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共情
作者:沈甄陸時硯      更新:2023-06-23 10:17      字數:3022
  第十五章共情

  夜晚的風透過窗牖的縫隙,吹到了搖曳不熄的燭火上,風來的緩,它便輕輕搖晃,風來的急,它便忍不住抽搐。

  像極了,他穿過她的發絲、暗暗用力的手掌。

  沈甄的襦裙,都堆在了她的腰,際之上。

  她咬著唇一聲不肯吭,隻用那水波瀲灩的雙眸看著雕梁,萬不敢看別處一眼,連呼吸都不由變得小心謹慎。

  他換了個姿勢,她驟然失重,惹得她連忙用雙手勾住了他的脖,頸。

  陸宴見她氣若遊絲地蜷在自己懷裏,心裏不禁泛出了點點疼惜,瞧她乖順,便低頭咬了咬她通紅的耳朵。

  誰知這小耳朵,簡直是沈甄命門。

  他一下嘴,她便整個人打了個激靈,那勾在脖子上的手突然用力掙紮,薄薄的指甲直接劃過他的皮膚,脖子上即刻便出現了三道血痕。

  沈甄萬沒想到自己竟用了這麽大力,見他出了血,不禁有些害怕,連忙喚了兩聲,“大人、大人。”

  隻是這種時候,男人大多都是感覺不到疼的,反倒覺得她這兩聲嬌顫顫的大人,更為磨人。

  ***

  二人從書房出來,已是子時,陸宴掌燈,沈甄則披著他的大氅,埋著頭,三步一停地走著。

  他在一旁頗為配合,走的極慢,並未出聲催她。

  進了瀾月閣,沈甄將身上的大氅疊了起來,頭依舊埋的低低的,半晌,用水浸了個帕子走到他身邊,伸手替他擦拭血跡。

  陸宴的膚色本就偏白,再加上這會兒傷口的血凝了,乍一看,真是格外顯眼。

  沈甄對他,向來是懼的,見他揚起脖子配合,又不出聲,手上的力氣不免又放輕了些。

  陸宴微微垂眸,看到的便是她眼裏的慌亂。

  他接過帕子,拍了她一下,“行了,我自己來吧。”就她那點力氣,怕是要擦到明天早上。

  陸宴隨意擦了幾下,便轉身熄了燈。

  二人齊齊躺下,沈甄卻心亂如麻,她本想著這兩天衝他暗示一下見大姐姐的事,沒想道又把人給得罪了。

  頭一次,沈甄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大人。”她輕聲道。

  陸宴“嗯”了一聲。

  “明日,我把指甲削一下,成嗎。”沈甄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柔,入耳的皆是討好之意。

  偏偏陸宴就是吃她這套。

  若是她默不作聲,他八成還會覺得她不懂事,但聽她如此說,不免又有些不忍了。

  她的手長得極其漂亮,白皙纖細不說,就連指甲都是透著粉的,用力一攥,恍若無骨一般。

  陸宴默了半晌,轉眼又將手搭在她的耳垂上,作惡般地來回撥弄,啞聲道:“不用。”

  這次,沈甄繃緊身子,總算是沒再撓他了。

  黑夜靜謐幽暗,她慌亂的眼神,璀璨如星,甚是愛人。

  ***

  翌日一早,沈甄伺候他更衣,她抬眸看了看他脖子上的抓痕,到底有些心虛,“大人,不然,,還是遮上點吧。”

  陸宴低頭看著沈甄,問她,“欲蓋彌彰,聽過麽?”

  沈甄聽出了他嘴裏的諷刺之意,暗了暗眼神,不出聲了。

  反正她也想清楚了,一會兒用帷帽捂好自己的臉,比什麽都強。她今日是京兆府的幕僚,是個畫師。跟他又沒什麽關係。

  穿戴完畢後,沈甄便隨陸宴一同出了門。

  馬車繞出喧嘩熱鬧的街巷,又穿過幾條小路,緩緩駛至京兆府門前。巨大的匾額赫然立於頭上,顯得格外肅穆莊重。

  孫少尹比他們先到,眼看著陸宴帶著一個女子下了馬車,他眼神一動,迎了上去,“這位是?”

  “我請來的畫師。”陸宴道。

  孫少尹連忙作輯,轉而與陸宴一對視,便看見了他脖子上的三道印,“陸大人,您這脖子是怎麽弄的?”

  陸宴麵無表情道:“劃傷。”

  這下孫少尹的表情不禁有些微妙了,他問的怎麽弄的,可沒問是什麽傷口。他好歹也是和他平級的少尹,如何看不出那是劃傷。

  誰劃的,怎麽劃的,才是他好奇的。

  畢竟,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陸大人掛了彩,瞬間想到的五個字,便是難消美人恩。

  孫少尹實在按耐不住自己的求知欲,又道:“可是雲姑娘弄的?”陸大人的馬車天天停在花柳巷,他可是看的一清二處。

  聽了這話,陸宴側頭在孫少尹什麽輕聲嘀咕了幾句,隻見孫少尹臉色大變,連忙擺手致歉。

  站在一邊的沈甄,想破頭也想不出,陸宴竟同他說:我帶來的這位畫師,之所以帶著帷帽,便是因為她才剛過十四,還未出閣。

  ***

  一個時辰過後,他們來到了宣平坊的宋宅。

  宋家二老一見今日來的是位女畫師,也沒攔著,通報一聲後,就讓沈甄進了屋。

  因著陸宴還是想聽聽宋家女怎麽說,便給宋家二老擺了個禁聲的手勢,站到了房簷底下。

  沈甄進門望去——宋靈兒一襲白衣,抱膝坐在床上,目光空洞無神,整個人就像風一吹便會倒下一般。

  她坐下後,拿出了筆墨紙硯,按照陸宴囑咐的,柔聲問她,“宋姑娘可否將那人的容貌,再複述一次?”

