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誤會
作者:花容江雲騅      更新:2023-12-06 14:56      字數:56318
  第355章 誤會

    沐清清對詩社的事很上心,沒過幾日便又約衛嫣去看整修進度。

    兩人剛修複關係,衛嫣不想拒絕,還是答應下來。

    到了詩社便看到蘇淮遠和另外一個少年在幫忙抬木頭。

    少年看到沐清清很是高興,放好木頭立刻走過來問:“清清,你怎麽來了?”

    少年累得滿頭大汗,身上也染了髒汙,說完話意識到自己現在有些狼狽,不由得窘迫的紅了臉。

    他便是前些日子請媒婆到沐家提親的蘇堯,也是蘇淮遠的親堂弟。

    沐清清完全沒有察覺蘇堯的窘迫,大大咧咧的說:“我和阿嫣也是詩社的創始人之一,當然要多關注詩社的進度才行,還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嗎?”

    沐清清說著要擼起袖子幫忙幹活,蘇淮遠走過來說:“這些都是體力活,哪能讓你們幹?”

    院子裏引了水,蘇淮遠洗了把臉才過來的,雖然也幹了活,瞧著卻比蘇堯要清爽許多。

    沐清清叉著腰反駁:“體力活怎麽了,既然要辦女子學堂,那女子也能幹體力活。”

    蘇淮遠笑了笑,有些無奈:“今天的體力活已經幹完了,你若覺得不過癮,倒是可以學學騎馬,等正式開社那天,可以好好展示一番,叫其他人知道什麽叫巾幗不讓須眉。”

    “這有何難?”沐清清很是驕傲的昂起脖子,“父親教過我騎馬,我兄長的馬術也是很好的。對吧,阿嫣?”

    說到最後,沐清清偏頭看向衛嫣。

    衛嫣應了聲“是”,腦子裏浮現的卻是江雲飛騎馬的樣子。

    蘇淮遠看了衛嫣一眼,讓人把自己和蘇堯的馬牽過來。

    蘇淮遠沒有急著讓沐清清上馬,而是看著衛嫣問:“嫣兒妹妹會騎馬嗎?”

    “會,”沐清清替衛嫣回答,“阿嫣的馬術是我教的,她天賦可高了。”

    蘇淮遠頗為意外:“我記得嫣兒妹妹幼時膽子很小,沒想到竟然敢跟著沐小姐學騎馬。”

    蘇淮遠的注意力明顯都在衛嫣身上,沐清清的興致低了些,蘇堯立刻說:“清清你對這邊的路不熟,我先陪你騎一會兒吧。”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管。”

    沐清清說著揮了馬鞭策馬疾馳,蘇堯擔心她會出事,連忙追上去。

    兩人離開後,便隻剩下衛嫣和蘇淮遠。

    衛嫣正想回馬車上坐著,蘇淮遠朝她走近了些,溫聲說:“那盆蘭花是友人所贈,我不會侍弄花草,覺得伯母應該會喜歡,所以拿嫣兒妹妹做借口讓伯母收下,還請嫣兒妹妹莫要誤會。”

    蘇淮遠說著鞠了一躬,看上去很有誠意的樣子。

    衛嫣卻不能接受他這樣的解釋:“母親說那盆蘭花很貴重,你既然不會侍弄花草,為何還要輕易收下?你並未征得我同意,就拿我做借口勸說我母親,既欺騙了我母親,也沒有尊重我,恕我不能接受這幾句道歉。”

    蘇淮遠記錯了,衛嫣的膽子從來都不小。

    她不怕被誤解,也不怕表達自己的想法,更不怕指出別人的錯處。

    因為生氣,衛嫣沒有叫蘇淮遠哥哥。

    然而蘇淮遠並沒有把衛嫣的怒氣當回事,反而笑出聲來:“我聽伯母說嫣兒妹妹性子沉靜內斂,還以為嫣兒妹妹是個好欺負的,原來嫣兒妹妹是綿裏藏針、外柔內剛啊。”

    蘇淮遠眸光閃動,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

    衛嫣之前隻是對蘇淮遠的一些做法和做事的方式有些不滿,這一刻卻感覺到一陣惡寒。

    蘇淮遠嘴上說著要推廣女學,卻並沒有真的把女子和男子一樣平等的看待。

    他不認為沐清清真的能為詩社整修幫上什麽忙,也不認為衛嫣的原則和想法值得被認真聆聽。

    他和那個叫周錦朝的少年根本不是一類人。

    衛嫣皺緊眉頭,不想再和蘇淮遠說一句話。

    她想回到馬車上,見蘇淮遠要跟上來,厲聲喝道:“站住,別過來!”

    蘇淮遠停下,用哄小孩兒的語氣說:“好,我不過來,你渴不渴,我讓人送些茶點來。”

    “我不需要。”

    衛嫣直接拒絕,等沐清清回來後便想說服她一起回去,沐清清卻不願意:“阿嫣,我們才剛來呢,再多待一會兒再走嘛。”

    沐清清挺執著的,若是不說出讓她信服的理由,她怕是不會願意離開。

    衛嫣想了想,捂住小腹露出痛苦之色:“我突然感覺肚子有點不舒服,清清,你陪我回去休息吧。”

    衛嫣說著不住的倒抽冷氣。

    沐清清果然不再猶豫,選擇陪她回去。

    馬車駛出去一段距離,沐清清開口:“好了,已經走出很遠了,別演啦。”

    衛嫣演得挺逼真的,但沐清清和她關係太好,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衛嫣坐直了些,把自己最近和蘇淮遠的糾葛大概說了一遍,坦然道:“我和他幼時雖然常在一起玩,但這次見麵,我感覺他的變化很大,你也小心一些,對他的話莫要全信。”

    蘇家和衛家的關係擺在這裏,衛嫣不好把話說的太絕,隻能提醒沐清清保持警惕。

    沐清清點頭應下。

    她是很喜歡詩社,也有點崇拜蘇淮遠,但阿嫣和她有八年多的感情,比起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她自然更願意相信姐妹。

    和沐清清分開後,衛嫣又去了那間首飾鋪。

    她一直想著那支簪子的事,不好意思去問江雲飛,隻好自己來求證。

    聽到鋪子夥計說江雲飛打那簪子是為了送給一個姑娘,衛嫣的心跳不覺漏了一拍。

    她忍不住期盼,那支簪子會不會是送給她的。

    然而這個期盼在她回到府中見到綠薑後瞬間破滅。

    綠薑平日穿的很素淨,烏發都是用發帶束著,但今天她頭上多了一支玉蘭發簪。

    那簪子素雅卻精致,和綠薑淡泊寧靜的氣質很是相配。

    衛嫣一顆心緩緩下沉,卻還不死心,試探著說:“這支玉簪好漂亮,綠薑大夫的眼光真好。”

    綠薑摸了下發簪,淡笑著說:“不是我的眼光好,是別人送的。”

    衛嫣想回個笑,卻怎麽都笑不出來,慌亂的逃進屋裏,心髒一陣絞痛。

    明明她和江雲飛相處的時間也不久,怎麽會心痛至此,像是愛意早已深重?

  第356章 他喜歡的人又不是她

    心裏難受著,衛嫣把去年自己釀的桂花釀挖出來喝了小半壇。

    她的酒量一般,沒多久便醉得一塌糊塗。

    秋蘭和冬梅把她扶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然而沒過多久,她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的眼睛是閉著的,像是又犯了夢遊症,又像是醉糊塗了。

    冬梅連忙去找綠薑,秋蘭則拿了披風給衛嫣披上。

    “綠薑姑娘,我家小姐又變成這樣了,怎麽辦呀?”

    綠薑上前幫衛嫣把了下脈,淡聲說:“沒事,先去告訴衛夫人,讓其他人不要驚擾你家小姐。”

    冬梅去通知衛夫人,綠薑和秋蘭一起跟著衛嫣出門。

    衛嫣的眼睛雖然閉著,走路卻沒有磕磕絆絆的,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很快,三人又走到書房附近。

    衛嫣踩過草坪走到圍牆下方,因為被圍牆擋住路,皺眉不安的撓起牆來。

    秋蘭小聲說:“上次小姐就是在這裏被周公子發現的。”

    綠薑走過去,引導衛嫣繞過院牆來到另一邊。

    衛嫣對著空氣摸索了一下,過了會兒,隔空坐下。

    卻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秋蘭想去把她扶起來,被綠薑攔住,衛嫣自己站起來,又反複試了幾遍,終於放棄,朝其他地方走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衛嫣終於累了,身子一軟便要栽倒在地,綠薑和秋蘭把人接住,送回屋裏。

    衛夫人一接到消息就趕了過來,眼看著秋蘭幫衛嫣蓋好被子,才紅著眼問:“綠薑姑娘,嫣兒這病能治嗎?”

    衛夫人總歸是要老的,她不能一直守著衛嫣,更怕衛嫣日後嫁了人會因為這個病被嫌棄,不然當初她也不會那麽急著和孟氏許下娃娃親的承諾。

    綠薑沒有立刻回答,隻問:“衛小姐是從小就喜歡坐秋千的嗎?”

    沒想到綠薑會問這個,衛夫人愣了一下,然後才說:“是,嫣兒打小就喜歡秋千,之前她在青州的院子也有一架秋千。”

    “衛小姐是在別人家玩了秋千所以才回來要的嗎?”

    衛夫人的眼底閃過慌亂,想起了一些久遠的回憶。

    她的阿嫣剛出生的時候沒有哭,也沒有呼吸,被穩婆判定為死胎,後來雖然活過來,一些行為卻和普通小孩兒不一樣。

    她小時候不愛哭鬧,總是悶悶不樂的,能說話以後,有一陣總是奶聲奶氣的念叨著她要回夷州,說有人在夷州等她。

    可她是衛夫人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麽可能去過夷州?

    衛嫣說要回夷州的時候,眼神哀傷又焦急,看著一點兒也不像是小孩子,看得衛夫人心驚。

    好在六歲以後衛嫣就再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她變得和正常的小孩兒沒什麽區別,除了偶爾的夢遊。

    那個秋千架就是衛嫣過六歲生辰前要的禮物。

    那六年時間裏,她明明沒有出過府,也沒有見過秋千,卻在生辰那日脫口而出,說她想坐秋千。

    現在綠薑問起這個,讓衛夫人有些不安。

    她怕她的嫣兒會消失不見。

    “綠薑姑娘,這個秋千和我女兒的病有什麽關係嗎?”

    衛夫人反問,綠薑坦白的說:“我發現衛小姐這兩次夢遊好像都夢到了一個有秋千的院子,這個院子可能對衛小姐很重要,也許找到這個院子,衛小姐的夢遊症就能好起來。”

    這世間的病症有千萬種,很多都和人的執念有關。

    有人鬱結在心、年紀輕輕就鬱鬱而終,有人性子急脾氣躁、所以肝火旺盛,五髒不通,也有人情深不壽,少年白頭。

    衛夫人捏緊絹帕,想了想說:“天底下的院子這麽多,阿嫣醒來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單憑一個秋千架如何能找到她夢裏的那個院子呢?”

    “如果衛小姐再夢遊兩次,也許我可以把它畫出來,衛小姐來了夷州八年夢遊症都沒有發作,等院子畫出來可以先從夷州找起。”

    衛嫣夢遊時的行動很容易辨認,多看兩次,綠薑有把握推測出院子的大概樣子。

    衛夫人雖然不安,卻還是答應下來。

    第二日醒來,衛嫣果然把昨夜發生的事忘得幹幹淨淨,腦袋因為宿醉有些疼,身體也很疲倦。

    衛嫣打不起精神,便賴著不肯起床。

    快到中午的時候,衛夫人來看她,摸到她額頭有點燙,忍不住責怪秋蘭和冬梅:“小姐生病了怎麽不早點兒告訴我?”

    “我沒事,娘您別緊張。”

    怕衛夫人小題大做,衛嫣努力打起精神,然後便聽到衛夫人說:“若不是孟家來人,耽擱了些時間,我應該一直在這兒守著的。”

    衛夫人很是自責,衛嫣捕捉到關鍵信息,疑惑的問:“周伯母娘家來人了?”

    孟氏在江州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若是孟氏和離脫離周家,那他們是不是要去江州?

    想到這裏,衛嫣胸口又是一陣悶痛,不由得皺緊眉頭。

    衛夫人見狀,淡淡的說:“孟家來了人,他們母子倆也有了依仗,不必再借住在府上,已經收拾東西搬走了。”

    就這樣搬走了,連告別都沒有的嗎?

    衛嫣有些失落,但很快又反應過來,她和那少年隻有一句口頭約定的娃娃親,少年喜歡的人又不是她,為什麽要特意與她告別呢?

    衛夫人把衛嫣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雖然心疼卻也無奈。

    孟氏走之前把當年定親的信物都還回來了,約莫是覺得自己兒子進了蘆山學院,日後前途無可限量,瞧不上這門婚事了吧。

    衛嫣這下是真的病了。

    她的少女春心才剛剛萌動,就被一盆冷水澆透,不知為何竟像是在受剜心之痛。

    江雲飛並不知道衛嫣誤會的這樣深,更不知道孟氏擅作主張退還了信物給衛夫人,孟氏做主從衛家搬出來的時候,他甚至還在學院上課。

    等他安頓好孟氏和孟家幾位長輩,已經是幾日後。

    沐清清的訂親宴上,江雲飛才又見到衛嫣。

    遠遠的一眼,江雲飛便看出衛嫣瘦了不少。

    他原本想上前關心幾句,衛嫣卻避開了他,徑直去後院找沐清清。

  第357章 為什麽躲著我?

    蘇堯的父親在征西大戰中犧牲,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他願意入贅沐家,所以訂親宴是在沐家辦的。

    衛嫣剛走過抄手遊廊,就碰到了蘇淮遠。

    蘇淮遠攔住衛嫣,挑了下眉說:“阿堯想找沐小姐說幾句話,嫣兒妹妹稍等一會兒再過去吧。”

    夷州女子受的約束不多,但今日訂了親,沐清清就要在家裏準備嫁衣、學習持家之道,不能像之前那樣隨便出門,這段時間蘇堯和她也是不能見麵的。

    衛嫣調轉步子,準備去花園逛逛,蘇淮遠追上來,關切的問:“我看嫣兒妹妹瘦了很多,今日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可是還沒有病愈?”

    “多謝蘇公子關心,我已經好了,”衛嫣說著和蘇淮遠拉開距離,“我還有事……”

    衛嫣想找借口離開,蘇淮遠搶先開口:“我和衛伯父提了推廣女學的事,衛伯父覺得很好,讓我多與嫣兒妹妹溝通,多了解女子的想法,不知嫣兒妹妹什麽時候有時間?”

    衛嫣皺了皺眉,並不想和蘇淮遠有過多接觸,蘇淮遠歉然道:“我知道我之前的一些做法讓嫣兒妹妹有些芥蒂,這些日子我已經反省過了,我覺得嫣兒妹妹之前的提議很好,準備請一些人到詩社宣講,我聽說嫣兒妹妹的女紅很好,嫣兒妹妹可願意到幫忙到詩社授課?”

