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若肯嫁
作者:沈甄陸時硯      更新:2023-06-23 10:17      字數:4646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若肯嫁

  沈姌察覺道自己踩住了一個人後,連忙轉了個身。

  周述安身量高, 沈姌一回頭, 目光隻能對上那棱角分明的喉結。在往上看, 剛好是他噙笑的嘴角。

  沈姌低頭看他的腳,道:“郎君沒事吧。”

  “沒事。”周述安低沉的嗓音在沈姌發梢上拂過, “來看榜的?”

  這等語氣, 落在女郎的耳朵裏,與“來看我的?”沒有絲毫異處。

  沈姌抬頭看他,四目相對時, 她想起了身後金榜上的那幾個大字。

  探花:隨鈺。

  榜眼:程嘉容。

  狀元:周述安。

  雖然那日躲在屏風後聽到了阿耶與他的對話,心知他學識不俗, 卻也沒想到, 這人,竟會直接中了狀元。

  沈姌緩緩開口,“恭喜郎君金榜題名。”

  周述安看著十七歲的沈姌,聽著這句話, 不由怔怔出神。

  上輩子, 他也曾在這一刻見過她,隻是這句恭喜郎君, 卻不是對他說的。

  她隻踩了他一腳,說了一句抱歉便離開了。

  那之後,滿長安都在傳,雲陽侯府的嫡長女,好似要嫁給李棣了。

  周述安道:“多謝。”

  就在這時, 一個花枝招展的媒婆走到周述安麵前,看她一笑便知,這是要榜下捉婿了的,“郎君可成家了?”

  周述安蹙眉。

  媒婆挑了挑眉毛:“魯家有女年十六,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郎君可有意?”

  周述安看了一眼沈姌,道:“不必了。”

  媒婆的眼睛多尖了,她瞧了一眼沈姌的麵相、穿著,心裏了然了幾分,複又上前一步,用手捂住嘴,低聲道:“那,,納妾嗎?”

  “不納。”

  他的話音一落,沈姌忙道了一聲“告辭”。

  這些話,她可不方便聽。

  沈姌拉著已經呆傻的沈謠轉身離開。

  周述安正準備追過去,與他相熟的一些學子卻忽然擋住了前路,“容暻,恭喜了,真沒想到,你頭一次來京參加科考,便中了狀元!”

  “周兄,方才那位可是雲陽侯府的娘子?你從湖裏救上來的那位?誒呦,那我是不是得提前恭賀一聲了?”

  有人真心祝福,自然也有看不慣他。

  有一青衫男子陰陽怪氣道:“平日裏瞧著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竟有如此城府。怪不得有人說,會咬人的狗不叫。”

  說話的,是盧十一郎的好友,隴西來的郎君。

  這位,連考五年都沒考上。

  盧十一郎今年本是奔著前三甲來的,誰知頭發都要學禿了,才考了個第十六,再一看那個門庭、學識根本無法與自己相提並論之人中了狀元,不禁心生不甘,兼之年輕氣盛,他闊步走到周述安麵前,陰惻道:“恭喜啊,,”

  周述安道:“多謝。”

  “嗬。”盧十一嗤笑一聲,“多謝?是、是我看走眼了,想不到你竟留了這麽一手。”

  周述安淡淡道:“看來,盧兄對周某誤解頗深。”

  盧十一怒道:“周述安,這是長安,大晉朝狀元年年有,官卻不是誰都能做的,若是通不過接下來吏部的考試,你也隻能止步於此了。”

  “想做官,得先做人,不然哪來的人脈?明白嗎?”

