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五月晨(二更)
作者:柳拂嬿薄韞白      更新:2023-11-16 14:28      字數:4851
  第27章 五月晨(二更)

    蘇醒時, 晨光很好。

    柳拂嬿摁掉手機的震動,小心翼翼地把薄韞白的手放回他那邊的被褥裏。

    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門。

    原以為大家都還沒醒,可才下樓就看見, 陸皎已經坐在沙發上看雜誌了。

    聽見動靜, 陸皎把老花鏡往下摘了摘,抬眼望過來。

    她一下子笑開了:“我還怕你認床, 看來昨晚, 休息得不錯?”

    柳拂嬿一怔,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

    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打從睡醒起,自己的臉上就一直掛著淡淡的笑意。

    “快去洗漱吧,你今早不是有課嗎?”

    陸皎催她,又指了指桌上寫滿外文的盒子道:“出來了早餐吃這個,我帶回來的小點心,配茶吃正好。”

    柳拂嬿連著應了兩聲, 鑽進洗手間洗臉刷牙。

    等再出來的時候,正好撞見薄韞白從樓梯上下來。

    他就是穿著昨天那身衣服睡的。雖說一夜過去, 襯衫稍有點發皺, 可身上的矜貴氣質依然不減。

    但他夜裏好像睡得不怎麽好, 眼皮底下一層淡淡的青黑,加重了身上的那股桀驁氣質, 瞧著很有點生人勿進的氣勢。

    “你做噩夢了嗎?”

    柳拂嬿關心地問。

    薄韞白:“……”

    他沒應, 繼續往樓下走。

    結果陸皎一見他,也問:“你這是怎麽回事?回趟家睡個覺, 睡成這樣?”

    她沒多想,又道:“跟幹了一夜的力氣活一樣。”

    這話說完, 客廳裏忽然陷入短暫的寂靜。

    倆人都沒接茬,隻有陸皎自顧自地回過味來,噗嗤笑了。

    她看看自己兒子,又看看耳根已經開始紅了的兒媳婦,美滋滋道:“挺好挺好。年輕小夫妻,這樣才正常。”

    柳拂嬿哪聽過這種話,耳朵簡直要紅得滴血。

    她在陸皎的張羅下坐在茶幾旁,卻半點不敢看向近在咫尺的薄韞白。

    他倒是很遊刃有餘地轉移了話題,裝作什麽都沒聽見似的,拿起桌上的盒子道:“這是什麽點心?”

    點心是卡利頌,普羅旺斯那邊的特產,形狀很可愛,像一隻小小的鳳眼。

    入口淡甜,還有一股清香的杏仁味。

    不過薄韞白好像沒有慢慢品味的興致,吃早餐時,他看了兩次表。

    吃完,也是他第一個站起來,從玄關處的掛鉤上拿起了車鑰匙,對柳拂嬿道:“走吧。這兒離市區不近,早點出發。”

    柳拂嬿咽下一口茶,朝他搖搖頭道:“不用送了。你昨晚沒睡好,在家補個覺吧。”

    說著就去接他的車鑰匙。

    “你駕照學的不是自動擋麽?”

    薄韞白已經穿好了鞋,亮出鑰匙上的車標給她看:“這車手動擋,你開不了。”

    看見這張揚的車標,柳拂嬿一怔,想打退堂鼓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可不等她說出口,陸皎已經笑眯眯出來送他倆了。

    “嬿嬿,時間還早,讓他送你,你路上還可以多躺一會兒。”

    說完,轉頭看向自家兒子,語氣變得有點凶。

    “你開車慢一點,不要嚇到嬿嬿。”

    “好——。”

    薄韞白很好脾氣地拖長了音調,抬手打開門,走出去之前,不忘當著陸皎的麵,一把牽起了柳拂嬿的手。

    “走吧,老婆。”

    他嗓音清潤:“外麵陽光烈,把傘給我。”

    ,

    在真皮座椅上躺下,頭頂就是五月清晨的陽光。

    車子漸漸加速,路邊的綠樹和小樓映入眼簾,是江闌市中心少有的自然風景。

    柳拂嬿眼也不眨地望向窗外。

    濕漉漉的雨季已經過去,明燦的陽光照耀下,心情也愜意得像是要飛起來。

    就在這時,前排忽然傳來話音。

    “洗手液在後座那個口袋裏。”

    柳拂嬿一怔,支起上半身往口袋裏看了一眼。

    裏麵果然擺著兩瓶嶄新的免洗洗手液,還是她上次用過的那個牌子。

    “哦……”

    她有點不好意思,磨蹭了一會兒,從後座探出個腦袋,小聲問薄韞白:“你知道了嗎?”

    “知道什麽?被人碰過之後一定要立刻洗幹淨的事嗎?”

