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是結束，也是開始

  　　第二天天明的時候大家發現終於要放晴了，泛白的天空隱隱露出了太陽。

  　　大家起床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田地裏的莊稼，都到這關頭了，可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啊。

  　　地裏的莊稼有不少被打得東倒西歪了，隻能抓緊時間開始收割了，田裏倒是積了不少的水，放眼望去，都是在田裏放水的人們。

  　　許老頭天明的時候就出去了，等到吃飯的時候才回來，“地裏的莊稼要先收一收了，怕壞了。”

  　　“今天我們都不去鎮上了，先把地裏的活幹完了。”許根山說了一句。

  　　要是平時許老頭肯定不讓，他跟老伴兩個人多忙活兩天也就完事了，千萬不能耽誤孩子掙錢。

  　　但是他又怕再來一場大雨，那糧食們可就白瞎了，就算是家裏現在不靠著這些糧食生活了，他的心裏還是認為，糧食是莊稼人的本。

  　　“上午你們先去地裏忙活，我們去幫著路生料理一下她娘的後事。”許老太說著打了一個哈欠，眼睛底下一片青黑，看來昨天夜裏是沒睡好。

  　　許老頭喝了一口粥，問道，“路生她奶奶家怎麽說？”昨天路生娘去了的時候就有人村民去通風報信了。

  　　“還能怎麽說，人還活著的時候就把人趕出來了，現在人走了，更不用說了。”許老太一向不願意說別人家的事情，但是碰到了，總有氣不過的時候。

  　　“我今天聽姚婆子說，好像是找村長寫斷親書去了。”馬紅接了一句，麵上很是氣憤，“以前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現在就路生一個人了，還這麽欺負人家。”

  　　一時間桌子上的大人們心裏都不是滋味，總歸這是人家的家事，他們也隻能關上門來說兩句。

  　　“路生那個孩子懂事，等會兒要是辦什麽事情，咱家能幫就幫一點。”許老頭發了話，一家人應了聲，都開始悶頭吃飯。

  　　到了午時，福滿兒才悠悠的轉醒，昨天夜裏折騰得太晚了，她這一覺睡得格外香，小手在被子裏摸了摸，空空如也，隻有她一個人。

  　　路生姐姐呢？昨天晚上路生姐姐是跟她一起睡的啊，怎麽人不見了。

  　　福滿兒胡亂的把衣服套上，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跑出去了，“娘，路生姐姐呢？”她一出來就看到了在院子裏的劉芳。

  　　劉芳回頭看去，迎著陽光，她家小閨女就像個小瘋子一樣，怎麽看怎麽好笑，鞋都穿反了。

  　　“她回家去了。”劉芳走過去幫她整理了一下。

  　　“路生姐姐的家都已經倒了啊？”所以昨天晚上才來自家睡的。

  　　劉芳打來熱水，一邊收拾福滿兒一邊說，“她娘親還在那裏呢，今天要去給她娘親處理後事。”

  　　按照村裏辦白事的習俗來說，要辦個三四天，村裏的人都過來幫忙，然後選一個合適的時辰下葬，但是路生家的情況實在是特殊。

  　　早上的時候許老太就問過了路生了，路生的意思是不用像村裏辦白事那樣了，她去挖一個墳，把她娘埋進去，立個碑就行了。

  　　這麽小一個孩子，她能懂什麽，能操持什麽，許老太沒忍住都罵了路生奶奶幾句，心裏再氣也無可奈何。

  　　“許奶奶。”路生躊躇著走了過來。

  　　“咋啦，孩子？”許老太正幫著收拾還能用的東西。

  　　路生麵色很是窘迫，“我想給您借點錢，家裏的錢不多，我怕不夠買一口棺材。”家裏的錢都是源於她賣各種野菜，藥材。

  　　賣了這麽久也有一些，但是每次賣完都被她娘拿走了，路生娘也真是一個拎不清的，為了討好婆家，還時不時買吃的送過去，這不，路生一看那錢袋子，裏麵不過十幾二十文。

  　　許老太還當是什麽事情呢，“你放心，你許爺爺已經跟老歐家說過了，等會兒人家就會把棺材送過來了。”