  周述安點點頭,“多謝盧兄提點。”

  盧十一怎會知道,他眼前的這個毫無人脈的寒門之子,不但會通過吏部的考試,獲八品監察禦史之職,在不久後,還會得聖人賞識,破格升為大理寺少卿,成天子近臣,帝王心腹。

  再過一年,大理寺卿連連犯錯,被逼辭官,周述安卻直接坐上大理寺卿之位。其手腕,絕非常人能及。

  盧十一轉身之前,咬牙切齒扔下一句:“那周兄可別讓我失望了。”

  周述安無奈地歎了口氣。

  若不是為了救下落水的沈姌,這輩子,他怎麽都不會同盧十一扯上關係。

  ******

  須臾,沈謠看到了隨鈺的身影,沈姌笑她,“瞧瞧,你比人家考試的來的都早。”

  聽了這話,沈謠臉都不知道羞一下。

  她低聲對沈姌道:“阿姐,我去說聲恭喜。”

  沈姌笑道:“去吧。

  沈謠連躲帶藏地走到隨鈺身後,揚起手裏的蒲扇衝他扇了一股風,“恭喜啊,探花郎。”

  隨鈺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一瞬間,眉眼間布滿了笑意,他回身看她,“謠謠,你何時來的?”

  沈謠裝傻,“自然是剛到。”

  隨鈺側頭,提眉,“真的?”

  沈謠給自己扇了扇風,“自然是真的。”

  隨鈺躬身在她耳邊道:“可我一來就看著你了。我見二姑娘笑的滿麵紅光,便知自己中了。”

  沈謠身子一僵,立馬用扇子打他,“你才滿麵紅光,你才滿麵紅光!”

  隨鈺就這樣任她打。

  沈姌見他倆人當街沒羞沒臊地鬧開了,隻好走過去道:“恭喜世子。”

  隨鈺嘴角回攏,立馬切換正經臉,道:“多謝。”

  這時候,程家的大公子走了過來,“佑安,可要一同去尚書省?”依照晉朝習俗,放榜之後,中進士的學子,第一件事就是進尚書省拜見宰相和主考官,也就是所謂的“過堂。”

  “好。”隨鈺回頭看沈謠,“等我啊。”

  沈謠囑咐他,道:“好好準備吏部的考試。”

  隨鈺點頭道:“知道了。”

  一個時辰後,眾人接連散去,恭賀聲停止,剩下了一片寂靜。

  有人思及寒窗苦讀那些年,忍不住無聲垂淚,也有人摸了摸牆上的榜單,發誓明年再來。

  金榜一貼,有人歡喜有人愁,年年皆是如此。

  李棣站在榜前,背脊僵直。

  他,,落榜了。

  這時,一粉衣郎君從地上驀地坐起,勾住了李棣的肩膀,“李兄,走吧,跟我去平康坊如何?現在你需要的,是解語花,是發泄出來。我請客!”

  李棣甩開了他。

  “不同人啊,不同命!都是來京參加科舉的,有人金榜題名,有人卻名落孫山。”男子頓了一下,彎腰繼續笑道,“有人跳進水裏救人,抱了個美嬌娘上來,也有人空著手,啥都沒撈著!”

  李棣怒道:“你住口!”

  “怎麽?還不讓人說了?!”

  李棣回頭給了他一拳。

  “媽的,你敢打小爺?你是不是我二舅舅是何人!”

  *******

  安華殿內。

  身著內侍服的幕僚低聲道:“娘娘,今年中進士的,一共二十六名。”

  許皇後端起茶碗,掃了掃浮著的茶葉末,道:“盧十一可進了前三?李棣第幾?”

  聞言,幕僚頭上的汗都要下來了。

  許皇後眉梢一挑,冷聲道:“名單給我。”

  幕僚雙手遞上。

  許皇後看了看名字,一雙明豔的眼睛,突然眯了起來,“狀元?不是說並無大才嗎?不是說科舉無望嗎!”

  許皇後將名單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

  幕僚低聲道:“皇後娘娘喜怒,本朝做了十年九品官的狀元郎,也不是沒有。”

  “他若是有個當侯爺的嶽父,還能一直做九品官?”許皇後纖長的食指敲了敲桌案,不緊不慢道:“你們就是這麽給本宮辦事的?”