    薄韞白懶怠地踩下一腳油門:“我看你也沒想著瞞我。”

    “……對不起。”

    暮春的陽光裏,柳拂嬿輕輕垂下頭:“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了。”

    “沒事,我不介意。”

    薄韞白還是沒回頭,隻能從後視鏡裏,看到他慵懶低垂的眼眸。

    他用無所謂的語氣道:“反正也不隻是針對我。”

    車子一路駛到離校門口還有一百米的地方,柳拂嬿好說歹說,總算讓他停下。

    “剩下這點路,我自己走過去就可以。”

    薄韞白不解:“為什麽?”

    “你這車太紮眼,會有熟人起哄的。”柳拂嬿解釋。

    也不知她這話哪兒說得不中聽,男人眉宇沉了沉,淡淡睨她一眼。

    “那之後辦婚禮,你還給不給他們發請柬?”

    為什麽忽然說到辦婚禮的事情上?

    柳拂嬿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道:“發。一碼歸一碼,雖說婚禮應該也會比較隆重,但這種事大家都習慣搞得排場很大,所以就沒什麽關係。”

    聽完這句話,薄韞白的心情好像好了點。

    男人骨相分明的眉尾稍稍揚起來,眸底浸潤了幾分清晨的光。

    他又多開了一小段,等前方沒有凹凸不平的花磚路,這才把柳拂嬿放下。

    “什麽時候下班?”他道,“有沒有時間回我媽那兒,一起吃個晚飯?”

    “下午五點吧。”柳拂嬿道,“還得批學生期中考試的卷子,我爭取早點結束。”

    ,

    教學樓裏人聲喧嚷。剛結束期中考試周,每隔幾步就能聽見一個學生的哀嚎。

    “這課沒法上了,為什麽畫的重點一條都沒考啊啊啊?”

    要不然就是:“咱們院的規定在哪查?期中掛科了還能評獎評優嗎?”

    當然,有普通學生,就有不普通的學霸。

    “你們院的分出了嗎?”

    “出了,最後一科89……正好卡在滿績的前一檔!要是期末因為這一科拖後腿,我績點就不是4,0了!”

    “卷皇再見。”對方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

    走在一派青春洋溢的學生裏,柳拂嬿也沒顯出什麽年齡差,小巧精致的鵝蛋臉,黑裙白包,像極了清冷掛的美貌學姐。

    直到走進辦公樓,迎麵就撞上一臉賊笑的喬思思。

    “哎哎哎,大美女。早上誰送你來的啊?我可都看見了啊。”

    喬思思曖昧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柳拂嬿完全沒想到,她都那麽小心了,還是被熟人撞見。

    她抿了抿唇,佯作無辜狀:“你說什麽呢?”

    “你可別想萌混過關。”

    喬思思宛如名偵探般自信一笑。

    “我早上開著我那小破車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路邊有一輛特漂亮的豪車,車主也賊帥,商務打扮,側臉絕了,氛圍感拉滿那種。”

    “結果剛看了兩眼,你就打開後車門出來了!”

    喬思思語氣頓揚。

    “我當時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她委委屈屈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對柳拂嬿道:“我當時正在喝牛奶,一不小心全噴到外套上了,剛才胡亂洗了洗,正搭椅背上晾呢。”

    柳拂嬿:“……”

    她也覺得有些棘手,誠懇道:“我抽屜裏有能去汙漬的筆,能不能幫點忙?”

    “應該是沒用了。”喬思思歎氣,“好大一攤呢。”

    柳拂嬿安慰地拍拍她肩膀,覺得自己也仁至義盡了,正要繼續往裏走,忽然被喬思思一把抓住。

    “別跑!還沒說正題呢!”

    她捏了捏柳拂嬿無名指上的婚戒,語調難掩興奮。

    “駕駛位上那個,不會就是你老公吧?!”

    柳拂嬿沒跟上她的節奏,口中的“是”字兒剛吐了一半,喬思思抓她的力氣明顯更緊了一倍,生生把她原本挺直白的回答嚇了回去。

    “是……不是的,有那麽重要嗎?”

    “怎麽不重要!那麽極品的男人!!!”

    喬思思氣貫長虹地發表著意見:“那長相,那身材,那氣質,這年頭連電影裏都很難看到了啊!而且他還開那麽豪的車!”

    其實平心而論,那已經是薄韞白車庫裏相當普通的一輛了。

    不過要想讓喬思思快點熄火,最好的辦法就是附和她,讓她盡快把情感全都抒發出來。

    於是柳拂嬿配合地點點頭:“聽你這麽一說,確實是個好男人。”

    “所以呢?快如實招來!”喬思思回到正題,“那個到底是不是你老公!”

    反正也瞞不住,柳拂嬿正要吐露實情,忽然感到一絲冰冷的目光從背後射來。

    她回過頭,看見設計學院的輔導員站在那兒。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冷靜地丟下一句:“喬老師,晨會你已經遲到了。”

    似乎喬思思出現的場合,這個人總是如影隨形。

    這念頭在柳拂嬿腦海裏一閃而過,喬思思已經鬆開了她。

    “糟糕!完全忘記了!那我先去開會,下次再聊啊!”

