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灌醉
作者:沈甄陸時硯      更新:2023-06-23 10:17      字數:5283
  第二十四章灌醉

  月影倒影在一片片黛瓦上。

  搖曳不息的燭火倒映在桌案的賬冊上, 風一吹,紙張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

  男人的身影逐漸向她靠近。

  “沈甄。”他的嗓音低沉壓抑, 好像有什麽要爆發一般。

  沈甄手下的筆驟然頓住, 睫毛微顫。一抬眼,剛好對上了他幽暗深邃的眼眸,和緩緩下滑的喉結。

  他這樣看她的時候,大多都是不容她拒絕的。

  沒等她細想,陸宴就將她手中的狼毫抽走,擲到了地上, 將賬冊闔上, 放置在一旁。

  “坐上來。”陸宴起身, 用食指敲了敲桌麵。

  沈甄的小臉瞬間漲紅。

  那股透不過氣的感覺, 又來了。

  她也不知為何他總是喜歡在桌上行那事,可她一想到之前那被磨破皮的膝蓋, 兩條腿是怎麽都抬不上去。

  沈甄最不喜的那種姿勢,這世上的男人沒人不愛。

  陸宴見她遲遲未動,以為她是羞澀, 便環住了她的身子, 低頭去咬她的耳垂。

  輕咬重嘬, 男人鼻息裏的熱氣和幾不可聞的喘息聲,皆入了她的耳朵。

  她的身子不禁抖了抖。

  可久久過去, 她的目光仍是回避,兩隻小手抵著他的胸,膛,有幾分拒絕的意思。

  陸宴眉宇微蹙, 伸手拍了拍她,沒有月事帶。

  她的小日子沒來,,

  沈甄被他熟絡的動作弄得臉頰發,燙,情急之下,她隻好掀開襦裙,給他看了膝蓋上還未消退的青紫。

  白嫩的肌膚上紅紫皆有,任誰看了,都要認為在她身上作惡的那個人,絲毫不懂憐香惜玉。

  也許陸宴也覺得眼前的傷痕太過,便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

  將她放回到榻上的時候,陸宴難得自省了一下。

  沒再讓她的膝蓋用力。

  然而換了個姿勢,情況還是沒好到哪裏去。

  他喜愛燃燈,而她卻隻喜歡黑暗,背過身的時候還好,至少瞧不見他眼含嘲弄的目光。

  眼不見,便也能做到通通由著他去。

  可一旦像這般四目相對,她的心肝便提到了嗓子眼。

  恍然間,她覺得自己就如同搖擺不定的浮木,身處於無邊無際的大海中,,

  頭上僅有一根簪子也終是“叮”地一聲墜落在地,三千青絲盡數散下。

  好生狼狽。

  她的十指暗暗蜷起,死死地摳著雕花的榻沿,指尖都褪成了白色。

  陸宴低頭看她,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很難相信,這樣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竟會生出如此撩人肝腸身子。

  當真是至純則欲。

  沈甄被他逼的險些都要哭出來了,語無倫次道:“大人,別看了,別看了。”

  偏偏陸宴這人心腸都是黑的。她越是抗拒,他越是盯著她的眼睛瞧。

  縱使她千般旖旎,萬種妖嬈,也奈不住郎心似鐵,反複推磨。

  直到真給她逼出了眼淚,他才親了親她的眼皮兒。

  月色朦朧,直到男人的一聲悶哼響起,她的小手才漸漸鬆開。

  也不知是潔癖發作,還是善心發作,陸宴看著攤在榻上動不了沈甄,竟親自抱著她去了一趟淨室,替她收拾了一番。

  夜色沉沉。

  沈甄實在難以入眠。

  她盯著房梁,一動未動。

  那樣美的一雙眼睛,終於在無人看到的黑夜裏,染上了一絲淒哀。

  半晌,她側過頭,目光落在了外麵奄奄一息的月光上。

  ******

  揚州趙家,刺史府。

  懸在塌邊兒的帷帳悄然拉開,一縷晨光順著楹窗的罅隙透了進來。

  一位名喚九枝的婢女站在內室中央,緩緩道:“夫人,大奶奶派人來傳話了,衛家人果真又去了高府。”

  趙夫人斂去臉上的笑意,伸手端起麵前的熱茶,對九枝道:“之前叫你去查的事,查清楚了嗎?”