  這柔柔的嗓子有一個好處,便是她說什麽,也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宋靈兒瞧了瞧她,隨意開口道:“那人蓄須了,眼睛很大,鼻子也高,總是凶神惡煞。”

  聽著她的描述,沈甄確實沒法準確下筆,便又道:“宋姑娘可否回憶一下,那人是絡腮胡,還是山羊胡?”

  宋靈兒聽完這話,雙眸顫抖,抬手便揚了沈甄的硯台,“你們做官的,到底是要查案,還是要折磨我這無辜之人?”宋靈兒十分激動,就連嗓音都變得有些尖銳。

  沈甄沒去管地上的撒的到處的墨汁,反而是握住了宋靈兒的手。能如此激動,便是想起來什麽了。

  沈甄方才在京兆府看過這起案子的呈文,這位宋家女經曆了些什麽,她自然知曉,“宋姑娘,我自然懂你,,”

  宋靈兒直接打斷她,淚眼汪汪地看著她道:“你如何能懂?向你這樣的大家閨秀,隻怕是一輩子都體會不到,被人壓在身子肆意折磨,是怎麽個滋味!”

  沈甄傾身抱住她,小手輕輕地撫著宋靈兒的背脊,開口道:“我也體會過的。”

  這話一出,屋內的宋靈兒,和屋外的陸宴,可謂是一同怔住。

  沈甄雖然戴著帷帽,戴著麵紗,可發飾卻是能看見的,那分明,是未出閣女子的發髻。

  宋靈兒喃喃出聲,“怎會,,這不可能的。”

  沈甄為了安撫她,一咬牙,隻好給她撥了撥領口,讓她瞧了一眼上麵的紅痕。那人鍾愛給她弄得渾身是印,雖不疼,但看著卻有些慘烈。

  這下宋靈兒瞧沈甄的眼神,不由變了一些。

  沈甄見她不在抵觸,連忙又道:“自古女子囿於禮數,經了這般惡事,隻能怪於自身,可是宋姑娘仔細想想,若是官府沒有抓到那歹人,且不說長安會不會有更多的姑娘遇害,便是宋姑娘你,他們若是知道你還活著,能放過你嗎?”

  這樣的事,宋靈兒何嚐未想過,近兩日,她便一直害怕那些惡鬼找上門來。

  她攥緊了拳頭,想了半天,道:“可我的眼睛被捂住了,當真是沒看到。”

  這話沈甄倒是真的感同身受了,回想她的初次,也是被那人蒙住了眼睛,“宋姑娘,被人那般對待,雖然害怕,可有些事,是忘不了的,比如身量,,”

  這邊沈甄還沒問完話,陸宴就聽不下去了。

  他頎長的身影被日光拉了很長,嘴角掛上了一抹冷笑,目光越來越沉。

  那般對待,哪般對待,他怎麽對待她了?

  他碰了她,還不是她也主動了?

  膽子肥了,竟然把他跟那些人放在一起比。

  待沈甄畫完之時,又過去了半個時辰,跨出門檻,就見陸宴雙臂交疊,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瞧。

  眼下沈甄覺得自己立了功,自然也就沒細究他那個眼神。

  這時,孫旭連忙跑了過來,衝著沈甄道:“可是畫出來了?”

  沈甄點點頭,“宋姑娘這次說的和呈文上寫的略有不同,那日她見到的人,應是大臉盤,高顴骨,細眼睛,身量比宋姑娘高出一頭,偏瘦。也不知怎的,我作畫時,便覺那人不像是漢人,倒像是鮮卑族。”說著,沈甄將手裏的畫遞給了孫旭。

  孫旭拿過來一看,越看越覺得熟悉,便對陸宴道:“陸大人,那王照的親姐,是不是就嫁給了鮮卑人?”

  陸宴點頭,“確實如此。”

  孫旭道:“那陸大人送先生回去吧,我還得再回趟衙門。”

  ***

  上了馬車後,沈甄便摘下了帷帽。

  她抬手理了理鬢角,看著陸宴道:“大人,我的發髻亂不亂?”

  陸宴看著她澄澈的目光,抽了抽唇角,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時車輪剛好壓過幾處凹凸不平處,車身一晃,擺弄發髻的沈甄便一個不小心,栽倒在他身上。

  哪怕她並非故意,這樣的姿勢,也有了幾分投懷送抱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他是不是活該被撓?

  ☆、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