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作者:沈甄陸時硯      更新:2023-06-23 10:17      字數:3283
  第六十章

  月光透過窗牖的薄紙, 闖了進來,床沿的牆上, 映著兩個人貼在一起的影子。

  男人的語氣裏帶著蠱惑, 她是一萬個不想聽他說話。

  天知道, 她昨日被他嘴裏念著的“許意清”三個字驚醒時, 是怎樣的委屈。

  說的心碎也不為過。

  陸宴看著她的後腦勺, 遲遲未轉過來, 便知道她心裏還氣著。

  說起來, 她還從未對自己使過性子。

  誠然,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想了一下, 如若沈甄敢在夜裏喚其他男人的名字, 他是不會那麽輕易放過她的。

  陸宴閉了閉眼睛, 似是下了多大的決定一般。

  “甄甄。”男人的呼吸越來越重,“還氣麽?”

  話音一落,沈甄花瓣兒似的的腳趾立馬蜷在了一起。鼻尖稍紅。

  太多的不敢言,和不敢怒, 都在頃刻間爆發出來。

  不得不說, 以陸宴的姿容想哄個小姑娘,真是再容易不過,一個不經意的眼神便能勾的人心慌意亂。

  更遑論, 是這樣的深情脈脈的溫柔低語。

  沈甄的心有些發顫。

  “嗯?”他的呼吸順著她的耳後, 沿著迤邐的一條曲線,緩緩向下。

  吻住了她開開合合的蝴蝶骨。

  自打沈甄遇上陸宴起,他便一直都是那副強勢又薄涼的樣子, 何曾這樣哄過她?

  “不然你再掐我幾下?”陸宴道。

  沈甄咬了咬唇,低聲嘟囔了一句,我怎麽敢?

  這帶點委屈的嗓音,也算是表露心聲了。

  陸宴輕笑一聲,轉過她的身子,同她四目相視,複又將手掌放在了她的小腹上,“還疼不疼?”

  沈甄猶豫了好半晌,終於往他身上靠了靠,“疼。”

  陸宴看著她的嬌態,聞著她發梢的香氣,手背的上的青筋凸起,滑動、顫顫。

  真是栽了。

  他連掙紮都放棄了。

  。……

  一束微弱的陽光斜斜地灑入內室,須臾過後,烏雲移動,外麵又是陰沉沉一片。

  沈甄的意識慢慢清醒,睜開了眼。

  床沿邊上的男人,早已穿戴整齊,眉眼肅然。

  “醒了?”他的語氣淡然,就好像昨夜那個不是他,今天這個才是他。

  “嗯。”

  沈甄支起身子,坐了起來,小腹上的疼痛感驟減。

  陸宴見她醒了,便開口吩咐棠月下去煮藥,“盥洗之後,先把藥喝了,眼看著入夏,爭取把你身上的這點寒症養好。”

  沈甄點頭應好。

  他輕咳嗽一聲,撂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便徑直離去。

  闔上門,陸宴緊繃的手掌終於鬆開。

  ******

  陸宴一連幾日宿在澄苑。

  於是,他留宿平康坊的消息,再一次傳到了長公主的耳朵裏。

  陸宴回家的時候,正好趕上鎮國公外出,陸鈞瞥了他一眼,停下,道:“我聽聞,近來你同東宮走的近了些?”

  陸宴回道:“兒子有分寸。”

  他拍了拍陸宴的肩膀,雖然自己這兒子在男女之上有些荒唐,但在為官為臣之道上,確實是令人放心的。

  陸均笑道:“你阿娘在裏頭等你,別惹她。”

  不得不說,人心善變,他人是,自己亦是。幾個月前陸宴看現在的他,定然會覺得自己這是瘋魔了,就像他當時罵隨鈺那樣。

  “為了區區一個女人,你至於麽?”

  “天下的女人哪個不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那麽忘不了,找個長得像的還不成了?”

  可輪到他呢?

  明知前麵有坎坷不平,卻還是想要繼續走下去,回不了頭。

  陸宴信步走進內室,長公主手裏握著一把蒲扇,有一搭無一搭的扇著,眼稍微挑,憑借他對自己母親的了解,這是耐心耗盡的征兆。

  陸宴走到圍棋台旁邊,抬手摸了下鼻子,道:“兒子還欠您一盤棋,不知阿娘今日可有興致?”

  長公主走到他麵前,坐下,嘴角提著一絲冷意,“難為你還記得。”

  陸宴跟著坐下,拿起了黑子,“嗒”地一聲落下。

  長公主步步緊逼,陸宴有意退讓,不一會兒,就占盡了優勢。

  長公主將手裏的棋子丟回棋簍,抬首,上下打量著陸宴。

  自己這個兒子是怎樣的性子,她再是了解不過,同他下棋,她就沒有贏過的時候。

  這才同那煙花柳巷的女子廝混了幾日,竟然連哄人的功夫都學會了?

  靖安長公主笑道:“上次你說,讓我容你些時間,不知是多久?”

  陸宴知道,今日若是沒有個說法,恐怕長公主並不會就這樣算了,他頓了頓,直接道:“年底吧。”

  靖安長公主十分意外,雙眸一眯,“不是拖延之計?”

