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不能打她

  　　晚上九點，疏影大院，書房。

  　　季沉坐在電腦前，沉默看著電腦裏的兩份視頻，眸色幽暗晦澀。

  　　差一點，他就向蕭念坦白所有真相了。

  　　最近被蕭念鬧的精神紊亂，偏偏他完全靠近不了蕭念。

  　　蕭念甚至連話都不想跟他說。

  　　季沉揉了揉發脹的額頭，眼底湧現深深的疲倦。

  　　蕭念知道自己過去流產了，結合這段時間糾纏她的噩夢，一定會懷疑他。

  　　他花費了很多年，耗盡了蕭多精力，才讓蕭念對他百依百順。

  　　他喜歡蕭念乖順，不吵不鬧，像隻聽話的貓一樣，軟軟的朝他撒嬌。

  　　現在見到蕭念痛苦，他早就沒有曾經的興奮狂熱。

  　　心底破開的口子裏，風雪連夜肆虐，試圖掩蓋薄雪之下層層枯枝。

  　　季沉現在隻想蕭念能開心。

  　　他見過太多次蕭念崩潰的樣子，囚禁的時候，她父母去世的時候，她想殺了他的時候……

  　　短短幾年，像經過了滄海桑田一樣。

  　　蕭念一次次崩潰，又一次次失去記憶，循環往複。

  　　季沉突然覺得沒意思了。

  　　他現在有些想不通，曾經的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為什麽要把所有的陰暗暴戾都發泄在蕭念身上。

  　　他沒有人格分裂，也沒有借口說曾經的季沉不是他。

  　　可是，季沉發現自己會忍不住。

  　　前幾天的時候，蕭念隻是生氣的說不喜歡他了。

  　　那隻是愛人之間的小別扭。

  　　但是他就想狠狠掐住蕭念的脖子，他想動手打蕭念。

  　　他當時腦子裏有個想法，打她吧。

  　　把她打怕了，她就聽話了。

  　　像她以前叫他“季季”的時候，欺負她腦子笨，以照顧人的名義在她身上施以暴行。

  　　季沉也確實那樣做了，那天晚上，蕭念哭的很慘。

  　　季沉回神的時候，突然就不想為自己辯解了。

  　　從頭到尾，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個暴戾的人。

  　　以前，他還可以說自己是犯錯了，可以改。

  　　現在，他承認，他就是個瘋子。

  　　虐待蕭念這件事上，沒有苦衷，沒有理由。

  　　他就是想，就是控製不住。

  　　他真的以為自己很愛蕭念。

  　　沒有。

  　　在那天晚上，他控製不住對蕭念動手的時候。

  　　在蕭念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抱住他求饒的時候，他都沒有心軟。

  　　他隻想發泄。

  　　蕭念越疼，他越興奮。

  　　他也想不通，事後蕭念為什麽會主動抱住他，告訴他，身體很疼。

  　　他更想不通，吊燈落下的時候，蕭念為什麽會推開他。

  　　時間過去很久了，又好像還停留在蕭念被他囚禁的第一天。

  　　季沉很想去找一個答案。

  　　他愛蕭念嗎？

  　　真的愛嗎？

  　　愛一個人，不應該是心疼嗎？

  　　怎麽舍得對她再三下狠手。

  　　他算計了那麽多人，設下了那麽多局，就是為了得到蕭念的愛。

  　　可是，蕭念本來就很愛他。

  　　她本來就愛他。

  　　當初呢，隻要他再耐心一點，就可以在蕭家父母的祝福下，光明正大的把蕭念娶回家。

  　　季沉頓了一下，想著這個也是假的。

  　　就算把蕭念娶回家了，依他的性子也會對蕭念下手。

  　　他會找什麽理由呢。

  　　蕭念容易心軟，也好騙。

  　　不管他說什麽，她都信。

  　　季沉仰頭看向天花板，想著他和蕭念的婚後生活。

  　　他想到一個貼切的詞，家暴。

  　　蕭念長的嬌小，他很容易控製。

  　　或蕭某一次動手的時候，他會把蕭念活活打死。

  　　她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體無完膚。

  　　再往後想想，如果蕭念懷孕了呢。

  　　他不會動她肚子。

  　　但是她的四肢和脖頸呢。

  　　畢竟，他總是忍不住。

  　　這一刻，季沉所有的糾結都得到合理的理由。

  　　他生性如此。

  　　他做了那麽多事，要麽對蕭念全是戲耍，要麽對蕭念毫無感情。

  　　可他偏偏不舍得蕭念離開他。

  　　可是在他身邊，他忍不住動手。

  　　他到底是愛蕭念呢？還是不愛？

  　　那麽可愛陽光的女孩，被他一點點拖入深淵，萬劫不複。

  　　季沉心底莫名出現一個想法，放過蕭念吧。

  　　她已經很可憐了。

  　　給她一筆錢，放她離開吧。

  　　但是，憑什麽——

  　　他讓蕭念家破人亡，無家可歸。

  　　就這麽輕而易舉的一筆勾銷了。

  　　季沉很想知道，自己和蕭念的前十八年算什麽。

  　　十八年，很長了，人生的五分之一。

  　　如果他現在把蕭念殺了，那蕭念還是愛他的蕭念，他也不會再傷害她。

  　　這是個很好的選擇。

  　　但是沒有生命的蕭念，不會叫“季沉哥哥”

