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我們離開這兒

  　　新年初一。

  　　大院兒裏，周家一整夜燈火通明，卻又分外沉寂冷清。

  　　季黎坐在周馳的床上，裹著他的棉被，手裏捧著個搪瓷茶缸暖手。

  　　周馳始終沒有問她什麽，隻是忙前忙後的給她端水，擦臉，擦手。

  　　季黎身上熱乎起來，這會兒再抬眼看他，就見他正蹲在地上，接著臉盆灌暖水袋。

  　　高大寬闊的背影，踏實如座倒山峰。

  　　暖水袋灌好，周馳包著毛巾擦幹淨外側的水，拎著起身走到床邊，就往被窩裏塞。

  　　“腳拿開，小心燙。”

  　　季黎嘴角忍不住翹起來，桃花眼清亮澄明望著他，眨也不眨。

  　　周馳抬眼就對上她這視線。

  　　他身形頓了頓，回頭看了眼房門是關著的，直接撐手傾身湊過來，唇覆在季黎唇上，輕吮吻她。

  　　季黎兩手捧著搪瓷茶缸，微微昂著下巴，溫順回吻他。

  　　兩人唇齒糾纏了片刻。

  　　男人稍稍後退，抬手揉了揉她臉頰。

  　　他精黑鳳眸深沉柔和，“胡子拉碴的，你先躺著，我下去洗個澡，收拾幹淨就上來陪你。”

  　　季黎軟聲說，“我也想洗，好幾天沒洗了。”

  　　從被綁到周鴻的院子，算上之前，季黎得有六七天沒洗澡。

  　　周鴻默了默。

  　　一起洗是不大可能，老爺子和周姨都在呢。

  　　他歎了口氣，“等著，我給你拎熱水上來，你在房裏擦擦。”

  　　季黎，“沒有換洗的衣服。”

  　　周鴻，“……”

  　　他也沒有。

  　　他接到齊朝的消息，就馬不停蹄請假趕回來，身上除了錢什麽都沒帶。

  　　不過，有辦法。

  　　“我先給你拎水上來，你擦身子，擦完先進被窩，我去想辦法給你找身換洗衣服。”

  　　說幹就幹。

  　　季黎隻來得及‘唉’了一聲，他就站起身，風也似的開門走了。

  　　屋內靜下來，季黎看著房門，嘴角淺淺的弧度漸漸消失。

  　　她低頭看向手裏捧著的搪瓷茶缸，裏頭升騰的熱氣熏濕眼瞼。

  　　周馳什麽都不問她。

  　　是怕提起來她害怕傷心，還是他根本不在乎她遭遇過什麽。

  　　他在意的，從來都隻要她……

  　　沒等她多想什麽，周馳將暖水壺拎進來，又提了半桶冷水放在一旁。

  　　“找周姨借了身秋衣秋褲，你先湊合著睡覺穿一下。”

  　　他轉身出門，又叮囑季黎，“記得鎖門，擦幹淨了先鑽被窩，別凍著。”

  　　季黎好笑點頭，“知道了。”

  　　周馳勾唇笑了笑，就帶上門轉身離開。

  　　他在軍區大院兒，能找到的人也不多。

  　　當然是去齊朝那兒先找了身換洗衣服湊合著穿。

  　　從洗漱室衝完澡出來，周馳一手拿著毛巾擦頭發，一手端著臉盆，臉盆裏放著他洗好的迷彩服。

  　　路過周老爺子的房間，卻被叫住。

  　　“周馳，你進來！”

  　　周馳腳步頓住，猶豫一瞬，擰開老爺子房門。

  　　周老爺子正靠坐在床頭，滿屋子煙味兒。

  　　周馳蹙了下眉，“快三點了，還不睡？”

  　　周老爺子沉著臉看他一眼，碾滅煙蒂。

  　　“你從周鴻那邊接小黎回來，他呢？”

  　　周馳臉色淡下來，舌尖兒輕頂上頜。

  　　“抓派出所了。”

  　　周老爺子眸光跳了跳。

  　　周馳把毛巾扔進臉盆裏，語氣冷沉。

  　　“爸，這次他做的太過了，派出所的人跟家屬院的人都問過話，有人親眼看見，是四五個地痞流氓，把黎黎按在地上，捆好了堵住嘴給抗走的。”

  　　周馳說完，胳膊上的經絡都凸起來，腮頜線都咬緊了。

  　　“如果不是我臨走前，就托了人照看黎黎，還留了軍區這邊的地址，齊朝還不一定什麽時候知道黎黎不見了，你也不一定什麽時候知道。”

