在麵前的皇帝也似乎不是很在意，林朗還是趕緊低頭，“臣惶恐”。

  夏桐繼續說道，“離溪閔於我大武有恩，奈何犯的是死罪，他死不足惜，他的女兒倒是頗為無辜，朕聽說她曾尋死過？”

  “是，好在臣及時趕到，把她救了下來。”林朗道。

  “救下來就好。”夏桐點點頭，也沒有多說話了。

  林朗偷偷看向夏桐，夏桐的表情很平靜，不過林朗卻似乎感覺，麵前這皇帝還有話沒說出口。

  夏桐終究是沒有再說話，一曲歌舞罷了，吩咐完送林朗和這些美姬出宮，就轉身離開了。

  待到夏桐的身影消失，林朗這才想起來另一件事，忘了問夏桐當今疫情如何了，也不知那位太醫院的周肅趕到了疫區沒有，那裏的情況又是如何。

  ……

  百裏之外的隴州，城外，有一片區域被隔離開來，搭的是簡易的帳篷，出入口皆有全副武裝的士兵把守著。

  區域中心的一個小帳篷裏，周肅呆在一大堆認不出名字的藥材之間，正在寫著什麽東西，他的頭發已經散亂了，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臉色烏黑，整個人都有些隱隱發臭，看上去憔悴極了，倘若林朗在此，多半也認不出來，這是之前的那個風流倜儻的小白臉了。

  旁邊有人走過來，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臉上還蒙著厚厚的紗布，隻露出來一雙眼睛。

  “周大人，又死了三個。”

  周肅寫字的手一僵，然後又繼續寫下去“哪三個？”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李家的娘子與豐家的兩個老人。”來的人答道。

  “哦，我知道了。”周肅從喉嚨裏麵擠出來的聲音有些苦澀。

  “那些病人們嚷嚷著要見大人，已經被屬下給攔住了。”

  “見我作甚？”周肅疑惑地問道。

  “大概是怕大人拋下他們，自己從這疫區裏跑了，一群愚民，大人豈是他們所想的那種小人。”

  周肅沉默了一下“我去見一下他們，順便也去看一下具體的情況。”

  “大人三思啊，如果大人一不小心感染上了那種小蟲子，可如何是好。”來的人有些意外，勸道。

  “做好防護措施就行了。”周肅起身拿起了和麵前人一樣的“裝備”。

  走出帳外，已是一片人間慘狀，到處是病患，入耳皆是低微的呻吟聲，周肅在這片區域裏轉著，和這些他一一能叫出名字的人打著招呼，而像他這樣裝備齊全的，整個營地裏也不超過十個。

  不遠處，火又一次被點起來，而每一次這樣的火被點起來，就意味著又有病患去世，今天下了些小雨，用來燃的木材難免沾了些濕氣，燒出來大量的黑煙來，看著這黑濃的煙霧直直升上天空，周肅的眼睛再一次濕潤了。

  “我周肅會帶你們好好出去的。一定會的。”周肅仰起了頭，閉上眼，在心裏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