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坦率與顧慮
作者:孟芳起計庭堯      更新:2023-06-21 10:12      字數:2292
  第四十一章 坦率與顧慮

    隔了兩天,孟芳起又從曹素娟手中接到一封來信,曹素娟看她的眼神不免透露出幾分探究,也不知懷著什麽樣的目的問孟芳起:“你認識的男同胞還挺多的?”

    孟芳起低頭看眼信封笑了笑,她覺得沒有必要跟無關的人去解釋這些。給她來信的是她以前下鄉時的朋友奚磊,名字像男同誌,不過確實實打實的女同胞。兩人各自離開鍾莊村後,這些年聯係的次數並不多。

    奚磊在信中告訴孟芳起,去年十月份的時候,傅以明給她來信打聽孟芳起的地址,她雖然覺得傅以明的行為是冒昧,極為不妥當的,但是看在對方言辭懇切,且與孟芳起在同個城市的份上,她還是將孟芳起的地址告訴了傅以明,希望孟芳起不要責怪她。

    孟芳起給奚磊簡單回了封信寄出去,告訴對方自己並不介意。可孟芳起不得不承認,自從曹素娟負責他們這一塊的信件工作後,對她的人生的確產生了不大不小的影響。她有些介意計庭堯和曹素娟的碰麵,也不是很喜歡曹素娟看她時那種審視的目光。

    計庭堯今天回來晚些,他晚上下班先去了趟幹休所,計振薇和趙學海兩人吵架了,計振薇一氣之下帶著女兒回幹休所住。孟芳起好奇像姐夫那樣,性格溫和的老好人,怎麽能吵起來。不過她對計振薇夫妻的生活不感興趣,也就沒有多問。

    不過孟芳起從計庭堯口中聽出些端倪,據說是趙學海將家裏的書送給某位女同事,被計振薇發現後,兩人大吵一架。要不是計母勸下,計振薇怕是還要將這事鬧到單位領導那裏。

    孟芳起對這件事不置一詞,從女同胞的角度,她毋庸置疑是覺得趙學海此事做得不對,不論這本書貴不貴重,都不該私下送人。當然,單憑這件事判斷對錯是不恰當的,生活畢竟不是考試,一卷定勝負,很明顯的,生活中的考核要更加複雜且艱難。

    孟芳起很快迎來了自己人生中的考驗,那是二月底一個極其普通的星期三,她剛送走帶著布上門,讓她幫著裁好布料的客人。傅以明突然出現了。

    孟芳起跟傅以明認識的時候,她才 19 歲,傅以明比她大兩歲,高中後被分到鍾莊村,1976 年的時候他回到城裏,兩人就此失去聯係。孟芳起對這段感情已經沒有多少記憶,她甚至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來。她記得的,是鄉間的小路,小路旁的河,田地裏的莊稼,她仍記憶猶新,然而對她來說,這些回憶已經不能單純用好壞來判斷。

    傅以明去年考上了南嘉大學經濟學的研究生,因為孟芳起家在這裏,他才會向奚磊詢問她的住址。

    “你家沒有人,還是到旁邊打聽了,才知道你在這兒。”傅以明說,“回去第二年,我本來已經被分配到交通局工作,正好那年趕上恢複高考,被國際關係學院錄取,現在我在南嘉大學研究美國經濟。”

    美國,又是美國。

    孟芳起再一次聽到這個於她而言太過遙遠的國家,她覺得自己和傅以明這位舊日友人並沒有什麽值得敘舊的,她隻是一直保持微笑,傾聽著他的話。

    “你結婚了?”

    孟芳起點頭:“去年結了,你呢?”

    傅以明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他尷尬地笑了笑,也許是沒想到她到這個年紀才結婚,也許是別的,他看向孟芳起說:“我夫人去世四年,有個孩子,今年六歲,養在我父nmzl母身邊,你有孩子了嗎?”

    按著孩子的年紀,大概是他回去後不久就結了婚,孟芳起搖搖頭:“還沒有。”

    傅以明回城的時候,夏紅纓母親還沒過世,他並不清楚孟芳起後來的人生軌跡。他隻是疑惑,孟芳起幹起個體戶,怎麽到這個歲數才結婚,她既然回城了,為什麽沒有去繼續讀書?

    不過這些他都沒有問出口,他隻是問孟芳起:“我四月份要去蓉城,時間比較緊,想請你幫我做一套西服,你看需要多少錢?”

    孟芳起沒有做過西裝,南嘉市最大的照相館裏才能租到西服,大家並沒有穿西服的習慣,就算是計庭堯這樣,算得上趕時髦的人,也常年穿著中山裝。

    除了手藝之外,她也有別的顧慮,傅以明畢竟不是單純的客人,她有些猶豫,傅以明又說:“要不然這樣,我先給你一百五十塊錢,後麵如果不夠的話,我再把錢補給你,你覺得怎麽樣?”

    孟芳起幾乎隻思考了兩秒鍾就答應下來,她說:“隻是我沒有做過西服,怕做不好,你給我一百吧,毛料大概五塊多一尺,上裝和下裝的話,七十塊錢應該能買好料子,工費我就收你三十塊。”

    傅以明笑笑直接給了錢,孟芳起幫他量好尺寸,趁著天還沒有黑,跑到龍印大街,那裏有一家立著“出租西服”牌子的照相館。她跟人家磨了半天,人家才肯給她仔細看幾眼,摸一摸。

    不過這套西服領子看著軟趴趴,立不起來,瞧著跟馬褂差不多,跟孟芳起之前看到的,計庭堯同學從國外寄來的生活照上的西裝差遠了,那件看著合身又挺括。

    孟芳起從照相館回家,到餅店買棗泥餅時碰到隔壁許嬸,許嬸好奇向孟芳起打探:“芳起,下午有位男同誌到你家問情況,瞧著挺眼生的,是誰啊?”

    “一個朋友。”孟芳起回她,“有些年沒見了,正好他到南嘉市來學習,就順道來看看我。”

    不過這是對外人的解釋,她幾乎沒有怎麽考慮,還是把傅以明的事情告訴了計庭堯。她誠實而坦蕩,倒讓計庭堯覺得自己跟她比起來太過卑劣。而且他那時還是這樣認為“這也許是最正確的做法”,他那些顧慮顯得多麽地微不足道。

    計庭堯主動跟孟芳起談起:“我們科室的同誌這周末要去滬城,要不然我請他幫忙看看,有沒有西裝一類的書刊?”

    孟芳起知道計庭堯一直不讚同她做這些,但是這個人始終都在行動上支持她,這使得孟芳起那瀕於崩潰的“鍥而不舍”的精神又重新振奮起來。她喜歡這樣心無芥蒂,坦率的交流,人生就是一個漫長的旅程,在這一旅程中,計庭堯的前半生比她幸運得多,但是對她來說,或者最幸運的是,遇到了計庭堯。

    至少此刻,孟芳起是這樣以為的。她每天出門前,都會把計庭堯給自己的那條鑰匙鏈子好好用布包好裝進口袋。夏紅纓不知道這條鏈子的來曆,開口問她要,她都沒同意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