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二章:獅子
作者:見異思劍      更新:2020-12-26 23:35      字數:7351
  天空開成了白銀的花海。

  邱月跪坐在洛書上,接受者聖光的沐浴。

  這便是她在洛書地核時與寧長久所說的招安,她在最初就做好了準備,若事不可為,便帶著誠意投靠白藏神國。

  她是天藏與冥君創造之物,是他們的女兒,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納他們的遺產與遺骨。

  這是為天道所寬容的。

  正如她先前所說,自己可以帶著神之心居住在神國裏,白藏萬不得已之時再奉獻給她。

  是啊若真到了白藏都萬不得已的時刻,天道的戒律又算得了什麽呢?

  “嗯,你先隨我回白銀雪宮,屆時白藏大神會做出定奪。”

  白藏需要一份多餘的力量,來保證自身的絕對安全。

  沒有神主想成為下一個無頭神。

  神使自神輝中降臨,她的麵相很美,但那種美並不靈動,給人的感覺是古板和莊嚴,仿佛神殿中陳列的聖女雕刻,她盯著米粒大小的邱月,緩緩伸出了手,將神之心遞給她。

  寧長久三人立在洛書之後,神使卻沒有看他們一眼。

  她到來的目標很明確。

  “多謝神使大人。”邱月接過了神之心,她的身體和神之心相比渺小極了,卻是唯一有資格真正占有它的人。

  神使緩緩開口:“天藏要隕落了。”

  邱月道:“天藏娘親從來就不是這條大龍,而是這顆心,神的心是不會湮滅的,所以娘親亦是雖死猶存。而娘親的這副身軀,不過是在這顆星上竊取的礦藏,現在娘親將它們歸還給了這顆星,也算是與之兩清了。”

  神使沒有做出多餘的表態。

  白銀的雪花在她身邊落著,她的身上,除了形態和話語,感受不到一絲一毫有關於人的氣息。

  她看向東方,道:“木靈瞳逃了。”

  木靈瞳策劃百年,亦準備了後手。

  龍母的身軀便是她的後手之一,她將自己的一縷神魂藏在了龍母的體魄裏,先前與白銀雪宮神使的刹那交戰裏,天罰從天而降,她果斷用寂滅之法拋棄了自己的身軀,神魂超距傳達至龍母的身體裏。

  她將從那副身軀中再次轉生蘇醒。

  邱月先是一怔,她知道木靈瞳的強大,但若窺視此處的真是白藏國主,木靈瞳怎麽可能有逃生的機會呢?

  她立刻明白了白藏的用意,說道:“冥君是我爹爹,如今他的遺產和遺骸應該也在古靈宗冥府遺址的最深處,那是木靈瞳逃亡的所在。若是神使大人要追殺木靈瞳,那也可以將我帶上,我順便去將爹爹的遺骸一同撈出來。”

  神使點頭。

  這也是木靈瞳有機會逃出生天的原因。

  “多謝神使大人。”邱月道謝道:“這樣我就可以把爹爹的骸骨從幽冥深處帶回來了,這些年爹爹始終不得安生,怪讓女兒心疼的。”

  這番話語落在寧長久等人的耳中,卻是另一番意思了。

  神國追殺木靈瞳,毀滅她的計劃,那麽古靈宗化作冥國的事情便不可能發生,而神國是人間鎮守,亦不會殘害生靈枉死無辜,所以借由他們之手擺平此事,似乎確實是最佳的選擇。

  邱月正要跟隨神使而上時。

  天空中,一個聲音忽然從遙遠的宇傳來。

  那是一個清冽的,宛若少女的聲音,聲音裏唯有曠世的冷漠,不摻一絲一毫的雜質。

  “越界了。”

  那個聲音隻說了這樣三個字。

  神使對著天空行了一禮,然後對著邱月道:“冥府無需再去,與我同來。”

  邱月不解,道:“若是不殺木靈瞳,整個古靈宗從修行者到仆役上千人,無一可以幸免於難,冥府若再擴張,周圍的城國定會被盡數吞並,這是毀城滅國之難,依舊不夠麽?”

  神使說道:“不夠,因為主人判斷,災難在既定的現實中不會發生了。”

  邱月不解,古靈宗這般大難臨頭,他們宗中有哪個人有消災弭難的潛質?是那個自稱為禍的,最神秘的宗主大人?

