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惡意

  　　七月的後旬下過幾場雨，總算有幾天不那麽炎熱。

  　　顧清枳跟堂姐約著在園中湖邊的庭院裏納涼。顧清荷一直被拘在屋裏刺繡，也是顧清枳叫她，趙氏才願意讓她鬆快這麽一會兒。

  　　白芍心思靈巧，因著顧清枳體弱又畏熱，想出了不少清爽解暑但又很溫和的涼飲和點心。

  　　芸韻將帶出來的涼飲和點心在桌上擺好，看著小姐終於有些食欲，心裏待白芍更加親近和佩服。

  　　顧清枳纖長的手指撚著精致的湯勺，不緊不慢地吃了一口清釀酥山，她吃得慢，每口又吃得極少，隻淺淺嚐個味。

  　　顧清荷吃完她那一碗的時候，才發現堂妹還沒吃到三分之一，她有些羨慕，”怪不得你體態那麽輕盈，這胃口也太小了吧。”

  　　顧清枳笑了一下，不以為意，“暑天沒什麽胃口罷了，之前我吃得可不算少。”

  　　兩姐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她們共同話題不算多，顧清枳又是剛剛病愈，整個人沒什麽精神氣，隻手撐在腦後聽著堂姐對那個做客的表小姐的抱怨。

  　　當聽到徐薇這幾日癡纏著堂兄時，她才有些挑眉，問道：“祖母是想徐家人嫁過來嗎？”

  　　顧清荷聞言神色有些晦暗，她不敢指摘祖母，但對直接挑事的人是滿腔的惡感，“大哥每次都直接避開，可那個徐薇故作不懂，每次都會湊上來，還每天過來給娘親請安。”

  　　顧清枳聽到這兒，本來就對徐家的惡感更大，連帶著對祖母都少了幾分尊敬。

  　　徐家從商，眼裏心裏全是利益，就跟見到血的蟲子一樣，自從顧家發達起來，就攀扯著顧家不放。

  　　之前還打過給大房過繼孩子的主意，簡直可笑至極，不知所謂。

  　　最讓人寒心的是她那位好祖母當時還很是心動，甚至主動給徐家當說客。

  　　正是那個時候，顧成淵對徐家下了重手整治，整個大房對老太太也疏遠不少。

  　　若不是徐老太太的確真心疼愛她，隻是囿於傳宗接代的古板觀念，加上受了娘家的攛掇，顧清枳恐怕對老太太再沒有好臉色。

  　　連帶著二房也對徐家厭惡起來，畢竟真要過繼，最適合的也應該是二房，哪裏輪到徐家來撿這個便宜。

  　　顧清枳耳朵裏聽著堂姐的怨言，手上不時晃動著湯勺。

  　　突然，她見到坐在對麵的堂姐臉色瞬變，驚怒地站了起來。

  　　顧清枳有些詫異，朝她的目光望去，卻看到隔著湖的那邊，一個陌生女子歪倒在堂兄身上。

  　　顧清荷反應極大，她一反平素的樣子，氣勢洶洶地站起來，直接大步走過去，看著就像是要去找麻煩的一樣。

  　　顧清枳動作慢了點，但還是跟上了顧清荷。她這一動，服侍的侍女也全部圍在她們身邊跟了上去。

  　　那邊的男女見到這麽一大群人過來，顧清哲動作有些慌亂地推開了懷裏的女子，那女子似乎是被嚇到一樣，淚水漣漣地看著走過來的人。

  　　顧清荷直接將兄長拉到了身後，神情嚴肅，“徐小姐，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還請離我兄長遠一點。”

  　　徐薇仿佛受了什麽莫大指責一般，淚珠掛在眼角，身體有些顫抖，“清荷你誤會了，是，是表哥他。”

  　　這樣說一半留一半的，倒讓人懷疑起是不是顧清哲對她做了什麽。

  　　顧清哲滿臉通紅，卻還是義正言辭道，“徐小姐，我路過這裏，是你追上來說要與我借書，然後摔倒在我身上的。”