  　　那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一想到季黎被周鴻那混蛋綁走，囚禁這麽多天。

  　　周馳想殺人的心都有。

  　　“黎黎要是有什麽事兒，我讓他把牢底坐穿，這輩子都別想再出來。”

  　　周老爺子臉色暗沉難看，“那小黎她…”

  　　周馳鳳眸幽暗，咬牙搖了搖頭。

  　　“我還沒問她，萬一…我怕她…”

  　　萬一周鴻怎麽她了。

  　　周馳不敢想。

  　　他怕季黎受刺激。

  　　他結婚報告都打下來了，她不能這時候反悔。

  　　要不是年節時候不方便辦事，周馳恨不能明天一早就領季黎去領證。

  　　他不想再跟老爺子多說。

  　　“我先上去看看她，有事兒明天再說。”

  　　周老爺子肩頭耷拉下來，唉聲歎氣叮囑他。

  　　“你照顧好她，她以後可是你媳婦兒，你別…”

  　　周馳沒聽完，直接帶上門出去了。

  　　他端著臉盆上樓，下意識放輕腳步，推開房門。

  　　屋裏靜悄悄地，臉盆和暖水壺水桶，都放在屋子角落裏。

  　　船上被子隆起，一動不動。

  　　他輕手輕腳走近，看到季黎眼睫輕垂，黑發披散，分外素美恬靜的睡顏。

  　　周馳靜靜立了片刻，看著她安詳睡顏，唇角輕勾。

  　　他沒吵醒季黎，而是放輕手腳，將她搭在床尾的衣物都收走，又悄無聲息離開房間。

  　　……

  　　季黎睡到大天亮才醒來。

  　　眯著眼伸了個懶腰，她四下看了一圈兒，才想起來，昨晚自己被周馳接回了大院兒。

  　　因為她原先住的房間，已經搬空了，不能住人。

  　　所以她住在周馳的房裏。

  　　季黎連忙掀開被子坐起身，準備穿衣服時，才發現床尾堆疊著整整齊齊的那一身衣裳，不是她昨天那套。

  　　將衣服拿在手裏翻了翻，季黎眼神怔怔。

  　　周馳推門進來，就見她披散著頭發坐在床邊，手裏抱著衣服一動不動。

  　　“愣什麽呢？怎麽不穿？再凍著了。”

  　　他輕笑絮叨著，走進來扯了棉被把人裹住。

  　　“你昨天那身兒，不是穿了好幾天？我幫你洗了，還沒晾幹。”

  　　季黎抱著衣服抬眼看他。

  　　“你連夜回了趟開發區？”

  　　不然她的衣服，哪兒來的。

  　　周馳勾唇一笑，“開車很快，不然現買，大過年的，也買不著合適的。”

  　　“快穿衣服，下來吃飯了，路過陶姐的小餐館兒，到她店裏買了熱騰騰的肉包子。”

  　　季黎心窩裏酸麻，淺抿唇說。

  　　“讓他們也擔心了吧？”

  　　周馳眉眼噙笑，抬手揉了揉她白嫩的頰側。

  　　“沒事兒，都知道你好好兒的，這就行了，不想那些，你換衣服，我下樓等你。”

  　　他站起身要走。

  　　季黎一把握住他手，握得很緊。

  　　周馳側身，聲線溫和，“怎麽了？”

  　　季黎昂著頭看他，嘴角微微顫著，牽出笑弧。

  　　“你回來幾天？我還有好多行李要收拾呢，火車票買了嗎？我…”

  　　“黎黎。”

  　　周馳溫聲打斷她，抬手輕撫她眼尾，將氤氳的濕意蹭落。

  　　季黎的眼淚越蹭越多，她輕輕抽噎起來。

  　　周馳心亂如麻，幹脆蹲下身，雙手捧住她雪白的小臉兒，耐心給她擦眼淚。

  　　“嚇著了是不是？”

  　　“別怕，我在呢，我們有的是時間。”

  　　“晚點兒我陪你回去，你慢慢收拾行李，等你收拾好了，我們再買火車票，離開這兒。”

  　　季黎抱住他脖子，趴在他肩窩裏，憋著哭聲用力點頭。

  　　她不是嚇著，隻是很難過。

  　　想到周馳的死，跟周鴻脫不了幹係，季黎就心碎難忍。

  　　周鴻說‘親人’。

  　　她算他什麽親人？

  　　周馳才是他的親弟弟，他怎麽能…

  　　周鴻又惡毒又涼薄，周馳應該遠離他。

  　　他們必須遠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