  無論如何,邱月總是有點遺憾的。

  她跟隨著神使去往隱世的白銀雪宮。

  小女孩登上雲霄,忽然回首,望向了寧長久。

  寧長久也正看著她。

  她露出了微笑,橫過纖細的手掌,在脖頸間一劃,對著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寧長久平靜地看著她,注視著她的遠去。

  白銀之雪倒卷而回。

  心靈上的壓迫感終於消弭。

  陸嫁嫁臉色蒼白,她抿了抿幹燥的唇,倒在地上,神色有些虛弱,寧長久連忙俯下身子扶住她,他輕輕地撫著她的胸口,幫她理順氣息,陸嫁嫁微微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先前神念降下,疑似白藏的話語悠久回蕩,陸嫁嫁哪怕修成劍體,依舊缺乏與之對抗的神性,終究受到了波及。

  司命雙臂微屈,纖細的手指在身前翻飛,一綹綹銀白之光如青絲繞指柔。

  指間光暈初成,她伸出手指,輕輕點在了陸嫁嫁的眉間。

  陸嫁嫁神色緩和。

  司命輕輕擁住了她,話語冰冷地告誡道:“以後遇到不可戰勝之物,低頭就好,沒有必要逞這心境上的強。”

  陸嫁嫁枕著她的臂彎,點頭道:“嗯謝謝姐姐。”

  司命安撫了一會兒陸嫁嫁,隨後看向了寧長久,道:“事情似有轉機。”

  寧長久點了點頭。

  先前邱月與神使的對話裏,似是暗示了古靈宗的災難不會發生。

  每一位神國在各自的年份裏,都無限接近全知全能,既然白藏做出了這樣的判斷,想來不會有事。

  “別擔心了,你的小師妹應是安全了。”司命說道:“木靈瞳想來也是強弩之末了,我們一起去找寧小齡,順道將木靈瞳一同殺了吧。”

  陸嫁嫁也緩和了下來,一切似是塵埃落定了,她想著寧小齡嬌俏可人的模樣,笑意疲憊:“小齡沒事便好,等她見到我們,應是會很高興的吧。”

  寧長久卻半點輕鬆不起來,他心中的不安半點沒有淡去。

  “怎麽了?”陸嫁嫁察覺到了他情緒的異樣,望向了他。

  寧長久似在思索什麽,輕輕搖頭,沒有回答,他忽然看向司命,問道:“木靈瞳回歸冥府,狀態這般差,如何能阻止冥府蔓延的災難?不也需要用性命去填?”

  司命道:“白藏都斷言沒事,你操什麽心?”

  寧長久繼續問:“鎮住冥府需要什麽?”

  司命對於他的固執問話有些無奈,她想了會兒,說道:“若將冥府想象成一個殘破的神國,那麽鎮住它,便需要擁有足夠分量權柄的人。”

  寧長久牙齒緊咬,縈繞在唇邊的空氣似是寒冷了許久。

  “夫君?怎麽了?”陸嫁嫁看著他的神色,很不放心。

  寧長久看向了陸嫁嫁,問道:“還記得臨河城時候的事情麽?”

  “嗯?”陸嫁嫁不知道他為何提起此事。

  寧長久道:“襄兒的神使在離別的那天說過許多話,她曾說過,白夫人的神國崩塌之後,原本屬於白夫人的幽冥權柄,不知落在了何處,當時我們都以為,要麽是在韓小素身上,要麽是在樹白身上”

  陸嫁嫁輕輕點頭,她尚有些迷惑,可一看到寧長久肅然的眼神,便頃刻明白了過來。

  “小齡?!”陸嫁嫁脫口而出。

  寧長久嗯了一聲,道:“或許得到那份權柄的人,真的是師妹。”

  古靈宗的黃昏遲遲沒有散去。

  寧小齡坐在木堂中,攤開筆記認真地翻閱著,看過數遍之後,寧小齡的腦子微微泛疼,她捏了捏自己臉頰,一邊放空思維,一邊將冊子翻到第一頁,看著自己扉頁上所繪的,栩栩如生的師兄發著呆。

  不知不覺間,與師兄第一次真正的見麵,已是三年多前的往事了,隻是每每想起那些過往,趙國皇城微涼的秋雨似依舊在臉頰上輕輕跳躍著。

  寧小齡時常會懷念那些,生怕自己遺忘。

  喻瑾支著下巴打著盹,她的境界不過通仙初境與中境之間,哪怕是在這個全宗幾乎墊底的一脈裏,也是墊底的存在。但她看上去總是無憂無慮的樣子,過往她對於自己還有一線‘自己可能是天才’的錯覺,所以修行也很刻苦,如今遇到了寧小齡,她徹底放棄了對於天賦的抵抗,隻想快快樂樂地過完幾年,然後回家與哥哥弟弟們爭奪家產。

