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別叫他哥哥。”◎

  　　裴玄寂動作頓住之時, 清晰地看到池遇眸底閃過的一抹得逞之色。

  　　溫瑩提著裙擺大步跑了過來，一見池遇臉上迅速紅腫的傷痕，驚呼道：“池哥哥, 你沒事吧！”

  　　池遇直起身子來搖了搖頭, 還未說話，溫瑩又轉頭看向裴玄寂, 嗓音不受控製地拔高：“發生什麽事了，你為何突然出手打人！”

  　　埋怨的，質疑的，裴玄寂被溫瑩投來的目光刺得心髒尖銳地疼了一下。

  　　她就站在池遇身邊，手無措地扶在他的臂膀上，那副緊張又擔憂的模樣, 像是將她一下子和自己拉開了極遠的距離。

  　　裴玄寂目光沉暗地凝視著溫瑩，艱澀地扯動了唇角, 低聲喚她：“瑩瑩, 過來。”

  　　溫瑩聞聲一怔，錯愣地看向裴玄寂。

  　　記憶中，他本該是一直這般親昵地喚著她才對，這沒什麽奇怪的，他們都快要成婚了。

  　　可為何此時聽他這般喚她, 她卻覺得十分陌生。

  　　不僅這聲呼喚陌生, 就連裴玄寂此時的模樣也甚是陌生。

  　　她好像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

  　　正這時, 池遇抬手觸及自己被打過的地方發出一聲輕哼。

  　　溫瑩頓時被拉回思緒，不再看向裴玄寂，轉而緊張詢問池遇道：“池哥哥, 你怎麽樣, 可傷得嚴重, 我帶你去帳子裏叫禦醫給你看看吧。”

  　　池遇仍是搖頭：“無事，裴兄隻是氣急失控，我不礙事的。”

  　　溫瑩蹙著眉頭：“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怎還動手了。”

  　　“不怪裴兄，是我自己說了些叫裴兄不喜的話惹惱了他。”

  　　至於是什麽話，即使是溫瑩追問，這兩人自也不會回答她。

  　　裴玄寂微眯了眼眸，再次出聲：“瑩瑩，過來。”

  　　溫瑩總覺得心底有股氣惱，再看池遇臉上的傷，咬了咬牙，沒搭理裴玄寂，轉而直接扶住了池遇：“池哥哥，我還是先帶你去找禦醫看一看。”

  　　池遇眼尾微揚，這次倒是點了頭，隻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裴玄寂，嘴裏應聲道：“好，那我們先回帳子裏吧。”

  　　溫瑩邁步，正要和池遇一同離開，裴玄寂忽的臉色驟變，上前一把攥住了溫瑩的胳膊：“不許去！”

  　　“裴哥哥你放開我，我隻是帶他去帳子裏讓禦醫療傷！”

  　　裴玄寂唇角繃緊，手上用力一攥，不由分說地將溫瑩從池遇身邊拉開，沒有半分停留拉著她徑直離開此處。

  　　“裴哥哥，你要帶我去哪，你放開我，放開！”

  　　溫瑩掙紮得厲害，倒不為別的，光是將池遇一人獨留在那裏便叫她好生過意不去。

  　　而且裴玄寂突然出手打人之事還沒弄清楚，他怎可這般蠻不講理就要將她帶走。

  　　越是掙紮裴玄寂手上力道便攥得越緊，他步子邁得很大，像是沒有確切的目的地，僅是想快些將她帶離池遇身邊。

  　　溫瑩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手腕更是被攥得生疼。

  　　終是忍無可忍之時，她奮力掙紮起來，一把甩開了裴玄寂的手，腳步也頓時停了下來。

  　　兩手間發出啪的一聲響。

  　　溫瑩猛地收回自己手，揉著手腕已是有了委屈：“你攥疼我了，你那麽大勁幹什麽！”

  　　裴玄寂手上落了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的目光緊盯著溫瑩，隨時有她若是轉身離開，就再次上前攥住她的準備。

