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護著
作者:沈甄陸時硯      更新:2023-06-23 10:17      字數:4699
  第七十八章護著

  且說鄭京兆心疾突發後便告了假, 孫旭又以“避嫌”為由拒審百香閣惡意傷人一案,此案便落到了陸宴手裏。

  升堂審訊的日子, 定在六月初七。

  此案要在初七公開審理的消息一出, 驚動了不少長安百姓,為了聽審, 天還未亮,眾人便已擁至衙前。

  畢竟,現任工部尚書之女告前任工部尚書之女, 這樣的案子, 可比街上賣的畫本子有意思多了。

  陸宴在簽押房中拿起杯盞,抿了口水,淡淡道:“人都到了嗎?”

  楊宗低聲道:“小夫、沈姑娘和楚先生及證人已到,孫家二姑娘還在來的路上。”

  “文知錄、王書吏和司法參軍都到了嗎?”

  “已在候著了。”

  陸宴低低“嗯”了一聲, 隨後拿起桌上的烏紗, 去了堂內。

  *

  孫宓這邊已經動身, 馬車向光德坊行駛。

  她的心, 沒由來地跟著轔轔之聲,一沉再沉, 伸手挑起幔帳,看向外麵刺目的陽光,喃喃道:“蕤蕤,今日這案子,沈甄翻不了身吧。”

  王蕤道:“阿宓你多慮了,宋先生可是日日與衙門打交道, 油滑的很,你將他都請來了,還有甚怕的?再說,不是還有我給你作證嗎?”

  孫宓牽起王蕤的手,“你放心,我定會叫我爹找機會提拔你三哥的。”

  王蕤尷尬地笑了一下,“阿宓,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分,我幫你,與我三哥無甚關係。”

  半晌過後,孫宓的目光移到不遠處,“京兆府”三個字,赫然在目。

  “姑娘,到了。”

  馬車停穩後,婢女將孫宓攙扶下來。

  宋景文見她麵色發白,不由低聲安慰道:“鄙人替人聲辯多年,還從未敗過,再說,咱這人證物證皆在的,二姑娘根本不必憂心。”

  孫宓深吸一口氣,道:“你若是能在今日給她定罪,你的酬金,你再翻一倍給你。”

  宋景文作輯,“那鄙人先謝過二姑娘了。”

  他們越過堵在門前的百姓,進了京兆府。

  肅然的堂威聲從兩側傳來,孫宓與沈甄一個站左,一個站右,身邊分別站著各自的訟師。

  孫宓看著沈甄身邊的訟師氣宇軒昂,容貌不凡,一時間不由皺緊了眉頭。

  宋景文低聲道:“二姑娘放心,沈家請的那位訟師,鄙人見都沒見過,想必隻是個無名之輩。”

  孫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依晉朝晉朝律法,開堂之前,皆要稟明身份。

  宋景文上前一步道:“鄙人宋景文。”說罷,他看了一眼右側。

  沈甄身邊的男子上前一步道:“鄙人楚旬。”

  話音一落,有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

  “楚旬?沒聽過啊。”

  “楚旬、楚旬,這名字實在是有些熟悉,瞧我這記性,話道嘴邊,就是說不上來!”

  “莫不是揚州楚氏?”l

  聽到這,宋景文不禁皺了眉頭,揚州楚氏?不可能吧,,

  不過他一想到沈甄罪眷的身份,終是放下心來,揚州那位大家,怎可能替一個罪臣之女來辯護?

  想必並不是同一個人。

  陸宴喊了一聲呈證物,差役便將那些瓶瓶罐罐端了上來。

  孫宓紅著眼睛道:“大人,我與沈家妹妹也曾是極要好的,萬沒想到她會因那件舊事,而恨我至此!”

  語畢,孫宓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陸宴照例問詢道:“那件舊事,是何事?”

  孫宓咬了咬唇,故意道:“去年十月,沈家獲罪被抄家,後又欠下巨債,沈家妹妹曾上門找過我,希望我能施以援手,可我一未出閣的女子,上哪能拿出八千貫來,且當時還受了風寒,就並未見她,哪知,她竟說我們孫家踩著沈家肩膀上位。”

  緩了緩又道:“我真是想不到,她會如此記恨我!”

  孫宓說此話的目的,就是要用身份的調換,突出她們二人之間的矛盾,好讓大家在第一時間認定,沈甄對她,含怨、含恨、含妒。

  而這,就是沈甄下毒的動機。

  沈甄聽了這話,不禁瞪大了眼睛,這下她算是領教了厚顏無恥的最高境界,去年十月,別說去過孫府,侯府出事後,她根本未與孫宓說過任何一句話!

  這下,周遭的百姓仿佛在刹那間恢複了記憶,接連出口大罵沈家,市井的糙話,本就難聽,沈甄一忍再忍,終究還是紅了眼睛。

  父親明明是含冤入獄,她卻一句也不能辯解。

  陸宴心口頓時一緊,不由蹙眉看向沈甄。

  見她眼眶通紅,驚堂木“啪”地一拍,還未喊一聲肅靜,聒噪聲便戛然而止。

  男人那雙嚴肅又薄涼的眼睛落在孫宓身上,“去年十月?十月的哪一天?你可有沈甄曾去找過你的證據?”

