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她的自述(上)

  　　我是蕭念，也不是蕭念。

  　　我誕生於蕭念缺失的那段記憶。

  　　在很久之前，蕭念就開始渴望我的出現。

  　　這種渴望時弱時強，但是一直沒有斷絕，並且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我，是與蕭念完全相反的存在。

  　　她溫暖，陽光，可愛。

  　　我殘忍，極端，冷漠。

  　　我知道，是蕭念缺失的那段記憶滋養了我的瘋狂。

  　　蕭念察覺我的存在時，她沒有害怕，而是很開心。

  　　是發自內心的開心，是終於等到期待已久的人出現的開心。

  　　她歡呼雀躍的問我，能不能叫我姐姐。

  　　我們共為一體，沒有年齡大小之分。

  　　大概是源於那位叫周雨薇的姑娘，蕭念對“姐姐”這個稱呼有種天然的親近和依賴。

  　　我說，可以。

  　　我們之間的關係很奇妙，我是蕭念的衍生物，又獨立於她存在。

  　　我和她相反又相同，我們關係很複雜，也很亂。

  　　蕭念很奇特。

  　　尤其是在記憶這塊，她的記憶紊亂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地步。

  　　我們的記憶共享，也不共享。

  　　我完整擁有蕭念前十八年的記憶，十八歲之後的記憶，是一片空白。

  　　更奇妙的是，蕭念可以把我沒有的記憶主動分享給我。

  　　隻要她願意。

  　　我不知道蕭念為什麽渴望我的出現，她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我們在共同尋找原因。

  　　蕭念缺失的那段記憶一定非常極端，瘋狂，暴虐。

  　　因為我誕生於那段記憶，我知道自己是什麽性格。

  　　蕭念給人的感覺是笨笨的，傻乎乎的。

  　　很單純的人。

  　　但是我知道，真正的她，一直很像陰雨天。

  　　霧蒙蒙的，帶點沉悶，摻雜壓抑。

  　　陰雨伴隨了她很久，她的心理變得很潮濕。

  　　在我出現之前，我曾經感知過蕭念一次情緒崩潰。

  　　沒有任何預兆，蕭念半夜突然驚醒，然後開始抱頭痛哭。

  　　窒息、痛苦、絕望，從她身體內蔓延出來。

  　　我那時的存在很模糊，但我很想告訴她，如果覺得太痛苦，可以選擇自殺，不要硬扛。

  　　死後萬事成空，無解亦是解。

  　　也是那一次，蕭念強烈的情緒波動，嚴重刺激到我。

  　　我的出現，是為了幫她。

  　　蕭念就像一個淋雨的小孩，她乖乖的站在雨中，寒風暴雨毫不留情的落在她的身上。

  　　她小聲的，自欺欺人的，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不冷不冷，再等一會就好了，很快就天晴了……

  　　直到我出現，蕭念有了躲雨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的問我，可以讓她一直躲雨嗎？

  　　窗外是灰色，窗內是溫暖。

  　　她暫時停站在窗內，望著外麵纏繞她蕭久的苦難，近乎卑微的乞求。

  　　共為一體，感同身受，她小心的表情讓我覺得心疼和窒息。

  　　我想，如果我說不行，她也會故作輕鬆的說沒關係，然後默默走回那片大雨中。

  　　不吵不鬧，乖順懂事。

  　　不是故作堅強，也不是生性堅韌，而是她無人依靠，隻能自己獨自支撐。

  　　如果我說，行，當然可以。

  　　她會開心的找個角落，努力的蜷縮成一團，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盡量不給我添麻煩，害怕我會把她趕出去。