    她揮了揮手,跟那個人一起,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柳拂嬿也沒多想,直接去大教室上課。等上完課回來,就看見,封好的試卷袋已經躺在辦公桌上等她了。

    他們學校的期中安排比較鬆,時間由老師自行決定,從學期第七周到第十周都有可能安排考試。

    因此有些課分都出了,有些課才剛剛考完。

    柳拂嬿先去水房接了杯水,回來翻出八百年沒用過的紅筆,又用裁紙刀拆開了文件袋的封條。

    “小柳老師。”

    對桌的聞瀚把長發撩到耳後,下巴指了指她桌上的試卷袋,語氣沉痛。

    “做好心理準備。”

    聞瀚和她同是負責大二必修《中國美術史》的老師。這門課考試時正好分了兩個考場,卷子也是一人一半。

    聞瀚過來得早,已經批改了好一會兒了。

    從他蹙起的眉頭,緊握的拳頭,以及喪氣的話頭來看,學生們的成績,估計不太理想。

    柳拂嬿問:“你負責的那些題,平均得分在多少?”

    “整整五十分的題,目前得分最高的一個,才拿二十八分。”

    聞瀚伸出兩根手指頭。

    “得虧我小長假還沒忍心給他們留作業。這群兔崽子,就不能這麽慣著。”

    柳拂嬿歎息一聲:“他們可能也挺累的吧。有其他科目,有畫展,有比賽,還有學生活動跟實習什麽的。”

    “也是。”聞瀚點點頭,“再談個戀愛,交幾個朋友,時間再多也不夠用。”

    “所以啊。”

    柳拂嬿抓起滿頭長發,拿起一枚黑皮筋,在腦後束了個高高的馬尾,柔聲道:“我們還是努努力,爭取讓這群小孩都能及格吧。”

    ,

    試卷數量不少,足足一百多份。

    而且柳拂嬿為了考察範圍更全麵一些,能讓認真上課的學生能考出高分,所以題目出得很有區分度,知識點又碎又細。

    結果就導致,兩人足足批改了一天,還是沒能全部批完。

    辦公樓裏越來越安靜,柳拂嬿暫時停下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拿起眼藥水瓶,雙眼各滴了一滴。

    聞瀚在那邊想不通:“明明咱們係的學生,寫書法是必修課。怎麽答個卷子就跟鬼畫符似的。”

    大二的學生,已經在自由的大學裏徜徉了一年多,早就沒了寫字時要照顧老師觀感的意識。

    柳拂嬿也跟著歎了口氣。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敲了敲辦公室門。

    聞瀚一抬頭,見到是中國美術史這門課的課代表,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一臉心虛地探頭往裏看。

    一看就是來求情的。

    聞瀚佯裝嫌棄道:“幹什麽?就你倆答得最差,我全給你們掛了!”

    倆人一看就急了,轉過來軟聲求柳拂嬿:“柳老師,幫我們說句話唄。”

    “我覺得你們聞老師說得挺對的。”

    柳拂嬿的神色也不軟和:“學的時候不好好學,老想著考完了來求老師,這可不好。”

    倆人見老師態度堅決,心裏也沒轍,隻得道了個別,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少頃,又有一個人走進了辦公室,徑直停在柳拂嬿的桌前。

    柳拂嬿頭快埋進試卷堆裏了,紮在耳後的頭發亂了幾分,手上也不慎蹭了些紅色的墨跡,語氣就略有些焦躁,不像往常那麽清柔。

    她手底下利落地圈出得分點,在旁邊標注出題目得分,同時頭也沒抬地對來人道:“早幹什麽去了?上課認真聽,現在不就沒這麽難受了?”

    “考試是你們自己的事,跟老師無關。都是成年人,要懂得為自己負責。”

    她覺得這番話已經挺不近人情了,可沒想到,來人還是沒走。

    這人個子好像挺高,遮住了光線,垂下清灰色的影子,正好落在她桌前,沁涼的一片。

    想起學生們各有各的辛苦,柳拂嬿心裏也有些不忍。

    稍頓,到底還是軟了幾分語氣,柔聲道:“行了,也別太擔心,回去好好看書吧,期末還有機會。”

    “……期末?機會?”

    少頃,一個略帶費解的聲音自頭頂落下。

    這嗓音並不陌生,帶著幾分極有磁性的清沉。

    昨晚,就是這個嗓音,在床畔響起,帶著幾分慵懶的溫清,含笑問她:“你定的規則,自己也遵守一下?”

    柳拂嬿手中紅筆一頓,帶著幾分難以置信,抬起了頭。

    矜貴清落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辦公桌前,盡管他的氣質和裝束都並不屬於這個空間。

    可他還是出現在了這裏,清沉眼眸低垂著,居高臨下,帶著幾分與生俱來的壓迫感,看向了她。

    柳拂嬿一臉鎮靜破碎一角。

    大腦空白片刻,才反應過來一個事實。

    剛才她當熊孩子訓的人,居然是薄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