    蘇淮遠說的很誠懇,也做出了實際的改變,衛嫣有些動搖。

    蘇淮遠趁熱打鐵:“我準備請我朋友傳授製香技藝,沐兄和錦朝也願意到詩社教授馬術。”

    衛嫣剛剛故意避開了江雲飛,這會兒聽到蘇淮遠提起,心髒還是不自覺縮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下去,柔聲道:“隻要你是真心想推廣女學,我可以來授課。”

    “嫣兒妹妹放心,我肯定是真心的!”

    蘇淮遠露出笑容,如釋重負,而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衛嫣,不大自在的說:“這是我給嫣兒妹妹的賠禮,我沒給姑娘家送過東西,也不知道嫣兒妹妹會不會喜歡。”

    盒子細長,外麵雕著梅花,裏麵裝的應該是某樣首飾。

    衛嫣沒接,直接拒絕:“蘇公子的歉意我已經收到了,禮物就不用了。”

    “嫣兒妹妹還叫我蘇公子,分明是還沒有原諒我。”

    蘇淮遠指出關鍵,語氣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衛嫣橫了他一眼:“以前我們年紀小,叫聲哥哥妹妹並無大礙,現在再這麽叫難免叫人誤會,蘇公子以後也改個稱呼吧。”

    衛嫣和沐清清的關係能這麽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和沐清清都是不會虛與委蛇的人,她不喜歡蘇淮遠,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叫他蘇哥哥。

    “嫣兒妹妹……”

    蘇淮遠有些無奈,似乎是覺得衛嫣太較真了,衛嫣打斷他:“男女有別,我先走了。”

    話落,衛嫣毫不猶豫地帶著秋蘭離開。

    蘇淮遠看著她的背影,眸底的興味越來越濃。

    嫣兒妹妹還真是每一次都能帶些驚喜給他。

    沐家交際甚廣,花園裏已經坐滿了人。

    衛嫣跟他們都不熟,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躲清淨,秋蘭怕她渴,去找人要茶水,她前腳剛走,江雲飛後腳就來到衛嫣身邊。

    “為什麽躲著我?”

    江雲飛直接發問,眸色幽深,有些晦暗。

    衛嫣沒想到他會跟來,捏緊絹帕,若無其事的說:“我沒有躲著周公子,周公子找我有什麽事嗎?”

    衛嫣的語氣很平靜,卻明顯透著疏離。

    江雲飛不明緣由,但見她瘦了許多,還是放軟語氣說:“孟家來人了,這幾日我都在安置他們。”

    等把周家的事處理好,等我考上功名,我就去衛家提親,到時就能有很多時間陪著你了。

    後麵的話江雲飛沒說,他更喜歡去做,而不是給口頭的承諾。

    衛嫣點點頭,很能理解:“他們是為了周公子和周伯母才奔波千裏,周公子的確應該好好招待他們。”

    衛嫣不肯說出生氣的原因,江雲飛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上下兩輩子他真正和女子相處的時間都不多,上一世他和花容互通心意在一起後,唯恐在一起的時間不夠多,花容根本不曾和他使小性子。

    他委實不知道該怎麽哄小姑娘開心。

    僵持片刻,江雲飛遞了幾棵黃橙橙的枇杷到衛嫣麵前。

    “昨日下學見路邊樹上的枇杷長的很好,就摘了一些,要不要嚐嚐?”

    他特意挑的大個的摘,每一顆看著都很好吃。

    衛嫣卻隻覺得生氣。

    他明明喜歡的是別人。為什麽還要對她這樣好?

    “我不喜歡吃枇杷,”衛嫣拒絕,瞪著江雲飛說,“周公子已經從衛家搬出去了,也不用再為了報恩故意對我好,這些枇杷還是留著給你真正在意的人吃吧。”

    衛嫣說完就要離開,江雲飛扣住她的手腕,狐疑的問:“誰是我真正在意的人?你聽別人說什麽了?”

    衛嫣不好意思說自己去問了首飾鋪夥計那支簪子的去向,隻覺得委屈極了。

    她明明感覺到他故意來撩動自己的心弦,卻連一句責怪的話都沒辦法說出口。

    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喜歡,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罷了。

    “沒人對我說什麽,請周公子放開我!”

    衛嫣掙紮起來,怕弄傷她,江雲飛鬆開手,在衛嫣逃離之前說:“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麽,但我在意的人是你,隻有你!”

    “不可能!我都看見你送給綠薑姑娘的簪子了!”

    衛嫣停下,把藏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江雲飛皺了皺眉,從袖袋裏拿出那個黃花梨木盒子:“我隻打了一支簪子,這是補給你的生辰禮物,隻是有事耽擱,沒找到合適的時機送出來,所以一直帶著不曾離身,綠薑跟你說我送她簪子了?”

    江雲飛手裏的盒子比蘇淮遠剛剛拿的那個精致多了,一看就是非常用心準備的。

    綠薑隻說那簪子是故人所贈,並沒有說是江雲飛贈的。

    衛嫣意識到自己可能鬧了個烏龍,臉一下子燒起來。

    想到江雲飛剛剛說他一直帶著這簪子不曾離身,耳朵也變得滾燙。

  第358章 定情信物

    鬧了個大烏龍,衛嫣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江雲飛,正想找借口逃走,秋蘭端著茶點回來,看到江雲飛頓時冷了臉,沒好氣的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秋蘭說著整個人擋在衛嫣麵前,生怕江雲飛會對衛嫣做出什麽輕佻的舉動。

    衛嫣尷尬極了,拉著秋蘭小聲說:“他隻是碰巧在這兒,就說了幾句話,沒發生什麽事。”

    秋蘭怒其不爭:“小姐,你都被他氣得病了好幾日了,怎麽還護著他?”

    這話一出,衛嫣尷尬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她自己鬧了一場誤會,還把自己氣得病了一場,實在是蠢到家了。

    衛嫣不敢看江雲飛的表情,拉著秋蘭便要離開,江雲飛攔住她說:“以後有什麽事就直接問我,別跟自己生悶氣。”

    “你是我家小姐什麽人啊,憑什麽這麽跟我家小姐說話?”

    秋蘭尚且不知緣由,對江雲飛的敵意很重,江雲飛掃了她一眼,鄭重的說:“我與你家小姐自幼便有婚約在身,你說我是她的什麽人?”

    之前住在衛家,江雲飛和孟氏都沒有主動提起過這門婚事,秋蘭還以為他們自覺門不當戶不對所以不敢提,這會兒才發現這個少年其實敢的很。

    秋蘭愣了一下,而後梗著脖子說:“你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搬走,我家小姐病了好幾日也不聞不問,有什麽資格說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

    秋蘭在心裏打著腹稿,等江雲飛狡辯好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下一刻卻聽到江雲飛誠懇的說:“這兩件事是我思慮不周,我可以道歉,以後有什麽事,我都會事先與你商量。”

    “……”

    秋蘭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人並不狡辯,道歉也道得很有誠意,好像也不是不可原諒。

    秋蘭偏頭看向衛嫣,衛嫣的臉早就紅透了,但江雲飛一直看著她,還在等她回應,她隻能硬著頭皮說:“我已經不生氣了,這件事就到這裏為止吧。”

    再說下去,她會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的。

    看出衛嫣的窘迫,江雲飛也沒再揪著這件事不放,隻把裝著玉簪的盒子和那幾顆枇杷一並往前遞了些。

    “我原本想等個好時機,沒想到弄巧成拙,那就現在送給你吧。”

    “這又是什麽?我家小姐可不能隨便收別人的……”東西。

    秋蘭的話還沒說完,衛嫣就把盒子和枇杷都收進懷裏。

    這時有腳步聲傳來,江雲飛頷首說:“我先走了,晚些時候我會給你送信。”

    這幾日他的確忙得有些忽略了衛嫣,雖然誤會已經解除,他還是想用書信把這幾日發生的事都與衛嫣說一說,而且他要布置現在的院子,也要問問她有什麽喜好。

    江雲飛走後,秋蘭忍不住追問:“小姐,剛剛那盒子裏裝的是什麽呀,你不會是收了他的定情信物要與他私定終身吧?夫人若是知道會打死奴婢的!”

    夷州的民風開放是夷州的事,衛夫人之前那麽多年都生活在青州,對女子的品行約束還是十分嚴苛的。

    秋蘭越想越覺得害怕。

    衛嫣收好盒子,理直氣壯的說:“我與他有婚約在身,並不是私定終身。”

    秋蘭噎了一下,而後擔憂:“小姐今年都十七了,周夫人和周公子都不曾登門與老爺夫人商議婚事,這門婚事還能作數嗎?”

    之前若不是周賀故意宣揚孟氏對衛夫人有救命之恩,這門婚事恐怕早就作廢了。

    衛嫣心裏也是一頓,但想到少年人方才吐露心聲的堅定模樣,還是選擇相信。

    “周家沒有主動退婚,那婚事便還作數,他才剛進蘆山學院,等他兩年也無妨。”

    周賀寵妾滅妻,教養出來的周明遠也是德行敗壞,別說周夫人,衛嫣都看不上周家人的人品,但隻要周錦朝能擺脫周家,再考上功名,在孟氏一族站穩腳跟,這門婚事也還是門當戶對的。

    可是萬一他考不上功名呢?就算他能考上,萬一不止花費兩年時間,夫人怎麽會舍得讓小姐一直等下去?

    秋蘭想潑冷水,但見衛嫣一臉堅決,又默默的把話咽回去。

    小姐向來是有主見的,希望周公子莫要辜負小姐的期望吧。

    衛嫣帶著秋蘭回到花園坐了會兒,訂親宴便開始了。

    今日來的賓客很多,怕出亂子,男女眷分席而坐。

    開宴沒一會兒,旁邊傳來議論聲。

    “今天你看到周家那個傻子了嗎?”

    “看到了呀,沒想到他長得還挺好看的,我以為會是個醜八怪呢,不過他不愛跟人說話,一個人坐在那裏,看上去腦子還是不太靈光,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混進蘆山學院的。”

    這話明顯帶著嘲弄,惡意滿滿。

    衛嫣蹙眉,偏頭望去,看到了好久不見的白夕霧。

    白夕霧的父親也參加過征西之戰,不過出征第六年右手就斷了兩指,受傷回到夷州,衛湛讓他在布政史做事,衛嫣也經常和白夕霧見麵。

    結果兩年前,白夕霧的父親被人舉報貪汙受賄,鐵證如山,白夕霧哭著來找衛嫣求情,衛嫣不肯幫忙,白夕霧就痛罵了衛嫣一番,還散布謠言說衛嫣作風不正,與沐家兄弟有苟且。

    白父被處置後,白夕霧也人間蒸發,衛嫣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再看到她。

    白夕霧是故意引起衛嫣注意的,衛嫣一偏頭,就對上了一雙陰狠怨毒的眸。

    白夕霧勾了勾唇,繼續說:“我看那姓周的腦子也沒有全好,不然他也不會攛掇自己的母親和父親和離,難不成他以後還要給自己挑個後爹?”

    白夕霧說著掩唇笑起。

    聽到這句話的人也都忍不住笑了笑。

    是啊,這世上哪有兒子攛掇自己娘和離的?

    那些笑聲極為刺耳,衛嫣很生氣,卻也知道自己若開口幫江雲飛辯駁,便中了白夕霧的圈套,會給他惹來更大的麻煩。

    衛嫣克製著抿唇不語,白夕霧卻不肯就此作罷,故意驚呼:“原來衛小姐今日也來了,方才我就是無聊說了幾句閑話,衛小姐不會聽見了吧?”

  第359章 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就不會疼

    白夕霧那句話說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衛嫣身上。

    衛嫣如果說沒有聽到白夕霧剛剛的話,會有故意和江雲飛撇清關係、故意悔婚的嫌疑,衛嫣如果說聽到了,為江雲飛說話,便顯得不矜持,會被說倒貼傻子。

    白夕霧自覺算計的很好,唇角上揚著,等著衛嫣出醜。

    “我坐的遠,聽的不是很真切,隻聽到隻言片語。”

    衛嫣點頭,一臉平靜,好像根本不知道白夕霧在算計自己。

    白夕霧故作惶恐:“衛小姐還真聽到了啊,你沒生氣吧?”

    方才聽到的人已經露出看好戲的表情,卻聽到衛嫣說:“蘆山學院這些年為昭陵遴選了許多人才,天下學子皆很向往,我相信並不會因為白小姐的幾句無聊之語而被抹黑,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白夕霧本以為衛嫣會揪著江雲飛說事,沒想到她會從蘆山學院入手,臉色微變,連忙解釋:“我沒有說蘆山學院不好。”

    “可我剛剛明明聽到白小姐說蘆山學院招收了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傻子進去念書,白小姐難道不是在說蘆山學院的院士老糊塗,說院裏其他學生連個傻子都比不上嗎?”

    沐家兄弟在蘆山學院念書,今日也請了不少學院的院士和同窗,這些人的家眷也都在場,聽到這話,看白夕霧的眼神變得冷厲。

    “蘆山學院直屬太學院,院首甚至可直接舉薦人才進殿麵聖,所有進入蘆山學院的學子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真才實學,還有高尚的品格,不知這位小姐哪兒來的底氣抹黑蘆山學院的學子?”

    “白小姐說的傻子恰好是我兄長的同窗,我聽兄長說,那位周公子的癡病已經痊愈,才學談吐皆是常人所不能及的,若非被癡病耽誤,說不定早就參加考試登科及第了,白小姐竟還說人家是傻子,未免太可笑了。”

    “就是就是,我也聽兄長說過,那位周公子不止天資聰穎,還很有毅力,為了練習騎射,把收磨破了也渾不在意呢。”

    “……”

    江雲飛在蘆山學院算得上是風雲人物,學院的人對他都略有耳聞,回去和家人也聊到過,這會兒眾人全都幫他說起話來。

    事態的發展完全出乎白夕霧的預料,白夕霧捏緊絹帕,不甘心的道歉:“是我說錯話了,我不該質疑蘆山學院,可我聽說這位周公子在攛掇自己的母親與父親和離,如此行徑也能算品性好嗎?”

    周賀寵妾滅妻並不是秘密,但也沒有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眾人聽到這話一時啞然。

    夷州的民風雖然開化一些,和離也不是什麽常見的事。

    白夕霧扳回一成,唇角又勾了起來,衛嫣柔柔開口:“周父寵妾滅妻,在周公子生病這些年對周夫人非打即罵,更是縱容庶子在發妻頭上作威作福,前不久周夫人險些命喪周家,你的意思是周公子應該為了不被人詬病,不管自己母親的死活?”

    在座的或已為人母,或以後要成為母親,大都是能感同身受的。

    若她們茶點兒被自己的夫君打死,也會希望孩子和娘家人能幫幫自己。

    白夕霧立刻追問:“衛小姐怎麽對周家的事這麽清楚,難道你心悅周公子?”

    “周夫人被打那日,欽差大人正好抵達夷州,此事鬧得挺大的,你們難道不知?”

    蘆山學院雖然能推舉學生直接入仕,但那畢竟是鳳毛麟角,大多數人還得寒窗苦讀,靠自己的本事,朝廷難得派欽差來夷州,很多人也想巴結欽差大人,好讓自己的孩子能少吃點苦。

    周賀有得罪欽差大人的可能,眾人自然不能再為他說話。

    “衛小姐說的有道理,姓周的寵妾滅妻,這麽多年對嫡子不聞不問,周公子如今病愈有了本事,要帶母親脫離周家也是人之常情。”

    “就是,昭陵律法都不曾禁止女子和離,旁人又憑什麽說三道四?”