  　　他喜歡聽蕭念叫他“季沉哥哥”

  　　蕭念以前說過一句話，她一生最不幸的事情，就是遇到季沉。

  　　季沉覺得蕭念說的很對。

  　　現在，他總是想彌補蕭念，又忍不住對她動手。

  　　蕭念的前十八年，生活在季沉打造的童話裏。

  　　十八年之後，季沉冷漠的收回所有溫情，並開始討要利息。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讓過去所有的一切徹底和解。

  　　失憶。

  　　醫生說，蕭念再經曆一次催眠，就會徹底變成傻子。

  　　傻子，不是會叫“季季”的傻子，而是口齒不清，生活不能自理，沒有任何分辨能力的傻子。

  　　也叫累贅。

  　　季沉不願意。

  　　蕭念現在的精神狀態就很異常，變成傻子又如何。

  　　她連基本的情緒都沒有，隻剩下一個空殼。

  　　到時候，他依舊會厭棄蕭念。

  　　把她拋棄。

  　　季沉想到一種不錯的結局，他死。

  　　隻要他死了，蕭念才有可能會解脫。

  　　也有可能不解脫。

  　　也有一絲的可能性會解脫。

  　　身為加害者，他很清楚，蕭念的痛苦有多深。

  　　思緒淩亂間，季沉想到自己去求的平安符。

  　　太可笑了。

  　　一個劊子手，為受他虐辱的人求平安符。

  　　屠夫對待宰的羔羊說，你要平安快樂。

  　　太荒謬了。

  　　季沉現在很想去把自己催眠了。

  　　他想忘記。

  　　他有點累了，也很難受。

  　　季沉想了好一會，頭疼欲裂，像有隻大手在瘋狂撕扯他的意識。

  　　季沉從桌下拿了一把刀，刀身模糊映出他的臉龐，尖端冒著一點寒光。

  　　季沉握住刀，對著自己的掌心緩緩刺了下去。

  　　他沒有感到疼，隻有短暫的放鬆。

  　　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把他和蕭念之間的死結打開。

  　　季沉抽出刀，冒著熱氣的鮮血染紅了手掌，桌麵上堆積了一小攤血液。

  　　季沉忽然厭惡紅色。

  　　蕭念摔下樓梯時，是紅的。

  　　蕭念被吊燈砸中，也是紅的。

  　　她一定很疼。

  　　季沉怔怔的看著血肉模糊的掌心，遲鈍的把刀尖換在一塊肉好的地方，再次刺了下去。

  　　“念念，我感受不到疼，為什麽會感受不到……”

  　　“為什麽感受不到……”

  　　“對不起……”

  　　季沉神情魔怔的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一個筆記本，用完好的右手緩緩寫下一句話。

  　　“愛念念，對她好，不能動手。”

  　　季沉合上筆記本，小心的放回書架，然後疑惑的看著左手掌心，十分不解，為什麽就是沒有痛感呢。

  　　可能是刺的不夠深，因為念念說過，被刀劃破皮膚是很疼的，哪怕是一點，都是很疼的。

  　　季沉重新握住刀柄，再次刺穿掌心。

  　　季沉定定的看著掌心，無奈的笑了笑，念念又騙人，一點都不疼。

  　　季沉又想著換隻手吧。

  　　不行。

  　　要留一隻手為念念做飯。

  　　他廚藝很好，隻要他做出來的飯菜，念念都會捧場。

  　　季沉看著猙獰的左手掌心，久久未動。

  　　怎麽會感受不到疼痛呢。

  　　用刀刺穿掌心，怎麽會沒有感覺呢。

  　　季沉恍惚的盯住掌心，驀然紅了眼眶。

  　　“為什麽會感受不到……我隻是想感受一下念念有多疼……”

  　　“怎麽會不疼呢，不疼我怎麽感受念念的疼痛……”

  　　“……念念……對不起……”

  　　念念以前最喜歡季沉哥哥了。

  　　季沉哥哥也最喜歡念念了。

  　　他感受不到疼痛，也快要感受不到蕭念的愛意了。

  　　季沉抬起手腕，費力的保存下了右邊的視頻。

  　　一定不能告訴蕭念。

  　　念念要愛他才行。

  　　蕭念已經在懷疑他了，如果告訴蕭念所有真相，他不敢想會發生什麽事。

  　　他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他有什麽底氣讓蕭念釋懷。

  　　“念念，一次，就這一次，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以後再也不騙你了……”

  　　隻要這次騙過念念，念念就不會再懷疑他了。

  　　潛意識裏告訴他，如果他這次處理不好流產的事，帶來的後果以及以後的衍生事會更加麻煩。

  　　他最近都有種不好的預感，蕭念快消失了。

  　　盡管蕭念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但他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死氣。

  　　死氣，將死之人身上才會出現的氣息。

  　　季沉想，一定要愛念念，對她好，不能再動手打她。

  　　要對念念好……

  　　不能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