  孫宓一頓,小聲道:“時間久遠,,”

  陸宴直接打斷道:“無憑無據之事,你也敢放到公堂之上來講?”

  宋景文衝孫宓搖了搖頭。

  孫宓閉了嘴。

  “楊大夫,驗物證。”陸宴道。

  楊大夫驗過物證後,當場說明了毒性,宋景文在一旁呼喊道:“用胭脂水粉毀人容貌,這是何等惡毒的心思!其心可誅,其心可誅啊!”

  陸宴冷嗤道:“宋先生,今兒這案子,是你判,還是本宮判?”

  宋景文臉一紅,忙躬身道:“鄙人不敢。”

  見此,門外的孫旭同魯參軍悄悄道:“咱們陸大人現在審案子,火氣都這麽大了?”

  魯參軍搖了搖頭,“陸大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別不是同那位宋先生有過節吧,,”

  孫旭揚起下巴,搖頭道:“得了,我還是走吧,這一會兒要真的行了刑,你說我攔不不攔?”

  魯參軍看了看他,“孫大人真能置身事外?”

  “求情這種事,有一回就有二回。你待會兒同陸大人說一聲,就說我也犯了心疾,需要回家靜養,先走了。”

  這案子的始末孫旭不好說,但憑借多年斷案的經驗,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他無奈地談了一口氣,心道:此事若能給孫家長個教訓,也是好的。

  半晌過後,開始請人證。

  王蕤緩緩走上來,一一說明後,陸宴開口道:“作偽證乃是坐贓罪,按照晉律,輕則五十個板子,重則一年徒刑,你可知曉?”

  這些王蕤早有準備,毫不猶豫就點了頭。

  陸宴叫人當場審訊王蕤。

  官府辨別口供真偽,一般都要用采用五聽之法。所謂五聽,便是辭聽、色聽、氣聽、耳聽、目聽,司法參軍會通過觀其出言、察其顏色,觀其氣息。觀其聆聽,觀其眸子視來判斷,這口供是否能用。

  然而這些套路,宋景文可謂是一清二楚,所以,王蕤十分順暢地就通過了審訊。

  司法參軍回頭道:“暫無偽證之嫌。”

  孫宓暗暗鬆了一口氣。

  此案雖是誣告,但眼下人證物證具在,還通過了勘驗,再加上宋景文顛倒黑白的本事,她已是勝利在望。

  與此同時,宋景文看楚旬的表情,也不由多了一絲不屑。

  陸宴用食指叩了叩桌案,對沈甄輕聲道:“你可認罪?”

  沈甄抬眼道:“回稟大人,我不曾做過這些事,孫姑娘方才說的,並非事實。”

  後麵有不少百姓低聲嗤笑,還有人罵沈甄是惡婦。

  就在這時,楚旬對宋景文道:“楚某有幾個問題想問,煩請宋先生說的仔細些。”

  宋景文道:“楚先生直言便是。”

  “沈姑娘家中尚有一位生著病,等著要錢看病的弟弟,為何會為了毀孫二姑娘的臉,砸了自己經營甚久,口碑上佳的招牌?恕我直言,此事根本不合乎常理。”

  “常理?”

  “興許沈姑娘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呢?”宋景文笑道:“楚先生看看那放在眼前的物證!那日若不是孫姑娘命好,今日毀容的便是她了!這是常理嗎?”

  楚旬翹了下嘴角,“說到命好,楚某就更不解了,百香閣也算得上京城數一數二的香粉鋪子,胭脂水粉,琳琅滿目,既然命好,孫姑娘怎麽就能一眼選中這帶毒的水粉呢?”

  宋景文眼睛一眯,反駁道:“一派胡言!這水粉,明明是沈姑娘親手交到孫姑娘手上的!”

  楚旬輕笑,“宋先生可知,我朝向來嚴懲代書誣告他人之行為,若是虛告,依誣告反坐論處,若是受雇人收了百貫以上的錢財,不禁要以坐贓論處,還有加二等處罰。”

  宋景文冷笑,“楚先生還是擔心自己吧。”

  緊接著,楚旬也叫了兩個證人來,這兩個女子,都是出現在百香閣的客人。

  她們也通過了當堂審訊。

  且口徑一致———是孫宓親自選了水粉,沈甄並未碰過瓶身。

  宋景文到底是老油條,見他們想以此脫罪,不慌不忙地又叫上來一個人。

  這位賈姓女子,上來就跪下,捂著紅腫腐爛的臉道:“大人,兩日之前,奴也去過一次百香閣,奴在平康坊做婢女,身份低微,水粉昂貴,奴買不起,一時鬼迷心竅,便偷拿了一個,誰知用了沒兩次,就毀了容。”

  “還請大人看在奴自首相告的份上,從輕處罰。”

  “兩日之前?你的意思是說,她的百香閣裏還有毒粉?”

