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傷口
作者:裴景安楚清歌      更新:2023-08-12 20:53      字數:2177
  第46章 傷口

    雨已經停了,經過一天一夜洗刷的懸鈴樹,葉片青綠,在濛濛水汽中抖落葉尖上懸墜的雨珠。

    常偉抬起手,似乎想抹去裴景安西裝領口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被裴景安稍稍側身,避開了。

    “怎麽?裴大律師心虛了?”常偉似笑非笑,目光在楚清歌和裴景安身上逡巡幾個輪回,“怕你的小律師,知道你真實的一麵,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倒沒有。”裴景安張開手掌,中指和拇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一向讓人看不透的鳳目裏竟難得有幾分真誠,“實在是敗軍之將的手,我嫌晦氣。”

    “裴景安!”

    常偉的怒聲伴隨著楚清歌沒憋住的一聲笑,聽起來就多少差點意思。

    餘光見許多過路的人往這邊打探,常偉咳了一聲,惱羞成怒之色褪去,又是衣冠楚楚的模樣。

    “勝敗乃兵家常事,裴律師大話說得太早,以後可得天天祈禱上天保佑,別讓你有失敗的那一天。”

    “原來常律師每天在忙著祈禱,”裴景安還是那麽真誠,“有這個時間多看幾本著作比較重要。”

    “哼!”

    常偉拂袖而去。

    楚清歌躲在裴景安身後,嘴角已經快要上天和太陽肩並肩了。

    裴景安轉身,麵無表情,低頭看著捂嘴偷笑到肩膀顫抖的楚清歌。

    楚清歌正色:“咳,那我們走吧。”

    剛出了法院的大門,正遇到甘婷抱著孩子,等在法院門口。

    “我……我是來看看杜大哥有沒有事……”甘婷被劉坤打壞了一部分麵部神經,以至於現在做些表情的時候,還有些不倫不類的。“杜大哥呢?他沒事吧?”

    楚清歌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趕緊把她往出推,“他應該沒事,已經走了,過幾天判決書下來了,我給你發消息。你也快走,現在隻有你前婆婆還沒出來,要是出來了……”

    “哦,好,好。”甘婷不敢大意,把懷裏的孩子往自己肩上馱了馱,“那我也走了……”

    話音未落,甘婷的腳還沒抬起來,身後傳來淒厲的慘呼,“你們還我兒子!”

    幹瘦的老太太,此時身手卻矯健,扶著旁邊的欄杆,三步並作兩步從法院的大門裏衝出來。

    手中是那個上次來律所見楚清歌時拿的,發白的花布袋子。

    失了水分一樣枯瘦的手在那隻沒有帶進法庭的花布袋子裏掏了掏,竟掏出一隻小小的折疊刀,帶著點同歸於盡的架勢,直衝楚清歌而來!

    “你們這些挨千刀的律師!隻會幫著那個女人!”

    “你們把我兒子害死了!你們還我兒子命來!”

    人在絕境之中,真的能爆發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

    開庭之前那個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老太太,開完了庭,便敏感地從周圍人的態度,預感到自己的敗訴。

    憑什麽害死她兒子的人能夠一家三口相安無事?!

    憑什麽她兒子隻是打了這個不顧家的女人幾下,就要賠上性命?!

    憑什麽她花了那麽多錢找律師,最後卻要不回個公道?!

    憑什麽這是她兒子的骨肉,最後這個女人不讓她見她孫兒?!

    無數個“憑什麽”壓在老太太的心頭,匯集成了巨大的能量,那速度快到連法院門口的警察都追趕不上。

    刀尖直取楚清歌的眼睛。

    法院門口的那條窄路被停的自行車和電瓶車占去一半,若要一條大路往後撤,很容易讓已經接近瘋魔的老太太注意到帶著孩子,還沒跑遠的甘婷。

    楚清歌幾乎已經感覺到刀鋒逼近眼球時的冷冽。

    電光火石之際,檀香撲鼻而來。

    楚清歌眼前閃過黑白的影。

    白襯衫最上麵的扣子崩開來,露出平直一線的鎖骨,右側鎖骨上,一道淡得快要看不清的疤痕。

    判斷不出是什麽造成的。

    “你們會遭報應的!黑心律師!你們要遭報應的!”

    被趕來的警察控製住,老人仍是不斷哭叫,患了關節病的腿踢騰著,詛咒道。

    “你們這些冷血的畜生!不是個東西!遲早要遭天譴的!”

    “閉上嘴!帶走!”姍姍來遲的警察掏了掏耳朵,為首的冷冷下了命令。上前查看裴景安身上的傷勢,“裴律師沒事吧?”

    裴景安不動聲色地拉好被小刀劃開的西裝,遮住了小臂上滲出的血跡,“沒事。”

    “那就行,不然我們院不知道多少年輕小姑娘要擔心了。”警察開玩笑後又解釋,“之前她過安檢,我們看她包裏有這個小刀,她解釋說是平時給家裏孩子削鉛筆用的小刀,隨身帶來了。不過這東西帶進法庭不符合規定,我們就給扣下來了。”

    “但是你們也知道,我們扣下來也隻是暫時保存,這種小刀不屬於管製刀具,我們也不是沒收,隻是暫存在門口的小箱子裏,誰知道就出來的這麽一會功夫,她能反轉得這麽快。”

    裴景安的傷口不算深,但萬一裴景安要追究,隻怕他們也要負點責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解釋清楚早了結。

    果然裴景安輕描淡寫道:“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

    “那個……”楚清歌被裴景安護在身後,此時細細開口,“要不我們去醫院看看?萬一感染了……”

    兩雙眼睛匯聚在楚清歌身上。

    楚清歌不做聲,複又低下頭。

    警察看看楚清歌,又看看裴景安。像是回過味來一般,連聲打著哈哈,“那你們先忙,你們先忙……我就不打擾了。”

    說著,一路後退進了警衛室,腳後跟還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等警衛室的門半掩上,楚清歌指了指裴景安手臂處西裝的裂口,“疼不疼?”

    裴景安在她的注目下,輕輕抬起小臂。被割裂的西裝受到拉扯,不再嚴絲合縫,裏麵滲血的皮肉就顯現出來。

    裴景安微微擰眉,“有點。”

    以裴景安這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的一張冰山臉,如果對於“疼不疼”這種示弱的問句,沒有要麵子地表示“不疼”,那就是“很疼”了。

    楚清歌不敢含糊,幾個箭步竄到路邊,準備攔出租車。

    被裴景安阻止,“你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