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霍不疑的大氅上還沾著風雪。

  凜冽的冷氣席卷而來，嗆的孟夕螢喉嚨又是一陣癢痛。

  但更讓她在意的，是霍不疑眼裏的情緒，險些她就要以為那是關心與在意。

  “你就這麽想死？”霍不疑一把將她拽到身前，“可惜，我一日沒折磨夠你，你就別想這麽輕易的去死！”

  說完，他強硬地掐住她下頜，將那碗藥盡數灌進她口中。

  苦澀的藥味彌漫在唇齒間，孟夕螢被嗆的猛烈咳嗽起來，緩了好久呼吸才順暢。

  但更疼的還是心。

  霍不疑不讓她死，是為了折磨她更久……他真的恨極了自己！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孟夕螢咬牙忍著，也沒抬頭，不想再被霍不疑看見她的難過。

  沉默間，耳邊一陣布料摩挲聲。

  緊接著一件墨狐大氅就從她頭頂蓋下來。

  霍不疑嗓音冷漠：“既然醒了就繼續籌備婚事，別誤了我的好日子。”

  他還是要和那個青樓女子成婚！

  孟夕螢下意識想喊住他，勸說他不要這麽兒戲。

  可轉念一想，如今的霍不疑不再是她的阿疑，又怎麽會聽她的？

  她那一聲‘阿疑’堵在喉嚨，而男人已經轉身離開。

  大氅裏還留在霍不疑溫熱的體溫，孟夕螢試圖想要將這溫度留存的久一點兒。

  可這天太冷了，又或者是人心隔的太遠了。

  大氅裏屬於霍不疑的溫暖，還是一寸寸冷下去，散的一幹二淨……

  半晌，孟夕螢才緩過來，喊來蘭念一起出了霍府。

  她其實並沒操持過自己的婚事，隻能憑著零碎的記憶一家家去找要買的東西。

  喜燭、紅布、紅棗桂圓……

  蘭念覺得憋屈：“小姐，霍將軍明知道您喜歡他，還故意讓您買這些東西。”1

  孟夕螢聲音很輕：“這是我欠他的。”

  而且她快死了，能在死前再多為他做些什麽事情，也是好的。

  蘭念不理解：“您連命都搭上了，還欠他什麽？”

  “別再說了。”孟夕螢攔住她話頭，帶著她走出鋪子。

  拐過小巷，卻突然被一隻手臂擋住去路。

  緊接著一道男聲響起：“孟夕螢，好久不見。”

  孟夕螢抬眼，就對上穀肅譏諷的神情。

  那冷水一桶一桶澆在身上的寒意又從記憶裏湧出來，她下意識轉身就要走。

  穀肅卻再次攔住：“走什麽？好歹你我也差點成了夫妻，不多聊幾句？”

  “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孟夕螢冷冷拒絕。

  穀肅臉色難看：“有霍不疑做靠山就是不一樣，和我說話都有底氣了。不過霍不疑也是，就喜歡本少爺玩過不要的東西，品味真是特別。”

  說著，他的目光在孟夕螢身上打量。

  她穿著霍不疑的墨狐大氅，臉色蒼白，整個人莫名襯得柔弱惹人憐。

  穀肅伸手就去摸她的臉：“突然覺得你長得還行，要不你今晚也陪陪我……”

  話音未落，一隻手狠狠捏住穀肅的手腕，力道大得能聽到骨頭咯吱作響。

  穀肅疼的臉色一下變了：“哪個不長眼的！”

  他轉過頭去，卻不想正對上霍不疑冷若冰霜的雙眼，氣勢當即滅了一半：“你、你……”

  霍不疑冷冷看向孟夕螢：“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和穀公子聊聊。”

  孟夕螢本也不想和穀肅過多糾纏，就拉著蘭念離開。

  走出小巷，蘭念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嚇死我了，還好霍將軍來了。”

  可孟夕螢沒聽清她說什麽，眼前不斷浮現剛才霍不疑陰翳的神情。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猛然停住腳步：“蘭念，快！我們回去！”

  說著，忙帶著蘭念往回走。

  可到底還是晚了。

  小巷中彌漫著血腥味，霍不疑背對她站在原地。

  而穀肅倒在地上，雙眼瞪大，心口被霍不疑的隨身佩劍深深刺穿——

  蘭念被嚇得手一顫，竹筐掉在地上，大紅色的物件灑落一地。

  霍不疑聽到聲響轉過眸，渾身散發的血腥氣息仿佛是從地獄走出來的閻王。

  “為什麽回來？”

  孟夕螢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愛了很久的男人。

  他們離得那麽近，可又隔了好遠。

  隔著了無音訊的一年，隔著彼此不知道的經曆。

  孟夕螢沒說話，緩緩走到他麵前，拿出手帕踮著腳一點點擦去他臉上的血。

  霍不疑沒躲，任由她擦淨。

  等她要收回手時，他一把抓住她手腕：“沒什麽要說的？”

  孟夕螢原本有很多話想說，可到了這一刻，她突然又覺得沒有要說的必要了。

  想了想，她隻說了一句：“阿疑，你現在是將軍，以後必會更加尊貴，會讓所有曾經欺負過你的人不敢再惹你。這樣好的你不該娶桃夭，該配一個更好的女子。”

  霍不疑眼睛微眯：“你是在說你自己？”

  孟夕螢笑著搖了搖頭：“我不配。”

  話落，小巷裏一陣安靜。

  好一會兒，霍不疑沉聲再問：“你想說的隻有這些？”

  孟夕螢垂下眼眸，忍著心髒的劇痛慢慢抽回自己的手。

  “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