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大火

  　　過了一會，季沉忽地抬手，他用手心捂住通紅的眼睛，凸起的喉結微微滾動一下後，呼吸劇烈起伏。

  　　……

  　　半晌，季沉輕聲合上臥室門，隔斷了纏繞在他身上無形的壓迫感和遍地的窒息感。

  　　季沉在門口站了蕭久，他死死的盯住門把手，眼眸沁血。

  　　有風吹過冰涼的手心，季沉指腹一緊，猛地回神，緩緩來到書房。

  　　書房也是一個很糟糕的地方，蕭念在這裏哭過很多次。

  　　在這裏，季沉侮辱過蕭念很多次。

  　　季沉從書架後麵拿出一台麵上積灰的電腦，他顧不上潔癖，接通電源後，十指飛快的在電腦上操作一番。

  　　很快，他恢複了電腦裏刪除的所有文件，裏麵有一份是蕭念在別墅裏的所有生活記錄。

  　　她的害怕、求饒、不堪和受辱，形成一堆跳動的數據，在電腦裏慢慢恢複了。

  　　季沉僵著身體看著電腦裏蕭念哭的撕心裂肺的畫麵，腦海裏全是蕭念軟乎乎的趴在他脖頸上，滿臉開心的說道，季沉哥哥我喜歡你，很喜歡。

  　　她捂住笑的小臉通紅，毫無誠意的跟他說著道歉。

  　　見他故作生氣，她又討好的揪住他的指頭，左右微微晃一晃，聲音溫軟的說著動聽的好話。

  　　她那麽可愛生動，那麽……愛他。

  　　季沉的腦袋突然傳出一陣劇痛，他倒吸一口涼氣，費力抬手撐住額頭。

  　　他覺得胸口開始有些悶疼，後又逐漸變成碎骨般的錐疼，痛意陣陣不息。

  　　季沉下意識的想逃離這個地方。

  　　他快速備份好視頻，起身大步離開別墅。

  　　在這棟別墅裏，蕭念的身體和靈魂都死過一次。

  　　蕭念所有的噩夢，都來源於這裏。

  　　蕭念的所有不幸，都從這裏開始。

  　　季沉迅速收斂好外泄的情緒，他快步走到最近的保鏢麵前，淡聲吩咐道：“去酒窖搬出所有的酒壇，把這裏燒幹淨。”

  　　“好的，老板。”保鏢集體彎腰。

  　　保鏢們幹活利索，火星一點，火焰快速竄起，火勢不可擋，很快蔓延到酒精灑過的各個角落裏，幾個呼吸間，別墅就被熊熊大火吞噬。

  　　今晚十二點，南郊山將迎來一場大雨，暴雨來臨之前，足夠將別墅裏所有的東西燒的幹幹淨淨。

  　　南郊山是他的地盤，多年來無人能進，荒無人煙。

  　　夜晚，山裏莫名起了一場大火，也隻會被當做天幹物燥所致。

  　　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完美的抹除。

  　　＊

  　　高速公路上。

  　　豪車在路上疾馳而過，快到尾端隱約形成一道殘影。

  　　交錯綿長的道路上，橘黃暖光燈中穿錯著幾道刺目的白光，夜色格外安靜，卻又隱隱吵鬧。

  　　季沉神色淡淡的看著車窗外極速而後倒退的風景，眉眼之間盡是疲倦。

  　　他的眸底劃過一絲細小的波瀾，夾雜著一絲莫名的晦澀。

  　　他打開私人手機，屏幕上跳出二十多條念念小朋友發來的消息。

  　　看到他為念念的親昵備注時，季沉的眼神變得很溫柔，他的唇角勾出一抹淺淺的弧度。

  　　他哭笑不得的用指腹滑動著手機上的消息，一條一條的仔細看過。

  　　最後兩條是這樣的。

  　　“季沉哥哥，我不是故意發的，我給雨薇姐和宋敘軒玩遊戲呢(可愛)”

  　　“季沉哥哥，我要睡覺了，晚安(困頓)”