    “而且衛家和周家本來就有交情,衛小姐知道周家的家事也很正常,反而是白小姐,你為什麽要這麽關心周家的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白夕霧很快成了眾矢之的。

    沒辦法,白夕霧隻能道歉:“衛小姐,對不起,我剛剛失言了,還請你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白夕霧說著紅了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馬上就要哭出來。

    眾人複又看向衛嫣,衛嫣看著她說:“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就永遠不會知道疼,通過今日希望白小姐能明白人言可畏,以後說話謹慎些,莫要隨便開口毀人名聲。”

    “衛小姐說的事。”

    白夕霧柔聲應下,眼瞼微垂,眸底的怨恨更濃。

    她想看衛嫣出醜,自己反而成了這場宴會的笑話,日後有機會她必然是要報複回來的。

    接下來的訂親宴還算順利。

    衛嫣出來的時候又看到了江雲飛。

    他長身而立,就站在馬車旁,分明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雖然知道江雲飛沒看到她剛剛和白夕霧當眾爭執,衛嫣還是有些臉熱,走過去小聲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江雲飛很是坦然:“我下午沒事,可以先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忙你的事去吧,”衛嫣直接拒絕,怕他誤會,又補充道,“我並非小氣之人,之前的誤會已經解開,我也收了你的東西,便不會因為一些小事與你使性子,你放心去吧。”

    擺脫周家並非易事,考取功名也需要努力,她不想纏著他讓他浪費光陰,還要想辦法與他並肩。

    衛嫣的眼神很堅定,江雲飛看得心有些癢,有點兒想揉揉她的腦袋。

    原來不管身份如何變換,他都會一次次為她心動。

    喉結滾了滾,再開口時,江雲飛聲音微啞:“可我很想送你回去。”

    幾天不見,我也很想你。

    後麵的話江雲飛沒有說出口,衛嫣卻聽出來了,麵頰立刻染上緋色。

    衛嫣舍不得再拒絕,嗔怪的瞪了江雲飛一眼。

    上了馬車心還在跳個不停。

  第360章 喂食

    江雲飛果然信守承諾,托綠薑送了一封信來。

    綠薑把信交給衛嫣之前還特意解釋了一下:“我頭上這支發簪,是之前一位病人的兄長送的,我與他有些交情,所以稱他為故人,我會救周公子,完全是因為周夫人的愛子之心,我誌在行醫救人,無心情愛,日後若再遇到類似的事,衛小姐也不必多心。”

    “對不起,是我沒問清楚,”衛嫣很是窘迫的道歉,又因為綠薑方才的話震驚,“綠薑姑娘的意思是要為了治病救人一輩子都不成婚嗎?”

    “情愛亂人心智,成婚生子更會將我束縛,若有男子也會醫術,願意不要孩子,拋棄家人與我雲遊四方尋藥救人,我也願意成婚。”

    衛嫣自認自己算是有主見的,聽完綠薑的話才發現自己實在規矩的很。

    衛嫣咋舌,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綠薑笑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也許真能讓我碰到一個這樣的人呢。”

    綠薑的語氣輕快,說完卻不自覺摸了下頭頂的發簪。

    贈她簪子那人其實挺好的,但她不能為他放棄自己這麽多年一直追求的東西。

    衛嫣雖然震驚,接受能力卻很強。

    她很快接受綠薑的說法,克製著興奮向綠薑發出邀請:“最近朝廷想在夷州試著辦女子學堂,讓女子也能讀書學本事養活自己,綠薑姑娘能否去學堂教大家醫術?”

    昭陵向來都是男子行醫,但因為男女有別,很多婦人身子不適都羞於看大夫,隻能被病痛所困,不堪其擾。

    若是能多一些像綠薑這樣的女大夫,就能簡單很多了。

    綠薑聽到女子學堂並沒有什麽情緒變化,淡淡的說:“學醫這種事是很考驗天賦的,而且就算我願意教,也不一定有人願意學。”

    綠薑雖然師承醫聖蕭明淵,這些年行走在外卻碰了不少壁,遭了不少白眼,就算她現在靠實力有了些名聲,也還是常常會被人詆毀。

    世人對女子的成見很深,覺得女子就該在家裏相夫教子,仰仗男子而活,推廣女學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如登天。

    衛嫣知道綠薑的顧慮,柔聲說:“事在人為,等學院招到想學醫的女學生,我再來找你。”

    “好。”

    綠薑走後,衛嫣才打開江雲飛的信看起來。

    少年人平日的話不多,信卻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

    孟家派來夷州的是他的六叔公和兩位舅舅,三人已經知曉孟氏和他這些年在周家受的委屈,很支持孟氏和離,隻是孟氏當年帶來的嫁妝很多,要花些時間讓周賀吐出來。

    孟家的兩位舅舅很想勸說江雲飛和孟氏回江州發展,但江雲飛以學業為重拒絕了,他以後要留在夷州,哪兒也不會去。

    江雲飛看中了一個二進的小院,等周賀退還孟氏的嫁妝,就會把院子買下來,東院是孟氏的住所,江雲飛準備住北院,北院的庭院很大,原主人種了一棵梧桐樹在院子裏,梧桐樹如今已經十分高大,江雲飛會讓人在樹上搭一個秋千,還要在院子裏搭一個葡萄架。

    最後一張信紙上沒有字,是江雲飛找畫師畫的庭院圖。

    圖中梧桐高大,連屋頂都蓋住,樹下的秋千上卻坐著一名妙齡女子。

    女子穿著翠綠春裙,隨著秋千高高蕩起,發絲和裙擺都隨風飛揚,雖然看不到女子的容顏,卻感覺她快樂極了。

    畫中女子是她。

    衛嫣認出自己,臉又熱起來,但更多的是心動和甜蜜。

    她給江雲飛回了信,又把那封信妥善保管起來。

    又過了些時日,蘇淮遠的詩社終於建好了。

    蘇淮遠選了個良辰吉日開社,衛嫣剛出門,就看到了江雲飛。

    他穿了一身石青色繡卷雲紋錦衣,衣服質地很好,卷雲紋是用銀絲繡的,在陽光下折射著粼粼的光澤,貴氣逼人,但他的神情並無變化,依然沉靜穩重。

    他還是騎著馬,明顯是專程來接她的。

    衛嫣的唇角不覺上揚,走過去問:“你什麽時候來的,可是等了很久了?”

    “不久,剛來,”江雲飛說著遞了一個油紙包過來,“東街麻子鋪的小籠包,現在吃正好。”

    油紙包還有些燙,小籠包的香氣不住湧出來。

    衛嫣嗅了嗅,仰頭問:“你吃過了嗎?”

    江雲飛已經吃過了,但看到衛嫣眉眼彎彎,心念微動,溫聲道:“沒有。”

    “你都給我帶了,怎麽自己不吃呀。”

    衛嫣蹙眉,忍不住責怪,說完便打開油紙,捏了一個小籠包遞給江雲飛。

    少年人騎在馬背上,她就算踮起腳也夠不著。

    然而她伸出手,江雲飛就俯身低頭,叼住了那個包子。

    江雲飛很有分寸,並未碰到衛嫣的手指。

    但兩人的距離那樣近,他的墨發和溫熱的呼吸全都從衛嫣手背掃過。

    衛嫣受驚,立刻收回手,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方才實在太沒規矩了。

    就算她和江雲飛有婚約在身,這樣在府門外喂他吃東西也是不好的。

    心跳加速,衛嫣的臉也紅透,她沒敢跟江雲飛說話,拿著剩下的小籠包逃進馬車。

    馬車駛出一段距離,秋蘭忍不住提醒:“奴婢知道小姐心悅周公子,但他畢竟還沒有上門提親,小姐還是應該矜持些。”

    “我知道,”衛嫣捂臉,臉上的熱度仍是居高不下,“但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他,我就總是忘記那些條條框框。”

    “小姐,你這樣不行啊,以後肯定會被他吃得死死的,你要用你的聰明才智把他拿捏住!”

    衛嫣也不想成天沉迷於情愛之中,點點頭說:“我以後會警醒些的。”

    倒不是為了拿捏江雲飛,隻是想少在他麵前丟些臉罷了。

    半個時辰後,兩人抵達詩社。

    之前還破舊不堪的農家小院變成了一座詩情畫意的竹園。

    蘇淮遠沒有弄圍牆,隻讓人在外麵弄了一圈木柵欄,站在外麵也能看到園中風景。

    衛嫣和江雲飛來的不算早,詩社已經來了不少人,悠揚的笛聲和琴音隨風入耳。

    遠遠的,衛嫣便看到正在撫琴的白夕霧。

  第361章 你應該叫我哥哥

    “嫣兒妹妹你來啦。”

    蘇淮遠拋下眾人親自來迎接。

    明明衛嫣和江雲飛是一起來的,他卻隻跟衛嫣打招呼,直接無視江雲飛。

    衛嫣冷聲提醒:“之前在沐家我已經與蘇公子說過了,以後不要再這樣稱呼我,我與蘇公子非親非故,沒有蘇公子這個哥哥。”

    衛嫣並不是刻意在江雲飛麵前和蘇淮遠劃清關係,她之前就和蘇淮遠說過了,不希望自己的話被當作耳旁風。

    蘇淮遠看了江雲飛一眼,歉然道:“今日太忙,我一下子忘記了,衛小姐、錦朝,裏麵請。”

    竹園很大,除了一叢叢的翠竹,還有各種亭台水榭,加上琴瑟之音和遠處的青山,像是不染塵俗的世外之地。

    眾人對詩社的布局陳設都非常滿意,蘇淮遠陪衛嫣他們走了沒幾步,便又被人拉走各種誇讚。

    衛嫣雖然對蘇淮遠印象不好,卻也不得不承認詩社現在的樣子確實很好,就算她不擅長詩詞歌賦,進到這裏也覺得心情舒暢。

    江雲飛陪著衛嫣逛了一會兒,不動聲色的問:“蘇公子做什麽惹你生氣了嗎?”

    江雲飛最近有點忙,沒太注意蘇淮遠的動態,更不清楚他和衛嫣之間發生了什麽。

    衛嫣和蘇淮遠其實沒有什麽正麵的衝突,隻是有江雲飛做對比,她便覺得他有些虛偽。

    衛嫣不好意思說細節,隻含糊的說:“也沒什麽,隻是我和他好多年沒見了,幼時的情誼也早都忘卻,叫太親熱怕會叫人誤會,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好。”

    “嗯,你做得對。”

    江雲飛很快回答,唇角明顯上揚了些。

    衛嫣覺得新奇,不確定的問:“周錦朝,你是在笑嗎?”

    “嗯,”江雲飛坦然點頭,看著衛嫣的眼睛說,“之前你叫他蘇哥哥,我感覺你和他有著我無法探知和參與的過往,我很介意,但現在你主動和他劃清界限,我很高興。”

    江雲飛給衛嫣的感覺一直都是溫和包容的,但他說介意她叫別人哥哥的時候,他的眼神多了占有欲和侵占性。

    他喜歡她,所以希望她能隻在意他,隻和他保持親密。

    衛嫣被江雲飛的直接打了個措手不及,臉又不爭氣的紅起來,衛嫣慌亂的移開目光,想說些什麽緩解尷尬,又聽到江雲飛問:“你知不知道其實我比你大兩個月。”

    “有嗎?”

    衛嫣正害羞著,腦子轉的有點慢,江雲飛往前走了一步,眸子染上晦暗:“嫣兒妹妹,你應該叫我哥哥。”

    “……”

    紅暈從臉頰擴散到耳廓和脖子,衛嫣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燙起來。

    她沒想江雲飛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她叫蘇淮遠哥哥的時候,並沒有多想什麽,就和小時候一樣在叫鄰家大哥哥,但江雲飛讓她叫哥哥,她莫名覺得很羞恥。

    就像是……被調戲了。

    衛嫣沒辦法再麵對江雲飛,慌亂的說:“我去一下茅房,你別過來!”

    衛嫣說完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可以找的借口那麽多,為什麽非要說去茅房?

    衛嫣顧不上看江雲飛什麽表情,落荒而逃。

    她對竹園不熟,找了一會兒才找到茅房在哪兒。

    剛要進去,白夕霧的聲音傳來:“阿嫣。”

    轉身,白夕霧穿著一身素衣,緩步走來。

    衛嫣擰眉,一臉警惕,白夕霧見狀眸底蓄起水光,柔柔的問:“阿嫣,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無論是兩年前的謾罵和故意抹黑,還是上次在沐家訂親宴上的不愉快,衛嫣都不覺得白夕霧值得原諒。

    白夕霧骨子裏就是自私自利的人,她隻在意自己的感受,一旦有人不順她的意,就會被她視為仇敵。

    衛嫣不想浪費精力和她置氣,隻想遠離她。

    衛嫣沒有接白夕霧的話,冷淡的說:“我還不急,白小姐急的話可以先去。”

    衛嫣說著準備越過白夕霧離開,卻被白夕霧抓住手腕:“阿嫣,之前是我不好,我已經知道錯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好不好?”

    白夕霧的語氣誠懇,整個人看著也很柔弱,指甲卻用力的掐著衛嫣。

    “白小姐,你弄疼我了。”

    衛嫣說著用力甩開白夕霧,白夕霧踉蹌了一下,跌坐在地,疼得悶哼一聲。

    衛嫣沒管白夕霧,撩起袖子看到手臂上有好幾個指甲印,眉心皺得更緊。

    衛嫣不喜歡惹事,但白夕霧一再挑釁,現在還傷了她,她若是就這麽忍了,怕是會讓白夕霧覺得她真的很好欺負。

    衛嫣還在想要如何反擊,卻聽到白夕霧說:“阿嫣,我爹死了,上次在沐家,我也是因為突然經曆喪父之痛,實在難受,才會說出那樣的糊塗話。”

    衛嫣這才記起白夕霧上次也是穿的一身素衣。

    衛嫣對白夕霧沒有好感,對她那個貪汙受賄的父親更沒什麽同情心,連“節哀”二字都說不出口。

    白夕霧還在孝期,她去參加沐清清的訂親宴,根本不是去祝福沐清清的,而是懷著怨恨,想借機見到衛嫣,好讓衛嫣難堪,發泄自己心中的怨怒。

    衛嫣可以肯定,白夕霧比之前更惡劣了。

    時隔兩年,她死了父親,卻把所有的情緒轉化為怨怒強加在旁人身上。

    衛嫣忍不住生出厭惡。

    如果白夕霧也要留在詩社授課的話,衛嫣實在無法想象她會教出什麽樣的學生。

    “你爹不是我害死的,”衛嫣指出症結,隨後又道,“上次在沐家,你抹黑的人不是我,擾的也不是我的訂親宴,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衛嫣說著要離開,剛走出兩步,白夕霧噗通一聲跪下,哭著說:“阿嫣,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求你給我一條活路吧。”

    白夕霧哭的梨花帶雨,可憐極了,不知道的隻怕還以為衛嫣怎麽欺負她了。

    衛嫣剛想說些什麽,江雲飛突然出現,攬著她的腰把她從旁邊小徑帶走。

    “周錦朝,這邊茅房是女子用的,你怎麽來了?”