  　　徐薇什麽都沒說，隻是欲說還休地看了一眼他，低下了頭。

  　　顧清荷見狀簡直想要罵出聲，這廝是想要賴上她兄長。

  　　顧清荷開始駁斥，徐薇卻隻堅定了說辭，她心裏有自己的算盤，她是顧府老太太嫡親的侄孫女，不管用了什麽手段，隻要攀附上這二房的少爺，老太太就不會不管她的。

  　　她滿是算計，即便是此時也不依不饒，著實惹人生厭。

  　　顧清枳一直沒出聲，默默站在後頭聽著這場鬧劇。

  　　但這裏光線充足，即便白曲一直為她撐著傘遮陽，她的鬢角也已經冒出一點汗意，聽著堂姐還要跟那個徐薇分辯下去，她已經有些不耐煩，直接走近帶著點命令的語氣道：

  　　“別再糾纏。”這話明顯是對徐薇講的。

  　　徐薇有些被驚到，她自然知道這位嬌主是誰，自她進府以來，幾乎日日都能聽到這位小姐的名字，前幾日私下裏盤算的時候還想到過這位。

  　　如今看下來，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閨閣女子，隻是有幾分好姿色的病秧子，不知哪來的好運才得了雍王殿下的青眼。

  　　因此，即便有些驚訝顧清枳的語氣，徐薇也有些不以為然，隨口想要哄騙過去。

  　　她從顧府下人的口中得知，這位小姐是個最天真純善的好主子，換言之，是個好哄騙的蠢貨。

  　　顧清枳當然看得出她臉上輕浮的神色，皺緊了眉頭，到底沒忍住怒氣，伸手一推，竟然直接將人推到後麵的湖裏。

  　　顧府的湖麵很淺，徐薇驟然落水，也隻是被嚇到，沒有什麽危險。

  　　她根本就沒反應過來，就被推下了水，此刻震驚地抬眼看向顧清枳，卻隻看到顧清枳臉上的不耐。

  　　顧清哲和顧清荷對視一眼，知道這回事情鬧大了，想著先把人撈上來再說。

  　　他們兩個想大事化小了，可顧清枳卻沒有同意，她甚至不許人下水去救。

  　　沒人敢動作，顧清哲和顧清荷知道了她的態度，沒敢出聲。

  　　徐薇環視一圈，俱是冷漠的目光，甚至老太太賜給她的兩個侍女，此刻也低著頭裝聾作啞，她有些害怕起來，“還不快來人救我，我要讓姑祖母教訓你們。”

  　　她有些瑟瑟發抖，夏日的湖水不算冷，但徐薇自己心裏害怕，也覺得冰涼起來。

  　　沒人來救她，她隻好試圖自己攀爬上岸。

  　　“不許她上來。”顧清枳淡淡出聲。

  　　話音剛落，白曲就過去快速扯開徐薇的手，讓她又跌落在湖裏。然後，又快速回到顧清枳身邊。動作迅速地讓人沒反應過來。

  　　“枳枳，這要是被祖母知道了。”顧清哲有些看不過眼，出言勸阻。

  　　他也的確擔心做過了會被祖母懲罰，此時心裏難免對祖母升起埋怨，祖母就不知道自己娘家人的德行嗎？

  　　顧清枳沒理他，現在重要的是她不太高興，輕描淡寫地吩咐道：“讓她泡上一個時辰，誰都不許幫她上來。”