  　　這種焦躁的不理智的情緒於裴玄寂而言極為陌生。

  　　即使他在心底已經清楚了自己是為何會生出這些情緒，卻全然沒有經驗去了解如何控製和消散自己的負麵情緒。

  　　池遇的確踩到了他的痛處。

  　　他也完全否認不了自己的卑劣。

  　　可他不覺自己需要悔改，也權衡不出眼下除了這個辦法還能有何可解。

  　　除非，他就此認下，就此將溫瑩當做一段隨時可放下的過往。

  　　但顯然他不能，也沒理由將自己所想拱手讓出。

  　　手段，計謀，亦或是強搶，身處朝堂，若要達成某個目的，他並不少用這些方式。

  　　而男女之事，或許並不完全和朝堂之事相同，但他不會別的辦法，也未曾接觸過。

  　　他隻知道，可能失去又可能得到的不確定性讓他焦躁不安。

  　　他鮮少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頭一次遇上，這份不安影響著他的情緒，他便該將這種不安從心底徹底鏟除掉。

  　　溫瑩此時表現出的反應，令他心底那股不安開始失控地放大，心口緊提著一股氣，積壓得他一時間難以言語。

  　　但溫瑩倒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輕揉過手腕後緩緩抬頭，就瞧見了裴玄寂陰沉的臉色，這又放緩了語氣溫聲問他：“怎麽了裴哥哥，你在生氣嗎，當真是他說了什麽不好的話嗎？”

  　　裴玄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垂眸看向了她微微泛紅的手腕，嗓音仍舊冷淡，眸光卻有了青澀的柔意：“傷著了嗎，我看看。”

  　　說完，裴玄寂又拉住了她的手，自是不像方才那般粗魯，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粗糲的指腹撫過那片紅痕，眸底有暗沉的光在顫動。

  　　溫瑩腕上一熱，下意識扭動了一下，便乖順地任由自己的手腕被他掌心包裹揉捏。

  　　她搖了搖頭：“沒傷著，一會便消了，我隻是皮膚容易被弄紅而已。”

  　　的確是嬌嫩的。

  　　裴玄寂有些愛不釋手，更被她這般溫順乖巧的模樣撓得心尖發癢。

  　　方才那股湧上又壓下的鬱氣在恍然間又消散無蹤了。

  　　她喜歡他，總歸是會順著他的。

  　　眼裏隻看著他，心裏裝滿了他，拉著她的手便能感覺到她的體溫，擁她入懷就能聽見她的心跳聲。

  　　他不想失去這些。

  　　裴玄寂揉弄的動作雖是不怎麽熟練，指腹在她手腕上來來回回，雖是沒再弄疼她，但又激起一片令人羞赧的酥麻自腕間隨著骨頭一路延伸開來。

  　　溫瑩不好意思地在周圍環視了一周，抽了抽手腕，卻被裴玄寂順勢拉住了手。

  　　她隻得小聲道：“好了別揉了，已經不疼了，你下次可不許再對我這般粗魯了。”

  　　裴玄寂沒有應聲，隻又抬著她的手檢查了一番，那紅痕的確逐漸消散，這才轉而落下手臂來和她十指相扣，牽著她就往自己帳子裏去。

  　　“等等裴哥哥，當真不用去看下池哥哥的傷勢嗎，他受了傷，怎麽也得……”

  　　裴玄寂腳步不停，側頭微挑了眉梢：“你要關心的好哥哥還挺多，可是當真如此忙碌無暇，要將未婚夫冷落在一邊？”

  　　一句“未婚夫”叫溫瑩臉上一熱，已是被裴玄寂拉著邁入了他的帳子中，四下無人便帶著笑嗔怪他：“你這話酸味可真大，我哪有挺多好哥哥，不就你一個嗎。”

