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霍不疑的神情瞬間陰沉。

  他一把將孟夕螢推按到了小巷冰冷的石磚牆上：“放你走？放你走去哪兒？”

  “穀肅都死了，除了我這裏，你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去？！還是說……你又和哪個男人有了私情？！”

  背上的舊傷似乎又撕裂了，疼得她說不出一句話。

  可愛人的話更如利劍，刺得她千瘡百孔，痛到幾乎窒息。

  這時，蘭念也終於回過神來，上前阻攔：“將軍！小姐身上還有傷，您……”

  霍不疑直接將她無視，扯起孟夕螢就往小巷外走。

  一路疾步回到霍府，他一腳踹開西廂房的門，狠狠將人甩進屋內！

  孟夕螢後腰直直撞上桌沿，麵色刹那煞白。

  “噹！”清脆一聲，她一直隨身珍護的玉佩掉落在地。

  兩人的目光同時看過去。

  孟夕螢心下一緊，立刻想去撿。

  但霍不疑動作更快，他拿起那枚熟悉的玉佩，漆黑的眼裏晦暗不明：“這玉佩，現在的你不配拿。”

  說完，他無視她悲涼的神情，轉身就走。

  門轟然一聲關緊。

  “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命令，她不能離開這裏一步！”

  霍不疑的命令在外麵響起。

  蘭念扶起孟夕螢，心疼的眼睛都紅了：“小姐！我們尋個機會逃吧，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孟夕螢忍著疼，虛弱的搖了搖頭：“走不了的。”

  霍不疑不放，她如何能走得了？

  蘭念也清楚，小聲抽泣著沒再說話。

  這天後，霍不疑再沒出現過，孟夕螢的病越來越嚴重。

  蘭念用之前剩下的藥熬好給她喝，卻也是杯水車薪。

  她開始頻繁的咳血，臉色一日比一日憔悴，連多走幾步都成了奢求。

  終於到了一月初六這天。

  天色大亮時，前院就傳來熱鬧的絲竹樂聲。

  孟夕螢半靠在榻上失神聽著，心髒像被剜了個洞，又冷又疼。

  蘭念忽然急匆匆推門而進，走到她身邊壓低了聲音說：“小姐，今日霍不疑和桃夭大婚，外麵的侍衛都召去前院了，我們趁此機會快走吧！”

  孟夕螢沒說話。

  她清楚自己的身體，就算離開也撐不了幾天。

  但她不想死在霍府，不想霍不疑最後看到的自己是那樣不堪的模樣。

  在蘭念希冀的目光中，孟夕螢點下了頭：“好。”

  蘭念很快將主仆倆不多的東西收拾好。

  推開門時，孟夕螢遠遠地望了一眼前院裝飾的大紅布幔。9

  她其實很想再見霍不疑一麵。

  可蘭念在身邊小聲催促：“小姐，走吧。”

  孟夕螢抿了抿唇，垂下黯淡的眼轉身。

  兩人從霍府的後門悄然走了出去。

  行至一條小巷，孟夕螢卻停住了：“蘭念，你先去城外等我，我想回孟府看一眼。”

  蘭念怔了下：“那我陪您一起……”

  “不用。”孟夕螢忍住湧上喉間的血腥，“盤纏身契都在你身上，拿好了，快去吧。”

  她不容置否的語氣讓蘭念不得不聽話。

  很快，蘭念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盡頭，孟夕螢看了很久，轉過身朝城西走去。

  她騙了蘭念，她沒有回孟府，而是來到了城西橋頭的一棵柳樹下。

  看著此時積滿白雪的柳樹，孟夕螢眼前卻浮現出兩年前的畫麵。

  就在這裏，她與霍不疑私定了終生。

  那時他揚著比長安城的朝陽更燦爛的笑容，說：“阿螢，此生我隻心慕你一人，隻娶你一人為妻。”

  可許下這承諾的，屬於她的阿疑在今日另娶了新人。

  “春思亂，芳心碎，疑是夢，今猶在……咳！”

  孟夕螢一直隱忍，哽在喉間的那股血腥再也壓不住，盡數吐了出來。

  鮮紅的血落在純白的雪上，似點點紅梅。

  她的寒疾也在這時徹底發作，像是有無數隻蟲在渾身血脈噬咬一樣，疼得她沒一點力氣。

  孟夕螢扶著幹枯的樹幹緩緩滑坐在地，緩了片刻，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

  那是她在買喜物時，趁蘭念不注意買的毒藥。

  店家說，這毒見血封喉，不會痛苦。

  孟夕螢想著，掀開瓶塞，仰頭一飲而盡。

  毒效瞬間蔓延到五髒六腑，大汩大汩的鮮血從口中，鼻中溢出，也帶走了殘存的生機。

  孟夕螢緩緩倒在雪地上，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恍惚間，她彷佛看到了漫天大雪裏，少年的霍不疑正在朝自己奔來。

  “阿疑，你來接我了。”

  孟夕螢淺笑著朝他伸出了手，卻在握住的那一刻，重重的砸落在地——

  此時，霍府。

  霍不疑坐在書房內，指尖摩挲著那枚玉佩，微微失神。

  腦海裏都是重逢後，孟夕螢一日比一日蒼白的臉色，還有蘭念說的那些話！

  他該信嗎？

  可若是假的，她為何要一直留著這玉佩？

  霍不疑想不通，幹脆起身決定去問個明白。

  卻不料剛邁出一步，原本好好捏在手裏的玉佩竟直接滑落摔在了地上，碎成幾片！

  霍不疑心髒跟著刺痛了瞬，不知怎麽他忽的感覺到一股不安。

  來不及管碎玉，他抬腳就朝西廂房去，一把推開門——

  空空如也！

  “孟夕螢人呢？！”霍不疑質問著。

  趕來的家丁們卻都麵麵相覷。

  “都去給我找！”

  霍不疑麵色陰沉，看來是他做的還不夠，她竟真的敢跑！

  等找到她……

  找到她之後呢？要拿她怎麽辦？他也不知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孟府、從前她愛去的鋪子、就連乞丐廟，都沒有孟夕螢的身影。

  她還能去哪兒？

  霍不疑心裏燒燃的是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緒，是擔心？還是憤怒，亦或害怕……

  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到個地方，連忙跑出了府。

  城西橋頭。

  霍不疑氣息紊亂的趕來，遠遠就看到一抹身影倒在柳樹下。

  越近，孟夕螢身下的那灘血就越刺眼，像是一個血泊，將她困在其中。

  這不可能！

  這一定是她用來騙自己的伎倆。

  霍不疑壓著心慌，幾步衝上前：“孟夕螢？”

  可回答他的，隻有耳邊呼嘯的風雪。

  這一刻，恐慌達到了頂峰！

  霍不疑伸出發顫的手去碰孟夕螢，一片冰涼——

  她的脈搏早已停止，呼吸早已消失。

  她……死了。

  自回長安後，霍不疑的臉上第一次出現慌亂的神色。

  他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

  這時，卻瞧見孟夕螢青色的衣衫裏露出一抹紅。

  霍不疑呼吸一滯，拿起展開，就見上麵印著孟夕螢娟秀的筆跡——

  “茲有孟家女，名夕螢，願與霍不疑結為佳偶，永戴百年，生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