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邊境回到裏格斯的土路上，一輛馬車行駛的很穩。

  馬車是阿爾科斯家族的煉金道具，通過魔法陣和煉金技術達到了近乎於越野車的減震效果。車廂也很大，幾乎算是一個小房間。

  彼得從遠處飛來，手上握著一束野花，明亮得像老家的油菜，卻是盛夏的花。

  彼得飄在馬車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拿過一個花瓶用聚水魔咒裝了半瓶，把花插進去，然後看向正在給小櫻桃喂水的斯派克：“過分了噢，又要我當僚機又要我吃狗糧。小櫻桃你不還有一隻手嘛。”

  小櫻桃一聲哼，想著看彼得去摘花的份上就不說什麽了，又眼巴巴地去看斯派克。

  斯派克隻好又拿起碗，用勺子給她舀水喝。

  彼得做出誇張的嫌棄表情，眼睛卻又不自覺地看向小櫻桃的右手。少女原本的青蔥柔荑消失不見，隻剩一團白色的繃帶綁在她小臂上。彼得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斯派克：“你就這麽算了？”

  小櫻桃馬上緊張地看過來，使勁瞪彼得，示意他閉嘴。車廂角落裏的小石頭削果子的手也停頓了一下。斯派克放下手中的碗：“嗯。”

  “什麽叫‘嗯’？”

  “就是算了，事情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你……就這樣到此為止了？我……”彼得無視不了小櫻桃那滿臉的哀求，也無視不了斯派克異常的迷茫：“你家族找過你詳談了？”

  斯派克端坐：“就是前天晚上，爆炸之後，他們趕來救治我們的時候，家族的一個管事，我的一個老師，告訴我，我的家族任務圓滿完成，可以回到裏格斯繼續學業。小櫻桃被家族記功，她的傷勢家族會負責治療。”

  “負責治療？怎麽負責？他們還能讓斷肢重生啊？”彼得一時嘴快，說完就後悔了。

  斯派克也沉默了一會兒：“相信家族，依然是這件事，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處理辦法。”

  彼得咬了咬自己的上嘴唇：“也是。對不起啊，小櫻桃，我亂說話了。”

  小櫻桃搖搖頭：“沒事。”

  彼得看了眼車窗外的景色，拍拍大腿，強行換了個話題：“這一趟走了大半個學期，你說學院裏會怎麽樣？我們房間也該積滿灰了吧。還有課程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誒，小石頭，咱們有期末考試嗎？”

  小石頭認真地回答：“有的。藝術課、文學課、曆史課、煉金課、魔藥課等都是平時作業成績結算的，每一門課程都有相對應的獎學金，平民班加貴族班一起，每個年級取最好的十個人頒發。”

  彼得一驚：“別說作業了，我魔藥課一節都沒上過啊。”

  小石頭看著少爺假扮的驚慌，接著說：“這些課是沒有期末考試一說的，但魔法和武道兩門課有期末的演武，這大概可以算是少爺你說的期末考試吧。”

  “演武？怎麽個章程，說說？”彼得身上的羅格血脈一下子燃燒了起來。

  小櫻桃對小石頭吐槽：“你家少爺真是啥都不關心呢。”

  小石頭對她微笑，然後專注回答彼得的問題：“學院在每年秋季，都有演武。地點是裏格斯的角鬥場，時間是初秋，時長是半個月，範圍是全體在校學生，規則……分為單人對決和團體兩部分。團體賽要提前報名的，賽前就知道對手；單人賽沒有報名，到時候一個個下場，遇到誰都可能。兩部分都不分年級和貴族平民。”

  “哇擂台？還不分年級？”彼得摩拳擦掌：“我終於等到正常的爽文情節啦，又可以裝逼啦！”

  “彼得你要怎麽裝啊？”小櫻桃已經知道裝逼的意思了。

  “是哦，嘖，我要好好想想哈。”彼得摸摸下巴：“等等，我之前都吊打那誰……那個海洛家的沙雕，叫……”

  “托勒。”小石頭及時提示。

  “對，托勒。我都吊打他三次了吧？有一次還是一個打他們一群。這單人賽有誰能和我打嗎？”彼得開始高處不勝寒了。

  “玫蘭莎·海洛，伊芙利特·海洛。”斯派克提出他心目中可以於彼得一站的。

  彼得笑著看他：“怎麽？你不想來試試？”

