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幾裏開外的地方，山中有一座依舊亮著光線的院落，在院落門前站著一位冷風中盼望丈夫歸來的婦女。夜晚的風實在刮得刺骨淩冽，婦女顫巍巍地立在門前，滿臉擔憂地看著白日裏丈夫離去的方向。

  現在的時間段他早該回來了，是有什麽事耽擱了嗎？

  近來，水裏的妖獸似鬧得厲害，她本就有些擔心，便遊說丈夫讓他休息幾天，奈何丈夫的性子倔，偏要去集市上賣藥材，出門前她可是再三叮囑要萬分小心，賣完藥就趕快回來，丈夫嘴上是答應了，可現在怎麽就是不回來呢？

  再等片刻，倘若丈夫還不回來，她便上落霞集去看看，她隻盼丈夫是在集上有事給耽擱了，遇上妖獸方麵的事情她不敢去想。

  大概等了兩炷香的時間，柵欄外的路上多出三道人影，正是往山腰上的院落走來，不等瞧清楚三人是誰，婦人便急步上前，誰人會在夜晚山中行走？三人裏必然有一人是她丈夫，其他二人管他是誰，她理不了那麽多了。

  她先是快走，後是小跑，最後是甩臂快跑。

  眼前一亮，她隻覺得自己似乎是在幻境中，眼前的三人不是她丈夫，也不是尋常人，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來了。三人氣質不俗，但凡是有點眼力見的凡人第一反應都是遇見了神仙。

  婦女半途停下，心情複雜，她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來的不是她想要的人，卻是別人一輩子等不來的人。

  刑戰三人也停下腳步，他不知該如何跟身前的嫂子解釋，嫂子似乎也還沒注意到他身上背著的羅大山。如此情況僵持了少間，跟在刑戰後頭的紅衣女子和青衣少女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沉默不語。

  也許是夜色不宜，嫂子先前沒有看清刑戰身上有人，待看清後，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神色凝固，好似緩不過神地走到刑戰邊上，細瞧了一番那是不是自己的丈夫，確認以後，她伸手去摸那冰涼的臉，皮子粗糙，手感就跟玉米葉似的，又輕又賤，命也是的。

  她不顧前麵的人，將自己的丈夫生拉硬拽下來，然後一屁股坐到冰冷的地上，眼神渙散無光，將自己的臉湊到丈夫的臉上，手輕輕地撫摸男人的臉。好好的人出去一趟咋就沒了？她的世界在頃刻間崩塌，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摸到了男人的胸口上，濕乎乎的，她抬起手看見血跡，眼裏不見波瀾。

  一直坐到天亮。

  刑戰並未離開，而是將事實委實道出。事到如今，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無法挽回了。羅妻沒有任何反應，呆坐著不肯起來，她心裏定是恨透了刑戰，也不知道該不該恨，如果她的丈夫沒有碰到刑戰，或許就不用死。

  青衣少女於心不忍，輕聲道：“朝禾姐，要不……”紅衣女子沒等她說完便搖了搖頭，直接否定了少女心中的想法，死人的魂魄已經脫離凡俗，若是將其複活，隻會打亂輪回規律，不過羅大山的命理很輕，就算是複活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紅衣女子不將他複活，隻是因為這樣做會對其他凡人有所不公。

  在前期間，紅衣女子已經在暗中翻閱了羅大山的命薄，就算他昨天沒有與刑戰相遇，也必然一死。水妖潛伏在溪水中非偶然，它幾日連間早就摸清楚了來往路人的去向，羅大山即是那些人其中之一，水妖很早就守在了過溪位置。

  是天意如此，不怨旁人。

  “你們”羅妻的聲音突然響起，她的聲音很沙啞，眼睛紅了一圈，不過三十出頭，姿色平平，眼神卻格外認真可怕，纖柔的外表蘊藏著剛強的力量，她問：“你們是仙人嗎？”

  微風卷起地上的落葉，羅妻的問題讓三人都稍微愣神，刑戰不是，便默不作聲。在婦人的眼裏能看到依稀的掙紮和倔強，青衣少女回答：“是。”

  羅妻跪在地上，哀求道：“請你們救救我的丈夫，我不能沒有他。”

  刑戰抬眼看向她們，冰冷的眼神裏竟出現了些許期待，起死回生乃是逆天改命，但身懷帝氣就說明有足夠的能力掌管此方天地，此事她們可做主。少女樂意出手搭救，但她同意不好使，她也得看女帝的臉色行事。

  紅衣女子轉身離去，不去看跪在地上的羅妻一眼，道：“凡人，萬般皆是命，你不明白嗎？”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嘴硬。”然身影踩著藍色符文就要踏空而去，臨走前轉身看著刑戰：“既然人已經平安送回，你便跟隨我二人上天去吧。”話剛說完，刑戰與她一同消失了。

  刑戰隻覺得視線恍惚間，他就離開了原來的地方。

  山間院落前，正當羅妻還沒有回過神來發生了什麽事時，羅大山蘇醒，他起身捂著頭“嘶”了一聲，抱怨頭怎麽那麽疼，胸口的致命傷消失不見了，羅妻頓時間熱淚盈眶，不管老夫老妻之間親熱時如何尷尬，轉身就大力摟住了羅大山。

  羅大山被突如其來的擁抱給打得措手不及，察覺到懷裏的妻子已經哭成了淚人，便溫柔地撫順著妻子的頭，笑說道：“我好像做了一場奇怪的夢，在夢裏我已經死了。”

  這一說，妻子哭得更加凶狠，羅大山溫聲細語地安撫道：“放心，我回來了。”之前發生的所有事他都知道，他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當他意識處於朦朧狀態時，是一股神奇的力量將他從輪回之地拽了回來，一切，大概都是托自己妻子的福。

  “等一下。”他輕輕推開妻子，從懷裏拿出簪子，問道：“喜歡嗎？特地給你買的。”

  妻子接過他手裏的簪子，身子忍不住抖了抖，淚如雨下，卻又笑顏逐開，嗔道：“誰讓你亂花錢了？”

  羅大山故意用財大氣粗的聲音，說道：“咱不差錢，我掙錢的錢，還不是掙來給你花嗎？”

  羅妻從他懷裏出來，道：“那可不行，得攢錢給我們的孩子進學堂呢，可不能讓你逮著借口胡來。”

  然後，兩口子有說有笑地走進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