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天下的冬天比其它幾座大陸要早很多。

  或者換句話說，北冥天下的寒冬要比其它幾座天下漫長。

  茫茫一片白自北向南綿延數十萬裏，鋪天蓋地。

  將整個北冥天下，都裝點成了一片白色。

  冬季沒有豐收，是強盜、匪寇最為活躍的季節。

  百姓們需要過冬，強盜、匪寇們也如此。

  按照慣例，此時各州駐軍可以入城巡察。

  軍營也需要往城邊遷徙，預防匪寇。

  當然入城巡查隻是在匪寇偷偷入城才需要采取的舉動。

  但漸漸的，被這些駐軍利用，成為了他們一年一度入城的快活時間。

  像桃州這樣的地方，有劍宗這樣的仙門魁首坐鎮，哪裏有什麽不怕死的匪寇敢入城來送死？

  所謂的入城巡查，不過是軍人忍耐寂寞了一年，好不容易能夠找個機會借口，能夠進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流連青樓，好好放縱一番。

  不過為了避免麻煩，或者說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這些軍人無論是吃喝玩樂，都會給出相應的銀兩。

  不然要是誰將這些事情捅到韓右相那裏去，雖然可大可小，但終究是個麻煩。

  若是韓右相有心追查，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他們隻是一州的駐軍將軍，又不是軍部四大魔帥麾下那些戰將。

  ……

  ……

  清晨，大雪遮天蔽日。

  桃州駐軍將軍景安國率軍入城。

  朱洪熾的死讓他警惕了很長時間。

  但這件事情就這般石沉大海。

  他也總不能天天胡思亂想睡不著覺。

  所以這件事情他便也就漸漸放下了。

  興許隻是做了虧心事，所以才怕鬼敲門。

  朱洪熾那個家夥，真的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暴斃了呢？

  同為劍府事件的參與者，景安國便要比朱洪熾好上太多。

  前者從二品光武將軍落得了個退隱的下場，後者則從一個小小的步武卒，混到了桃州駐軍將軍。

  說到底還是那位手腕大。

  當年參與劍府事件的大官，抓住其把柄，然後打壓、削其權柄、斷其爪牙，讓其成為砧板上的魚肉，或者說一個想殺便可殺、毫無威脅的廢人。

  至於那些小人物，則是利誘。

  先將其家屬攢在手裏，然後對其封賞提拔。

  以讓其感激涕零，成為自己新的爪牙。

  在洗牌的同時，恩威並施。

  著實高明。

  當然身為桃州駐軍將軍的景安國

  ，怎麽可能會混的比一個成為廢物的朱洪熾差。

  朱洪熾有美妾孫以夢。

  景安國則有桃州第一花魁胡欣。

  進入桃州城後，景安國手持軍鞭，厲聲道：“這半月的時間，你們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甚至去青樓找自己的紅顏知己，但一切消費，都要付銀兩，若是誰敢強搶民女、欺行霸市，軍法處置。我不找你們麻煩，你們也別給我惹麻煩，聽好了沒有？”

  “遵命將軍！”桃州駐軍齊聲應道。

  緊跟著，這些披甲之士便化作鳥獸蟲魚四散，各找各的逍遙快活去了。

  景安國蹙了蹙眉頭，一切如前些年頭一樣，為何自己會心中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

  他甩了甩頭，不再多想，帶著自己的幾名親信，前往桃州第一青樓。

  ……

  ……

  陳鏡雪的離開並沒有給桃州劍宗帶來什麽影響。

  應青青、韓如星、南山無於劍閣二層樓內閉關。

  王玄月一個人居住在師叔祖的洞室之中。

  他總是會想起那個穿緋裙的小姑娘。

  想吃火鍋時想起她來。

  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想起她來。

  入睡前想起他來。

  醒來後想起她來。

  就連此時要去殺人，也想起她來。

  王玄月覺得這真是一個不好的習慣。

  習慣本來就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因為要想改掉一個習慣，很難。

  在往昔歲月中，陳鏡雪漸漸習慣了王玄月。

  王玄月又何嚐不是習慣了陳鏡雪。

  他歎息了一口氣，收好了那畫著一朵緋色薔薇的巨大圖紙，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頂鬥笠，背上那柄很難看的破劍，於風雪中下山。

  因為收到一封信。

  所以他準備去殺一個人。

  而在殺人時，他又想起了陳鏡雪。

  ……

  ……

  桃州第一青樓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當地風氣影響，起了一個很風雅的名字——桃青樓

  據說桃青樓本來是叫桃花樓的，但因為和劍宗九峰第五峰重名，有辱劍宗，於是便被迫更名桃青樓。

  景安國是桃青樓一年一度的常客，跟桃青樓裏麵的龜公、老鴇、侍女、姑娘、護院、雜役甚至是東家都很熟悉。

  老鴇安排了景安國的幾名親信後，由侍女領著景安國前往胡欣的房間。

  紅顏重逢，自然是深情相擁，然後熱淚盈眶。

  景安國坐了下來，胡欣給她倒酒。

  從劍府事件的小小步武卒到如今的桃州駐軍將

  軍已經過去多年。

  不知為何他已然有些倦了。

  天天同樣的風景，同樣的事情，如何能夠不倦？

  不如就醉倒在這胭脂樓閣裏，與美人相伴一輩子吧？

  景安國一臉疲倦道：“給我彈一首曲子吧？”

  胡欣問：“什麽曲子？”

  景安國道：“憶江州。”

  江州是一個很美的地方，有魚米水鄉之稱，人傑地靈。

  是一個擅養文人、重文人的地方，最出名的有江州韓家、沈家、陸家、顧家等書香世家。

  其中又有當今權傾朝野的韓右相出身於江州韓家。

  而景安國正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江州人。

  胡欣開始撫琴。

  憶江州這首曲子並不難，擁有著江州典型的風雅、溫潤之美。

  樂起。

  景安國開始大口飲酒，也開始慢慢回憶。

  從春秋亂戰時與戰友兄弟的相依為命，到後來天下太平，本想拿著軍功換些銀兩和土地，回去過富足而平淡的日子。

  但上麵忽然下了命令，要他們去做一件事情。

  就是屠殺掉當時最傳奇、最為榮耀的一座府邸。

  很多人猶豫了，因為他們都知道那座府邸的主人是怎樣的一位大物。

  但身為軍人，服從命令便是天職。

  景安國沒有選擇，與很多戰友兄弟一般。

  參與了那場屠戮。

  於是才有了後來。

  許多參與者中的大物，許多像朱洪熾一般。

  而許多參與者中的小人物，則像他一般。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他或許現在應該在江州，娶一個地道的江州女子，然後有三兩個聽話的孩子，平靜幸福的度過此生。

  哪會像現在，有家卻回不去。

  想著這些，他開始懷念江州。

  懷念江州的風土人情。

  懷念江州的魚米。

  懷念江州溫和的雨。

  人生在世，終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如果現在讓他選擇，他寧願當一個退回江州的老兵，也不願意成為這枯燥無味的桃州駐軍將軍。

  身為牽線傀儡，家人在人鼓掌之中，再有權勢，又有何意義？

  就在這時候，暮色的風雪裏，有火光漸起。

  “有馬匪！”一名桃青樓的姑娘驚恐萬分的呼喝道。

  正沉醉於胡欣“憶江南”的景安國忽然驚醒，瞳孔微縮。

  這些馬匪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知道這是哪裏？

  這可是青山腳下，難道他們就不怕青山裏的劍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