  木堂中每個人弟子都有著自己的想法,他們有的躲在角落裏交流著奇奇怪怪的書籍,有的趴在桌上打盹,有的廢寢忘食地讀著書,有的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有的商量著結伴去湖裏炸魚。

  弟子們閑暇時交談的話語在耳畔響著,時而伴著歡笑,外麵的樹葉沙沙作響,魚王邁著輕盈而穩重的步伐,從對麵木堂的房頂上緩緩走過,仰望天空,它似乎也在追憶著某段歲月。

  時光如此寧靜。

  寧小齡看了師兄的畫像許久,然後整理了一下衣裳與發,緩緩地起身,走出了門外。

  “小齡你去哪裏呀?”喻瑾問道。

  寧小齡道:“隨便走走。”

  喻瑾哦了一聲,並未太在意。

  寧小齡的麵容看上去很平靜。

  她自己知道,這種平靜是虛假的。先前坐在椅子上時,她嬌小的身軀便一凜一凜的,雞皮疙瘩也一波一波泛起這天明明不冷,為什麽吹到皮膚上的風卻這麽涼呢?

  寧小齡看著黃昏,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等著自己。

  於是她便循著心底的呼喚走了出去。

  魚王站在屋頂上,遠遠地注視著她。

  “哎,本王的感覺果然沒有錯,難怪當初我見到她,會看到這樣的場景。”魚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與寧小齡真正的第一麵。

  當時它奄奄一息,抬起頭時,看到了寧小齡嬌俏的臉,以及那個壓迫在瞳孔上的,漆黑的國。

  黑色國度的生靈蟲影般附著在妖瞳上。恢弘的神柱頂天立地,如龍似蟒的生靈纏繞其上,白羽的微光是整個世界唯一的亮色。

  那時的它還以為隻是聽到‘諦聽’二字後的錯覺。

  後來,它發現少女身上的氣息越來越熟悉,那種氣息與自己過去的力量源泉幽冥仙卷同出一脈,所以它的感覺不會出錯。

  這個小姑娘,來頭很大啊。

  它看著寧小齡向著遠處走去,貓爪動了動,卻未能邁出,

  橘黃色的光暈染著它的毛發,讓它看上去像是一隻小獅子。

  但它的眼睛卻不像是獅子,而像是渾濁池水裏浮起的死魚。

  古靈宗裏,許多修為高深的長老都在這一日出關了,他們有的人等待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的人則不願冒險,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宗門。

  九幽殿門口守殿的大長老不見了。

  祝定坐在大長老原先的位置上,看著黃昏中的殿樓,目光滄桑。

  九幽殿內,黑袍加身不辨年齡的禍立在冥府之前,趴在他身邊的古牛沙漏漏盡,忽然睜開了眼。

  冥府洞開的光幕上,一圈圈漣漪忽然漾起。

  禍鬆了一口氣,連忙跪拜在殿前,他回想著木靈瞳傾世的風華,赤誠地叩倒,微顫的聲音裏帶著久久的緬懷:“您回來了?”

  然而,回應他的,卻不是他記憶中的聲音,記憶中的聲音始終清冷,不疾不徐的,似是運籌帷幄,看穿了世間的一切迷局的智者,對萬事冷淡。

  但現在,光幕之後女子的聲音卻是說不盡的疲憊,虛弱之中甚至帶著微微的沙啞,仿佛瀕死。

  “開祭滿宗之人”

  她的話語很簡短。

  禍錯愕之後反應過來,這就是木靈瞳前輩的聲音,隻是不知道為何,她已身受重傷。

  祭滿宗之人?