  “據探子回道,荊州衛家確有一子,名喚衛晛。年二十有四,已經成家,娶的是荊州縣衙的女兒,膝下有一兒一女。”九枝頓了頓,又道:“夫人,衛家比咱們想的還要複雜些。”

  “怎麽說?”

  “衛家在荊州頗有地位,他們不光是做布匹生意,手裏頭,還有鹽引。”

  大夫人眉眼一挑,“既然連鹽引都有了,那他來揚州做甚?”在她看來,幾匹破布,哪有販鹽的利潤大?

  “衛家的野心著實不少,大有賺天下錢的架勢,衛現來的是揚州,衛家的二少爺衛祁則是去了洛陽。”

  趙夫人道:“這麽說,他還真是來揚州尋財路的?”

  九枝道:“目前看來,確實如此。”

  趙夫人忽然“嘶”了一聲,對著捶腿小丫頭道,“你給我輕些。”繼而又道:“我聽說,那衛家公子身邊還帶了個頂頂美的妾室?”

  “是,奴婢聽莊玥道,衛公子對那妾室簡直是疼到了心肝裏,光是給她買首飾,就花了上百貫。”

  一聽這話,趙夫人笑著感歎,“合著,還是個癡情種?”

  九枝恭敬地站在一旁,未敢隨意附和。

  半響過後,趙夫人的雙手交疊於膝上,道:“你先派人去鷺園盯著,再回高家跟我哥哥嫂嫂說一聲,接下來的事,便無需他們操心了。”

  “是。”

  傍晚時分,趙衝回到了府上。

  趙衝比不得陸宴這樣的天潢貴胄,能爬到今日這個位置,他足足用了大半生。

  他年逾四十,皺紋疊生,但周身上下的氣勢,卻因為身上的官服,而變得尊貴許多。

  至屋內,他一邊聽著自家夫人的話,一邊對著火爐搓了搓手,道“夫人以為,那衛家人,可信嗎?”

  趙夫人思忖片刻,道:“送上門來的肉,沒道理放嘴裏含著不吃,甭管他是劉家的,還是衛家的,可不可信,咱們親自試試不就知道了?”

  趙衝道:“給我倒杯水。”

  趙夫人連忙走到一邊,倒了杯水,遞給他道:“前兩日,總督府來話了,說是城西渠那頭冶鐵的銀兩不足,要咱們來補,老爺,恕妾直言,事成還好,還有滿門的富貴等著咱們,可若是事不成,,”

  趙衝眼睛一眯,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剩下的話,你不必再說了。”

  ******

  翌日午時,高家那邊傳了話來,楊宗急匆匆地進了書房,“主子,高家那頭放話了,說東家要見咱們一麵,隻是,,”

  陸宴道:“快說。”

  “他們說,要您帶上沈姑娘一同去。”

  話音一落,陸宴的眉宇便蹙在了一起,他轉了轉手上的扳指,“什麽時候?”

  “今晚,揚州二十四橋。”

  揚州二十四橋,那可是整個晉朝最富盛名的煙花之地,便是長安的平康坊,也無法與之相比。

  凡是下過揚州的官吏,都說那樣的銷,魂窟,仿佛讓人見到了商紂王討好蘇妲己時的酒林肉池。

  陸宴反反複複地看著手裏的地圖,食指抵額,思忖良久,才道:“見。”

  又道:“叫咱們的人在刺史府埋伏好,若是身份暴露,活捉楊衝還有他夫人。”

  “屬下明白。”

  ******

  度過鈔關,橫亙大約半裏,便是揚州二十四橋的九條巷子。

  酉時三刻,沈甄隨陸宴下了馬車。

  巷口狹而曲折,寸寸節節,夜晚的燈一掛,便能看到百處黛房。

  揚州上千名妓,子都聚於此地。

  上千人。

  正所謂越是腐_敗的地方,這樣的生意越好,那些達官貴人,鍾愛荒,淫低俗的娼優表演。

  這些娼優每日晚上,用香膏沐浴,梳洗打扮,然後走出巷口,往返於酒肆和茶館,詩館裏。

  隻要有人經過,她們便會想盡辦法拉著人上樓。

  若是說平康坊尚且還有講究個高雅,講究個情_趣。那這揚州二十四橋的九巷,可真就是以皮肉生意為主。

  沈甄那裏見過這樣的景象?

