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晚風醉人

  　　寂靜的黑夜如同死水般覆蓋在理智之上，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劃破了密不透風的四方幕布。

  　　漏出的一方小角中，絕望如毒蛇出擊前的拭目爬行，從小角中緩慢溢出。

  　　小角縫合的速度極慢，在黑暗即將完全吞噬破碎邊緣時，初顯形態的絕望已經足夠侵蝕原本搖搖欲墜的心理建設。

  　　濃稠到恰到好處的崩潰，悉數籠罩在蕭念心頭。

  　　喉嚨間泛起火燒一樣的灼熱感和尖刺破皮一般的針紮感，蕭念身體猛地蜷縮，四周陡然安靜下來。

  　　她睜著空洞無神的雙眼，淚水決堤而出。

  　　她麵對絕望和痛苦，永遠隻有兩種發泄方式：尖叫和哭泣。

  　　無能，無力。

  　　季沉低歎了一口氣，溫柔吻淨她的眼淚。

  　　“抱歉，讓你這麽痛苦。”

  　　“念念，我不會放手的，我……沒有理由放手。”

  　　“我的念念必須是完美的，我的意思是，你必須愛我，你身上的不完美——你的記憶，會逐漸消失。”

  　　“再忍忍這幾天，很快的。”

  　　“念念不哭，再忍忍。”

  　　蕭念任由他哄著，淚水無聲，肆意而下。

  　　蕭念知道，很快季沉又會在她身上施舍類似於催眠一類的手段，讓她真心誠意的待在他身邊。

  　　她真正的意識，又會陷入昏迷，隻留下一個很愛季沉的空殼。

  　　蕭念開口，聲音沙啞，幾不可聞。

  　　“季沉，你是不是有辦法讓我忘記那段記憶。”

  　　“是。”

  　　“……能永遠忘記嗎？”

  　　“能。”

  　　蕭念喉間疼痛難忍，她低下頭，垂眸不語。

  　　“念念，我喜歡你，更愛你。”

  　　“我愛你的喜怒哀樂，愛你的依賴信任。”

  　　蕭念輕輕嗤笑一聲，“……你如果愛我，就不會把我打造成你心中的蕭念了。”

  　　“這沒什麽不同，她依然是你。”

  　　蕭念無力與季沉爭論，她低喃道：“季沉……你的辦法是什麽？”

  　　季沉靜默不語。

  　　蕭念意識恍惚的踩在懸崖邊，毫無方向的胡亂徘徊。

  　　她茫然的向前一步，猛地一腳踩空，身體驟然落下，她的頭皮泛起陣陣顫栗，後背驚出層層冷汗。

  　　蕭念痛苦的捂住胸口，表情猙獰。

  　　“啊！季沉我好疼啊！你能不能快點用在我身上？明天好不好，明天，明天我跟你回疏影大院，你快點催眠或下藥，什麽都行，我會很配合的！”

  　　蕭念開始語無倫次，“我好痛苦啊！我、我啊！我全身都很疼，腦袋像炸了一樣！我怕疼！”

  　　“我想快點結束，快、快點結束這一切，季沉，明天，就明天成嗎，你快點安排人，我快熬不住了！”

  　　“哈哈哈哈今晚也可以，我，我現在就可以，你你去把他們叫來，催眠，喝藥，什麽都行，我很乖的，就算疼一點也沒關係。”

  　　“我受不了了！啊！我，我好疼啊，季沉，你去叫他們來，快點去啊！我一分一秒都堅持不下去了！”

  　　“去啊！你快去啊！！！我配合你！！！你快去啊啊啊！！！”

  　　“為什麽要讓我這麽痛苦，為什麽要讓我醒來，季沉我求你，你快點去叫他們來！”

  　　“我堅持不了啊！！！你快去啊！！！”

  　　“去啊！！！”

  　　蕭念喊的聲音都破音了，她的表情十分詭異，像是異常興奮，又像是極度恐懼。

  　　季沉輕輕推開蕭念，單手捂住胸前的傷口，略有費力的起身。

  　　他走到門前，用命令的口吻道：“讓醫生準備鎮定劑，要快。”

  　　“好的老板。”

  　　說完，季沉轉身回頭。

  　　蕭念仰著臉，直直的站在他麵前，如同幽靈一樣無聲出現。

  　　透過月光，季沉蹙眉看向蕭念赤裸的雙腳。

  　　蕭念抬手指了指門，語氣平緩，“我……我想出去。”

  　　季沉毫不猶豫的拒絕，“不行。”

  　　蕭念安靜了一秒，然後開始崩潰大叫。

  　　“啊——啊！！！”

  　　“啊！！！疼！！！”

  　　季沉走上前，把神情瘋癲的蕭念按在懷裏。

  　　“啊！！！滾啊！！！”

  　　蕭念的呼吸十分紊亂，她的四肢被季沉禁錮住，她隻能靠尖叫來發泄她的痛苦。

  　　蕭念的聲音已經沙啞，季沉都能想象出她的呼吸拂過喉嚨的細密疼痛。

  　　饒是這樣，蕭念還是大聲尖叫，聲調淒烈。

  　　季沉安撫不了她徹底崩潰的情緒，隻得伸手捂住蕭念的嘴巴。

  　　“念念，別叫。”

  　　蕭念的嗓子禁不住她持續不斷的尖叫，她的聲帶會嚴重受損。

  　　蕭念收了聲，凶狠的咬住季沉的虎口，瘋狂發泄。

  　　門口傳來淩亂的腳步聲，醫生遠遠的聽見尖叫聲，麵上明顯慌亂，他帶著一幫人直接闖進來，手腳利索的給蕭念注射鎮定劑。

  　　蕭念很快安靜下來，各位醫生圍著蕭念檢查身體各項指標，確認大部分良好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醫生轉頭，被季沉渾身的血跡嚇了一跳。