  禍想著這個決定,同樣很快明白,木靈瞳前輩此刻擁有的權柄已鎮不住冥府,所以她要將整個古靈宗的權柄都提煉到自己的身體裏,以此鎮住冥府。

  這是他們最初便決定的,萬不得已之時的預案之一。

  木靈瞳決定啟動它。

  在古靈宗中,每個弟子入門時都會分配一枚細銅戒指,戒指中據說是一點冥君的權柄碎片,它可以加快弟子的修煉速度。

  但這其實是一個謊言。

  這枚細銅戒指非但不會幫助弟子修行,反而會偷偷吸取他們的力量,壯大自己。

  每一個弟子都在不知不覺間,為古靈宗幾百年來最大的陰謀出力著,隻是這枚戒指的權柄力量若被強行取回,無異於殺雞取卵。

  “您,確定?”禍確認了一遍。

  木靈瞳的聲音愈發虛弱,她竭力地平靜,用清醒的話語重複道:

  “確定!你應該明白,若我若我鎮不住冥府,所有人,也都會死。”

  光幕上,隱約浮現出木靈瞳虛弱卻極美的容顏。

  那張容顏像是水中的幻夢。

  禍看著那張臉,心思倏爾安定。

  滿宗的性命又算的了什麽呢?他是前輩一手培育的,他當誓死追隨她。

  “是。”

  禍答道。

  九幽殿的上空,紅色的光直衝天空。

  國與國之間,遇到不對等的戰爭,若想取勝,唯有拿人命來填。

  但這與普通的國戰不同,這是無形的戰爭。

  冥君的葬骨之處更是早已化作了殘破的神國,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啊。

  禍也不確定,滿宗人的性命填進去,夠不夠。

  這個決定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便做下了。

  死亡的擴散由近至遠,悄無聲息。

  直至此刻,黃昏依舊無比平靜。

  寧小齡消失在了視野裏,魚王踩著瓦片,從屋頂上躍下,它垂頭喪氣地走到了木堂中,喻瑾正慵懶地舒展著身子,看到它進來,喻瑾與它打趣道:“你怎麽回來了呀,小齡師妹出去了,你可以去找她玩呀。”

  魚王心想,我才不去送死呢。

  他是一隻年邁的貓了,宏圖壯誌已經消磨,隻想安靜地度過自己的晚年。

  它沒有理喻瑾,向著後麵,獨屬於自己的座位走去。

  旁邊的弟子對著喻瑾笑道:“你怎麽天天與貓說話呀,它能聽得懂個什麽?”

  喻瑾哼了一聲,道:“我和貓說話也不和你說話,而且小齡說它靈性得很,指不定哪天,你的境界都不如它了。”

  “哈哈哈,師妹可真會開玩笑。”

  “什麽玩笑?上次的卷子你才答了多少分啊?我給小諦聽卷子上撒點魚幹,它對的估計都比你多。”

  魚王聽著他們幼稚的對話,隻覺得無聊。

  它趴在桌子上,安靜地睡去。

  落在桌上的陽光將它的毛發染成金色,看著威嚴。但它隻是貓,它的眼睛從不像獅子。

  最後一堂課開始,這堂課是關於劍法心經的理論測驗。

  說靈先生抱著紙卷從門外走來,分發給了他們。

  喻瑾奇怪地看著那個空空的椅子,心想小齡人呢?小齡雖已邁入紫庭,不需要聽課,但她從不逃課的呀,怎麽都會坐在木堂裏的今日去哪裏了,好奇怪。

  宣紙發下,上麵的題形式很簡單,每題下麵都會有四句話,選擇自己認為對的就好。一共五十道題。

  喻瑾苦惱地做了起來。

  忽然間,古靈宗地動起來。

  九幽殿的中心,死亡之息蔓延,除了禍者,守在大殿中的幾位長老都被瞬間殺死,化作了零碎的權柄,投入了冥府大門的光幕之中。

  紫庭境的長老禍者供奉,培養起來需要巨大的代價,但此刻,卻像是分文不值。

  他們境界雖高,但未至五道,能壓榨出的權柄還是太少,對於冥府而言,杯水車薪。

  冥府中,隱藏在龍母軀殼中等待重生的木靈瞳也感知到了絕望。

  她的真身粉碎在了洛書樓外,力量流失大半,根本不足以坐鎮此間。

  今日是古靈宗的末日。

  許多感知敏銳的長老想要出逃,但冥府大門緊閉,如何逃得出去?

  祝定是有離開的機會的。

  他年事已高,思慮了一夜,也的確選擇要離開,不願在此做無意義的犧牲。

  隻要他們不大批地帶弟子離開,禍也是不會阻攔的。

  祝定打算隻帶寧小齡一人離去,那是他唯一想收作弟子的少女。

  他從九幽殿的大門向外走去。

  寧小齡卻恰好迎麵而來了。

  祝定皺眉問道:“小齡?你來做什麽?”