    江雲飛沒有回答,繞了一段路又繞回到茅房後麵,帶著衛嫣躲到樹上。

    這時茅房門口已經聚集了好些男子,他們見白夕霧哭得淒楚,正追問她究竟受了怎樣的欺淩。

    衛嫣如果沒有跟江雲飛走,這個時候隻怕已經被人指著鼻梁罵了。

  第362章 當中對峙

    “白姑娘,你怎麽哭了,可是覺得身子不適?”

    方才白夕霧的彈奏讓眾人眼前一亮,這會兒見她哭得我見猶憐,一眾男子都生出保護欲來。

    白夕霧咬著唇搖頭,給人一種委屈至極卻又堅強隱忍的感覺。

    眾人越發心疼了,繼續追問,有的人脾氣比較急,甚至擼起袖子,摩拳擦掌的說不管是誰欺負了白夕霧,都要幫她討個公道。

    有人帶了頭,其他人自然也出聲附和。

    白夕霧見時機差不多成熟了,正要“供出”衛嫣欺負自己的事實,一個清冷的聲音先一步插進來:“這是女子休息區,諸位聚在這裏做什麽?”

    江雲飛神情冷寒的看著眾人,在他說完那句話後,衛嫣和好幾位小姐帶著丫鬟前來,皆是狐疑警惕的看著眾人。

    方才還義憤填膺的眾人冷靜下來,連忙解釋:“我等原本是在前邊賞花的,聽到有人在哭,沒想到一過來就看到白姑娘在這兒,白姑娘一直在哭,也不知道是被誰欺負了。”

    白夕霧剛剛親眼看到這個叫周錦朝的少年把衛嫣帶走,知道他和衛嫣是一夥的,低垂著腦袋往後躲了躲,像是被嚇到。

    立刻有人維護她:“白姑娘膽子小,錦朝,你別這麽嚴肅,嚇到白姑娘了。”

    說話的叫張允承,也是蘆山學院的學生,江雲飛掀眸看著他:“你不是有未婚妻嗎,她知道你背著她這麽維護其他女子嗎?”

    張允承眼底閃過心虛,隨後板著臉說:“姓周的,你別胡說,今日所有人都是受蘇兄邀請前來,準備為推廣女學貢獻綿薄之力的,我是男子倒是無妨,你不能辱沒白姑娘的名聲。”

    張允承年前已經聽從家裏安排訂下婚約,未婚妻與他是青梅竹馬,可惜沒有白夕霧漂亮,也沒有白夕霧多才多藝,我見猶憐,張允承一到詩社就被白夕霧勾了魂,但他不會承認。

    他又沒和白夕霧發生什麽,就是幫她說了兩句話,算不上輕佻孟浪。

    白夕霧朝張允承送去一個感激的目光,張允承的肩背頓時挺直,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其他人見狀也都開口維護,想在白夕霧麵前表現自己。

    江雲飛沒有揪著這個話題不放,看向白夕霧問:“所以這麽多人在這兒關心白小姐,白小姐到底受了什麽委屈?”

    江雲飛的眼神冷冽又犀銳,刀子一般似要破開白夕霧的皮囊看到裏麵的靈魂。

    白夕霧垂眸避開江雲飛的目光,柔柔弱弱的說:“其實沒什麽事,隻是我剛剛在這兒遇到衛小姐,想起亡父生前做的糊塗事,替他向衛小姐到了個歉,衛小姐卻還是不肯原諒他,我一時有些難過。”

    白父貪汙的贓款數額巨大,事情暴露的時候鬧得挺凶的,江雲飛也有所耳聞,但他那時已是重病纏身,並未探知細節。

    今日來詩社的都是讀書人,平日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這會兒被白夕霧的美色迷惑,更是找不到北了。

    白夕霧沒有直說衛嫣欺負了自己,拐著彎兒的說衛嫣得理不饒人。

    張允承又第一個站出來為白夕霧打抱不平:“都說死者為大,白姑娘的爹都死了,就算有天大的恩怨也該一筆勾銷,衛小姐還是州府大人的獨女,心胸怎的如此狹隘?”

    張允承就是個色欲熏心的草包,他被白夕霧迷了魂,也不在意衛嫣在場,他說這樣的話會不會得罪衛家。

    張允承剛說完,膝蓋就是一痛,整個人跪到地上。

    張允承的動作很是滑稽,人群忍不住發出哄笑,張允承怒視四周,大聲喝道:“誰打我?”

    江雲飛冷眼睨著他,淡淡道:“可能是有人胡說八道,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吧。”

    “周錦朝,你……”

    張允承指著張雲飛,想要起身跟他好好理論一番,卻被江雲飛摁著肩膀跪回去。

    這些時日江雲飛都在堅持操練,手勁兒大了不少,張允承被壓得死死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江雲飛神情未變,平靜的對上他要噴火的眸:“我怎麽了?”

    張允承想罵娘,卻被江雲飛搶先:“衛家家風嚴正,衛小姐常年待在後院,鮮少出門,白小姐的父親怎會與衛小姐有瓜葛?白小姐故意把話說的含糊莫不是覺得所有人都是張公子這樣的蠢貨?”

    張允承被罵了蠢貨,原本還想幫白夕霧說的話人默默把到嘴邊的話都咽回去。

    怕江雲飛罵出更難聽的話來。

    張允承被江雲飛按住,沒人幫忙說話,白夕霧眼睛一眨,又落下淚來:“周公子,我知道你與衛小姐有婚約,你肯定要護著她,但我如今雙親皆亡,根本不會做什麽傷害衛小姐的事,求周公子放小女子一馬吧。”

    “今日的事端明明是白小姐挑起來的,我連一句重話都不曾對白小姐說,白小姐要我如何放過?”

    江雲飛頭腦清晰,並沒有被白夕霧繞進去,白夕霧知道說不過他,淚眼朦朧的看向衛嫣:“阿嫣,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白夕霧說著故技重施,又跪了下去。

    素白的衣裙鋪開,如同剛剛綻放的嬌花,風稍微大一點都能摧殘她。

    別說男子,便是衛嫣身邊的幾位小姐都忍不住心軟替她求情。

    江雲飛皺眉,剛想說話,衛嫣上前兩步,看著白夕霧說:“白小姐自願下跪道歉必然是有緣由的,今日這麽多人看著,白小姐不妨好好說說來龍去脈,也好讓大家評評理,看看你跪得值不值,也看看我應不應該原諒白小姐。”

    衛嫣並不急著為自己辯解,隻讓白夕霧說清楚事情緣由。

    白夕霧咬唇,眼淚撲簌簌的掉得更凶,她當然不敢說出真相,隻嬌嬌弱弱的說:“阿嫣,求你。”

    “看來白小姐是信不過大家,既然如此,不如隨我去見欽差大人,大人是從瀚京來的,職位在我父親之上,必然不會徇私舞弊。”

    衛嫣說著去抓白夕霧的手,白夕霧連忙躲開,而後兩眼一翻,軟軟的暈倒在地。

    衛嫣賀江雲飛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底的寒意。

  第363章 道歉

    眼睜睜看著白夕霧暈倒在自己麵前,張允承的正義感飆升,拚命反抗試圖掙脫江雲飛的桎梏,嘴裏還不住謾罵。

    “姓周的,你特麽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算什麽好漢,有本事衝我來啊!”

    張允承個子不高,平日也鮮少鍛煉,他嘴上吼得熱鬧,卻撼動不了江雲飛分毫,瞧著越發滑稽。

    就在眾人忍不住要笑出聲時,江雲飛突然鬆了手,張允承收力不及,就這樣卯足了勁兒一頭栽倒在白夕霧身上。

    “唔!”

    白夕霧被張允承砸得悶哼了一聲,沒辦法再裝暈,隻能揉著腦袋醒轉過來。

    見張允承豬一樣趴在自己身上,尖聲叫起。

    張允承連忙爬起來,漲紅著臉解釋:“白姑娘,你別誤會,我是想來幫你的,都是這個混蛋害我摔倒的!”

    張允承撞那一下不輕,白夕霧感覺自己整片肋骨都疼的厲害。

    白夕霧的臉白了兩分,淚眼汪汪的看向江雲飛:“周公子,我並未做什麽對衛小姐不利的事,你為什麽要揪著我不放?”

    “你故意裝柔弱讓人誤會她仗著家中有權有勢故意欺淩弱小,如此損人清譽都不算害她難道要拿刀捅到她身上才算?”

    江雲飛毫不猶豫的反駁,不等白夕霧開口又道:“你剛剛不是暈倒了麽?怎麽這麽快又醒了?”

    張允承是蠢貨不假,但在場也還是有長腦子的人,見白夕霧被張允承砸醒,後知後覺的回過味來。

    白夕霧暗道不好,她隻想著對付衛嫣,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叫周錦朝的少年會如此難纏。

    棋差一招漏了餡兒,為了保持自己柔弱不堪的形象,白夕霧又哀哀切切的哭起來。

    “今日的確是我不好,我不該含糊其辭,我父親貪贓枉法,害了很多無辜的人,他死得這樣早是活該是報應,衛小姐的確不應該原諒他。”

    白夕霧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濃濃的哭腔,哪怕白父真的犯了罪,也讓人不忍遷怒苛責她。

    江雲飛沒再揪著白夕霧不放,看向張允承命令:“道歉!”

    張允承腦袋撞得生疼,差點閃了腰,還當眾丟盡顏麵,滿肚子怒火正無處發泄,聽到江雲飛這話頓時炸了。

    “姓周的你腦子有病吧,你差點害我摔死,還要我道歉,我道你祖宗的歉!”

    張允承越說越生氣,掄起拳頭想揍人,被江雲飛一腳踹回地上。

    江雲飛這一腳用了全力,張允承躺在地上哀哀的叫著,這下心窩子也疼了起來。

    江雲飛走過去,揪著張允承的衣領把人拎起來丟到衛嫣麵前,又命令了一次:“道歉!”

    江雲飛的聲音拔高,上一世在軍中磨礪的威嚴迸射出來,不止張允承在場的人也都被震懾。

    他並不是針對張允承,而是在向所有人宣告,隻要有他在,任何人都不能傷害衛嫣,哪怕隻是一些捕風捉影的惡意揣測。

    張允承不想道歉,但見江雲飛又要抬腳,還是認慫開口:“衛小姐,對不起,剛剛是我誤會你了!”

    一場鬧劇到此結束,張允承覺得丟臉,早早的回城治傷,白夕霧白著一張臉,雖然強撐著留下,卻沒了作妖的能力。

    開社儀式結束後,衛嫣和江雲飛一起找到蘇淮遠,簡單說了下白夕霧的事。

    蘇淮遠思忖片刻,自以為周到的說:“白姑娘的琴藝極好,暫時還找不到別人替代,我可以把你們宣講的時間錯開,不讓你們碰麵,還請衛小姐為了大局忍耐一下。”

    蘇淮遠並不覺得白夕霧的人品有問題,反倒指責衛嫣沒有大局觀,因為私人恩怨斤斤計較。

    衛嫣對蘇淮遠徹底失望,冷聲道:“既然蘇公子覺得是我的問題,那就不勞蘇公子費心了,我以後不會再來這裏。”

    蘇淮遠並未挽留,任由衛嫣和江雲飛離開。

    傍晚,詩社活動結束,蘇淮遠還在謄抄眾人留下來的詩作。

    白夕霧踏著鎏金般的夕陽走到蘇淮遠身旁,纖細無骨的手攀上蘇淮遠的脖子:“蘇郎,你那嫣兒妹妹今日可害苦我了,你一點兒都不心疼人家麽?”

    說著話,白夕霧坐到鋪滿紙張的桌案上,小巧的腳順著蘇淮遠的小腿往上爬。

    蘇淮遠拿筆的手紋絲不動,另一隻手摟住白夕霧的腰,笑得薄涼:“她是衛家精心嬌養出來的金枝玉葉,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跟她比?”

    蘇淮遠說的直白,語氣滿是不屑,原本摟在白夕霧腰上的手也肆無忌憚的朝裙底探去。

    如同對待妓子。

    白夕霧被戳中自尊,眸中媚意消散發惱的想推開蘇淮遠,卻被蘇淮遠扇了一巴掌。

    蘇淮遠在外人麵前一直都是溫潤如玉的形象說話也是溫和有禮的。

    白夕霧沒想到他會打自己,一時有點懵,就在她晃神的瞬間,蘇淮遠把她翻了個麵壓在桌案上。

    白夕霧渾身一顫,忍不住悶哼一聲,蘇淮遠湊到她耳邊,低聲喃道:“做你該做的事,別惹你不該惹的人。”

    半個時辰後,白夕霧一瘸一拐的走出詩社,臉色比之前更白了幾分。

    屋裏,蘇淮遠慢條斯理的把毛筆洗幹淨,聞到空氣裏還有些味道,眼底閃過厭惡,不過很快厭惡又變成期待。

    嫣兒妹妹和那些賤人是不一樣的,也不知道嫣兒妹妹哭起來會是什麽樣。

    真想把她弄哭呀。

    ——

    衛嫣並不知道詩社裏發生的事,她雖然決定退出詩社,胸口卻始終堵著一口氣。

    半路,她叫停馬車,掀開簾子問:“周錦朝,你有沒有覺得這件事很古怪?”

    蘇淮遠明明看不上女子,卻大張旗鼓的說要推廣女學。

    白家兩年前獲罪便消失無蹤,白夕霧突然回來卻輕而易舉進了詩社,還大張旗鼓的挑釁衛嫣。

    白夕霧就算覺得衛嫣是好拿捏的軟柿子,可她背後還有衛家撐腰,白夕霧如今隻是一介孤女,難道還能得罪的起衛家?

    衛嫣越想越覺得這件事透著貓膩。

    江雲飛對她的話毫不意外,看向她的眼神微亮,鼓勵道:“說說你覺得都有哪些地方不對?”

    莫名的,衛嫣覺得眼前的少年有點兒高興,還有點兒驕傲。

    她是又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嗎?

