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聲色犬馬
作者:裴景安楚清歌      更新:2023-08-12 20:53      字數:2145
  第369章 聲色犬馬

    法官們退庭評議。

    書記員忙著將剛剛庭上的辯論內容打印下來,挨個分發給原被告雙方,讓他們一頁一頁地簽字,表情比楚清歌還要木然。

    偌大的法庭,擠擠挨挨的人群,此時卻鴉雀無聲。

    楚清歌隻能聽見筆尖在紙張上劃過的聲響。

    這場辯論持續了很久,從早上旭日東升,到如今已日落西山,書記員打印出來的記錄也很厚,一摞書一樣。

    楚清歌簽到最後幾張紙的時候,去而複返的法官念到了最後的判決結果。

    “由於原告證據不足,依法判令被告人孫舟無罪。”

    “無罪”兩個字一出,後麵要追究孫舟尋釁滋事的話,好像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誰都知道,相比於搶劫罪和故意殺人罪,尋釁滋事就像嬰兒蜷縮的手指,不過輕輕抓撓幾下。

    甚至輕到有些諷刺。

    “臥槽,牛逼……我算是知道為什麽說他們兩個是最喜歡給人家做無罪辯護的了,這感覺是帥哈……”

    “帥也得有能力帥啊,就剛剛在庭上說的那些話,換我,我可沒有那麽大的膽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來。”

    “剛才誰說人家抓著一個點不放來著?人家就算抓著一個點不放,最後還是贏了官司不是?”

    “但是你們真的覺得她這樣是對的嗎?那邊兩個人好像是受害者的家屬,我覺得他們好可憐啊……”

    “這東西哪有說,絕對的對和錯呢?律師不就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大家各為其主罷了,這也側麵說明這兩個律師確實盡職盡責。從孫周的角度來說,他這個律師請的確實是值,否則總不至於花了大價錢請人家過來,等著律師背刺他吧?”

    密切關注著受害者家屬的女生,長長歎了口氣,“我知道,可我記得這個叫楚清歌的女生,之前上電視的時候還不是這麽說的。那時候她說,‘如果夫妻之間的家庭瑣事可以用來掩蓋施暴者行為的犯罪本質,家庭和諧可以用來綁架被施暴者的人身安全,那麽婚姻關係就失去了它存在的價值’……”

    那是楚清歌第一次出現在電視上。

    她顯然也是第一次,試圖引用正當防衛來保護她的當事人。

    所以那時候的她顯得那麽生澀,還好身邊坐著裴景安,她在每一輪發問之前,都要偷偷瞄他幾眼。

    無意識的給自己打氣。

    她看起來比那些遊刃有餘的大律師稚嫩得多,卻帶著一腔孤勇,衝在她心目中理想的公平正義的最前端。

    尤其是學法的女生,大抵都看過那一場庭審的錄像,並在之後,在每一個角落默默的關注著她的成長。

    等待著這樣有溫度的女律師,從一顆小小的樹苗長成參天大樹,然後用她的仁善蔭蔽每一個蒙受苦難的人。

    可是真到這一天,她變得和那些大律師一樣從容不迫……

    卻顯得這麽冷漠。

    “我本來以為她不會變的……”

    “這世上哪有什麽人是永遠不會變的?”身邊人提醒她,“何況是律師這樣每天和錢色打交道的職業?而且她是君同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實習律師進去起薪五位數,說難聽了,聲色犬馬,什麽樣的人進到這樣的大染缸裏還能保持初心?”

    “可是……”

    “別可是啦,早就跟你說了,不要把任何人當成偶像,有這些時間你還不如多提升提升自己,指望著你自己以後維護公平正義呢。”

    “……我不相信,”那女生擰著衣角,“我不相信那些隻是她的表象,他之前不是這麽跟我說的……”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家親親老公爭……”

    她們的對話太小聲了,沒有飄到楚清歌耳朵裏。

    但楚清歌能夠感受到兩道視線,夾雜著失望、懊悔、痛心。

    楚清歌順著那道視線望過去,是一個之前沒有見過的小姑娘。

    楚清歌也不知道這個素未謀麵的人為什麽會對自己露出這樣的表情。

    對於這個判決結果,她沒有多少意外,於是簡單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

    陸續往外走的人群見到她過來,默不作聲地分出一條道。

    與其說是讓路,不如說更像是在躲避她。

    隻是他們的意圖究竟是什麽,對於如今的楚清歌來說,已經不再那麽重要了。

    “楚律師!裴律師!”

    身後有一個聲音,熱切地喊著她。

    是紀海。

    紀海今天穿的很正式,西裝革履,就連頭發也梳的一絲不苟。

    “兩位律師辛苦了,”有了最後的判決結果,紀海又恢複了文質彬彬的模樣,“小侄子太不讓人省心,給兩位添麻煩了。這樣今晚我做東,請兩位一起去吃個飯……”

    “不用了,”楚清歌客客氣氣的,“都是分內事。”

    “……”

    紀海還想再邀請兩次,但都被楚清歌和裴景安淡淡拒絕。

    最後也隻得作罷。

    風吹過走廊。

    走廊盡頭,陸父攙扶著林母,遠遠見到楚清歌和裴景安走過來,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轉了個身,攔在了林母和兩人之間。

    他們沒哭,也沒有鬧。

    更沒有撒潑打滾,跪著祈求蒼天,為什麽沒有給自己一個公道。

    四五年的時間,好像把眼淚都熬幹了。

    至於第二年清明,雨絲綿綿中,冷冰冰的墓碑前,麵對那張溫文爾雅的臉有多疼,大概隻有自己心裏清楚。

    “裴景安,”望著老夫妻相互攙扶而去的背影,楚清歌突然出聲,“你說……我現在算不算一個成熟的律師了?”

    她始終記得季中原說過的話,把個人情感放置於工作之外,才算是一個成熟的律師。

    裴景安摸了摸她的頭發,嗓音中帶著微微的沙啞,“嗯。”

    像是生怕自己這一個字不能給她最大的鼓勵似的,裴景安又補充,“你做的很好,這個結果對於孫舟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到明年律師考核的時候,這個案件也可以作為典型案件,讓你在今年的實習律師隊伍裏脫穎而出。”

    “是嗎……”楚清歌扯了扯嘴角,“可是我好像一點都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