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香一直盯著祖師看，稍稍入迷時，又使勁搖頭使自己清醒過來。

  雲夢坐在左側，在那用秀唇輕輕地嘬著那柄女士煙杆，豔氣逼人。

  眼觀雲夢表麵好似毫無波瀾，心中卻似在盤算著什麽，看著太陽算著時間。

  明心在三人後方趴著，饒有趣味地看著這藍天大海。

  “雲夢啊。”

  雲夢一驚，望向一直正麵前方、並無張嘴說話的祖師。

  雲夢馬上明白，這是祖師的仙識傳音，便以相同方式回道：“師父，弟子在。”

  雲夢打開自身識海，與祖師識海交融。

  識海交融之後，兩人的對話隻有雙方能夠聽到。

  如在一片黑夜中，麵對麵坐著的隻有兩人，各自身上都有浮現一層微光。

  祖師麵含微笑，悠悠道：“雲夢啊，我怕是染了什麽病了，自昨日以來便咳嗽不斷，你說有沒有什麽好方子能治的？”

  雲夢臉上浮現詫異，“咳嗽大多是風寒所致，祖師仙體大成，怎麽會染上凡人才有的病痛，大概是祖師多慮了罷。”

  祖師輕笑一聲，呼出一氣。

  “假若這是仙人才會生的仙病呢？”

  “祖師說笑了，這世上哪來仙病一說？”

  “世上大道三千，不會有不存在的事物，隻不過仍未被發現創造罷了，倘若有人有心為之，沒有的東西也能變成真實存在的。

  就像這大道三千，玄之又玄，初時誰人知道其存在，亦不過是先人所為之，後人所效仿追隨。”

  “祖師是說有人故意造出仙病？這不是為禍萬仙的害人東西嗎？哪有這般聰慧卻又愚昧至極之人。”

  雲夢說這番話時，笑得有些僵硬。

  “要說愚昧嗎？此人倒是聰明得很，興許比我還要聰明一些。”

  “師父定是多慮了，這世上哪能有比祖師聰慧的仙人？”

  祖師的笑容卻是有些欣慰，輕輕搖頭。

  “罷了，此去凡塵，我怕是活不到回去了。這死劫本就是我心中所向，在這遼闊大海之上得病仙逝，比在山中死於那些陰險狡詐的無名弟子手中，要少憋屈許多。”

  “師父莫要再說這些話，師父好端端的又怎麽會得什麽仙病，即便這世上真有什麽仙病，那也是我等染上，師父肉體已然成聖，何來染病一說。”

  祖師輕搖頭一下，自顧自說下去，如交代身後事一般，“你要幫我照顧好你師妹雲香，我和她相處幾天，便知她這人雖看上去冰冷，內裏卻是個熱心腸，隻不過有時嚴厲了些罷了。

  我死了之後，你便是新任蓬萊祖師，身為祖師就該有祖師的樣子，回去山裏記得把門內弟子的病都給治好，而明心因為修為太淺，估摸著也隻是相當於感染了風寒罷了。”

  這一段傳位的話語使得雲夢抿嘴沉默一瞬，雲夢剛想開口，祖師又再說話。

  “你這徒弟確實懶散，可內心尚是未存不良，你既為人師，當是要好好教導一番，莫要叫他誤入歧途。”

  明心是百年前飄到蓬萊海岸，被門下弟子發現。

  當其時，祖師見雲夢門下弟子最少，這明心又是木行靈根，天資是煉丹用藥的好手，便將明心賜予雲夢門下。

  “祖師的教誨，徒兒定然銘記在心，可是……”

  “不用可是了，領賞所用的通靈寶玉，我在來前便已安置在你的寢宮內，你到時去取便是了，這蓬萊仙宗宗主之位給你來坐應當比我要好。”

  雲夢詫異，“祖師……”

  隻說了二字，祖師便斷開兩人識海交匯之處，回到現實當中。

  祖師看著雲夢一笑，雲夢雙目漸漸圓睜。

  你趁我睡覺的時候，偷偷跑去女人家的閨房了？

  祖師莞爾一笑，對係統的話不作回應，轉頭麵向雲香，“香兒，我想睡上一覺，等到了你再喊我起來。”

  “好的，師父，您安心歇息。”

  祖師盤腿而坐，海風迎麵，朗空與海麵朝遠方延伸一線。

  雲夢手中煙杆定在空中，放在嘴邊卻不用雙唇去嘬，呆呆的雲夢久久未能收回放在祖師背上的視線。

  原來祖師一早便知……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暗暗狠了狠心。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一直都是這麽活過來的，我到蓬萊也不是為了煉藥做徒如此簡單。