  第364章 錦朝哥哥會心想事成

    第一次在別人背後說壞話,衛嫣謹慎斟酌著字句。

    “白家獲罪後就消失在了夷州,白夕霧突然回來還進了詩社,應該和蘇淮遠之前就認識,如果蘇淮遠知道白家的事,就算可憐她也不該讓她進詩社授課,若不知道便這般護著白夕霧就是對那些求學女子的不負責。”

    不管怎麽想,衛嫣都覺得不應該讓白夕霧留在詩社。

    衛嫣說完捏緊絹帕,心裏有些忐忑。

    江雲飛已經那樣維護她了,她還揪著白夕霧不放,她怕江雲飛會覺得她得理不饒人。

    “你的顧慮很對,”江雲飛先肯定了衛嫣的想法,又道,“所以你及時從詩社抽身是對的,我已經暗中找人去查蘇淮遠了,等衛伯父有時間,我也會與他商量,請他讓官府的人注意詩社的情況,不會出事的。”

    衛嫣一個後宅女子都能想到的事,蘇淮遠不可能想不到,可他還是讓白夕霧進了詩社,還這樣維護白夕霧,那他成立詩社的意圖就值得懷疑了。

    江雲飛把應對措施都已經想好了,衛嫣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滿滿的安全感,憂慮消散,唇角不覺帶了笑。

    江雲飛一路護送衛嫣回到衛家,下車的時候他低聲對衛嫣說:“明日我要回周家一趟,你若聽到什麽不好的傳言莫要在意。”

    他要回周家,便是要讓孟氏和周賀和離,再把孟氏的嫁妝討要回來。

    衛嫣知道他是對的,但不明真相的人太多了,一旦宣揚出去,必然有很多人說他不孝。

    衛嫣有些心疼,但她尚未出閣,不能陪在他身邊,隻能柔聲安慰:“你盡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管別人說什麽,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衛嫣的神情堅定,雖然重活了一世,仍是毅然選擇了他。

    江雲飛的心軟了軟,目送衛嫣進府,衛嫣走出幾步,忽的回頭衝他揮手,輕快道:“錦朝哥哥,你一定會心想事成的!”

    少女的聲音輕靈柔婉,每一個字都輕易撥動江雲飛的心弦。

    上一世花容離世後,幹涸枯萎的心在這一刻重新開滿了花。

    如果上一世齊王沒有作亂,花容沒有被流落在外,便該如現在這般天真爛漫。

    也許是蒼天有眼,上一世他沒來得及給花容的寵愛,這一世都能好好彌補。

    他的確會心想事成。

    不用去詩社,衛嫣又閑了下來。

    沐清清的婚期將至,衛嫣挑了一匹顏色端莊的布準備做套衣裙給她做賀禮,除此之外,還找衛夫人要了幾間鋪子來管。

    尋常人家的女兒懂事後都要學著看賬簿打理鋪子,為以後操持家業做準備,衛夫人心疼衛嫣,一直沒讓她學這些,衛嫣主動提出要管鋪子衛夫人還有些不高興:“打理鋪子怪耗費心神的,你又不缺錢,何必管這些,就算你日後成了婚,有爹娘在也不可能讓你缺錢花呀。”

    衛嫣挽著衛夫人的手撒嬌:“我知道爹娘不會讓我吃苦,但我總要學些本事的,不然日後出去,連別人聊天都聽不懂,豈不是會被人笑話?”

    衛夫人說不過,拿了生意最好的幾間旺鋪給衛嫣打理。

    衛嫣一直知道家裏很有錢,但看到衛夫人給的賬簿還是忍不住咋舌。

    這幾間鋪子做的是綢緞、胭脂和茶葉生意,售價都很高,夷州城中買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進貢到宮裏去給貴人享受的。

    人人皆知當今昭陵的首富是衛家,衛嫣靠的恰好是這棵大樹。

    衛嫣的父親衛湛是衛家現任家主的親弟弟,因為這層關係,不管到哪兒開鋪子都從未虧本。

    看完賬簿,衛嫣又坐馬車親自到鋪子考察。

    然而剛看到第二個鋪子,就碰到了蘇淮遠和白夕霧。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吃了虧,再次見麵,白夕霧沒了之前那股子惡意挑釁,一看到衛嫣就低下頭去,像是非常害怕她。

    蘇淮遠倒是眼前一亮,噙著笑上前:“衛小姐,好巧。”

    衛嫣不覺得巧,她已經退出詩社,現在挺不想和兩人碰麵的。

    衛嫣微微頷首算是回應,準備跟掌櫃去後院議事,蘇淮遠見狀疑惑的問:“這是衛家的鋪子嗎?”

    蘇淮遠衣著不俗,身上又有書卷氣,店裏夥計連忙應聲:“公子好眼力,這正是衛家的鋪子,咱們鋪子裏的東西好些都是送到京裏給貴人們用的,質量絕對沒得說。”

    話音落下,衛嫣便聽到白夕霧柔柔弱弱的聲音:“衛小姐,我們要辦女子學堂,讓女子也能靠自己的本事賺錢,能不能請衛小姐捐一點兒善款?”

    白夕霧的聲音又低又啞,很能引起人的憐憫。

    衛嫣停下步子,這才注意到白夕霧手裏捧著個善款箱。

    原來兩人不是來買東西,而是來籌措善款的。

    朝廷既然要在夷州試著辦女子學堂,便該讓工部撥款興建學堂,怎麽會淪落到挨家挨戶籌措善款的地步?

    衛嫣蹙眉,疑惑的問:“朝廷沒有撥款嗎?”

    就算朝廷沒有撥款,詩社那麽多人,一人家裏出一些錢也夠建學堂了。

    “朝廷當然有撥款,但今年北方發生旱災,需要賑災,我覺得那些災民更需要幫助,就拒絕了,正好出來籌措善款,也能提前跟大家宣傳一下學堂。”

    蘇淮遠溫柔的解釋,眼神慈悲,整個人都像是散發著佛光,衛嫣卻隻覺得無語。

    北方發生旱災,朝廷自然有專門的賑災款項,何須克扣建學堂的錢?

    況且這錢蘇淮遠自作主張拒絕了,卻要其他人捐錢成全他的美名,這算什麽?

    “北方出了旱災,衛家商鋪這幾日正在籌措物資送去賑災,沒有餘力捐善款,蘇公子如此擔心那些災民,不如再捐些糧食送去。”

    衛嫣的語氣很冷,看向蘇淮遠的眼神也是冷的。

    蘇淮遠沒有生氣,心底反而有些癢。

    幾日不見,嫣兒妹妹越發的能撩動他的心弦了。

    思及此,蘇淮遠解下隨身玉佩遞給夥計:“衛小姐說的有道理,這塊玉佩應該能當不少錢,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有勞掌櫃的換成物資趕緊送去救濟災民。”

    那玉的成色極好,一看就價值不菲,衛嫣喝止夥計,冷冷道:“蘇公子要做善事自己做,莫要使喚旁人。”

  第365章 女兒一見到他就高興

    衛嫣最終沒有往白夕霧的善款箱裏捐錢。

    她本就對蘇淮遠和白夕霧的動機存疑,現在並不希望他們把學堂辦起來。

    等兩人走後,衛嫣與掌櫃的說了會兒話,又去往下一間鋪子。

    這些鋪子都是衛夫人到夷州以後才開的,掌櫃是從青州帶來的老夥計,衛家的名號打出去後,便有技藝高超的製香師和煉茶師主動上門供應貨源,鋪子裏雇傭的人並不多。

    衛嫣考察完心裏大概有了譜。

    她雖然退出了詩社,卻也還是想盡自己所能幫助女子自立自強,她想先從這幾間鋪子著手,為一些生計困難的女子提供庇護。

    回去後,衛嫣為這件事忙活起來,不知不覺便到了衛夫人生辰這日。

    衛嫣早就為衛夫人準備了禮物,一進院子卻看到了蘇夫人。

    蘇夫人和衛夫人相談甚歡,見衛嫣進來,笑著說:“阿嫣真是一天一個樣,才幾日不見,就越發好看了。”

    自上次逛街看到衛嫣頭暈不適,蘇夫人就沒再找過衛嫣,衛嫣還以為蘇夫人會嫌棄自己,沒想到今日蘇夫人的笑容卻又熱切了起來。

    衛嫣規矩的行禮:“伯母說笑了,嫣兒和之前還是一個樣,並沒有什麽變化,倒是伯母的狀態越來越好了。”

    蘇夫人滿意的笑起,看到衛嫣給衛夫人準備的禮物,便一個勁兒的誇衛嫣乖巧,又誇衛夫人有福氣。

    沒人不喜歡聽好聽的話,衛夫人也不例外。

    衛夫人被誇高興了,蘇夫人才試探著問:“嫣兒年紀也不小了,可曾定下婚約?”

    衛嫣眼皮一跳,立刻望向衛夫人。

    衛蘇兩家在青州的時候比鄰而居,衛湛和蘇父又是知交好友,之所以沒有定下婚約,是因為衛嫣有夢遊症。

    蘇夫人其實是嫌棄衛嫣的。

    但蘇淮遠中了舉,是前途一片光明的青年才俊,最近這些時日衛嫣雖然和他劃清了界限,他卻明著暗著給衛夫人送了不少禮物,給衛夫人留下了溫文爾雅的好形象,這會兒蘇夫人主動問起衛嫣的婚事,衛夫人也沒有因為之前的事擺臉色。

    衛夫人無視衛嫣的目光,歎了口氣對蘇夫人說:“嫣兒的身子姐姐也是知道的,雖然她來夷州後很少發作,卻也始終是個隱患,我正為此事發愁呢。”

    言下之意便是沒有婚約。

    衛嫣眉心一皺,大聲說:“娘親不是早就替女兒定下了一門娃娃親麽?”

    她已經和那個叫周錦朝的少年互通心意,斷不會再與別人有任何糾葛。

    衛夫人橫了衛嫣一眼,嚴肅道:“長輩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

    這個時候她如何能不說話?

    衛嫣急得上前,想要把自己與周錦朝的情誼都說出來,衛夫人卻搶先道:“我們剛到夷州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周家孟氏救了我和嫣兒,我便與她定下了婚約,但前些日子孟氏退還了信物,這婚約也不作數了,姐姐若有合適的小郎君,可以與我說說。”

    衛嫣根本沒有聽說孟氏退還信物之事,下意識的搖頭:“不可能!”

    那個少年說隻在意她,還要布置院落考取功名正大光明的求娶她的,怎可能退還信物?

    衛夫人原本不想讓衛嫣傷心,準備過些時日再說這件事,看到這種情況,便將一對龍鳳玉佩拿了出來。

    “這對龍鳳佩是我的陪嫁之物,之前我將一半贈給孟氏做信物,隻留了一半在妝奩匣裏,嫣兒你每日都到我院子裏來,應該並不陌生。”

    衛嫣定定的看著那對玉佩,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是見過那玉佩的。

    在她及笄後,衛夫人特意把那玉佩拿給她看過。

    孟氏當真退婚了?

    衛嫣捏緊帕子,心髒悶悶的難受起來。

    婚約解除是真,但衛嫣如此失魂落魄,明顯是對周錦朝動了情,蘇夫人見狀眼底閃過一絲嫌惡,不過很快她臉上又掛起慈愛的笑,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嫣兒這樣知書達理的姑娘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妹妹若是不嫌棄,可否考慮一下淮遠?蘇家的家世雖然不比衛家,但淮遠聰明又上進,日後肯定會對嫣兒好的。”

    蘇夫人提起兒子就是一臉驕傲。

    衛夫人到底心疼衛嫣,沒有當場把這件事定下來,隻溫聲說:“姐姐說笑了,我當然是非常喜歡淮遠的,隻是嫣兒和淮遠畢竟好多年沒見了,對彼此的品行都不是很了解,正好淮遠要在夷州待一些時日,可以讓他們先相處一下,看看能不能培養感情。”

    “哪裏還需要培養感情呀,”蘇夫人看了衛嫣一眼,“我家淮遠對嫣兒一直念念不忘,還沒到夷州就想求著我來提親呢。”

    蘇夫人和蘇老爺要啟程回青州了,想在離開之前把這件事先定下來。

    衛嫣回過神來,定定的看著衛夫人說:“娘,我不喜歡蘇淮遠,就算周家退了婚,我也不會嫁給他這樣的偽君子!”

    偽君子三個字刺痛了蘇夫人,蘇夫人當即沉了臉,厲聲道:“嫣兒,伯母在與你母親說話,你一個晚輩沒資格插話,況且我兒才剛中了舉,到哪兒都是被人稱讚的,你就算不喜歡他,也不能這樣說他!”

    蘇淮遠的確私下求了蘇夫人來提親,若不是為了他,蘇夫人也不會開這個口。

    衛嫣對周錦朝動情已經讓蘇夫人很不滿了,現在還說蘇淮遠是偽君子,蘇夫人對衛嫣的不滿達到巔峰。

    衛嫣不想讓衛夫人太難做,沒有繼續忤逆蘇夫人,紅著眼對衛夫人說:“嫣兒自知失禮,願意去佛堂罰跪,但方才嫣兒所說都是心中所想,還求母親莫要強逼嫣兒做不願意做的事。”

    衛嫣說著去了佛堂罰跪。

    衛夫人送走蘇夫人後來到佛堂,見衛嫣跪得筆直,連後腦勺都透著倔強,歎了口氣問:“你就這麽喜歡那個叫周錦朝的少年?”

    “喜歡,”衛嫣坦蕩蕩的承認,“女兒一見到他就高興,他對女兒也是極好的,別人欺負女兒他會幫女兒討回公道,還會給女兒買各種好吃的,若是不能嫁給他,女兒願意終身不嫁!”

  第366章 你要回江州?

    江雲飛用了些手段,終於還是讓周賀寫下了和離書。

    隻是孟氏這些年忙著給周錦朝治病,沒有操持家業,周賀一口咬定孟氏帶來的嫁妝都用來抓藥找大夫了,一個銅板也不想給。

    江雲飛雖然去了蘆山學院,但要進京麵聖是需要盤纏的,就算靠本事得了一官半職,也需要錢財打點關係。

    江雲飛不肯認周賀這個父親,周賀便要他和孟氏淨身出戶,看看他們母子倆沒錢沒勢能翻出什麽浪來。

    孟氏原本對周賀還抱有一絲幻想,如今見他對親生兒子都如此絕情,終於傷透了心,對周家不再有絲毫留戀。

    回到租住的院子,孟氏就氣得病了,渾渾噩噩的一直在哭,抓著江雲飛的手不住道歉。

    怪自己識人不清嫁錯了人,又怪自己怯懦沒本事,守不住男人的心,也護不住兒子。

    江雲飛仍不能坦然的叫孟氏娘親,卻有些可憐她,在孟氏又一次呢喃自責時開口安慰:“你沒有做錯什麽,你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你的孩子了,他不會怪你。”

    許是他的語氣太有安全感,孟氏漸漸安靜下來。

    兩日後,孟氏清醒過來,見江雲飛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眼眶又紅了起來,她想給江雲飛蓋被子,江雲飛卻警覺的醒了過來。

    睜眼的瞬間,淩厲的殺氣呼嘯而來,孟氏被嚇得僵住。

    這是江雲飛上一世在軍中練就的習慣,戰場的情況瞬息萬變,就算是在睡夢中也要保持警惕。江雲飛揉了下脖子,眼神恢複沉靜,神色如常道:“大夫說你鬱結在心,需要多休養,保持心情舒暢,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有我擔著,你不要胡思亂想。”

    這話讓孟氏很感動,她忽略方才那個違和的眼神,哽咽著說:“我知道,我們母子好不容易才脫離苦海,等你日後高中,娘還要享你的福呢。”

    江雲飛端了藥給孟氏喝下,便出門去了。

    江雲飛猜到周家不會給錢,一早便找江尋借了些錢先把院子買下來,又在城外雇了幾個人收購木材和竹子。

    蘇淮遠已經籌到足夠的善款準備建學堂,這些東西也可以派上用場了。

    建學堂的事歸清吏司管,江雲飛不需要跟蘇淮遠碰麵,他開的價格比其他人都低,材料又充足,很容易就得到清吏司的認可,拿到三成定金。

    拿到錢,江雲飛想買些點心給衛嫣送去,和她分享喜悅,到了賣點心的鋪子外麵又改了主意。

    這幾日都沒有看到衛嫣,他有些想她了。

    想約她出來一起吃飯,再一起去看看那座宅子。

    懷著這樣的心情,江雲飛騎馬飛馳回去,準備寫信托綠薑帶給衛嫣,然而一進門,卻見孟氏收拾好了行李在等他。

    江雲飛的眼尾微垂,走過去問:“你要回江州?”