  斯派克也微笑：“我會的。”

  “啊啊啊少爺好帥啊……”小櫻桃開始亂叫。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姑娘被炸了一下反而更開朗了，彼得感覺真奇怪。

  “除了那個小火龍，你和玫蘭莎我都天天打，沒意思啊……也不是沒意思，就是，還是和你們打，怎麽配得上這一年一度的演武呢？”彼得有點子了。

  櫻桃醬一下子警覺起來：“你想幹嘛？”

  彼得也不藏著掖著：“我要一個人去參加團隊賽，和最牛逼的團隊打。”

  小石頭看著彼得，覺得少爺在閃光。

  連斯派克都被這個想法震了一下，不禁想要提醒一下彼得：“高年級的小隊配合很厲害的。”

  小櫻桃也打趣：“二皇子這是準備去病床上躺半年，好翹課呢。”

  彼得哈哈大笑：“拭目以待呀你們。”

  馬車穩穩地向裏格斯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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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半個月，在一個悶熱的傍晚，馬車就到了裏格斯郊外，四位算是經曆過生死的小夥伴要暫時分別。

  斯派克要陪著小櫻桃回家族徹底地治療斷腕的傷口，彼得和小石頭要先回學院去。

  臨別之際，彼得突然叫了小櫻桃一聲，小櫻桃回頭，看見彼得認真地說了一句：“抱歉。”在她莫名其妙之際，人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櫻桃摸不著頭腦，趁著

  身邊的侍從們不注意，悄悄問斯派克：“少爺，彼得剛剛對我說的抱歉，是什麽意思啊？”

  斯派克抿了一下嘴唇：“可能，他自責於你的受傷吧。”

  小櫻桃瞪大了眼睛：“明明是他救了我們啊。彼得隻會有恩於我，沒有他在我命都沒了，現在隻是沒了一隻手掌，他自責啥啊。”

  斯派克沉默，彼得確實是有機會完美解決問題的，他想。可是馬上又深深羞愧於自己的想法。

  一切問題，都源於自己的弱小。若還將結果歸結於幫手的不夠強大，那更是無恥。

  斯派克回頭看了眼小櫻桃的右臂，從來像這一刻一樣感到時間緊迫。他解決問題的能力還不夠，他需要變強，在所有已經可以想到的領域快速前進。

  斯派克和小櫻桃來到了郊區的一座莊園。兩位侍女帶著小櫻桃去治療，斯派克則要麵見他的父親。

  斯派克微笑地看著小櫻桃消失在視野中，就開始快步走進別墅大門，邊走邊整理自己的儀表，動作極其利落。

  他身後的別墅管家急匆匆地跟著，不知道為什麽斯派克少爺這次這麽急。看到斯派克走上樓，他趕緊上前：“我幫您敲門……”

  “不用。”斯派克敲擊兩下門，按下了把手，推開了門。管家急忙停步，退走。

  阿爾科斯的家主，科林，拄著手杖，站在書房辦公桌前，看著窗外的晚霞。

  他在斯派克站定時回頭，仔細打量了斯派克，然後笑了：“不錯。”

  科林家主笑了，大概也算是阿爾科斯家百年難遇的奇景。斯派克不為所動地直接開口：“聽家族的成員說，我這次的任務，被判定為完成。但我還沒有看到正式的行文。請問您是否也是如此地判定呢？”

  “是的，這個結果我十分滿意。”老科林盯著斯派克的眼睛。

  “那原先的獎勵，是否依然作數？”

  “當然，或者你有更想要的東西嗎？”

  “我想要，接下去三年，家族對我修煉的全力支持。”

  老科林用手杖敲了敲地麵：“本來就是全力支持，一直都是。”

  斯派克搖搖頭：“我接下去需要的，按照我的計劃，會遠超過現在的人力物力資源。”

  老科林哈哈大笑：“你知道嗎，斯派克，最希望看到你使用家族資源的可不是我，而是族裏的其他人。現在正中他們的下懷。就算沒有我的指令，你的要求也會受到家族的全力幫助。要知道現在的你，他們可是太喜歡了。”

  科林從身後的書桌上拿起一張紙：“拿去吧，早就準備好了。”

  斯派克接過，仔細看完，然後折好收入懷中，鞠躬：“感謝。”