  　　兩人走到座椅前，溫瑩說完話剛要屈膝坐下，腰間就忽的被裴玄寂伸手攬住，朝著他的方向傾倒而去，順勢坐在了他坐下放平的大腿上。

  　　溫瑩小聲驚呼一聲，下意識抱住了他的脖頸，待回過神來時，才發覺兩人這般親密而坐，臉上頓時紅熱更甚，扭了扭身子有些逃避之意：“你幹什麽呢，萬一有人進來瞧見可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我抱我的未婚妻，有何問題。”裴玄寂麵色清冷淡漠，說著這般話倒是一點不臉紅。

  　　扼住溫瑩欲要逃離的身體，鐵臂環腰將她緊抱在身前。

  　　溫瑩羞澀，卻是也貪戀這份和裴玄寂親昵的相處。

  　　最終還是安分了下來，乖巧地依靠在他肩頭，就聞他忽的又道：“隻有我一人，那你以後就少管他的事。”

  　　“誰？池哥哥嗎，我還想問你們剛才到底為什麽……”

  　　裴玄寂沉了臉色打斷她：“也別叫他哥哥。”

  　　溫瑩輕聲“唔”了一聲，從裴玄寂肩頭坐直起來身子，拉開些許距離認真打量他：“以前怎沒發現你竟是這麽小氣的人？”

  　　裴玄寂反問：“我何曾說過我是慷慨大度之人？”

  　　溫瑩抿嘴笑了起來，倒是頭一次見有人將小肚雞腸還承認得這般理直氣壯的。

  　　她有些欣喜，忍不住又側頭靠在他肩上環著他的臂膀，道：“那我喚他什麽，喚名字嗎，可是不太禮貌？”

  　　禮貌？

  　　以往她張嘴閉嘴直呼“裴玄寂”時，怎未覺得不禮貌。

  　　“那你可以不必搭理他。”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莫不是往後天底下的男子我皆不能和他們說話了嗎？”

  　　裴玄寂手掌揉捏在她腰間，他喜歡她這般靠著他依戀他的模樣，甚喜歡在她身上沾染自己的氣息留下他的溫度。

  　　“我也從不與女子多言，你為何不可？”

  　　溫瑩當真覺得有趣又好笑，抬起頭來又一把捧住他說得一本正經的冷臉，柔聲哄著：“萬千少女戀慕追捧的裴大人，怎是這般沒有安全感的，你這麽好，這麽俊，又這麽優秀，誰人會不喜歡你，自小我便想嫁給你，如今我當真能如願，那些女子都不知有多羨慕嫉妒我，我開心還來不及呢，怎會有別的心思，你就放心好啦，我隻喜歡你一人，也會一直一直都喜歡你的。”

  　　毫不保留的訴出真情，幾乎要將人誇上天的蜜話，裴玄寂卻清醒地知曉，這當中卻是沒有一句話是真實存在的。

  　　她打小就討厭他，更是對旁人對他的誇讚甚是不屑，若能有機會，她是片刻也不願待在他身邊。

  　　如何能讓她真正地喜歡他，裴玄寂找不到解答。

  　　但如果她的腦疾一直好不起來，是不是就會一直這麽喜歡他了。

  　　有陰暗卑劣的思緒在心底滋生蔓延，悄無聲息地攀上心頭，將那顆本就不得她歡喜的心沾染得越發晦暗泥濘。

  　　他掙紮不出，甚想就此沉溺其中。

  　　溫瑩未覺異樣，隻自顧自又念叨起別的事來：“裴哥哥，是不是因為最近你鮮少喚我的名字了，方才你喚我瑩瑩時，我竟還覺得有些陌生，你以前不是最喜歡喚我瑩瑩了，往後就算你同我置氣時，也不可再生疏地‘公主、公主’那般喚我了，不然我都快忘記你喚我瑩瑩時的感覺了。”

  　　或許是剛才那股生疏感叫溫瑩尤為清晰，溫瑩這會想起仍舊還是覺得自己像是沒聽過他如此喚她似的。

  　　裴玄寂眸光微動，收緊她的腰身讓她貼緊了些，看著那張翕動的紅唇一時間有些想親吻她。

  　　溫瑩瞧見裴玄寂湊上前來的動作，頓時意識到他想幹什麽，忙不迭伸手抵住他的肩頭不讓他再犯進，執意道：“聽到沒有，你且先答應我。”

