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窘境
作者:徐澄寧陸弗      更新:2023-09-30 22:07      字數:2551
  第10章 窘境

    一隊帶刀官兵過來,為首的青年男子騎在馬上,一身玄色武官勁裝,乃是巡城副指揮使,姓陸,聞訊趕過來調解的。

    梁兆琦終於等來可以說公道話的人,忙把事情說清:“此事純屬汙蔑,還請大人明察秋毫,還我一個公道!”

    見來者不過一個小小的巡城軍官,安王府的豪奴眼高於頂,半點不放在眼裏:“公道?到了安王府,王爺自然會給你一個公道!帶走!”

    陸副指揮使眉峰微挑,手中長刀出鞘,噌的一聲明晃晃橫過絡腮胡跟前。刀光如電,那把絡腮胡抖了一下,窸窸窣窣地落下一片細碎的毛毛雨。

    絡腮胡呆了一瞬,眼珠子下轉,見圓鼓鼓的肚皮上積了一片黑黑的胡茬,頓時黑了臉:“陸大人這是何意?是要和我安王府作對不成?”

    “管事言重了。”陸副指揮使手一抖,長刀回鞘,他昂著頭睥睨下方,“總要聽聽梁公子怎麽說,萬一冤枉了人家……平襄侯府,安王爺惹得起,你一個奴才,惹得起嗎?嗯?”

    他慢慢悠悠地說,聽絡腮胡冷哼了一聲,便用馬鞭指了指梁兆琦:“究竟怎麽一回事,說來聽聽。”

    梁兆琦定了定神,把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

    “十日前,我陪母親去白山寺上香祈福,在西山門外遇見一名女子,自稱其母留下的碧璽不見了,很是著急。

    “因母親還在殿裏祈福求簽,我便幫她一起找,期間始終離她半丈遠,最後在西山門外的小樹林裏找到了,然後我才回了殿裏。之後的時日我一直在家中讀書。

    “今日出門才聽說,安王殿下欲納芙蓉樓的秋芙姑娘入府,秋芙姑娘卻已不是清白之身,說我……說我非禮了她……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科考在即,何苦鬧出這樣的事端自毀聲譽?可這些人,張口就誣賴我。”

    絡腮胡大聲道:“自然是你見色起意,卻不知秋芙姑娘的底細,現在事發便想矢口否認!”

    陸副指揮使看梁兆琦氣得滿臉通紅,插嘴道:“說了這麽多,可有憑證?”

    梁兆琦反應過來:“對!你們憑什麽說是我做的?”

    “秋芙姑娘親口說的那還有假!難道她會放著安王府的大好前程不要就為汙蔑區區一個侯府公子?”

    “那就請秋芙姑娘出來對質!”

    絡腮胡與芙蓉樓的人低聲商議了一會兒,最後終於從樓裏扶出一位弱柳扶風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一身暖白衣裳,柳眉朱唇,眉心一朵花鈿,似泣非泣的模樣,好似一朵含露的芙蓉,嬌豔欲滴,果真沉魚落雁。

    她一看到梁兆琦臉就白了,扶著丫頭嚶嚶哭泣。

    梁兆琦卻顧不得她怎樣,正色問道:“秋芙姑娘,那日你說丟了東西,讓我幫忙找尋,我也幫了。你緣何恩將仇報,誣賴於我?”

    秋芙姑娘一張芙蓉麵漲得通紅,似乎十分羞恥憤恨:“明明是你……說是幫我找,卻趁我不備,把我拖進林子裏……你這個畜生!禽獸不如!”

    梁兆琦一聽,大為光火:“你、你信口雌黃!我何曾碰過你一根手指頭!”

    “此物難道不是你的?”

    一隻金褐色的如意紋香囊丟到他跟前,梁兆琦臉色一變:“你偷了我的東西?”

    “公子是不肯承認了?”秋芙姑娘冷冷一笑,一滴清淚掉下來,“你右邊胸口有兩顆痣,是也不是?”