  科林頓了頓拐杖，消失在夕陽的餘暉裏。

  斯派克轉身下樓，去尋找他的伴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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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得沒有很順利地回到學院，因為他在城門口就被人截下來了。

  一個和藹可親的老奶奶。

  彼得記得她。他在小時候見過老太太，一次在剛剛出生後的滿月宴上，一次在皇宮裏幼訓的時候。沒記錯的話，這位是皇宮的管家來著。

  彼得對老太太印象還不錯，也因為骨子裏的尊老愛幼。但一聽老太太說的話，彼得一下子就拉下臉來。

  “二皇子殿下，陛下請您入宮用膳。”

  “你讓他吃積巴去吧。”

  老太太笑眯眯的也不惱：“一頓飯而已，說不定殿下可以問很多問題題很多要求呢。”

  彼得聽著有點稀奇：“哦？怎麽說？”

  “比方說，作為二皇子，宮裏的補貼您從小到大都沒有領過；作為帝國行刑署總長，薪資也是不少的。也可以問問自己想知道的事。陛下之令無人可阻，還請殿下不要讓老身為難。”老太太慢條斯理。

  “請人吃飯，他怎麽不自己來。沒點誠意，想屁吃呢。”彼得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彼得話音剛落，就被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被拍得臉都砸進了土裏：“你看誠意夠了嗎？兒子。”

  彼得無奈地從地上爬起來，向邊上呸了一口，先環顧了一圈，發現所有人都在行禮，就知道自己又踩著狗屎了：“夠，很夠。你說了算。”

  維德一巴掌拍在彼得肩膀上，就場景瞬變，他們來到了一個安靜奢華的餐廳。

  彼得皺了皺眉頭。他在這一瞬間仔細地用精神力觀察了身邊，卻一點施法的痕跡都沒有發現。精神力波動沒有，魔法痕跡沒有，甚至連身體不適都沒有，隻有突兀的場景變化。

  宴會廳裏挺長的一條餐桌，維德落座在最頭上的位置，對著彼得招招手，然後拍拍左手邊的位子，讓彼得坐過去。

  彼得沒理他，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升了個冰塊墩子當凳子，坐下蹺二郎腿。

  維德聳聳肩。

  兩人一落座，一排排的侍從就端著盤子上菜。菜品豐盛，很快就在維德麵前堆滿了。但彼得麵前空空蕩蕩，啥都沒有。

  彼得嗬嗬：“給我下馬威來了啊。”

  維德拿起兩把精美的餐刀，開始切割一隻烤禽：“是你自己坐那兒的。你的位置錯了，還要怪侍從沒有把食物放到你麵前嗎？”

  “誰特麽怪侍從，我怪的是你，你安排的位置。”

  維德邊咀嚼邊說話：“這可不算是我安排的，左手邊第一位就是二皇子的位置。我當年也是坐這個位置的。”

  “呦，你是老二啊。你大哥我大伯呢？我好像都沒聽說有什麽親王。”一旦有八卦了彼得就會來勁一些。

  “被

  我殺了。”

  “誒呦，玄武門呢。”

  “玄武門？什麽意思？另一個世界的？說說？”

  “二皇子政變把自己大哥和三弟宰了當皇帝的故事，感覺可以拿來類比你的行為，就用了。”彼得把冰墩子又捏了個靠背出來，舒服地靠在上麵。

  維德已經吃完了第一盤菜，開始拉過一盤豬肘子啃：“唔，你一細說更貼切了。我確實是也殺了我的弟弟。”

  “嘖嘖，最是無情帝王家啊。你看這麽危險暴力，不如讓我安全退出如何？”

  “你做夢呢。”

  彼得歎一口氣：“唉，老太太還說讓我抓機會和你提條件呢，這不沒戲嘛。”

  維德笑了，突然問了個問題：“你知道自己的天賦有多強嗎？”

  “這和我能不能不當皇帝有關係嗎？”

  “有。”維德手在自己左手邊的桌子上敲了敲：“天賦強不意味著你實力強，意味著你可以達到的強度，比其他人在同等資源投入下要高的很多。但也意味著，你需要大量的族群資源來達到那個無敵的實力強。那你不能光拿族群資源，不給族群做事啊。”

  彼得愕然：“我可以自己慢慢爬，不用大家關心。”