  　　“好，答應你。”

  　　話落，她抵在他肩頭的雙手就被他一掌禁錮在一起，拉開了她的阻擋，再次傾身向前。

  　　溫瑩連忙將頭偏過去，故意逗弄他似的：“那你喚我聽聽，許久都未曾聽你溫柔地喚我了呢。”

  　　何止是許久，他的確以前從沒這樣喚過她。

  　　但以後會的。

  　　會一直，他想要一直，想要永遠。

  　　“瑩瑩。”

  　　溫瑩嬉笑出聲，低磁的嗓音就在耳邊，他這般喚她，總覺得聽起來像是和旁人喚她時不一樣似的，酥酥麻麻的。

  　　但她仍舊不讓他得逞，扭動著身子再次避開：“再喚一次。”

  　　裴玄寂顯然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嗓音裏已帶起一陣幹啞的躁意，貼她更近，喉結微動：“瑩瑩，別躲。”

  　　當真躲不掉了。

  　　溫瑩本還想再多聽幾次，卻已被他扣住了腰身後退不得，身體完全麵向了他，被拉拽著就撲到了他懷中。

  　　裴玄寂俯頭而下，精準地尋到了她溫軟的唇。

  　　在此之前，裴玄寂並不覺人世間是會有什麽事或物或人，能夠讓他覺得上癮或是難以抗拒的。

  　　但眼下，他著迷於眼前之人，著迷於這雙唇，更著迷於懷中的溫軟。

  　　熱燙呼吸強勢侵入，交纏在綿密的吻中，逐漸深入又蔓延。

  　　溫瑩以前總覺得裴玄寂性子冷，大抵周身也是冷的，但如今才發覺，在他懷裏總叫她熱得有些承不住。

  　　這股熱意像是找不到源頭似的，在身體內四處流竄叫囂著。

  　　溫瑩猜測或許是他抱得太緊，忍不住動了下身子想要和他拉開些距離尋到新鮮空氣緩解燥熱。

  　　腰間扭動，臀部輕輕挪動方位，剛要退開些許，腰下更為柔軟的地方被大掌忽的牽製住。

  　　溫瑩一驚，身子驟然緊繃，下意識往前去躲開那奇怪的觸感，卻忽的像是碰到了什麽。

  　　“唔……什麽東西，硌著我了。”

  　　“別亂動。”

  　　裴玄寂聲音沙啞得厲害，除了手上力道仍舊在禁錮著她，不讓她再亂動點火，唇上已退開來放過她。

  　　溫瑩腦子有些發暈，卻還記得方才那個硌著自己的東西，下意識探著手要朝那方向去撥弄開。

  　　手剛觸及裴玄寂腰間衣衫一角，便被他逮了個正著，攥著她的手無奈又氣急似的將她拉到自己腰上抱著。

  　　“聽話，抱一會。”

  　　溫瑩不動了，乖乖抱著他，也貪戀起這份熱烈之後的溫和繾綣。

  　　指尖忍不住去把玩他頭發，就像她平日裏喜歡玩自己的頭發一般，一邊纏繞，一邊低聲問他：“裴哥哥，過幾日我便要和皇兄出發去台州了，你們也要分道揚鑣前往西江，雖是要分別數日，但待你在西江與家人團聚後，回了京華來，我們就將婚期定下，好不好？”

  　　裴玄寂眸光一暗，默了片刻，下顎抵在溫瑩肩頭，嗓音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你想去西江嗎？”

  　　溫瑩指尖動作一頓，扯住了他的發，眨了眨眼，還在思索自己還未過門就與他同去西江是否合規矩。

  　　裴玄寂忽的抬頭，目光直直撞進她眼中，裏麵沉鬱複雜，翻湧著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聽見他緩聲又道：“不去台州，直接與我往西江去，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