  　　小心翼翼摘下的月亮，應該被捧在手心，細心嗬護，散發屬於她的清輝和皎潔。

  　　而不是淤泥纏身，渾濁失色。

  　　我不止一次問過她，介意我的存在嗎？

  　　她當時的心理變化是緊張和害怕。

  　　她在害怕我離開。

  　　每當我出現，占據她的身體時，她會感到放鬆。

  　　真正意義上的放鬆。

  　　她一直在緊繃著一根看不到的神經，表麵如常，看不出異樣，裏麵卻在漸漸腐爛。

  　　當我出現時，蕭念是自由的。

  　　她身上沒有任何束縛壓力，她從我這裏得到了最高的安全感。

  　　她放鬆的時候，很像一朵慢吞吞漂浮的雲。

  　　慢慢的飄動，想去哪裏都行，想做什麽都行。

  　　因為我一直在她身後。

  　　我能清楚的感知到，蕭念希望我永遠不會消失，希望我永遠都在。

  　　她的希望，帶著怕麻煩我的小心，和近乎魔怔的渴求，渴求我不離開。

  　　我出現時，她時而清醒，時而昏睡，狀態如何，看情況而定。

  　　不過，無一例外，蕭念是開心的。

  　　吃飯的時候，她會在我腦海裏嘰嘰喳喳的告訴我，哪個菜更好吃。

  　　閑暇時，她也會給我介紹很多她覺得超級好吃的零食。

  　　晚上時，她會告訴我每隻玩偶的名字，驕傲的表示，名字都是她親自取的。

  　　雖然這些話題很無聊，我也不感興趣，但是見她難得開心，我也沒有打斷她的話。

  　　不過我很好奇，如果蕭念真的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幸福，那我為什麽會出現。

  　　以及，為什麽蕭念潛意識裏會對我的出現表現出喜歡和渴望。

  　　對於我的出現，我隻知道，我需要保護蕭念，除此之外都不用管。

  　　有時，我霸占她的身體胡作非為久了，問她，要換回來嗎？

  　　蕭念很快回答，不要！

  　　她不想換，她希望能一直躲在我身後。

  　　在我出現的第七天，蕭念完全獲取不到我的記憶。

  　　意思就是，她不知道我在做什麽。

  　　在蕭念印象中，我大概是一個樂於助人，善良大方的人。

  　　我第一次出現，是她在擔憂季沉的病情，有一個女仆催她吃飯。

  　　蕭念沒胃口，不想吃，但她不想讓女仆為難，打算隨便扒兩口。

  　　我當時很煩，說了不想吃，你是沒長耳朵嗎？

  　　我是主人，你是女仆。

  　　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

  　　煩躁之下，我突然出現，並且掌握了蕭念的身體。

  　　我讓女仆跪下，用熱湯把她澆透，看她畏懼害怕的表情，心情總算好點。

  　　那也是蕭念擁有我的記憶最清楚的時候，後麵我再次出現時，蕭念對我做過事的印象變得模糊。

  　　蕭念是個很分化的人。

  　　她善良，但是她隱約知道我做過些什麽。

  　　除了我之外，她的身體似乎還出現了另一個極會蠱惑人心的聲音。

  　　它不停的催眠蕭念，不要管我，也不要製止我。

  　　蕭念接受了聲音的蠱惑，關於我做過的事，蕭念的記憶變得模糊，直到完全消失。

  　　正常人，不該出現這些聲音。

  　　傷害嗷嗚的那個小女孩，她應該慶幸那天季沉會回來。

  　　不然，那不是一隻手的事了。

  　　在疏影大院後院的一間雜物間，裏麵有很多我喜歡懲罰人的刺激方法。

  　　當然，這些蕭念都不知道。

  　　我們的關係很好，又很微妙。

  　　不過，此消彼長，我強她弱。

  　　一具身體，不可能容納兩個靈魂。

  　　蕭念的精神力在變弱，而我在日愈強大。

  　　我對她說，如果你再不出現，我很快就會完全占據你的身體。

  　　你就隻能出現在我的意識裏，直到完全消失。

  　　出乎意料的，蕭念聽到“完全消失”時，情緒波動很大。

  　　她在期待自己消失。

  　　我越發好奇，那段記憶到底是什麽，會讓蕭念迫切的想要自己消失。

  　　蕭念溫吞的告訴我，姐姐，我想一直這樣，我喜歡這樣。

  　　我聽懂她的“這樣”是什麽意思。

  　　她在默認自己的消失。

  　　我又問，你舍得你現在的生活嗎？

  　　蕭念點頭。

  　　那你舍得嗷嗚嗎，我占據你身體之後，你就不能和嗷嗚玩了。

  　　蕭念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反問，我們不是一體嗎，你難道不喜歡嗷嗚嗎？

  　　我沉默了一小會，淡定告訴她，喜歡，嗷嗚很可愛，我也喜歡它。

  　　我再問，你舍得季沉嗎？

  　　這次，蕭念沒有馬上回答，她沉默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她遲疑的問，姐姐，你喜歡季沉哥哥嗎？

  　　這個問題有點好笑，我怎麽會喜歡季沉，我對除蕭念以外的人都沒有一絲感情，包括她的父母朋友愛人。

  　　我是蕭念的衍生物，我的出現是為了保護她，找到那段古怪的記憶，其他的所有人和事都與我無關。

  　　為了了解更多的實情，我昧著良心說，當然喜歡。

  　　蕭念鬆了一口氣，不舍又十分認真的告訴我，那姐姐要好好愛季沉哥哥哦，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對我也很好……

  　　蕭念的話，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