    “你如何會知?!”梁兆琦大驚失色。

    秋芙姑娘淚流滿麵:“奴雖流落風塵,幸得鴇母寬仁,尚保得貞潔。不想這最後的貞操也不能保全。實在無顏苟活,但求一死!”

    她朝芙蓉樓門前的紅柱猛地衝過去,雖則阻攔及時,額頭還是蹭破了一塊,鮮血如注,煞是可怖。

    圍觀的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把好好一個姑娘家逼成這樣,這梁公子也太不是人了!於是紛紛撻責起梁兆琦來,安王府的人躍躍欲試地要把他扣走。

    梁兆琦百口莫辯,小廝護主,撿起地上的香囊,口裏爭辯道:“不是我們少爺做的!少爺那日回府,香囊還在的!這一定不是我們少爺的香囊!”

    他翻開香囊內襯,裏麵繡著“明澤”二字。

    梁兆琦,字明澤。

    徐澄寧就站在梁兆琦身後,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子清淡幹淨的香氣。

    “有人偷了少爺的東西!我們少爺是被陷害的!”小廝慌忙解釋。

    陸副指揮使又問:“秋芙姑娘那日是因何去了白山寺?”

    鴇母氣道:“怎麽,還懷疑秋芙?你是不是與他一夥的?”

    “媽媽不急,總要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秋芙姑娘擦了淚,被侍候的婢女扶著,用顫抖嘶啞的聲音道:“奴早年家道中落,不得已賣身為母親尋醫問藥。母親於五年前故去,牌位就供奉在白山寺。”

    “上月廿一正是家母忌日,奴帶著巧兒去白山寺上香。出來後,卻發現身上的碧璽不見了,那是亡母遺物,奴一向珍愛,便與巧兒分頭找尋,恰在西山門處遇見了梁公子,他說要幫我找,不知不覺走進林子,他便……”

    “你先前認得梁四少爺?”

    “梁公子偶爾會在街市上走過,奴從姐妹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份。”

    事已至此,陸副指揮使也無話可說:“梁少爺,勞煩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是被冤枉的!”

    “冤不冤的,去一趟衙門就知道了。”

    他一揮手,兩名手下上前按住了梁兆琦。

    梁兆琦氣得渾身發抖。會試在即,他這個時候進了衙門,運氣好些,能在開考前出來,之後混個同進士;若是運氣不好,他連下場都不必了,有這麽個汙點在身上,他這輩子別想再抬起頭來。

    陸昌瞪著眼,低聲對徐澄寧耳語:“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梁四公子一向風評極好,就剛才所見,也是君子之風啊。真不敢相信他會做這種事!”

    徐澄寧冷眼看幾個官兵拿住了梁兆琦,秋芙姑娘倚靠在丫鬟懷裏朱唇緊抿,眼角仍掛著水珠,卻堅強地不肯掉下去。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便是前途黯淡,餘生依然能夠衣食無憂。

    一個是流落風塵的可憐女子,一朝零落,便會被踐踏成泥,再無指望。

    徐澄寧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恍惚間好似又回到了岐山村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

    阿娘披頭散發,被一根粗繩捆得結結實實,無數的髒汙垃圾一發接一發地丟到她身上臉上,村民們推搡她、虐打她、辱罵她,把她推上沙堆吊起來。

    “髒女人不守婦道勾引男人,不得好死!”

    幹枯瘦小的老婆子是她祖母,帶頭領著村裏一幫女人,用盡了所有最肮髒與惡毒的話語,指著阿娘謾罵不休。

    她撲過去哀求,被大伯一腳踹飛,祖母擰著她的耳朵把她提起。

    “這是髒女人偷漢子留下的種!根本不是我兒的!看看看看,這鼻子眼睛嘴巴,哪一個像我兒!”

    “小雜種!”

    “小雜種!”

    小雜種,小雜種,小雜種……

    襲來的拳腳,揚起的砂石,尖刻的辱罵聲還有母親的哀嚎慘叫聲灌耳而來,不僅落在她的身上,還落在她的腦子裏。

    徐澄寧感到腦袋一陣陣的脹痛欲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