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拿著手帕輕輕地為安希雅擦去臉上的水珠。

  明明隻是幾秒、或是十幾秒的工夫，鍾塔上的時刻卻好像被不可名狀的存在惡作劇似的撥到了天荒地老。

  一瞬即逝的時光，卻被女孩兒不自覺地一毫一毫銘刻心上。

  平常一提筆就犯困、以致於一睡一下午，甚至還偶爾在睡著時夢遊似的往稿紙上畫滿詭異塗鴉的大男孩兒，這會兒倒是表現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執著與細致。

  他好像一位正在修理鍾表的工匠，做著世上最細致的活兒；

  亦或稱他作一位研究自然規律的學者，那樣固執、而執著。

  安希雅不敢從他手下掙脫，怕這樣會被眼前的少年發現自己的慌張，

  隻能躲閃著他的眼睛在內心祈求不要被他看見自己臉頰紅透的模樣。

  時間怎麽這麽慢。

  心跳好快。

  為什麽。

  這家夥今天是怎麽回事。

  太糟糕了。

  “安希雅。”

  “誒？什麽？”安希雅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

  博文緩緩折好了自己的手帕，把它放回了自己左胸前的口袋。

  “你是不是不舒服。不然臉怎麽那麽燙。”他說，“而且出了這麽多汗。”

  雙眼澄澈而深刻。

  “沒有。”她回答，“隻是有些太累了。誰讓你跑那麽塊的。”隻要把鍋甩在他身上就沒事了吧？

  “啊，是嗎。對不起。”他信了嗎？

  “原諒你了。”不然又能如何呢？

  “謝謝。”你倒是說點兒別的呀。

  “說起來——”他確實再又開口，“明明天都快黑了。我們為什麽要跑到海灘上來呢。”

  一針見血，指明了問題所在。

  安希雅著實沉思了一下。

  可無論內心如何翻湧，她表麵上還是平靜地一如既往。

  “有什麽不好的嗎。”她輕快地望前小跑了幾步，隻留給博文她的背影。

  “況且——”白嫩的雙手被背在了身後，其中一隻手輕輕握在了另一隻手的食指。

  “你不覺得——”悄悄地扭過頭來望著博文藏在厚重眼鏡和零亂散發後的雙眼。

  “今晚的月色很美嗎？”安靜的笑容與皎潔的月光交錯纏綿，似是逆轉因果的魔槍（GáeBolg）刺向他的心髒。

  說完，她曾不等男孩兒回答，回身脫下木鞋，拎著衣服的下擺一步步朝著海中的月兒走去。

  浪花固執地一遍遍衝上海岸卻又無功而返。隻是清冽的海水好能慢慢帶走她的體溫，讓她能冷靜下來，哪怕一點兒點兒。

  “安希雅！”博文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伸出手跟了上去。

  “你別這樣站在水裏，會感冒的。”

  “切”她笑了笑，“原來你還會關心的是這個嗎。”還以為他想說的是什麽呢。

  她搖了搖頭。還是朝岸上走去。

  當她剛剛走到博文身前，卻被一隻堅定的手按住了自己的頭。

  “誒？”她愣了一下。

  而博文卻隻顧壓低安希雅的腦袋，伸長了脖子去看她身後的景色——

  “你看！”男孩兒興奮地伸出了手指向安希雅的身後的天空。

  “嗯？”她迷迷糊糊地轉頭望著男孩兒的手。

  “流星雨！”

  “誒？”視線終又順著他的指尖向身後望去。

  回望的視線恰和趕來的星星舊雨重逢。

  “真好看。”她輕輕自語，眼見一顆顆銀河遺珠與天界別離，奮不顧身奔赴鬆崗。

  男孩兒鬆開了按住她的手，安希雅又轉過頭來看著博文發笑。

  “你說，這不會是神送給我們的禮物吧？”她突發奇想。

  “你在想什麽呢。”他說，“那隻是落下的星星而已。況且，神是不可能眷顧惡魔的。”

  “哼，也對。”安希雅笑了笑。

  這回換她握住博文的手了。

  她一把抓在博文的手腕朝海岸的另一旁走去。

  “我們可還是找個地方坐著吧。這一路可差些累死我了。”

  “嗯？哦，哦！”男孩兒望著女孩兒握在他手腕上的纖纖玉手，愣愣的。

  她領著男孩兒越過沙灘，翻過樹叢，最後坐在沿海的矮涯上。

  博文在她身邊緩緩坐下，肩並著肩。他的眼神如舊聚焦於安希雅修長的脖頸、潔白的皓腕、纖細的腳踝，更引人注意的是十隻不安分地蜷縮又舒張、舒張又蜷縮的腳趾。

  “你在看什麽呢。”感受到男孩兒視線的安希雅瞥了他一眼。

  “沒……沒什麽，月亮。”博文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感受到身側的女孩兒懷疑的眼光，男孩兒連忙運起腦袋，想找些話題開脫。

  “話……話說回來，我們這麽晚跑出來，會讓家裏擔心的吧。”他說，“我的爸爸、媽媽……還有本傑明先生和布裏安娜女士。”

  聽到這話，安希雅也不禁笑了出來。

  “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倆小時候挨的罵還少嗎。”

  博文一怔，轉念一想，又回過頭來與安希雅相視一笑。

  “哈哈哈，是啊。我們從小就一直是這樣兒呢。”

  他抬起頭來望著高懸於天的月亮、還有流星劃過夜空留下的軌跡。

  “我從小就沒讓爸爸媽媽省心過。有時候是我的爸爸氣得想要打我，本傑明先生會趕忙上來拉住他，而布裏安娜女士會在他身旁說，說你的壞話。”

  安希雅不滿地撅了噘嘴。

  “每次隻要媽媽一說我的壞話，畫家先生有了對比，一下子就不生氣了對吧。”

  “是啊。”博文笑著說，“大人可真奇怪。”

  “的確。”安希雅點了點頭，“確實奇怪。”

  他們又回過頭來顧望彼此，卻相顧無言。

  正當博文因為不知道該找些什麽話題的時候，卻聽到身後傳來了什麽奇怪的聲音。

  “啪！”

  天空中突如其來的聲響把心猿意馬的兩人嚇了一跳。

  “什麽聲音？”博文嚇得跳了起來。

  當他向天空望去，正看見絢麗的煙火燃盡了自我，驅逐了天空的冷漠，點亮了黑暗的夜空。

  “煙花？”他回頭望向安希雅。

  “我記得今天確實不是什麽特殊的節日吧？”

  隻是安希雅也有些不明所以，懷疑著自己的記憶力。

  “……就我所知，應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