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見王(二)
作者:遺失的道真      更新:2021-04-14 22:09      字數:2348
  無論此前有何驚天謀劃,錦囊妙計,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仙凡的差距有多大?正如字麵意思那般。

  有無數人談過仙凡鴻溝,縱然是凡俗頂峰的真我,與人仙相比都是天地差距,從肉身方麵就是不可彌補的。

  從根基上來說,凡人便隻得一條命,生也罷死也罷,落子無悔,法術卓越也不過區區百十年壽命,一生而過。

  仙人則不同,是真正的突破了人這本質的束縛,化成另一種生命形式,肉體不過是修行的筏子,前往更遠處。

  以荒、赤螭這等人物,有秘法傍身,看起來遊刃有餘,若真遇到仙人針對,神形俱滅隻是等閑。

  此刻荒立在原地,身體仿若不是自己的,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連念頭也渾濁不堪,無法聚集,如同有人拿根鐵棍在大腦中攪拌一般。隱約間還能看到恐怖詭異的黑影環繞四周,時刻準備瓜分這鮮美的食物。

  這般下去,金烏便如饕餮吞噬他的所有,借助劫難甚至能融合金蟬,瞞天過海侵得一切。說穿了,便是在洪荒實力為尊,他沒資格和金烏說哪怕一句話。

  既然如此,荒便要首先拿出自己的資格。

  黑暗籠罩,聲聲疊疊。月華寶光明珠綻放,清冷浩渺批灑萬方,似銀瓶乍破,喚夜盡天明,巍峨不容侵犯的道力化作守護,勉強護佑著其中的小舟。

  “呼!”

  荒如同溺水的人呼進一口空氣,即將炸裂的胸膛猛地收縮,死裏逃生。

  蒼白手指化作鳥爪,齊根斷裂,猛地縮去,退回黑暗之中。

  沒有任何猶豫,催動法術將胸間燒火棍一推,仿若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尚存迷茫的少陽令轉了幾個圈,便撲向黑暗中的巨鳥,留下一串火影。

  便是這須臾間,無盡黑暗再次籠罩而來,月華護罩被壓得支離破碎,即使金仙級別的道法,也不過幾息之間,可想而知那無邊黑暗潛藏著多麽深的恐怖。

  失去少陽令的壓製,他體內的平衡也逐漸打破。燃燈之上的火苗受創,岌岌可危。若墨色、似虛無的劫難頓時具現。

  手腳開始變得若隱若現,控製身軀的脈絡關節幾息內便丟失了數個零件,大腦內的念頭同樣停滯不前,連思考都變得難以實現。最可怕的是氣海中流暢無比的通道開始消失,整個功法運轉紊亂,簡直如同最差資質的人物強行灌注頂級道法,離爆體不過片刻。

  讓整個少陽都覆滅的虛空劫,西方準聖親自出手布下的殺手鐧,豈是兒戲?更何況自身所受之劫乃親麵道源,深觸玄陽子,其中因果糾結遠不是普通弟子那般。之前不過有三方製約,才勉強保得性命,此刻平衡打破,積壓劫難瞬間決堤,怕是幾息都撐不過。

  眼看漆黑要侵入氣海,月華再次湧動,荒催動浮生凝月,自身飄渺,若山邊頑石,海中滴水,化己為希,道融自然。內裏圓月包裹劫數,堪堪抵擋。

  手背之上桂花已黯淡兩朵,卻隻能苟延殘喘,形勢比想象中還要惡劣,若沒有玉玲瓏背後金仙手段,怕是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

  可與此同時,皎潔月華內裏透著一絲詭異緋紅,像潔白無暇的美玉沾染了點滴汙濁,病態而瘋狂。作為催動者,浮生之法同樣產生異變,寧靜淡泊的護罩閃爍著莫名紅斑,簡直如同生病了一般。

  局勢已到千鈞一發之際,失去兩道護身符的荒卻平靜的如一池深潭,雙目望向黑暗,那火光消失的地方。

  他明白,無論做什麽,無論想什麽,境界的差距是難以彌補的。他與金烏王相比,簡直比大象和螞蟻的差距還要大。既然如此,那便不做,不想。

  親臨梧桐澗見金烏,劫火微弱命懸一線,就不再有生死的害怕;金烏受困,少陽崩塌,西方入世,便不再有無漏之局;命數篤定,身在棋局,放手一搏,便不再有道的遲疑。

  三方齊至,破釜沉舟,即是勢。唯有借勢,方能順勢而為,金烏亦不例外。

  故他見金烏狀態,毫不猶豫地催動少陽令回歸。此前或許有做籌碼,截道運之思,卻不貪戀,逆轉之態未容點滴個人宿怨。

  對方千番算計,萬種謀劃,就是要悟道子回歸桑木,融入少陽令,必定是迫切至極。

  那簡單一句問候,燃燈如此反應,也是讓他這般果決的原因。之前給他如此危機,隻有當時那人頭神木,而金烏王這般,其本質已不用再辨。

  不論如何,與人談才是談,與詭談便是祭,何來回應。

  黑暗中那無頭巨鳥,忽地發出“哇!”地一聲詭叫,響徹天地,聽得一聲,荒大腦宛若針刺,雙耳流血不斷,無數幻音回響。

  身外庇護恍惚一閃,幾不可見。

  卻在此時,那無頭巨鳥脖上血色漸少,金光湧現,愈演愈烈,如大日初升,照耀四方,於灰濛之中燃起無數光焰,掀起猛烈爆炸,熱風呼嘯。

  在梧桐福地,天邊巨日徐徐而升,散發出往日難見的光輝。本被陰霾籠罩的大荒,有種新晨破曉之景,無數潛伏的鬼怪妖魔,發出痛苦的哀嚎,黑色土壤滲出鮮血,不停搏動。

  眼見神鳥回春,變故徒生。

  自梧桐某處,生人禁忌的葬坑。無數隱藏的詭異眼睛,暗紅瞳孔深藏其內,窺伺同一方向。

  高掛天邊的大荒之陽,燃燒熾烈的火球,瞬時變得暗紅,仿佛染血一般。整個大地再次披上一層血色紗衣,狂風咆哮藏匿著奇異低語,與那晚天葬壇中一摸一樣。

  本逐漸恢複的神鳥,每片羽毛滲出黑色血液,無頭脖子在虛妄間浮現一座祭壇。明明格格不入的場景,兩者卻似渾然天成,黑暗如濃霧般侵蝕鳥身。

  於是,奇異一幕出現。

  隨金光與黑暗糾結盤繞,巨鳥脖子上升起的太陽一半赤金、一半漆黑。流血的羽毛、幹枯的身軀,燃起熊熊大火,涅槃於虛,重新融入新的太陽。

  萬丈光輝所到之地,幹旱熾熱寸草不生;黑暗無光所到之處,生靈扭曲異變。樹木根須倒長,飛禽血肉生瘤,屍骨詭動掙紮,萬物倫理皆被顛覆。

  近在咫尺的荒感受最為熾烈。

  縱使有月華護佑,其左軀幹枯若僵,血氣蒸騰;右軀肉骨啃噬,眼鼻自生,互相盯視,分裂無數念頭。

  若是這般下去,恐怕第三次護佑也要使用。

  但荒始終無動於衷,緊緊盯向那大日中央,蜷縮著的三足金烏,被熾焰與黑暗分割著的神鳥。

  金烏王!

  一切定數,終究要看他能否逃得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