  　　季沉勾唇笑了一下，逐一回複了蕭念發來的所有信息。

  　　並且，學著她的語氣，在每句話後麵加了一個可愛的顏文字。

  　　他喜歡和蕭念有共同的小愛好或者小習慣，這樣相同的愛好或習慣，會讓他覺得心情愉悅。

  　　季沉等了一會，不見蕭念回複，就把手機按滅了。

  　　季沉望向窗外，忽地輕笑一聲，現在都快一點了，念念一向作息規律，早就睡著了。

  　　季沉打開車窗，夜晚的涼風吹散在他的臉上，又在車裏翻滾著重新聚集。

  　　橘黃路燈下，季沉的俊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

  　　疏影大院裏，他心愛的女孩正抱著某隻可愛肥胖的玩偶，睡的香甜。

  　　她的睡姿很不雅觀，經常把印著卡通圖案的被子踢下床，自己則委屈的縮成一團取暖。

  　　她的臥室裏的床很寬大，足夠她在上麵滾來滾去的肆意玩鬧了。

  　　臥室裏，有一麵占據滿牆的落地窗。

  　　她可以懶洋洋的趴在大型玩偶上，俯視著城市的紙醉金迷，從中窺見一絲喧囂和安靜。

  　　車裏有空調，溫度很舒服，季沉伸手關上車窗，冷風被阻絕在外，他的身體忽地一暖。

  　　季沉讓司機加速，因為他想快些回到疏影大院。

  　　季沉想緊緊抱住蕭念，什麽都不做，隻是想簡單抱住她，靜靜感受她的體溫和傾聽心髒跳動的聲音。

  　　他想告訴蕭念，他很想她。

  　　很想很想。

  　　季沉的情緒有了大幅度的起伏，他的思緒四處翻滾，淩亂成一團亂麻。

  　　他微微蹙起眉頭，心情突然有些沉悶。

  　　他的腦海中仿佛有無數人爭吵，吵鬧的如同爆炸聲在耳邊同時響起一樣，好似要把他的頭皮用力掀開。

  　　季沉煩躁的閉上眼，別墅裏的場景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可怕的場景在他眼前一一再現，極速閃過又循環播放。

  　　季沉根本無法從別墅裏若無其事的走出來。

  　　他知道，剛才的那場大火裏，沒有把他的餘燼舔舐幹淨。

  　　季沉緩緩睜開眼，他突然發現，他現在不敢直視過去了。

  　　有關於蕭念的過去，無論好的壞的，他都不敢去直視了。

  　　他有些害怕了。

  　　突然，季沉眼神一凝，他猛地抬手按住額頭。

  　　腦袋中突如其來的疼痛，瘋狂的在他的神經上起舞。

  　　他緊緊攥緊手心，痛苦的悶哼還是從喉嚨裏溢出。

  　　“老板！”

  　　“我沒事……繼續開車，回疏影大院。”季沉幾乎是從牙齒裏擠出一句話。

  　　季沉微微後仰，試圖緩解疼痛。

  　　腦袋的疼痛非但沒有絲毫減輕，反而越發叫囂。

  　　他試著放慢呼吸，刺骨的痛意一路向下，很快蔓延到四肢。

  　　季沉的呼吸節奏被打亂了，疼痛之下，他的意識卻變得異常清醒。

  　　身體每時每刻都傳來骨頭被碾碎一樣的疼痛感，季沉靜下心來，仔細感知疼痛的感覺。

  　　他突然鬆開緊皺的眉頭，輕輕笑了。

  　　原來，他也有疼的受不住的時候。

  　　笑著笑著，季沉卻猛地紅了眼眶。

  　　他語調自然，輕聲問道：“南城那座別墅進度怎麽樣了？”

  　　保鏢道：“老板，剛剛接到消息，南城那座別墅最遲一個星期後完工。”

  　　季沉笑著應了一聲好。

  　　一個星期，足夠了。

  　　車輛行駛時，經過一處大拐彎，季沉的身體微微向右側靠了些。

  　　車輛再次平穩行駛後，季沉忽然彎下腰。

  　　他顫抖著手捂住眼睛，鹹澀淚水從指縫裏掉落在車上的毯子上，暈染了一圈圈深色圖案。

  　　季沉用力咬了咬舌尖，無聲輕笑，原來，念念說的是真的。

  　　人在極度的疼痛之下，連基本的呼吸維持，都會伴隨著石塊狠狠磨損血肉般的疼痛。

  　　季沉的喉嚨裏湧出一股鐵鏽味一樣的腥甜，他緊緊的捂住心口，額頭上青筋猙獰暴起。

  　　“……季沉，你知道我有多絕望嗎？！”

  　　“……你永遠都隻會說對不起！下一秒又會在我身上加諸百倍的痛苦！”

  　　“為什麽？！我什麽都沒有做錯！你憑什麽為了你的一己私欲毀了我？！啊！為什麽？！！！”

  　　季沉費力的忍住渾身的疼痛，他勉強直起身體向後靠去，呼吸急促紊亂。

  　　極度疼痛下，眼眶中溢出的淚水從眼角不停滑落。

  　　順著臉頰，慢慢沒入他的脖頸處，濡濕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