    江雲飛沒用“我們”,隻問的孟氏。

    孟氏被這個細節梗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虛,她上前抓住江雲飛的胳膊,柔柔的說:“錦朝,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很想念你,聽說你在這裏受苦,更是著急的不行,他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大好,你陪娘一起去江州看看他們吧。”

    夷州對孟氏來說是個傷心地,如今孟家願意為她撐腰,還願意讓周錦朝上孟家的族譜,孟氏當然是願意回去的。

    孟氏的想法並不難猜,但江雲飛和孟氏都沒有什麽母子感情,更不願意和江州孟家扯上什麽關係。

    周賀背地裏不知道幹了多少齷齪事,江雲飛讓孟氏和周賀和離,讓孟家避免被周賀波及已經算是還了孟氏和孟家的情了。

    江雲飛沒有被孟氏打動,垂著眸說:“我已進了蘆山學院,當以學業為重。”

    他不會阻止孟氏回江州,但他不會跟孟氏回去。

    孟氏哪裏舍得和兒子分開,她急急的勸說:“錦朝,你的年紀還小,耽誤幾個月不妨事的,等我們在江州安頓好,到時再回蘆山學院繼續念書也是可以的,而且你舅舅他們在江州也很有名望,他們可以舉薦你入仕的。”

    江雲飛的癡病到底剛好,雖然最近表現出了異於常人的天賦,孟氏卻還是不安心,怕他靠自己的本事無法考取功名,更怕他無人撐腰處處碰壁。

    她不能為他提供什麽助力,投奔孟家是最好的選擇。

    “我明明可以靠自己,為什麽要靠別人?”

    江雲飛反問,不等孟氏回答又繼續問:“你隻有我一個兒子,你不讓我自己立起來,以後你還想靠誰?”

    江雲飛的眼睛很亮,並非怪罪孟氏,隻是想讓她想明白。

    孟氏的心立刻揪緊,她小聲說:“錦朝,你還小,你不知道這世道有多複雜,就算你能靠自己考上功名,無人幫襯你的仕途也不會坦蕩的,你舅舅他們願意幫扶你,你能少走很多冤枉路。”

    “他們如果真的願意幫扶我,為什麽之前十多年都沒有出現?難道你不曾寫家書回去求助?他們現在突然願意幫我,就不需要我付出什麽代價嗎?”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便是血緣至親,講究的也是一個利字。

    孟家現在願意認回江雲飛是看中他的才學,也為搏一個好名聲,他承了孟家的恩,日後便要為孟家做事,孟家看似是為他在官場鋪路,實則是為孟家的後輩鋪路。

    孟氏性子軟又好拿捏,一旦回了江州,江雲飛隻怕連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了。

    孟氏到底不是傻子,當然也知道這些,但她還是勸江雲飛:“錦朝,你舅舅他們到底和你是一家人,他們不會害你的,你和娘回去,總歸能有些依靠。”

    “我不回去,”江雲飛再次表態,“你想回去可以自己回去,若你在孟家受了委屈,日後還是可以回夷州來找我,你對我有生養之恩,我終歸是要為你養老送終的。”

    江雲飛的態度很堅決,孟氏有些無措,片刻後問:“你非要留在夷州,可是為了衛家那個姑娘?”

  第367章 她說過不許你這樣叫她

    孟氏突然提到衛嫣,江雲飛立刻警覺,眼神冷了些。

    他沒有回答,定定的看著孟氏。

    孟氏一看就知道他對衛嫣上了心,一顆心不住下沉,苦口婆心的勸:“衛家的門第很高的,就算你之前沒有生病,咱們也配不上衛家,更何況我現在和周賀和離,不能為你提供任何助力,你就算願意入贅到衛家,衛家也不會正眼瞧你呀。”

    孟氏非常自卑。

    之前她不肯和衛家退婚,是想靠著這門婚事,保全他們母子,免得被周賀掃地出門,現在她和周賀已經和離,她實在沒有臉再延續這門婚事。

    她隻有周錦朝這一個兒子,怎舍得讓他入贅到衛家去,回江州孟家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出路。

    孟氏說著都要哭出來了,江雲飛不為所動,思忖片刻問:“蘇家的人來找過你?”

    孟氏都知道衛家的門第高,孟家的長輩若是不蠢,也不會輕易退掉這門婚事。

    孟氏會這樣勸他,應該是背後發生了什麽。

    孟氏毫不猶豫地搖頭,有些難堪的說:“蘇家的人沒有找過我,隻是之前在衛家,我無意中聽到下人在背後議論,說了些不好聽的話。”

    那些話太過傷人,孟氏不願細說,江雲飛卻追問:“他們都說什麽了?”

    孟氏隻好狠心說:“他們說我們母子臉皮厚,仗著一點兒恩情就賴在衛家不走,還說你……說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麽樣,根本配不上他們小姐。”

    孟氏說著落下淚來。

    她知道攀附不上衛家,但兒子是她的心頭肉,她聽不得別人這樣說他。

    江雲飛並沒有因為孟氏的話覺得難堪,冷靜的說:“那些人是故意在你麵前說那些話的,你中計了。”

    周賀和周明遠的手伸不進衛家,能做出這種事的,隻有蘇淮遠。

    江雲飛已經猜到幕後之人是誰,孟氏卻根本不信他的話,有些氣惱的在他胸膛砸了一拳:“錦朝,你別犯糊塗了,衛家的下人敢這麽說,那都是得了主子的授意,他們早就不想要這門婚事了,你跟娘回江州,娘不會害你的!”

    “衛家家風嚴正,絕不會讓下人在背後亂嚼舌根,況且他們想退婚大可直接開口,不必用這種醃臢手段,我們住在衛家這幾個月,衣食住行方麵可有被慢待?”

    孟氏現在穿的還是在衛家的時候做的新衣服,江雲飛進蘆山學院後,衛夫人更是特意讓人備了筆墨紙硯給他。

    更何況如果沒有衛夫人的默許,江雲飛這些日子也不可能有機會和衛嫣接觸。

    不管衛夫人心裏對這門婚事是如何看待的,這些日子她都不曾苛待孟氏和江雲飛。

    孟氏頓了頓,隨後又道:“衛家家大業大,這些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你不能因為這些小恩小惠就……”

    “既是恩惠,無論大小,都值得感激,”江雲飛打斷孟氏,表情又冷了兩分,“這門婚事的確算不上門當戶對,所以更要努力奮進,才能與之匹配,若因為不相幹的人就自怨自艾,那才是把不配二字刻進了骨子裏,這樣的人,不管去哪兒都是過不好的。”

    這話不僅是江雲飛用來自省的,也是用來說孟氏的。

    孟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點白。

    聽到那些話後,她就擅作主張退還了信物給衛夫人,這些時日也的確忘了衛家的收留之恩,對衛家生了兩分怨懟。

    怨衛夫人不信守承諾,嫌棄自己的兒子是傻子,又怨衛家嫌貧愛富,勢利的很。

    所以她隻想逃離夷州,等兒子日後出人頭地再揚眉吐氣的回來。

    江雲飛沒有把話說透,話裏的分量卻很重,孟氏有些難堪,她捏緊絹帕,哽咽著說:“我不管你怎麽想我,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必須跟我回江州去。”

    “我說了我不會回去,”江雲飛再次拒絕,隨後又道,“我是因為她才清醒過來的,我要在夷州一直陪著她,這件事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

    江雲飛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重生,但從確定衛嫣就是花容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這一世要為她而活。

    他會守著她不讓她受任何傷害,他要她平安喜樂,順遂無憂。

    孟氏不知道江雲飛和花容上一世有什麽糾葛,聽出江雲飛話裏的決絕有些恐慌,脫口而出:“你和她已經不可能了,離開衛家那天,我去見過衛夫人,和她說了解除婚約,連當初的信物都還了。”

    婚約已解,他就算再上門求娶衛家恐怕也不會答應。

    江雲飛沒想到孟氏會瞞著他把信物退還,臉色微變,孟氏還想再說些什麽,江雲飛直接丟下她,衝了出去。

    “錦朝,你去哪兒?”

    孟氏試圖追趕,但江雲飛的步子太大,她根本追不上。

    看到少年人著急的背影,孟氏一顆心慌到極點,她真的是為了他好,難道她還做錯了嗎?

    天色有些晚了,雖然已是暮春,夜風還是有些寒涼,江雲飛騎著馬,臉被夜風刮得有點疼,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到衛家。

    到了衛家家門口,正好碰到了蘇淮遠。

    蘇淮遠坐著馬車,剛從外麵回來。

    看到江雲飛,蘇淮遠露出一貫的笑容,走上前問:“錦朝,這麽晚你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話要我幫忙帶給嫣兒妹妹?”

    蘇淮遠說著顯擺了下手裏的糕點盒:“聽說嫣兒妹妹很喜歡這家鋪子的糕點,我特意帶了些回來……”

    嘭!

    蘇淮遠話沒說完,就被江雲飛狠狠揍了一拳。

    這一拳威力很大,蘇淮遠被打倒在地,唇角溢出血來,糕點盒摔在地上,點心散落一地。

    “少爺!”

    蘇家的隨從立刻衝上來想要護主,卻被江雲飛一腳踢飛。

    江雲飛走到蘇淮遠麵前,將一塊糕點碾碎,冷眼睨著他提醒:“她說過不許你這樣叫她。”

    說這話時,江雲飛周身氣勢冷寒,眸底翻湧著殺氣,上一世的威壓悉數釋放,看蘇淮遠的眼神如同看著螻蟻。

    蘇淮遠心裏打了個突。

    這個少年怎麽會有如此可怕的氣勢?

  第368章 這樣就不會有人看到你了

    江雲飛找衛湛說明了情況。

    他心悅衛嫣,想求娶他,退婚之事他並不知情,但婚既然已經退了,他也不會用孟氏當年對衛夫人的救命之恩要挾衛家。

    他會考取功名,會掙下家業風光求娶衛嫣,會讓衛家看到他有能力護住她。

    江雲飛的條理很清晰,說話也很有分寸,雖然有些著急,卻並不失態,也不卑不亢。

    衛湛對少年人的表現很是欣賞,卻還是繃著臉問:“考取功名和掙家業並不是說的那麽簡單,你打算讓嫣兒等你多久?”

    “最多兩年,”江雲飛答的很快,“衛家是昭陵首富,晚輩自然不可能在兩年之內就與衛家比肩,但晚輩可以保證讓她衣食無憂。”

    這一世他還年輕,家業還可以慢慢掙,隻要衛嫣在他身邊就好。

    怕衛湛覺得自己在說大話,江雲飛把自己最近做的事大概說了一下。

    聽說他事先囤材料從清吏司賺到了第一桶金,衛湛眼底的欣賞更甚,而後好奇的問:“你不止囤了木料,還囤了很多竹子,這是為何?”

    “越西歸順,昭陵百年內應該再無戰火,朝廷應該會逐年減少軍需,注重科舉選拔,安排更多的官員前往越西治理封地,文人增多,紙張和竹簡的需求自然也會增加。”

    需求增加價格就會隨之增加,這個時候囤積材料,還可以賺上一筆。

    江雲飛的目光很長遠,衛湛對他個人能力非常肯定,沒再過多考驗他,隻道:“婚姻大事到底是父母做主,你難道要為了嫣兒忤逆你母親?”

    在昭陵,忤逆不孝是重罪。

    江雲飛堅定的說:“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

    江雲飛那一拳揍得極狠,蘇淮遠的下巴脫了臼,話都說不了,被小廝扶著找府醫折騰了半天才歸位。

    蘇淮遠的臉色有些陰沉,不止因為這一拳,更因為當時江雲飛殺氣騰騰的樣子震懾住了他。

    蘇淮遠雖然隻比江雲飛大三四歲,卻覺得江雲飛在他眼裏隻是個小屁孩兒。

    可今天他被這個小屁孩兒給嚇到了。

    他可是中了舉,見識過大場麵的人,怎麽會怕一個小孩兒呢?

    蘇淮遠越想越生氣,他猜江雲飛是來找衛湛談事的,準備去書房搗亂,走到半路卻人兜頭潑了一身的水。

    夜風寒涼,衣服打濕後寒意便一個勁兒的往身體裏鑽。

    蘇淮遠抹了把臉,正要發怒,偏頭卻看到了躲在假山後的衛嫣。

    衛嫣閉著眼睛,手裏的木盆咕嚕嚕滾落在地,看上去像是對周圍發生的事並無感知。

    夢遊症又犯了?

    蘇淮遠皺眉,下一刻,秋蘭和冬梅找來。

    “小姐,你怎麽在這裏呀,奴婢都擔心死了。”

    秋蘭邊說邊給衛嫣披上披風,冬梅則上前擋住蘇淮遠的目光:“蘇公子,對不起,我家小姐不知為何跑出來了,都是奴婢們照顧不力,還請蘇公子莫要把今日的事說出去,奴婢馬上去廚房讓人備好熱水和薑湯給蘇公子送來。”

    秋蘭和冬梅說著便要帶衛嫣離開。

    蘇淮遠跟上去問:“嫣兒妹妹經常這樣嗎?她每次都會往別人身上潑水嗎?”

    冬梅一臉糾結,似乎不敢說太多,蘇淮遠笑著說:“我也是想多關心下嫣兒妹妹,我記得她小時候好像不這樣的。”

    蘇淮遠以前撞見過衛嫣夢遊,她那時很安靜,頂多被牆擋住後哭一哭,不會做其他的。

    冬梅這才開口:“這個說不定的,小姐原本到夷州後都好了,前不久不知道為什麽複發了,情況就變得比以前更糟了。”

    說著話,一陣風吹來,蘇淮遠打了個寒顫,他還是不想放三人離開,上前一步問:“現在有辦法喚醒嫣兒妹妹嗎?”

    “大夫說最好不要刺激小姐。”

    冬梅和秋蘭立刻警惕的看著蘇淮遠。

    蘇淮遠也聽說過一些關於夢遊症的事,他不以為然,正想試著喚醒衛嫣,江雲飛的聲音傳來:“帶你家小姐回去!”