  “是,大人大可派人去查。”

  沈甄低頭看著又一個被毀容的女子,心裏不免有些唏噓,孫宓為了害她,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西市與京兆府離得甚近,陸宴派出去的衙隸,很快就返回來了。

  他們帶回了兩箱的香粉,一經查驗,其中一箱,確實有劇毒。

  沈甄這才恍然明白,為何那人會同她說,百香閣的賬本不要提前拿出來,因為一旦提前拿出來,眼前這位假人證,也就不會出現在這兒了。

  沈甄緩緩道:“不知大人可否讓我看一眼這箱子裏的瓶子?”

  陸宴點了點頭,派人將一堆矮口瓶給遞給了沈甄。

  沈甄接過,上下左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輕聲道:“大人,這位姑娘手上拿的,和這箱子裏的,根本不是百香閣的水粉。”

  “你還想抵賴不成?”賈姓女子道。

  沈甄拿出一個賬本,翻到三日前,一字一句道:“百香閣每一瓶水粉,在瓶底都有個印記,與賬本上一一對應,每賣出去一個,便劃掉一個,並簽上客人的名字,這些賬本上均有記錄,這些還請大人過目。”

  宋景文一聽,心裏“咯噔”一下,心道一句不好。

  忍不住上前道:“依大晉律法,證物是要在之前一天便呈報官府,沈姑娘現在拿出來,誰知道是不是連夜製做的假賬!”

  陸宴低聲嗤道:“是否為假賬,本官自有決斷,豈容你在此放肆?”

  宋景文一噎,若那賬本是真的,衙門隻要挨家挨戶去勘察,立馬就會將其認定為鐵證。

  畢竟物證,一向比人證要重要。

  下一瞬,陸宴便低頭拿起筆,謄寫了一份名單,命衙隸立即挨家挨戶去傳喚。

  一個時辰後,衙隸帶著幾位京中貴女進了京兆府,逐個問詢後,皆證實了沈甄所言非虛。

  孫宓一慌,對宋景文怒道道:“你快說話!等什麽呢!”

  宋景文對大晉律法十分熟悉,在這樣的鐵證麵前,府尹會怎麽判,他心中已猜出了個大概。

  他一旦被判誣告罪,今日能不能離開京兆府還兩說。

  須臾,陸宴闔上賬本,直接定案:“今日之案,鐵證如山,實乃誣告,是本官派人行刑,還是你們自己交代。”

  孫宓雙手微微顫抖,用隻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宋先生,我乃是尚書之女,不該說的,你若敢說,我保證你絕走不出京城半步。”

  宋景文麵露難色,這些年他撈的錢已然夠多了,此時他身邊的若不是當今工部尚書之女,他定會想辦法替自己減刑,此後遠離京城。

  可正如她所說,,孫家確實有讓自己出不了京城的本事。

  孫宓一言不發,強行逼著自己鎮定下來,晉朝律法對世家大族本就寬待,此案即便是真的判了她誣告,她再扯出一個人頂罪便是,或者交些金銀布匹,,

  萬不用低頭認罪。

  陸宴見這幾個人一個比一個嘴死,便道:“既如此,便上夾棍吧。”

  衙隸剛走過來,孫宓便道:“我乃是工部尚書之女,你們誰敢碰我!”

  見衙隸不動。又回頭對著外麵道:“快去叫我阿娘來!”

  今日審案的要是別人,興許還真的會留有餘地,可偏偏是陸宴,他可沒什麽不敢的。

  便是工部尚書來了,又能怎樣?他能對陛下的親外甥發火嗎?

  況且京兆府依法判案,本就無錯。

  陸宴冷聲道了一句動手。

  京兆府的差役將宋景文的雙腿拖出,撕下鞋襪,套上麻繩,連個反應的機會都不給,就將繩收緊,“咯”一聲響,鮮血直流,宋景文登時大叫一聲。

  沈甄哪裏見過這個場麵,不由閉上了眼睛。

  反複收繩兩次後,孫宓和王蕤這邊也用了刑,板子一聲聲落下,才第三下,兩個姑娘就嚇得直接暈過去。

  沒過一會兒,孫家夫人和王家夫人便接連趕到了京兆府,她們不僅將此事硬說成了奸人挑唆,帶人頂了罪,還呈交了不少銀錢。

  陸宴當然不會過度為難兩家,十個板子都沒打完,就放了人。

  在世家大族眼裏,錢財遠沒有臉麵重要。京兆府少尹在公堂之上對孫家、王家嫡出的女兒動了刑,不論輕重,這便是根本沒給臉麵。

  *

  許四娘聽聞此事,不禁冷冷發笑,“我還以為孫宓是個聰明的,沒想到將此事辦理的如同笑料一般!公堂之上哭爹喊娘,多新鮮啊!丟死個人!”

  許意清道:“四姐姐不必生氣,左右此事,許家丁點都未沾。”

  許四娘道:“你知道沈甄那日的訟師是何人嗎?”

  “這倒是不曾知曉”。

  “是揚州楚氏,楚旬。我可聽聞,楚旬和陸家那位的關係匪淺。”

  “有這樣的事?”

  “既然皇後娘娘有意讓你做陸家的宗婦,陸宴的事,你還是多打聽打聽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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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