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聿城了然徐夷光那話的意思，卻很淡定，“也就是說，短時間內對我並沒有什麽壞處？”

  “誰說沒有壞處？有啊。”

  徐夷光一挑眉，“剛才在路上，你忽然刹車，這不就是個壞處？”

  幸好剛才路上車少，人流稀疏。

  要不然，他這突然一刹車，指定來個連環追尾。

  蔣聿城想起來這件事，微微蹙了蹙眉，“有沒有什麽辦法，分辨那是人還是鬼？”

  “這個嘛。”徐夷光摸著鼻子，“一般來說，我們修煉的人，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了。因為活人有活人的氣息，也就是我們說的陽氣和生氣，死人則有死人的氣息，也就是死氣和陰氣，我們一看就自行分辨了。要說普通人怎麽分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看影子。”

  蔣聿城側目，失笑，“你不是在逗我？”

  “沒有啊。”徐夷光眨眨眼，“世俗裏的話，還是有道理的，譬如鬼魂沒有影子，再譬如，他們走路的時候腳步連地，都是飄著的，所以才有人送外號阿飄嘛。”

  蔣聿城聞言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那個從路上穿過的老人家，腳底似乎確實沒有落在地麵上。

  隻不過他當時看到‘人’，下意識地就刹車，並沒有多想。

  思及此，蔣聿城覺得有些好笑。

  他一世英名，差點毀在一個鬼魂身上。

  要是真造成了連環追尾，他的罪過就大了。

  見他不說話，徐夷光還以為他有些不悅或者害怕，便寬慰道：“其實也沒什麽，你要是一直能見鬼的話……那不如等回去之後，我點化你，開個天眼？”

  蔣聿城看向她，“開天眼？”

  “對啊，開了天眼之後，人與鬼的界限，在你眼裏會分外分明，到時候對你生活的影響，就會盡可能的降低啦。”徐夷光露出笑臉來，“到時候，你見到他們是鬼，就當做沒看見，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蔣聿城聞言，盯著她那晶亮的眸子，問道：“你們修道的人，都開過天眼？”

  “那倒沒有。”

  徐夷光聳了聳肩，解釋道：“天眼不是誰想開就能開的，得有這個天賦還要有機緣造化。比如我，師父說過，我胸有入星骨，天生適合修煉，進入玄門之後，順利地給我開了天眼，但我很多師兄弟，都開不了天眼。”

  蔣聿城：“那昨天的梁大師？”

  “他也沒開天眼。”徐夷光說道：“不過，修道的人，就算不開天眼，但因為修煉的緣故，五感會比普通人好，再加上修習多年的經驗，便可以分辨出是否有陰氣，再從陰氣分辨出是否有鬼怪，又有什麽樣的鬼怪。”

  蔣聿城了然，“這麽說，他們隻能夠看氣，而你可以看到那鬼的本體？”

  徐夷光點頭，讚賞道：“沒錯，就是這個道理！沒想到，小哥哥你這反應還挺快的嘛。”

  蔣聿城聞言，卻是一頓，“你從小就看這些？”

  “對啊。”徐夷光沒察覺他的異樣，不以為意地道：“我生來就是全陽人，命格所礙，從小我就能見鬼。不過那也沒什麽，我們當時的社會，靈氣複蘇，好多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入仙門修煉，都沒這個機會，我倒是撿了個便宜。”

  “辛苦你了。”

  徐夷光話音剛落，蔣聿城卻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聲音溫柔裏含著一絲心疼。

  徐夷光一愣，抬頭去看蔣聿城，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心口一酸。

  “你，你忽然說這個幹嘛……”

  “從小到大，就能夠看到這些，也未必是你心之所願，讓你從小看到那些可怕的場麵，失去了孩提的天真，確實辛苦了。”蔣聿城聲音沉沉的，不是開玩笑。

  他是真的心疼徐夷光。

  從小到大能看到那些……

  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該有多麽恐懼？

  或許一開始，甚至還要被人誤解，被人質疑。

  可她一個人都扛過來了。

  蔣聿城現在忽然有點後悔自己生於這個年代，若是之前就認識了徐夷光，起碼他能夠陪在徐夷光身邊，陪著他的小姑娘，走過那些黑暗恐怖的畫麵。

  “你，你毛病啊……”

  徐夷光愣愣地看了蔣聿城三秒，猛地轉過頭，看向窗外。

  其實徐夷光覺得，除卻從小沒有得到過，太多的父母關愛之外，她的命確實算不錯了。

  命格好，師父也說她天賦好，天生就是來修道的，順利進入玄門之後，除卻最開始的不順外，之後一帆風順，發展順利，年紀輕輕就成了玄門的頂梁柱。

  好多人都說她命好。

  她也一直以為，她的命確實不錯。

  可是從來沒有人問過她，從小到大看到那些，你會不會害怕？如果可以的話，你會不會選擇當個普通人？

  哪怕是父母，選擇把她送去仙門的時候，都沒有問過她一句：你願不願意去，就直接把她丟了進去。

  她唯一一次的自我選擇，就是自己選擇進了玄門。

  而在蔣聿城之前，從來沒有人問過她一句，你害怕過嗎？也沒人說過，她辛苦了之類的話。

  徐夷光抓著衣角，看著車窗外頭，眼圈通紅，卻沒哭。

  隻是嘟囔：“你還不如不說。”

  不說，她就不會去想，更不會想起過往。

  蔣聿城聞言，沉默起來，隻是騰出一隻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之上，用力捏了捏。

  徐夷光感覺自己的一顆心，都被捏酸了。

  正在這時，蔣聿城忽然開口，“如果我開天眼，可行嗎？”

  徐夷光一頓，回頭看他，“你真打算開天眼？”

  “嗯。”蔣聿城沒有猶豫。

  “起碼這樣，以後我就能陪著你。”

  徐夷光：“……”

  ！這個狗男人！

  徐夷光感覺沙子裏進眼睛了，卻反倒忘了撒嬌，而是冷哼了一聲，故作嫌棄，“你以為誰都能開天眼的？我剛才就那麽一說，什麽開不開天眼，以後再說吧，煩死了……”

  說著，她一轉身，靠著車門的方向，背對著蔣聿城。

  隻是沒將手抽回去。

  蔣聿城麵無表情，卻是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到心疼的滋味兒。

  他忽然有了一種執念，很想進入徐夷光的世界看一看，告訴那些人，他們家小姑娘有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