    冬梅和秋蘭並不猶豫,連忙護著衛嫣離開。

    蘇淮遠扭頭看向江雲飛:“錦朝還真是有本事,竟連衛家的人都能使喚了。”

    臉上還痛著,蘇淮遠有些維持不了平日的溫和儒雅,語氣帶著一絲嘲諷。

    江雲飛涼涼的看著他,冷聲警告:“離她遠點,不然下一次就不是一拳這麽簡單了。”

    說這話時江雲飛身上又浮現和之前同樣的威壓,蘇淮遠雖然見識過一次,依然感到心驚,回過神來,他有些惱怒,湊到江雲飛麵前,壓低聲音說:“我早就說過你配不上她,我已經讓母親向伯母提親,我不僅不會遠離她,還會娶她為妻,還要把她壓在身下……”

    話沒說完,腿骨一痛,蘇淮遠被江雲飛踢得跪在地上。

    蘇家的小廝嚇了一跳,但兩人的距離太近,沒人看到江雲飛是如何做到的,也沒人聽到蘇淮遠對江雲飛說了什麽。

    剛剛蘇淮遠的語氣很猥瑣。

    同為男人,江雲飛很清楚那意味著什麽,蘇淮遠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的在腦海裏,對衛嫣有過不能被外人知曉的臆想。

    他在找死!

    在戰場上滋養出來的嗜殺之氣一點點複蘇,江雲飛握緊拳頭竭力克製才沒有把蘇淮遠當場打死。

    他壓住蘇淮遠的肩,一字一句的說:“我給過你機會,是你非要找死的。”

    蘇淮遠從未受過如此折辱,眼底陰翳。

    巧了,他也很想弄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兒!

    不僅如此,他還要當著這個小屁孩兒的麵把嫣兒妹妹占為己有。

    光是想想都讓人愉悅呢。

    ——

    江雲飛離開衛家沒多遠就被看到了衛嫣,她穿了秋蘭的衣裙偷跑出來。

    “這麽晚了你怎麽來我家啦?”

    衛嫣一臉好奇,怕被人看到,時不時緊張的看著四周。

    蘇淮遠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江雲飛忍不住上前,把人圈在自己的臂彎和胸膛之間。

    衛嫣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得瞪大眼睛,江雲飛到底不忍,沒有做出更過分的舉動,隻啞聲說:“這樣就不會有人看到你了。”

  第369章 現在,是我在高攀你

    江雲飛突然湊近,淡淡的皂角清香湧入鼻尖,衛嫣的心跳驟然加快,她無暇再顧及其他,滿心滿眼都隻能看到眼前的少年。

    今晚的月光很亮,輕輕柔柔的將兩人籠罩,少年人的棱角分明,望向她的眼神熱烈又繾綣。

    衛嫣被那目光灼燙,捏緊絹帕忘了自己偷跑出來的目的。

    衛嫣的眸子微微睜大,懵懂無辜極了。

    江雲飛的喉結滾了滾,手上的青筋也鼓了起來,腦海裏浮現的全都是上一世和花容親密的畫麵。

    她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不能嚇到她。

    江雲飛努力把翻湧的欲念壓下,轉移注意力問:“你為什麽要故意裝夢遊?”

    “你怎麽知道我是裝的?”

    衛嫣脫口而出,而後臉熱,有種做壞事被人當場抓包的窘迫。

    江雲飛的心又癢了癢,啞聲說:“方才你衣衫完整,雖然閉著眼睛,卻沒有睡覺的樣子。”

    夢遊症都是在熟睡後才會發作的,她沒有睡覺,自然是裝的。

    江雲飛的推理很有道理,衛嫣無法反駁,低聲說:“蘇伯母想與我家結親,可我不喜歡蘇淮遠,隻能用這種方法讓他討厭我。”

    衛嫣私下已經和蘇淮遠劃清界限了,蘇夫人卻還是提出想要結親,她怕衛夫人會同意,隻能出此下策。

    衛嫣說完捏緊絹帕,想起孟氏退婚的事。

    雖然江雲飛說了喜歡她,可孟氏畢竟是江雲飛的母親,如果孟氏不肯讓他們在一起,他還會和她在一起嗎?就算他還願意,他們在一起會幸福嗎?

    這些問題讓衛嫣有些忐忑,不過她還記得江雲飛上次讓她有什麽事就當麵問,不要憋在心裏生悶氣,正準備鼓足勇氣提問,便聽到江雲飛說:“是我不好。”

    “這又不是你的錯,你怎麽又說自己不好了,”衛嫣沒有要怪罪江雲飛的意思,試圖轉移話題,“你要辦的事還順利嗎?”

    江雲飛沒有接這個話題,定定的看著衛嫣說:“是我醒來的太遲了。”

    如果他能早點在周錦朝的身體裏醒來,就有更多的時間改變現狀,也能更快的定下婚事,名正言順的和她在一起。

    清冷的月光下,江雲飛眸底翻湧著複雜晦暗的情緒,莫名讓衛嫣感覺有些沉重。

    好像他們不止認識這短短幾個月,還共同經曆了很多很多。

    衛嫣看不明白,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江雲飛很快平複了情緒,低聲說:“你我的婚約已解,但我對你的心意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已置辦了一處宅院,等取得功名,我會再請媒婆登門求親,你……再等等我。”

    最後一句話江雲飛說的很艱難。

    上一世他去打仗,就讓花容孤零零的在夷州等了他十年,現在他還要讓她等。

    衛嫣並不知道江雲飛在想什麽,聽到他這樣說,心底的忐忑消散了些,謹慎的問:“既然你還願意娶我,那是伯母不滿意這門婚事嗎?你與伯母說過我有夢遊症的事嗎?”

    衛夫人把衛嫣保護的很好,府裏下人從來不敢在衛嫣麵前嚼舌根,但衛嫣還是知道自己與常人有異。

    她想讓蘇夫人知道自己的夢遊症沒好,打消結親的念頭,卻害怕孟氏因此嫌棄她,阻撓她喝江雲飛在一起。

    衛嫣眼底的不安讓江雲飛心頭一痛,他堅定的說:“你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也不必因為夢遊症覺得自己不好,在我眼裏,沒有人能比得上你,現在,是我在高攀你,懂嗎?”

    現在,是我在高攀你。

    江雲飛這句話重重的砸進衛嫣心裏。

    夷州民風縱然開化,男子地位也遠高於女子,讀書人更是注重顏麵,可江雲飛並不用自己的才學壓衛嫣,更不介意她有夢遊症。

    他說他在高攀她,並不是覺得自己的家世比不上衛家,而是發自內心的把衛嫣看得比自己更重。

    心髒狂跳起來,衛嫣看著江雲飛,一字一句的說:“那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

    她不再想孟氏為何要退婚又是否支持這門婚事,隻要江雲飛的心意不變,她就一直等他。

    衛嫣的語氣堅定,眸子也折射著亮芒。

    江雲飛的喉嚨更緊,真的很想親一親她。

    衛嫣雖然未經人事,卻也能感受到江雲飛的眼神變得愈發灼熱起來,她回過神來,發現兩人的距離很近,姿勢有些親密,不好意思的提醒:“時辰不早了,我出來這麽久,該回去了。”

    要是被爹娘發現她偷跑出來和他見麵,渾身是嘴都說不清的。

    江雲飛撤身退開,衛嫣鬆了口氣,正要離開,江雲飛又遞過來一張紙。

    衛嫣以為是信,直接收下,輕聲說:“我看完再給你回信,我說了會等你就不會食言,你不要分心,安心做你該做的事就好。”

    “好。”

    借著夜色掩護,衛嫣安全回到家中,她換回自己的衣裙,迫不及待的打開那張紙,卻發現那不是江雲飛寫的信,而是房契。

    他把新買的那座宅子的房契給她了!

    他們的事還沒著落呢,這座宅子應該是他現在的全部身家,他也不怕日後這宅子要不回去了?

    衛嫣覺得江雲飛好像有點傻,唇角卻不可自抑的上揚。

    心中甜蜜,衛嫣睡了個好覺,蘇淮遠卻揉著膝蓋氣得徹夜未眠,一大早就派人去調查江雲飛。

    得知江雲飛囤積木材賣給清吏司修學堂,掙了第一桶金買了宅子,蘇淮遠摔了手邊的茶盞,臉上的肌肉都控製不住抽搐起來。

    他辛辛苦苦籌集來的善款,卻成了別人的墊腳石,這是拿他當猴耍?

    蘇淮遠氣得麵容猙獰,不過很快他唇角又勾起一抹邪肆的笑。

    周錦朝,你既然不知天高地厚想跟我鬥,那我就好好陪你玩玩!

    蘇夫人馬上要回青州了,離開之前約衛夫人一起去廟裏禮佛,衛嫣聽到這個消息,主動要求陪同前往。

    衛嫣並不是為了陪蘇夫人,而是為了江雲飛。

    之前江雲飛補了生辰禮物給她,她也想還他一個。

    她和江雲飛的婚約已經解除,不便親手做東西給他。

    衛嫣想去廟裏求個平安符,保佑江雲飛以後都平安順遂,到了廟裏卻被人從背後迷暈。

  第370章 逃亡

    衛嫣是在馬車裏醒來的。

    她的手腳都被捆著,動彈不得,身上還套了個麻袋,視線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到。

    嘴巴沒有被堵住,衛嫣卻不敢聲張,她試著掙了掙,捆著她手腳的麻繩很粗,且綁的很緊,根本沒有掙脫的可能。

    她放棄無謂的掙紮,安靜躺著節省體力。

    害怕之後,腦子慢慢的運轉起來。

    她是在寺裏被擄走的,娘和很快就會發現她失蹤,肯定會派人來找,她得先弄清楚自己在什麽地方,才能留下線索被找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下。

    一個人進了馬車,不客氣的踢了兩腳,沒好氣的罵道:“還沒醒,不會死了吧?”

    這聲音聽著有點兒熟悉,衛嫣正努力回想,麻袋被掀開。

    突如其來的亮光刺得衛嫣閉上眼睛,然後她看到了周明遠滿是戾氣的臉:“喲,醒了啊,怎麽也不出個聲,啞巴了?”

    周明遠很是嘲諷,說著伸手捏住衛嫣的下巴。

    衛嫣蹙眉,狐疑的看著周明遠:“周二少爺,你這是做什麽?”

    “衛小姐還認得我呢,”周明遠笑了笑,發現衛嫣的皮膚細膩軟滑,有些舍不得鬆手,“那個傻子害了我和我娘,還要害整個周家,他想靠一張和離書全身而退,我隻好拿他的未婚妻泄憤咯。”

    衛嫣皮膚嬌嫩,下巴被周明遠捏出一片紅痕。

    她偏頭掙開,盡可能鎮定的開口:“我爹娘隻有我一個女兒,你敢對我不利,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我勸你最好馬上放了我。”

    周明遠回味的撚了撚指尖,冷笑出聲:“我已經被那個傻子逼上絕路了,就算放了你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不如多拉一個人墊背,隻要你死了,衛家也不會放過他。”

    周明遠說著得意的笑起,仿佛已經看到周錦朝被衛家刁難報複的畫麵。

    衛嫣並不知道周家出了什麽事,聽到周明遠的意思像是要魚死網破,一顆心不住下沉,但她沒有放棄,片刻後又說:“隻要你不傷害我,回去後,我可以求我爹免了你的罪行。”

    周明遠欺負周錦朝和嫡母那麽多年,也是自私自利的人,如果有活下去的可能,他也不會尋死。

    衛嫣試圖利誘,周明遠上下打量了衛嫣一會兒,麵上突然浮起詭異的笑:“隻是免去罪行怎麽夠,隻要你成為我的人,再懷上我的骨肉,衛家難道還能不認我這個女婿?”

    周明遠雖然才十四歲,屋裏卻已經安排了丫鬟暖房,他體會過男女之事,方才又摸到衛嫣細嫩的皮膚,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馬。

    衛嫣卻隻覺得一陣惡寒,她毫不猶豫的朝周明遠吐了一口口水,冷冷的說:“畜生!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麽,我一定會殺了你!”

    周明遠這些日子都被關在牢裏,吃盡了苦頭,早就沒了耐心,反手給了衛嫣一巴掌。

    周明遠這一巴掌極狠,衛嫣眼前發黑,險些暈死過去。

    周明遠扣住衛嫣的臉頰,硬灌了一瓶藥到她嘴裏。

    那藥並不苦,反而有股奇異的香味,還有些甜膩。

    入喉不過片刻,衛嫣便感覺身子開始發熱。

    周明遠丟開衛嫣,惡劣的說:“這種藥可是專門給你這種人用的,越是剛烈的人喝了這藥越會變的下賤,一會兒你就要求著我了。”

    馬夫被周明遠攆走,周明遠坐在一旁,等著衛嫣被藥效折磨變成搖尾乞憐的狗。

    無盡的恐懼將衛嫣整個人包裹,她害怕極了,卻還是逼著自己冷靜想辦法逃生。

    片刻後,衛嫣開口:“周二公子,這繩子磨得我好疼啊,你能不能幫我解開?”

    衛嫣強忍著惡心放軟語氣,她的眼眶紅了起來,泛著水光,委屈又可憐,很能激起人的保護欲。

    白夕霧之前就是這樣博眼球的,衛嫣隻學了三成,卻也足以迷惑周明遠。

    周明遠舔了舔唇,惡劣的說:“幫你解開也可以,你求我啊。”

    衛嫣咬了咬牙,順從開口:“……求你。”

    周明遠得到滿足,幫衛嫣解開手上的繩子。

    衛嫣的手腕纖細,手指也是細長如蔥,周明遠看得眼熱,故意解得很慢。

    這個過程中,衛嫣的身體越來越熱,意識也越來越不清醒,她甚至有些渴望能靠近周明遠。

    時間不多了。

    衛嫣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努力保持清醒,微喘著氣說:“腳也疼,都幫我解開吧。”

    周明遠有些猶豫,衛嫣連忙補充:“我現在感覺好熱,好不舒服,你幫我解開,我就從了你,好不好?”

    這話帶了兩分撒嬌的意味。

    周明遠心念微動,猜想藥效發作衛嫣沒什麽力氣肯定逃不掉,便把她腿上的繩子也解開。

    衛嫣一直盯著周明遠的動作,雙腳一得自由,立刻用盡全身力氣朝周明遠踹去。

    周明遠本就蹲在靠近車轅的地方,他毫無防備,被這麽一踹,整個人跌下馬車。

    衛嫣沒有猶豫,手腳並用的爬出馬車,抓住馬韁繩用力一抽:“駕!”

    馬車向前跑去,恰好從站起來的周明遠腳上軋過去。

    周明遠疼得抱著腳原地直蹦,嘴裏大聲罵道:“賤人!給我停車,我要殺了你!”

    衛嫣當然不會停車,把馬車駕得更快。

    呼呼的風從臉頰拂過,卻帶不走身體的熱意,衛嫣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周圍的景色很荒涼,她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周錦朝知道她遇到危險了嗎?他會來救她嗎?就算他現在趕來,也來不及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在一片密林外停下。

    周圍雜草叢生,已經沒有路了。

    身體熱得像是要燒起來,渾身的力氣都被抽掉,即便如此,衛嫣也還記得不能留在馬車裏,跌跌撞撞的下了馬車,朝林中走去。

    林中全是石頭,一點兒都不好走,半人高的茅草還會把人割傷,衛嫣走進去沒多遠,便一腳踏空,整個人滾下山去。

    這時,蘇淮遠帶人來到馬車旁,他掀開簾子見馬車裏沒人,眼底閃過陰翳。

    嫣兒妹妹,你怎麽這麽不乖?

  第371章 你怎麽現在才來?