  幕僚胸口上下起伏,腦子不停思索,道:“娘娘,屬下心裏還有一猜測。”

  “說。”

  幕僚道:“今年的主考官是魯思,他與雲陽侯私交甚多,有沒有可能是,,”

  許皇後道:“想到什麽,就去查,查清楚了再來與本宮說。”

  幕僚道:“是,那李棣這個人,,怎麽辦?上次沈家女落水的事,他是知情的。”

  許皇後道:“給他送些銀錢過去,告訴他,本宮再給他一年機會。”

  “是。”

  許皇後深吸了一口氣,又在紙上撫了隨鈺二字,低聲道:“宣平侯府,近來可有動靜?”

  “屬下正要與娘娘說此事。”幕僚搖了搖頭道:“據屬下打探,宣平侯世子確有今年娶妻的打算,瞧那意思,是雲陽侯府的二姑娘。”

  “宣平侯府若是與雲陽侯府聯姻,這關係加了一層,日後怕是對六殿下不利。”

  許皇後默了半晌,輕聲道:“你去鴻臚寺問問我二哥,那位回鶻的二王子到底何時到?”

  晉朝與回鶻的來往向來密切,回鶻每年都會用上萬匹馬來交換上萬匹絲綢,其中一部分,又會在別國出售,利潤相當可觀。往年前來送馬的,都是使臣,可今年來做這筆買賣的,卻是回鶻的二王子。

  二王子來朝意味著甚,就不言而喻了。

  幕僚一愣,又道:“皇後娘娘放心便是。”

  隨鈺從尚書省出來後,便回了宣平侯府。

  闔府上下都在等他。

  就連一向不苟言笑的宣平侯夫人,都露出了笑意,一桌子好菜,一桌子好酒。

  隨證(二房長子)本想給隨鈺灌倒,卻發現他不停給自己使眼神,隨鈺低聲道:“二哥,我待會兒有事想與我阿娘說,咱改日行不行。”

  隨證道:“算數?”

  隨鈺斬釘截鐵道:“這是自然。”

  傍晚時分,隨鈺推開了宣平侯夫人的門,低聲道:“阿娘。”

  “佑安?快、進來。”

  隨鈺進屋坐下,頓了一下,輕聲道:“我想去雲陽侯府提親。”

  宣平侯夫人姚氏,手上的針線活一停,側頭道:“沈謠?”

  說句實在話,姚氏一向不喜歡長相太過豔麗的女子。在她看來,男兒就該一門心思走仕途,娶妻娶賢,娶了太過好看的,容易迷了心,畢竟弱冠之年的郎君,大多沒有定力。

  但沈謠呢?

  又是她看著長大的,品行也是沒的挑。雲陽侯府嫡出的二姑娘,門庭倒也是相配。

  隨鈺道:“是。”

  姚氏繼續下針,漫不經心道:“這是你們兩個商量好的?”

  隨鈺自然了解自己的娘,便又道:“她讓我安心考下一場。”

  吏部的下一場考試,主要看四樣,相貌、口才、書法、以及批閱公文的能力。這些,對世家出身的隨鈺來說,本就是手到擒來之事。

  聞言,姚氏緩緩道:“阿娘覺得謠謠這話說的沒錯,你這心思是該收一收,這兩天,就別瞎折騰了。”

  隨鈺又道:“阿娘,購置聘禮、找媒人,這時間都不短,過六禮要是慢慢來,興許還得等上半年。”

  姚氏放下手中的針線,道:“這麽急?你這是打定主意了?”

  隨鈺點頭,然後蹙眉道:“阿娘不喜歡她?”

  姚氏打了他一下道:“趕緊把你的眉頭鬆開!你與謠謠的這樁婚事,你阿耶早同我提過,我呢,心裏也是滿意的。我隻是怕你收不住心,這男兒自當以仕途為重,眼下是緊要關頭。”

  “你瞧陸三郎,比你年紀還大呢,人家也沒著急。”

  隨鈺聲音沉了沉,道:“阿娘到底是何意?”