  “師叔。”寧小齡行了一禮,問道:“師叔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祝定已大致猜到了緣由,說道:“木靈瞳的計劃失敗了,她想血祭滿城換取力量,你趕緊把你手上的戒指丟了,雖然會折損很多修為,但終究是命重要唉,我尚有餘力可以帶你離開。”

  寧小齡問:“那他們呢?”

  祝定歎息著搖頭:“他們無能為力。”

  寧小齡問:“他們都會死麽?”

  祝定點頭道:“別再問了,若再拖下去,你也會死。”

  寧小齡道:“師叔,你走吧,我想進去看看。”

  祝定看著她的臉,問道:“這等災難臨頭,你就一點也不吃驚?”

  寧小齡是吃驚的,隻是一路上走來,她體內隱藏深刻的權柄一點點自最深處浮出,展露了出來。

  這份權柄是白夫人的。

  她感知著權柄的力量,也從中看到了許多近乎預言般的畫麵。

  這些畫麵與祝定的話語是相應的。

  寧小齡低著頭,抿緊了唇,扯著裙角的手指骨節微白,許久之後,她抬頭道:“祝定師叔,我的師父在南州,名叫陸嫁嫁,你出去之後找一下我的師父,然後告訴她,不要擔心小齡,小齡去找她的師兄了。”

  說著,她鬆開了緊捏裙裾的手,對著祝定行了一禮。

  祝定微怔,隨後厲聲道:“靈穀大比你雖奪了魁,但你真當自己是天命之子了?你隻是個紫庭初境啊,你的性命填進去根本不夠的!還是不要白白枉死,你的師父和師兄都在等你。”

  “師兄他已經死了。”寧小齡的話語第一次這樣哀傷,過往她無數次給自己打氣,說要努力修行撈出師兄,但她知道,那等禁地豈有活路,更何況師兄入淵時,境界可隻有長命啊

  她回過神,望著殘陽中的古靈宗,說道:“這裏有三千餘人。很多人我都認識的,他們叫我大師姐,其實我沒有那麽大,他們都比我大的”

  她平靜地說著,聲音忽然有些哽咽。

  祝定看著少女,死亡之息已然逼近,他忽地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寧小齡辭別了他,向著九幽殿走出。

  九幽殿敞開了大門,歡迎她的到來。

  一路無人,她一直走到了最深處。

  一個黑袍男子與一頭古牛盯著她。

  “是這裏麽?”寧小齡指著光幕問。

  黑袍男子深深地看著她。

  她是什麽人?是宗中的弟子麽?為何九幽殿一路上的禁製都主動為她放行?

  禍疑惑地看著她,緩緩點頭。

  寧小齡走到光幕前。

  師兄等小齡許久了吧小齡來晚了。

  清淚滑落臉頰,她輕輕提起寫裙擺,有些矜持地邁了進去。

  古靈宗的地動平息了。

  禍看著光幕,輕聲詢問:“夠了?”

  滿宗人的權柄碎片加起來都未必夠,她一個人便填滿了?

  若真如此真實頭等幸事。

  “不夠。”

  半晌,木靈瞳的聲音從中傳出。

  “還差一點”

  幽冥的死氣依舊在擴散。

  寧小齡漂浮在虛空中,緩緩地下沉,她睜開看著漆黑的四周,聽到了那聲不夠,有些失望。

  還是不夠麽

  大家依舊會死麽?包括我

  她的心漸漸沉寂。

  禦靈一脈的木堂裏,寧小齡久久未回。

  天色漸黯。

  魚王忽然睜開了眼,跳到了寧小齡的座位上,用嘴叼起了她的卷子,然後走回了最後一排。

  它用將卷子攤在桌上,然後將爪子伸到旁邊人的硯台裏,蘸上了墨,一個接著一個地印在答卷上。

  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五十道題一口氣選擇完畢,沒有任何遲疑。

  爪上墨跡恰幹。

  它叼起了卷子,跳到了說靈先生的講台上,第一個交卷走出。

  所有人都停下了筆,震驚地盯著這隻行為反常的貓。

  這隻貓是瘋了嗎?

  說靈先生更加震驚,她本以為這隻是貓咪初通人性的胡鬧,但她拿起卷子,匆匆掃了一遍便徹底怔住了。

  全全對?!

  魚王沒有理會任何人的目光,它已經走遠。

  它向著九幽殿的方向走去。

  黃昏的光已然不見,他毛發上的金輝也已消失,但它睜著眼,眼神好似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