  　　說完就轉身走人，她真的有點熱，再不換個地方，都要被熱暈過去。白曲小心扶著她，撐起她整個身子的重量。

  　　芸韻使了個眼色,有幾個勁大又機靈的下人留了下來，然後匆匆跟二房的兩位主子行完禮，跟上自家小姐。

  　　顧清枳發泄一番，心裏因酷暑導致的鬱悶才緩解一些。

  　　等回到寶珠閣，白芍早早準備好解暑的牛乳綠豆湯，這時正好涼下來，端到顧清枳麵前。

  　　她喝了碗綠豆湯，又被白曲輕柔地按摩著額頭，漸漸睡意升起。

  　　芸韻有些無語地看著這兩個人，把她的活全搶完了，她心裏默默翻個白眼，轉身去到前院。

  　　她才是最得小姐看重的，這不，還是得她去跟老爺稟報今天這事兒。

  　　徐薇被嚴嚴實實地看著在湖裏泡了一個時辰，她開始指望老太太來救她，可是等了許久都沒有人來，連顧清哲和顧清荷都離開了。

  　　徐薇這才有些絕望，對老太太也興起怨恨，明明是老太太讓她過來，卻隻讓她自己去籌劃。

  　　她不該那麽放肆的，這是顧府，是她要攀附上的顧府，她不該在還沒成功之前就如此放肆，這下什麽都沒了。

  　　老太太那邊卻什麽消息都沒得到，沒人敢告訴她，這顧府到底是大老爺做主，發火的是被大老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

  　　大小姐平素都是溫柔和善的仙女模樣，都是那個表小姐不識好歹，故意惹大小姐生氣，被罰也是活該。

  　　等徐薇被救上去的時候，她已經暈了過去。

  　　這才有人去稟告府裏的其他主子，老太太有些生氣，卻無可奈何，她還要靠顧淵成提拔娘家，也深知孫女在她兒子心裏的地位，何況這是她最出息的孫女，這事情隻能就此作罷，連提都不能再提。

  　　徐薇醒過來之後就被匆匆送回徐家，顧淵成派人過去警告一番，這事隻許埋進肚子裏。

  　　徐家不過跳梁小醜，顧淵成更擔心另一邊的反應。府裏有雍王府派來的人，他實在有些擔心雍王殿下對枳枳會不會有什麽意見。

  　　枳枳長得嬌弱柔軟，性子大部分時候也是很好的，隻是有時候會任性一點而已。他是帶著濃厚的濾鏡才有這種判斷，被雍王府派來的白曲與餘嬤嬤是一點都不認可。

  　　白芍和宋嬤嬤大部分時間在小廚房忙活，不算了解小姐。

  　　可是白曲和餘嬤嬤是貼身伺候的，相處時日久了以後，自然發現這位主子性子有些喜怒無常，偶爾還有些突然冒出的惡意。

  　　這種時候誰撞上去，誰就遭殃。

  　　但是她平素真的是太好了，嬌柔動人，待人溫柔和善。她身邊的人早就捧出了一顆真心，巴不得被顧清枳看在眼裏。

  　　白曲還記得她剛來顧府沒多久，偶然看到顧清枳作弄人。

  　　命人在冬日裏去堆雪人，堆了一個又一個卻不見她喊停，那雙手都凍得不成樣子。

  　　那侍衛眼裏卻一點埋怨都沒有，反而期盼地望著顧清枳，等最後聽到輕飄飄一句“還不錯”，像是得到什麽了不得的賞賜一般喜出望外。

  　　白曲是暗衛出生，不至於被嚇到，卻也像發現什麽大事一樣，急急忙忙就匯報給了殿下。

  　　不過在匯報之前，同樣看到這一幕的餘嬤嬤更加淡定，她人情老練，更能看透雍王殿下待這位顧小姐的認真，因此對白曲這一遭匯報的結果早有判斷。

  　　殿下仿佛隻是聽到了一個趣聞一般，問起了詳細的過程，然後笑著說，“是那個侍衛不該炫耀自己體質強壯，不懼嚴寒的。”

  　　白曲沒忍住，抬頭吃驚地看著她的主子，竟然和餘嬤嬤說的話大差不差。

  　　她的主子果然不覺得這是什麽事，反而有些憐愛那位姑娘，“她身子不好，估摸著沒玩過雪，有些不高興了。”

  　　自那時起，白曲就發自內心地把顧清枳當作主子一般伺候。

  　　這次也是如此，顧淵成等了一番時日，發現雍王那邊風平浪靜，漸漸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