  陸宴笑道:“兒子不敢。”

  長公主瞥了瞥他無情的眼睛,頓覺平康坊那位也不過是個可憐人,便沒在繼續這個話題。

  一盤棋結束後,長公主又道:“對了,下月初七,許皇後要辦一場馬球賽。”

  陸宴眸色一僵。

  下個月,馬球賽……

  他驀地回想起了“許意清”這個名字。

  夢中的他本就對這個名字無甚好感,在接連哄了沈甄幾日之後,更是連聽都不想聽了。

  思忖後,陸宴直接道:“那馬球賽,兒子怕是去不成了。”

  “這是為何?”靖安長公主細眉微蹙,“皇後還在馬球賽的名單裏列了你的名字。”

  “那更去不得。”陸宴指了指自己的後腰,“母親可是忘了兒子在揚州受的傷?”

  長公主拍了一下手,“是阿娘的不是,等過會兒,阿娘便派人給宮裏回話。”

  零星幾點雨從天上飄落,逐漸連成一片,雨勢漸起,偌大的皇宮陷在了朦朧的雨霧之中。

  安華殿。

  許皇後將自己手腕上的額暖玉手鐲,摘下,套在了許意清的手上,緩緩道:“下個月馬球賽帖子,本宮已經遞遞給各家了,屆時,你表哥自會幫你,你聽姑母的便是。”

  許意清臉頰微紅。

  許意清雖然知道姑母如此安排,也是在利用自己拉攏鎮國公府,但不可否認的是,若是真能換來一樁上等的婚事,她亦是心甘情願。

  再者說,六殿下日後能成事,他們許家的每一位姑娘身份都會跟著水漲船高,許家與六殿下,本就在同一艘船上。

  “姑母放心,清兒什麽都聽姑母的,往後也是。”許意清道。

  往後也是。四個字。不禁讓許皇後眯起了眼睛,她就知道,許家小七,是許家姑娘裏最通透的一個。

  就在這時,外麵一個內侍叩了叩門,

  許皇後坐直了身子,笑著朝外看了一眼,柔聲道:“進來吧。”

  內侍緩緩走上前,“長公主的回帖派人送過來了。”

  許皇後接過,將回帖緩緩攤開,笑容凝固。

  “姑母,怎麽了?”許意清道。

  許皇後怎麽都沒想到,她好不容易擺好了魚竿,放好了魚餌,就連釣魚的人都找好了,魚卻不來了。

  。……

  ******

  四月二十六,沈甄的生辰。

  一大早,棠月就給她揪起來梳妝打扮了,沈甄眯著眼睛,打了個嗬欠,道:“大人要帶我去哪兒?”

  棠月低聲道:“這個……奴婢也不知道。”

  沈甄帶上帷帽,上了馬車,一路向南,來到了東市的一家十分有名的酒樓——滿頤樓。

  可她的身份,並不合適出現在人潮擁擠的長安東市。

  沈甄攏了攏眼前的帷帽,在棠月耳邊低聲道:“咱們就這麽走進去?”

  棠月道:“姑娘放心,這是世子爺名下的酒樓,裏麵沒人。”

  沈甄撇了撇嘴,看吧,她就知道,棠月是知道的。

  沈甄進門,被帶到了三樓的一間包廂,一麵有個人影,她一眼便認出來。

  “大姐姐。”沈甄摘下了帷帽,一把抱住了沈姌。

  這便是陸宴有自知之明的地方,他知道,沈甄最看重的,無非是沈家的這幾個人,當初她肯那麽快委身於自己,討好於自己,跟他掐著沈姌罪證有直接關係。

  當時那個狀況,他別說是要沈甄這個人,就是她的命,想必她也不會猶豫的。

  就像他們前世的初遇,他逼問她出城的戸帖是哪來的,她寧願挨板子,也是一個字都不肯說。

  所有世家大族養出來的孩子,不論天真與否,皆明白家族利益大於一切的道理。沈甄對他的感情,說是傾慕也好,說是依賴也罷,都是基於他從沒傷害過沈家人之上。

  他沒那麽自負,覺得自己比沈姌重要。

  沈姌握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著沈甄,眼前出現了一抹慮色。

  原因無他,她這三妹妹,被那個男人,養的太好了……

  沈姌看著沈甄吃了麵,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兒話,隨後問她道:“你同姐姐說實話,他有沒有欺負你?”

  沈甄搖頭,其真心實意,日月可鑒。

  “你就那麽喜歡他?”沈姌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沈甄愣住,小嘴微張,一時間忘了如何作答,滿眼都是愧疚。

  她有些難過地眨了眨眼睛,低聲道:“我做了錯事,大姐姐會怪我嗎?”

  在沈甄看來,喜歡就是喜歡了,沒什麽不能承認了。

  可她不該喜歡他,她也知道。

  “這怎麽會是錯事?”沈姌捏了捏沈甄的小臉,“隻是沈甄,你有沒有想過,他以後若是傷了你呢?他是陸家的世子,聖人嫡親的外甥,很多事,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沈姌正是因為自己清楚這些,才沒辦法相信陸宴同她說的話。

  沈甄攥了攥手心,想開口,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隻低聲道:“大姐姐,不該做的我不會做,不該說的我也不會說。”

  沈姌看著沈甄的小心翼翼的模樣,倏然一笑,將自己想勸她的話,盡數咽了下去。

  男女之情,在現在的沈姌看來,真是這世間,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沈甄十六歲遇上了陸三郎,又是在最是落魄的時候,生了感情,再是正常不過,就像人墜入深海中會本能地抓住浮木一般。

  可誰又知道,上岸之後,還會不會對那塊木頭死不鬆手?

  ☆、第六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