  既然這死劫真是祖師心中所願，那我也隻是成人之美罷了。

  碧水靈鑒繼續前行，過了一會，腳下的海水漸變得渾濁，最後竟化成了黑色，海風也變得腥氣十足。

  這海水異象，雲香與雲夢倒是見怪不怪。

  可明心卻不然，他哪裏見過這無邊黑水的大海異象。

  明心大驚，“師祖，你看，你看，這海水怎麽是黑的？！”

  “明心！”雲香微怒，“不要打攪祖師歇息。”

  祖師氣力少了許多，微睜一眼，“不礙事，反正我也未入眠。”

  祖師透過碧色冰麵，看向腳下的黑海，“這腳下想必就是歸墟之海。”

  雲香點頭，見明心仍是心存疑惑，心歎這明心貪玩至極，竟對蓬萊周邊的這冥海歸墟一概不知。

  “這便是阻斷蓬萊與凡塵俗世往來的歸墟之海，乃是東之極，海之盡。

  非但有世間難覓的天材地寶，也有天地罕見的凶獸妖邪，有大機緣亦有大凶險。

  往下可通修羅道，普通人隻要落海必定墮入輪回。

  蓬萊豈是凡人說來便能來的，也不知你當時是如何活著飄來我們蓬萊的，想來也是你的機緣罷。”

  這黑水如墨，海麵無風，前方卻是洪波百丈，真是驚濤駭浪，使得明心心中駭然。

  百年前的事，明心也是不清楚，當時他睜眼時，便已在蓬萊了。

  如此想起當時，自己能夠活著飄到蓬萊，簡直是福大命大中的福大命大。

  祖師在心中所道，果然和前世所玩遊戲裏的世界一樣。

  隻是冥海歸墟之下到底還隱藏著什麽秘密，祖師亦是不甚清楚。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很快我就可以回去前世，見我的家人，享受我沒來得及享受的輝煌。

  祖師更加虛弱了，終是以打坐姿勢閉上了眼，去找了周公。

  這藍天大海的，真是死去的好地方。

  碧水靈鑒自由靈性地七拐八彎，準確躲過每一下撲襲而來的黑水巨浪。

  明心鏡麵上左搖右擺，緊緊抓住鏡框一沿，周身隨著碧水靈鑒躲閃巨浪，勉強能夠置身其上，不至於被甩進海裏。

  可雲香卻緊張起來，但見十裏外的黑色巨浪上，穩穩當當地站有兩個人影，當中一個人影如山。

  “雲夢師姐，你看……”雲香不忍打擾祖師歇息，擔心地喊師姐道。

  雲夢也是眉頭一緊，心中緊張起來，左手中風月寶鑒憑空在手，右手抓緊煙杆。

  歸墟之海的無底深淵中存活著被蓬萊、瀛洲和方丈三座神山鎮壓的阿修羅一族。

  能由被鎮壓的修羅道中，掙脫三座仙島的壓覆大陣，來到這海麵的阿修羅並不簡單，興許是兩位阿修羅王。

  換做平時，雲夢或許不會如此慌張。

  可偏生就是此時遭遇兩位阿修羅王！

  不僅祖師病重，事實上師妹也是生了仙病，隻不過仍未發作，可師妹與祖師接觸不少，病發想必就在這一會了。

  更何況，這黑海本就是黑暗的子民阿修羅的主場，雲夢自然不敢與其硬碰硬。

  她立時喊道：“師妹，立即調頭原路返回！”

  這與雲夢所想絲毫不差，正是兩位阿修羅王。

  一名阿修羅袒胸露臂，一身的腱子肉外形極為精壯。

  另一名身形如山般高大，藍色皮膚如石頭一般堅硬。

  雲香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問題的嚴重，不過隻要師父在此，她就安心許多。

  雲夢見雲香未有調頭的動作，“師妹，還愣著幹什麽？快調頭啊！”

  雲香看了一眼師父，沒見閉眼的師父反對，便驅動寶鑒急急調轉方向。

  明心修為不足，自然看不到兩位仙人所看的。

  雲夢師父一向沉著冷靜，除了偶爾以厭惡目光看向自己之外，平時都是性子淡然，明心從未見過師父現在這張慌張的表情。

  本就因黑浪滔天而心裏發怵的明心，現在更是惶惶得手足無處安放一般。

  碧水靈鑒剛轉過來後，卻見前方七八裏處又有三個人影，也是踩著黑水巨浪，想必又是三位阿修羅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