  　　村裏就有人專門做白事的，在得知路生奶奶家不管事情以後，許家人商量一下，想到路生的情況，先幫著把棺材給定了，讓路上娘入土為安。

  　　路生哽咽了一下，突然就朝著許老太跪了下來，“謝謝許奶奶，謝謝你們。”她說完還猛的磕了頭。

  　　“哎喲，快起來，你這孩子，幹嘛呢。”許老太連忙伸手去拉她，路生硬是磕了三個頭才肯起來。

  　　許老太看著她，心裏麵又忍不住泛起酸來，這孩子啊，有時候真的懂事得讓人心疼。

  　　福滿兒早草草的吃了幾口就過來了，布兜子裏還裝了一塊酥餅，一見到路生，她迫不及待的把酥餅拿了出來，就像往常一樣，分給路生吃。

  　　路生一點胃口都沒有，但是麵對福滿兒期待的目光，她還是接過了那半塊酥餅，福滿兒屁股一撅，就想挨著她坐下來。

  　　路生連忙阻止，“髒。”雖然墊了一下幹草，但是上麵灰撲撲的，福滿兒今天穿了一身淺色的衣服，一坐下去肯定弄髒。

  　　“你坐這兒。”路生把自己坐過的地方讓了出來，好歹幹淨一點。

  　　福滿兒連忙跑了過去，她腿短，坐上去腳夠不著地，隻能晃悠著，看著路生輕輕鬆鬆踩在地上的長腿，她心生羨慕。

  　　什麽時候，她才能長得像路生姐姐這麽大啊。

  　　“路生姐姐，你要是想哭的話，就抱著著，把腦袋埋在我的脖子裏哭。”福滿兒靠著路生，小聲的說著。

  　　在家裏的時候娘就跟她說了，路生姐姐現在應該很難受，自己不能去吵他，看到路生姐姐哭了，也不要多問。

  　　可是，路生姐姐是一個很要強的人，有人在她肯定不好意思哭，一個人哭的話她又心疼，都不能安慰路生姐姐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路生姐姐抱著她哭吧，她不說話，也不吵路生，就隻是陪著她而已。

  　　路生低頭看著她，“你看像是要哭的樣子嗎？”

  　　福滿兒仔細看了一下，搖搖頭，確實是不像。

  　　“給你看個東西。”路生從胸口處掏出來一張紙，福滿兒打開一看，上麵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斷親書。

  　　有些字福滿兒不認識，但是也大概能猜出來是什麽，她小心的把紙疊好還給路生，“路生姐姐，不要他們，有我呢。”

  　　路生仔細的把這張斷親書貼身收好，坦白說，她對奶奶壓根就沒有什麽感情，這親也從來沒有體會過，斷了好。

  　　當時村長他們還在勸，路生很堅持，這才順利的在這斷親書上畫了押。

  　　“滿兒，謝謝你。”路生看向福滿兒，揚起了嘴角，她不白，是健康的小麥色，眼眸深邃，五官立體，平時都冷著一張臉。

  　　現在突然笑起來，整個人都變得明媚起來，福滿兒都看呆了，好漂亮啊。

  　　哎呀，口水要出來了，福滿兒連忙吸溜了一下，咧著嘴跟著笑，“不要謝，不要謝，路生姐姐，你多笑笑，好好看。”

  　　原本是挺煽情的一幕，硬是被福滿兒花癡一般的傻笑給破壞了，路生點了點她的小鼻頭，故意板著臉說，“不笑。”

  　　隻有她自己知道，福滿兒於她，是怎麽樣一個重要的存在，這一次，又是她救了自己。

  　　不多時棺材就送過來了，附近的村民們看她一個孩子不容易，都自發過來幫忙，墳是路生自己挖的，棺材是大家幫忙放下去的。

  　　立好墓碑以後大家都走開了，路生跪在墳前，一點一點的燒著紙錢，她沒有什麽話要說的，隻把今天的斷親的事情提了一嘴。

  　　臨走之前，她朝著墳磕了三個響頭，再起身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輕鬆了不少。

  　　或許，這兩天的事情對她來說，是結束，也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