  她走在陸宴身後,內心狂跳不止。

  趙衝定的地方,不在酒樓,也不在茶館,而是在畫舫。

  揚州的達官顯貴常在這兒夜遊小聚,四周燈紅酒綠,在水波上輕輕蕩漾,也確實更有野趣一些。

  他們正往東走,就有一個小廝快步來到了他們麵前。

  “是衛公子嗎?”小廝道。

  陸宴點頭,“在下衛晛。”

  “奴才是來給衛公子指路的,您這邊兒請。”

  很快,他便帶著陸宴和沈甄來到了岸邊上。

  夜露深重,陸宴帶著沈甄彎腰進了小船。

  船內坐著一男一女,一位是趙刺史。

  還有一位,是這九巷裏,數一的名妓,也是趙衝的紅粉知己——浣娘。

  陸宴一進畫舫,浣娘便嬌嗔一句,“趙大人怎麽沒說今夜還有人呀?”

  陸宴裝成恍然大悟的樣子,拱手道:“衛某見過趙大人。”沈甄則在一旁行了個婦人禮。

  趙衝對他的識相很是滿意,哈哈大笑了兩聲,道:“本官早就聽聞衛公子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然所言非虛。”

  “大人過譽了。”陸宴道。

  他一開口,連整日在男人堆裏摸爬打人浣娘都忍不住多瞧兩眼。

  趙衝伸手示意他入座。

  陸宴坐下後,沈甄也緊隨其後。

  她剛摘下帷帽,趙衝的雙眸便落了她身上。

  趙衝神色一亮,眉頭輕挑,估計也是沒想到,衛現的嬌妾,居然真能美成這個樣子。

  他忽然理解,衛現會花上百貫哄她開心了。

  女子見了女子,首先看的就是容貌,浣娘在揚州就沒見過比自己奪目的女子。

  她打量了沈甄許久,不由感歎:這小娘子連脂粉都沒畫,怎麽生的這樣白?

  酒過三巡,浣娘起身助興,她抱起琵琶,唱了一曲《壁玉樓》。

  陸宴和趙衝一邊聽著靡靡之音,一邊推杯換盞。

  曲子唱到一半,浣娘忽然脫下了上襦,露出了一半白花花的肉供人取樂,供人欣賞。

  沈甄這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麵對如此視覺衝擊,兩隻小白手都緊張地攥到了一起。

  反觀陸宴,倒是十分老油條,眼角流露出的笑意,像極了禦女無數的公子哥。

  三分不羈,三分淡然,三分風流,還有一份欲,念。

  一切都把握的恰到好處。

  在沈甄心裏。陸宴能年紀輕輕就成了京兆府少尹,大多是因為他有個國公府世子爺的身份。

  直到今日,她看著他操著一口熟練的荊州口音,同趙衝聊著天南海北的風土人情,才發現他有很多過人之處。

  他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任誰也看不出。他生在長安,長在長安。

  這廂趙刺史一直故意提起荊州。

  不論任何事,陸宴都能接得上,風月之事尤甚。

  偶爾蹦出幾句風流的葷話,惹得趙衝像老來逢知己一般,舉杯連飲。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男人便是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一對,隻要看出對方同自己都長了一樣的花花腸子後,關係立馬就近了一步。

  浣娘一曲唱完,趙刺變給她使了個眼神。

  浣娘連忙從一個黃花梨木所製作的木匣裏拿出了一壇酒。

  她抬手給陸宴斟了一杯酒,柔聲道:“都說揚州雲液卻如酥,這便是我們揚州的最負盛名的雲液酒,公子嚐嚐?”

  陸宴皆過,一飲而盡。

  達官顯貴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那雙老謀深算的眼睛裏。

  隻有接過酒杯,不假思索地喝下,才能讓他放下戒心。

  陸宴過了這關,趙衝又道:“我為考功名,十年寒窗苦讀,母親為了給我出一份束脩,天未亮就去集市上賣米。我從不信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於是拚命爬了十七載。如今回頭看,也不知走沒走錯。”這樣話,無異於是在試探了。

  陸宴笑道:“ 人生苦短,貧是一生,富也是一生,在衛某看來,以大人之慧,宏圖不止於此。”

  陸宴這話算是說到趙衝心肝裏,不禁讓他眉梢都帶了笑意。

  他的眼裏浸著野心,浸著欣賞,不疾不徐地對陸宴道:“衛兄應該早些來揚州的。”

  沈甄本以為趙刺史這回怎麽也該放下戒心了,卻沒想到,他的眼神居然又轉回到了她的身上。

  由於知道沈甄不是陸宴的正房大娘子,所以趙衝說起話來,也不甚客氣。畢竟權貴之間,把自己的妾室互相交換取樂的比比皆是。

  “秦姑娘是京城人?”趙衝語氣緩緩道。

  沈甄點頭,“回稟大人,妾自幼在京城長大。”