  聽他這語氣,姚氏歎了一口氣,大好的日子,她也不想讓他不痛快,便退了一步,“這樣,明日我就去給你籌備聘禮,找我們長安最好的媒人來。”

  “待這半個月過去,阿娘親自去一趟雲陽侯府。”姚氏話音一頓,又道:“佑安,你身上有功名,拿到你未來的嶽家去,也好看不是?”

  隨鈺點了點頭,道:“勞煩阿娘了。”

  姚氏給他擺擺手,“去吧,早些休息。”

  雲陽侯府。

  天色漸晚。

  雲陽侯夫人坐在床側,手裏拿著撥浪鼓逗沈泓,安嬤嬤笑道:“夫人,那狀元郎可是在侯爺書房裏待了兩個時辰了。”

  侯夫人笑道:“你還不知道他嗎?他要是喜歡誰,全寫在臉上。周述安身邊沒有親人,他心疼人家,又是留人吃飯又是留人喝酒的,未必是人家想留這兒。”

  安嬤嬤笑道:“侯爺的心思是明顯,不知夫人是如何想的?”

  侯夫人眼睛彎了一下,道:“你說我是不是太勢力了?這事兒要是放在幾天前,我說什麽都不能同意,眼下聽聞他中狀元,反複思忖多,竟會覺得這樁婚事能成,也是不錯。”

  安嬤嬤跟著笑道:“夫人這怎麽能叫勢力呢?是那郎君的身份,實在配不得咱們府上的姑娘。”

  侯夫人抬手把沈泓交給奶娘,對安嬤嬤道:“你去把姌姌給我叫來,我有話同她說。”

  安嬤嬤躬身道:“是,老奴這就去。”

  半晌過後,沈姌進屋坐下道:“阿娘找我?”

  “嗯。”侯夫人拉過她的手,搓了搓她的手心,緩緩道:“周述安這人,你怎麽想的?”

  沈姌驚了一下,道:“阿娘這是被阿耶說服了?”雲陽侯喜歡周述安,闔府上下都知道,早就不是甚秘密。

  侯夫人看著自己大女兒,笑道:“管他作甚?你怎麽想才重要。”

  沈姌頷首,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阿娘就不怕,他是因為阿耶才來提親嗎?”

  侯夫人道:“起初何止是怕,阿娘根本就是這麽想的!外麵的流言傳的那般厲害,我一直覺得他沒少推波助瀾,可後來再看看,事情並非我想的那樣。”

  沈姌沉默不語。

  侯夫人繼續道:“你可是嫌棄他門庭不顯?”

  沈姌搖頭,“這絕對沒有。”

  侯夫人看了一眼窗外,話鋒一轉,道:“謠謠和隨鈺那點事,我都知道。可沒人知道是,我不喜歡隨鈺那個娘。”

  沈姌道:“這是為何?”

  “一來是她條條框框太多,整日端著,二來就是她這人啊,,”侯夫人想到了自己心裏那點小心思,不由輕笑出聲,“她笑著的時候,總是給我皮笑肉不笑的感覺,總之,姚婉宜那個人,比我勢力多了。”

  沈姌皺了一下眉道:“為何這樣說?”

  侯夫人道:“就打個比方,若是侯府這時候出點什麽事,她便是再喜歡謠謠,也絕對不會伸手的。”

  沈姌連忙道:“阿娘!你說什麽呢!”

  “不說了不說了,畢竟隨鈺那孩子,我還是喜歡的。”侯夫人看著沈姌的眼睛道:“姌姌,我和你阿耶想的一樣,你若肯嫁,他不會欺負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我周二周三都要繼續加字數了,不然根本寫不完。

  線線已經淩亂了,越寫越多!!!!不然咱們商量一個事,咱別找bug了,直接歡樂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