  維德嗬嗬：“不關心？不可能。高天賦的個體並不常見，每一個都是族群的珍寶。而這些珍寶的意義，就是盡快變成族群的力量，不然單純的珍寶可沒有用。”

  彼得絞盡腦汁想著反駁的話。

  維德接著說：“羅格人的貴族和皇帝，就是羅格人的選擇。我們是領導者和守護者，是牧羊的狼。最強壯的狼，吃最肥美的羊，也牧最多的羊群。所以你就該坐在我的左邊，吃最豐盛的晚宴，然後做好一個皇子該做的事。”

  “這頓飯吃和不吃，嘴巴在我臉上；我該做什麽事，決定權也在我。”

  維德又吃完了豬肘子：“你說的沒錯，我支持你。我有我的想法，你有你的想法，但我的想法可以變成說法，進而成為做法，而你能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貫徹到底，就看你的實力了。不然最後也隻能屈服於我的想法。關於你的責任問題，其實我多說無益，你自己會感受到的。”

  彼得盯著那張邊快速咀嚼邊說話的嘴，佩服萬分。

  維德把啃幹淨的豬肘子推開，又拖過來一盤肉排：“我最近也挺忙，這次請你吃飯也是抽空。所以有問題盡管問，有要求盡管提，我選擇性地答應。”

  彼得想了想，還真有事可以問：“那你能告訴我，斯派克這事，到底怎麽回事？”

  “你是問他的弑親，還是他被人刺殺？”

  “能都說嗎？”

  “行，”維德邊吃邊說，六得不行：

  “關於弑親任務，首先你要知道一個背景，就是這短短十年以來，艾森大陸上的大師數量翻了一翻。大師數量的增多，意味著更頂尖的戰力——巔峰大師甚至半神的重要性增加。阿爾科斯家族的強者自由規則在這個大背景下被動搖了。以前給予大師級戰力足夠的尊重以換來他們對家族的好感，現在強者的遊離不利於他們團結力量來應對新環境。而斯派克天賦很高，阿爾科斯家族裏很多人希望他能成為新時代的領導者，這點和你麵臨的問題很像。

  另一派是老科林，他認為一個被眾人簇擁推動的天才不能算是真正的強者，隻有當斯派克自己做出選擇成為家主才有意義。所以這次的考驗簡單而粗暴，一方的目的是讓斯派克對家族產生需求，另一方隻需要斯派克做出選擇。所以這次的結果就是阿爾科斯家皆大歡喜。”

  “等等！”彼得打斷：“殺人雙親，可以讓斯派克對家族產生需求？什麽邏輯？”

  維德用餐刀點了點彼得：“年輕。無欲無求者才容易脫離家族。但凡他在這次任務中產生了仇恨，還是保護雙親的需求，都會加強他和家族的聯係。”

  彼得一臉不可思議：“要是斯派克恨上了家族，潛伏當了二五仔，強大後反過來車翻了阿爾科斯怎麽辦？”

  “他強大到可以打倒阿爾科斯時，他的身邊早就誕生了新的阿爾科斯，那時舊的死了便是。”

  彼得聽呆了：“我去，這個覺悟有點高啊。所以放任旺希人進入領地，也是推動事態發展嗎？”

  “對頭。”維德已經把肉排吃完了，又拿了盤蔬菜開始哢哢哢啃起來：“這次旺希人來搞事，那群阿爾科斯的臉都要笑歪了。原本斯派克在這次的考驗中的轉變不會太大，他們還需要後續一係列的安排來推動，現在可省事省時了。而且他們還特別謝謝你。”

  “我？”

  “嗯，你的存在，斷絕了斯派克給自己找‘無可奈何’理由的可能。他隻會認為，他沒有你的強大，才沒有完美地解決問題。”

  彼得愣住。

  維德啃完蔬菜開始啃一張餡餅：“你看，天賦越高的，越被要求強大；越強大的，影響力越大。所以每一位族群裏的強者，都該坐在他們該坐的位子上，他們的影響才是高效可控的。話說帝國的行刑署停擺很久啦，我要是你我會去看一眼哦。”

  彼得現在腦子裏是斯派克的事。他覺得自己回來的一路上關心了小櫻桃，卻忽視了斯派克可能的心理創傷。

  “艸。”彼得拍案起身，往外走。

  “真不吃點再走啊，都是頂級美味哦。”維德在他身後賤兮兮地喊。

  彼得往身後比了個中指，走出了皇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