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飲酒
作者:裴景安楚清歌      更新:2023-08-12 20:53      字數:2195
  第175章 飲酒

    唯獨裴景安很軸。

    “現在的證據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圍觀群眾沒有耐心看完全部的證據,有些證據還沒公開,他們也沒有能力做出基於全局的判斷,但是我們可以。”

    “如果這些不能形成完整證據鏈的零散證據就能將人定罪,以後豈不是人人自危。隻要對方能將聲勢造起來,就能成功操縱司法機關,做出他們想要的判決?”

    “這樣的話,還要法官檢察官,還要律師做什麽?司法獨立體現在哪裏?法治體現在哪裏?人人求助於輿論不就好了?”

    勸了幾次勸不動,漸漸地,別人也就免開尊口了。

    網上的聲浪越來越大,裴景安的手機甚至開始收到不知名的人發來的短信,匿名從全國各地寄來的花圈堆滿了裴景安家附近的快遞站點。

    “裴律師,你看看這……”快遞站的小哥為難地指著小小的屋子裏堆在牆角的幾十支花圈,欲言又止。

    裴景安麵不改色,打電話叫了一輛拖車來,“拉去燒了。”

    “以後再遇到這樣的快遞,直接拒簽。”

    他很平靜,好像被詛咒的人不是他,甚至連離去的背影都是挺拔的。

    可隻有裴景安自己知道,心底的某個地方像是隆冬臘月裏破了洞的油紙,寒風刺骨地灌進來。

    那年他二十八歲。

    橫渠四句猶在心間。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可眼下的這條路,太難走了。

    那個在演講台上,在辯論場上,身披榮光的青年,最終還是被鋪天蓋地的詆毀和咒罵,壓彎了脊梁。

    請人燒掉花圈的那晚,裴景安一個人躲在家裏,喝了不少酒。

    之後的那段時間,日日工作回來,裴景安也總會在睡前用酒精麻痹自己。

    饒是他千杯不醉,經過那段時間,還是常有幾分醉意。

    楚清歌畢業典禮那天早上,本該直接買一束鮮花,送到楚清歌手上。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想從A大法學院以研究生的身份畢業並不容易,楚清歌這麽長的時間裏一直在閉關改論文。

    可他按照季中原的召喚,去了一趟律師事務所。

    “景安,這次的案子,是不是有點棘手?”

    “……還好。”

    “你也不用硬撐,我大概都聽到了。”季中原擺手,“我還是那句話,萬事先保全你自己。現在的情況就是兩邊不討好,你勝訴了,會有人帶節奏,說你包庇犯罪嫌疑人。你敗訴了,會有人說正義得到伸張,你這個律師休想顛倒黑白。”

    “嗯,”裴景安說,“我知道。”

    “你要是不想代理這個案子,我可以去幫你說說……”

    “不用,”裴景安說,“我中途放棄這個案子,他們也隻會說,我畏難而退,臨陣脫逃。”

    “……”季中原噎了一下,歎息一聲,“年輕律師,有些事情不要看得這麽清楚……”

    “左右是不討好了,那不如就做到底。”

    “你的想法是……”

    “隻要這個案子勝訴了,”裴景安抬起幽深的黑眸,“我的名字……”

    “那肯定會徹底打響,”季中原一拍案,拍完又猶豫了,“可是你得知道,這個名聲肯定不是完全正麵的,到時候情況肯定會比現在更加嚴重。”

    “不妨事,”裴景安捏了捏眉心,“既然已經付出了代價,總要得到點回報,才不算虧。”

    “好,你有這個心態就好。”季中原眼睛一亮,“你要知道,律師就是一門生意,等你再多見識見識就能認清,人與人之間也沒有那麽多信任可言,走到上法庭這一步,大多之間也沒有什麽情麵可言的。”

    “你作為其中一方當事人的辯護人,是向著你的當事人說話的。不管你說的??????什麽,說得好不好,贏了,你的當事人笑眯眯對你鞠躬感謝,對方當事人利益受損,自然不會對你有什麽好氣。輸了,對方當事人對你笑眯眯,你自己的當事人對你沒什麽好氣。”

    “所以不要有這麽大的思想包袱,”季中原道,“隻要你把這場官司打贏了,不管別的,至少名聲打出去,以後你的案源穩定,想要帶徒弟,自然也可以帶,拉出一支團隊來,比你一個人單打獨鬥,賺得可多得多。”

    季中原說了那麽多,裴景安隻聽進去一句話——

    “等到案源穩定,想要帶徒弟,也可以帶”。

    如果楚清歌畢業遇不到一個好的帶教律師,至少再過兩年,他完全可以將她接過來。

    裴景安從季中原的辦公室告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第不知道多少次收到了律師協會會長的電話。

    剛接通,會長長籲了一口氣,半是埋怨半是後怕,“你這個電話是真難打通……”

    “嗯,”裴景安淺淺帶過,“最近騷擾電話有點多。”

    “都是那些網友吧?”會長一點都不意外,“你們律所的官網上還掛著你的聯係方式呢,實在不行你開個陌生來電免打擾……”

    “有時候當事人會用陌生號碼聯係,”裴景安從酒櫃裏抽出了藏在角落的香檳,“不好耽誤別人的事。”

    “你還真是……”

    “您今天的電話目的是……?”

    “景安,你最近做案子一定得加十二個小心,”會長鄭重警告他道,“我這已經接到好多個舉報電話了。還有,以後也盡量別收什麽實習律師,現在這麽多眼睛盯著你,等著找你的錯處,你自己一個人辦案謹慎,才算沒留什麽把柄。萬一你的實習律師犯了點什麽錯,這眾怒能把你們一起撕了……”

    律師協會的會長,是個挺和藹的老頭,平日裏笑得像尊彌勒佛,如今不用見麵,裴景安也能通過他的語氣,想象到他此刻嚴肅的表情。

    裴景安掛上電話。

    在沒停兩秒就又震動起來的“嗡嗡”聲中,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是偏遠地區的陌生號碼。

    於是熟練地掛斷,座機撥通了君同律師事務所行政部門的內部專線,“把官網上我的聯係方式撤下來。”

    “好的裴律師。”

    將手中的半杯香檳一飲而盡,裴景安頭腦昏沉,卻牢記著那天是楚清歌的畢業典禮。

    他說過要見證這個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