  趙衝若有若無的“嗯”了一聲,然後笑道:“還是京城人傑地靈,就連姑娘出落的都比別處水靈。”

  這樣的誇讚,是接也難,不接也難。

  畢竟這話裏頭的意思,遠不止是一層。

  就在這時,浣娘捅了下沈甄手肘,連忙道:“趙大人鮮少誇誰,秦姑娘還不趕緊敬大人一杯?”說著,浣娘轉身拿起角落裏的酒壺,給沈甄滿上了一杯。

  浣娘所有的小動作都落在了沈甄眼裏,方才,她扭了壺嘴。

  這是陰陽壺!

  沈甄的眼睛都瞪圓了。

  浣娘能公然逼她喝酒,想必都是趙刺史提前授意好的。

  如此一來,便是不喝也得喝了。

  沈甄接過,仰頭飲盡。

  她從小到大,也就在過年的時候,能抿一口果子酒嚐嚐,如此烈的白酒,真真是遭不住。

  一杯下肚,臉都紅透了。

  沈甄這樣青澀的果子,於久經風月的趙衝來說,便是最好的下酒菜。

  他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又叫浣娘給沈甄滿上了一杯。

  沈甄這才明白,趙刺史為何會點名叫她來。

  原來是想灌醉她。

  她但凡說錯一句,便是傾覆之禍。

  雖然大人告訴過自己挺不住了就去摳他手心,但她實在不想拖他後腿。

  他們一旦身份暴露,就意味著要盡快離開揚州,如此,她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泓兒和嬤嬤。

  沈甄思忖片刻,隻好假意摔了個碟子,

  隨後趁人不備,撿起碎片。

  沈甄在誰也看不到的角度,用碎片紮了紮自己的手臂,放了點血,以此來保持清醒。

  趙衝見她醉意上頭,開口道:“秦姑娘是京城哪裏人?”

  沈甄道:“妾生於萬年縣,自幼無父無母,被姑婆養大。”

  趙衝眼睛一眯,又道:“倒是個可憐見兒的,那你姑婆呢?”

  沈甄頷首道:“姑婆去世後,我被兄嫂念出了秦家,流離失所時,多虧衛公子出手相助。”

  趙衝晃了晃酒杯,笑著感歎,“英雄救美,實為佳話。”

  男人對身世可憐的女子,大多都有種救世主的情節。聽了沈甄的話,他握著酒杯的手指,越來越緊繃。

  二漏時分,小船內的燭火將熄,趙衝看著沈甄的搖搖晃晃的身子,一股火拚了命地朝上湧。

  他想著,這樣嬌軟易醉的小美人兒,定是別有一番滋味。

  他不好直接奪人所愛,便換了一種心照不宣的方式,“衛公子,覺得浣娘如何?”

  陸宴聞言放下酒杯,勾唇道:“自然是花顏月貌。”

  浣娘一聽,心裏的一潭死水,不由翻騰出了數朵浪花。

  趙衝沒少讓她陪過別人,上至總督府的那位大人,下至衙門裏的縣官。

  每一次,她都沒得選,獨獨這回,倒是有了心甘情願的意思。

  趙衝連笑幾聲,十分大方道:“衛兄若是喜歡,不妨今夜就宿在畫舫。”

  陸宴雖然麵色如常,但依照他潔癖的程度,估計心裏已經在犯膈應了。

  回想當初,就連沈甄碰了他一下,他都要擦擦手腕。

  更別說是同青樓頭牌宿在一處。

  他還不至於為國家犧牲到這種程度。

  須臾,陸宴一字一句道:“君子不奪人所愛,大人好意,衛某心領了。”

  趙衝聽出了他的意思,

  他雖然遺憾,但也不想在未結盟之前就生出齟齬,便理解地點了點頭。

  酒席散場。

  臨走之前,趙衝拍了拍陸宴的肩膀道:“後日我休沐,衛兄若是無事,可以來刺史府上坐坐。”

  陸宴道:“衛某定會親自拜訪。”

  趙衝走後,沈甄起身就是一個趔趄,陸宴攔腰抱住她。

  這才發現,她衣角上,有血跡。

  作者有話要說:卑微線線在線乞求留言。

  誰有多餘的營養液,也可以澆灌一下我(///▽///)

  我去寫下一章了(///▽///)

  ☆、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