  　　季沉目光緊緊的盯著病床上憔悴的蕭念，眸光晦澀。

  　　他吩咐幾個保鏢輪流守在蕭念門前，換間病房叫醫生進來，給他簡單包紮一下。

  　　念念的精神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他高估了蕭念的承受能力。

  　　季沉簡單包紮後，不顧醫生的勸阻，執意下床。

  　　他輕聲推開蕭念的病房，眉眼清疏的看著病床上的女孩。

  　　他能開口說千千萬萬遍，我愛你。

  　　卻再也沒有勇氣說一句，對不起。

  　　季沉輕聲掩上房門，獨自去天台抽煙。

  　　夜風深寒，他的腦海裏全是蕭念抱頭痛苦尖叫的模樣。

  　　她發出崩潰尖叫聲的時候，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盡數發泄。

  　　季沉淡淡眸光，他望向樓下的萬千燈火，麵容清疏如月，思緒漸亂如麻。

  　　……

  　　晚風染上一絲旖旎，吹散了漫天的煙味。

  　　有人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軟聲喚道：“季沉哥哥，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季沉回頭，含笑回道：“宴廳有點悶，出來透透氣。”

  　　“念念呢，怎麽也跑出來了。”

  　　夜裏寒氣重，季沉脫下外套，自然的為女孩披上，質地柔軟的外套遮擋住了女孩雪白的肩頭。

  　　女孩身體一暖，歪頭甜笑：“我來找季沉哥哥。”

  　　說完，女孩突然皺眉，忽地湊近些，小聲控訴道：“季沉哥哥你又吸煙了。”

  　　季沉無奈揉了揉蕭念的腦袋，笑道：“人小鬼大。還想管我。”

  　　蕭念略有不滿的看向季沉，臉上寫滿了生氣。

  　　半晌，蕭念悶悶不樂的問道：“季沉哥哥，你會跟楚小姐訂婚嗎？”

  　　季沉挑眉，不解道：“哪個楚小姐？”

  　　聞言，蕭念心裏一陣氣惱，凶巴巴道：“就是剛才給你係領帶那個楚小姐，大家都說，楚小姐喜歡你很多年了。”

  　　少女的心思敞白明亮，清澈的眼眸帶著一絲委屈和生氣，小臉上隱隱帶著一絲期待。

  　　季沉捏了捏她的臉，輕笑道：“不會訂婚，也沒人給我係領帶。”

  　　蕭念苦著臉，小聲問道：“真的？”

  　　對於念念小朋友時常亂七八糟的提問，和毫無依據的控訴，季沉向來無奈，不過他都會耐心十足的回答蕭念。

  　　“我不認識楚小姐，也不會跟誰聯姻。”

  　　“這樣的謠言每天都有很多，真實度全部為零，算起來，這是你這個月第四次問我類似的問題了。”

  　　蕭念側過身輕咳一聲，用以掩飾尷尬。

  　　輕風拂過她的眉眼，笑意淺淺。

  　　女孩的眉眼仍然青澀，仰頭看向他時，不自覺彎了眼眸。

  　　眉眼彎彎，煞是擾人心靜。

  　　季沉柔和了鋒利的五官，輕聲問道：“念念呢，有喜歡的男孩子嗎？”

  　　蕭念散漫的把手撐在扶欄上，忽地被冰一下。

  　　她猛地縮回手，把手臂收回帶著淡淡煙草味和昂貴香水味的外套裏。

  　　“沒有。”蕭念搖頭。

  　　她成天在學校苦心鑽研晦澀的數學物理，哪裏有時間喜歡別人。

  　　蕭念回答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晚風吹過高大的身影，溫柔的撫過女孩的發梢。

  　　季沉見蕭念冷的縮了一下，笑道：“回去了？”

  　　蕭念的鼻尖吹的有些紅，她可憐兮兮的搖頭。

  　　“不想回去。”

  　　季沉試探性道：“被人欺負了？”

  　　“沒有！”蕭念立馬回答。

  　　季沉挑眉：“……”

  　　季沉屈指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念念小朋友，蕭叔說了，他們出差的一個月裏，你歸我管，所以，你現在可以跟我告狀。”

  　　蕭念再次搖頭，“沒人欺負我。”

  　　隻是留學歸來的楚小姐很漂亮，人也很優秀。

  　　大家都說，季沉對楚小姐不錯，季楚兩家近幾個月可能會商討聯姻事宜。

  　　蕭念一直是季沉的特殊和例外，她早就習慣了季沉對她與旁人不同。

  　　季沉一直把她當妹妹疼愛，但是，但是就是不能讓季沉聯姻。

  　　因為，因為……反正季沉哥哥不能和楚小姐聯姻。

  　　季沉也不再追問，語氣閑閑道：“明天我休假，來疏影大院，我給你補課，吃完晚飯後，我開車送你回去。”

  　　蕭念腦子一抽，疑惑道：“那楚小姐也會去嗎？”

  　　看來，今晚的話題離不開楚小姐了。

  　　季沉眸光清淺，笑意爬上眉稍。

  　　“疏影大院從不接待外人。”

  　　“宴會差不多結束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蕭念有些不開心的搖頭，“不了，司機叔叔在樓下等我。”

  　　季沉心下無奈，溫聲道：“沒事，我送你。”

  　　蕭念麵上別扭，心下卻十分歡喜，“……好，謝謝季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