    衛嫣掉進了一個山洞裏。

    她的右腿在滾落的過程中撞到石頭,不知道骨頭有沒有斷裂,痛得鑽心。

    她疼得悶哼一聲,眼淚頓時滾落下來。

    她怕疼的很,這麽多年在家裏被嬌養的很好,從未受過這樣的折磨。

    巨大的疼痛短暫的壓過了藥效,衛嫣哭了一會兒,然後擦掉眼淚想辦法自救。

    她還有力氣,找木棍撐著也還能走。

    不到最後一刻她都不能放棄。

    腿上在流血,衛嫣撕了裙擺把傷口包紮起來。

    好不容易扶著洞壁站起來,外麵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

    有人找來了!

    衛嫣渾身僵滯,下意識的往石頭後麵躲了些。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洞裏更是漆黑,隻要周明遠不進洞,就找不到她。

    巨大的恐懼襲來,衛嫣的身體控製不住的發抖,呼吸也很沉,她努力放輕呼吸,卻收效甚微。

    這時一個火把被扔了下來。

    昏黃的光亮瞬間照亮整個山洞,好在洞口有藤蔓雜草遮擋,衛嫣緊貼著洞壁並沒有被發現。

    “嫣兒妹妹,你在裏麵嗎?伯父伯母都急壞了,你快跟我回家吧。”

    蘇淮遠溫潤關切的聲音傳入耳中,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出現在衛嫣眼前。

    她又疼又怕,早就撐到極限,蘇淮遠的出現讓她的情緒一下子崩潰。

    慌亂之中她忘了之前的種種不快,隻想趕緊回家。

    我在這裏!

    衛嫣想要回答,卻因為太過激動發不出聲音。

    這時洞口傳來另一個聲音:“少爺,那邊有血跡,衛小姐好像在那邊……”

    “嫣兒妹妹!”

    蘇淮遠大聲呼喚著,帶人離開。

    不要走!

    衛嫣想要呼喊,卻聽到有個聲音說:“衛小姐中了藥,從山上跌下來受了傷應該走不了太遠,少爺不用著急。”

    這個語氣不像是擔心,更像是獵人在捕捉自己的獵物,衛嫣心頭一跳,連忙捂住嘴巴躲回去。

    下藥的事隻有周明遠知道,就算被抓到,周明遠應該也不會這麽容易供認罪行,蘇家的人是如何得知她中藥的?

    而且這次出門上香,不止有衛家的隨從,還有蘇家的,寺裏還有很多武僧守著,周明遠怎麽會這麽輕易把她從寺中擄走?

    除非……寺裏有人接應。

    衛嫣越想越心驚,後背爬上森冷的寒意,有種被毒蛇盯上的錯覺。

    蘇淮遠找不到人肯定會折返回來的,可她的腳受了傷,根本沒辦法離開這個山洞逃走,時間一長,她便會被藥效控製失去理智……

    衛嫣不敢再想下去,摸出懷裏的簪子。

    這是江雲飛之前送她那個玉葫蘆發簪,葫蘆有福祿安康的寓意,她原本是想順便再求下姻緣的。

    沒想到現在竟成了她用來自我了結的工具。

    隻是簪子並不尖銳,她被藥效控製也沒什麽力氣,無法一下子傷到要害,還要遭一些罪。

    衛嫣一隻手抓緊簪子,另一隻手撫上自己的脖頸,想找一處最脆弱的地方。

    她才十七歲,還很年輕,手裏拿著的還是心愛之人送的定情之物,想到死亡,衛嫣的手抖得厲害,眼淚也不住滾落。

    她下不去手。

    衛嫣覺得自己很沒用,眼看藥效越來越烈,暗罵了自己幾句,鼓足勇氣準備動手,一個人影卻自洞口落下。

    已經快要燃盡的火把被他帶來的風撲滅,視線陷入黑暗之中,衛嫣連忙用簪子抵住自己的脖子,大聲喝道:“別過來,不然我就死在你麵前!”

    太過害怕,她的聲音顫抖,啞得厲害,一點兒威懾力都沒有。

    “是我,別怕。”

    少年人低沉的聲音傳來,話音落下,人便到了她麵前。

    “周錦朝?”

    衛嫣有些難以置信,下一刻便被擁入充滿皂香的懷抱。

    江雲飛緊緊的擁著她,勒得她的肩膀發疼,隔著衣衫,衛嫣感受到他狂亂的心跳。

    “是我,對不起,我來遲了。”

    江雲飛開口,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無人知道,衛嫣失蹤的時間裏,他有多慌亂害怕。

    統領三軍,殺人無數的征西將/軍,便是兵臨城下也能麵不改色,卻因為失而複得的愛人而感受到了害怕。

    無法再顧忌禮教規矩,江雲飛抱緊衛嫣親了親她的發頂。

    這個擁抱給了衛嫣安全感,她抓著江雲飛的衣襟痛哭出聲:“你怎麽現在才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剛剛差點兒就……唔。”

    話沒說完,少年人滾燙的唇便壓了下來。

    衛嫣整個人僵住,連哭都忘了。

    不過江雲飛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隻是壓著衛嫣,堵住了她沒有說完的話。

    呼吸交纏,少年人獨有的氣息湧入鼻間,勾得衛嫣體內翻湧的藥效越發濃烈,她忘了害怕,腦子變得混混沌沌,不自覺伸手攬住江雲飛的脖子,顫巍巍的啟唇。

    江雲飛很快察覺到衛嫣的不對勁,他想退開,衛嫣卻纏著不放,還不滿的咬了他一口。

    “別走,我難受!”

    衛嫣嘟囔了一句,還想奢求更多,被江雲飛劈暈。

    江雲飛剛抱著衛嫣從山洞出來,就看到不遠處有火光,帶著衛嫣躲到樹上。

    蘇淮遠帶人折返回來,親自拿著火把跳進洞裏。

    洞裏已經沒有衛嫣的身影,地上卻有一小片染血的碎布。

    蘇淮遠看到那塊布,反手狠狠的給了隨從一巴掌:“還不快趕緊給我找,要是嫣兒妹妹被人汙了身子,我就剁了你喂狗!”

    蘇淮遠吼完撿起那塊碎布放到鼻尖嗅了嗅,眸底一片陰翳。

    嫣兒妹妹你剛剛明明就在這個洞裏,怎麽死活就是不吭聲呢?

    你這樣不乖,我可真的要生氣了。

    蘇淮遠走後,江雲飛才帶著衛嫣從樹上下來,去到山下一處農家小院。

    綠薑早就等在屋裏,開門的瞬間被江雲飛周身寒戾的殺氣逼得後退兩步。

    “她中了藥,先幫她解毒。”

    江雲飛沉聲說著把衛嫣放到床上,看到她腿上的傷後,眉眼都凝成了冰。

    是他太心軟了,才會把周家父子留到今日,才會讓蘇淮遠敢如此放肆!

  第372章 你強吻了我

    周明遠的藥下得很烈。

    綠薑給衛嫣喂了解藥,衛嫣也還是遭了不小的罪,折騰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睡過去。

    “她已經沒事了,你要不要去休息一會兒?”

    綠薑輕聲問,見少年人雙目發紅,有些擔心。

    “不用。”

    江雲飛直接拒絕,動作很輕的解開衛嫣腿上的紗布。

    她的骨頭沒斷,但被磕傷的有些嚴重,折騰了大半夜,這會兒紗布又染了血。

    江雲飛的目光專注,除了衛嫣,再看不到其他人。

    綠薑沒有再打擾,放了藥離開。

    江雲飛小心的幫衛嫣重新上藥,纏紗布的時候,衛嫣突然嚶嚀了一聲。

    江雲飛頓了一下,溫聲安慰:“安心睡吧,我在這裏,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江雲飛說完把紗布打了個結。

    剛收回手,耳邊傳來一道細軟無助的哭泣:“三少爺,奴婢不要……”

    江雲飛猛然偏頭看向衛嫣。

    衛嫣雙眼緊閉,仍是睡著的,眉心卻緊皺著,淚珠不住從眼角湧出,額頭和脖頸鼓脹的青筋昭示著她正沉浸在怎樣的噩夢之中。

    她夢到了前世之事!

    不然她怎麽會自稱奴婢?

    江雲飛的心顫了顫,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他有片刻的激動,期望衛嫣能想起前世之事,能記得他們是夫妻,但轉瞬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上一世花容過得並不開心,幼年時,她在風月樓吃不飽穿不暖,還被各種使喚、肆意打罵,到了忠勇伯府,她也處處被人看輕欺負,被阿騅強奪清白後,更是卷入了各種各樣的紛爭之中,即便是彌留之際,她也被蠱毒纏身,痛苦不堪。

    他是喜歡她,可為了肩上的責任,他不曾將她護在身邊好好照顧。

    重活一世,他已經有彌補遺憾的機會,也希望她能忘卻前塵,無憂無慮的做衛嫣。

    這般想著,江雲飛抓住衛嫣的手,低聲呢喃:“你不是奴婢,你是身份尊貴的衛家大小姐,夢都是假的,睡吧。”

    不知是不是聽到他的話,過了會兒,衛嫣的眉頭舒展開來。

    江雲飛的表情也跟著緩和下來,幫衛嫣擦掉眼淚。

    衛嫣是被餓醒的。

    睜眼看到綠薑她有點恍惚,還以為自己在家裏。

    “衛小姐醒了,可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衛嫣下意識地想要搖頭,昨日發生的事湧入腦海,她整個人一驚,噌的一下坐起來查看自己身上的衣物。

    她記得周明遠給她下了藥,她……

    “我幫衛小姐檢查過了,衛小姐並未受到侵犯,周公子來的很及時。”

    是了,周錦朝來救了她。

    衛嫣鬆了口氣,下一刻,江雲飛便端著熱騰騰的肉粥走進屋來。

    粥熬的很香,衛嫣的肚子被勾得咕咕叫了兩聲。

    江雲飛坐到床邊,舀了一勺喂到她嘴邊,溫聲提醒:“有點燙,吹一下再吃。”

    綠薑還在旁邊看著,衛嫣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我自己來吧。”

    江雲飛沒鬆手,固執的要喂她。

    衛嫣還想說些什麽,綠薑借口要熬藥退了出去。

    屋裏隻剩下兩個人,衛嫣沒再推辭,紅著臉吃粥。

    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江雲飛才開口:“我已經給衛伯父報了平安,你先安心在這裏養傷。”

    “為什麽?是城裏出了什麽事,所以我現在不能回家嗎?”

    衛嫣睜大眼睛,有些不安。

    “城裏現在的確有一些不好的傳言,”江雲飛很坦然,沒有瞞著衛嫣,“不過這些很容易就能化解,讓你晚點回去,隻是為了讓幕後主使露出馬腳。”

    江雲飛有著運籌帷幄的沉穩,衛嫣放心下來,想到昨晚蘇淮遠還帶人來找過自己,遲疑片刻還是把自己的猜想說出來。

    “我爹和衛伯父的關係一直都很好,蘇淮遠又中了舉,委實沒有必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來害我,但當時我真的聽到他的隨從說了那句話,我就是覺得他們不像是來救我的。”

    衛嫣說完又皺起眉頭。

    她現在還記得當時有多驚恐害怕,蘇淮遠現在還住在家裏,若是不查清楚這件事,就算回到家裏她也不會安心。

    江雲飛沒想到衛嫣竟然如此敏銳,如果昨晚她沒有察覺到蘇淮遠不懷好意,他趕到的時候可能就找不到她了。

    端著碗的手用力了兩分,江雲飛克製住情緒,認真誇讚:“你做得很好,分析的也很有道理,這件事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江雲飛說完伸手幫衛嫣擦了下嘴角。

    操練了幾個月,他的指腹多了一層繭子,從唇瓣擦過,留下一片酥麻的癢。

    衛嫣嚇得縮了下脖子,腦子裏閃過昨晚江雲飛親吻她的畫麵。

    衛嫣捂住嘴巴,驚訝的瞪著江雲飛。

    昨晚在藥效的作用下,衛嫣的記憶是破碎的,瞪完江雲飛她又有些心虛。

    這人其實還挺守規矩的,會不會是她記錯了?

    衛嫣腦子裏正在天人交戰,江雲飛突然開口問:“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

    衛嫣脫口而出,臉頰因為腦海裏的畫麵染上緋色。

    江雲飛把碗放到一邊,朝衛嫣湊近了些,一本正經的說:“昨晚強吻我的事,嫣兒妹妹不打算負責麽?”

    衛嫣的臉一下子紅透,耳根都燙起來。

    “我……我什麽時候強吻你了,你可不要亂說!”

    太過吃驚,衛嫣的舌頭差點打結。

    江雲飛沒有和她爭辯,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他的唇生得很好看,唇線分明,唇色紅潤,還未完全長成,隻有幾根稀疏的胡子。

    衛嫣之前沒好意思盯著他的唇看,因為江雲飛的動作才發現他的下唇有半圈牙印。

    沒有破皮,但有很明顯的淤紫。

    咬的挺狠的。

    衛嫣看著那牙印,被迫回憶起自己好像真的咬了江雲飛一口,不止如此,還想做更過分的事!

    衛嫣的臉燙得快要冒煙了,她根本不敢再看江雲飛,硬著頭皮說:“我中了藥,後來發生的事都不記得了。”

    “當真不記得了?”

    江雲飛問,語氣有些落寞,像是被衛嫣占了便宜又無情拋棄。

    衛嫣聽得心頭一緊,有些心軟,偷偷看他,問:“我都說了會等你了,你還要我如何負責?”

    “那就再叫聲錦朝哥哥。”

    “……”

  第373章 栽贓

    接下來幾日衛嫣都在那個農家小院養傷。

    因那個混亂的吻,衛嫣隻想躲著江雲飛,但她的腿上有傷,哪兒也去不了,每每見到江雲飛,臉都會不受控製的紅透。

    這天江雲飛幫她換好藥,溫聲說:“傷口已經結痂,出去走走吧,這幾日你一直在屋裏待著應該也悶壞了。”

    “好。”

    衛嫣一直垂著腦袋不敢看江雲飛,聽到這話連忙站起來。

    在床上躺得太久,雙腿有些無力,加上起得太急,身子不由得晃了下。

    江雲飛立刻抓住她的胳膊幫她穩住身形。

    “謝謝。”

    站穩後,衛嫣輕聲道謝,臉上熱度不斷攀升,江雲飛卻沒有鬆手,很自然的扶著她往外走,淡淡道:“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日後他們若是拜堂成婚,便是這世間最親密的人,為彼此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衛嫣的耳朵又紅起來。

    院子裏曬著草藥,綠薑又去山裏挖藥了。

    江雲飛扶著衛嫣走了一會兒,來到一條蜿蜒的小溪旁。

    溪水清澈見底,偶爾有落花順流漂來,雖然沒有園藝師精心布置來的雅致,卻也讓人心曠神怡。

    衛嫣深吸兩口氣,臉上不覺帶了笑,正想跟江雲飛說說話,偏頭卻見他脫了外衫,還要脫去鞋襪。

    “你……你要做什麽?”

    衛嫣慌亂的背轉過身,免得看見什麽不該看的。

    江雲飛慢慢卷起褲腿,淡然的說:“我去抓幾條魚,中午熬湯喝。”

    原來隻是抓魚呀。

    衛嫣鬆了口氣,轉過身江雲飛已走進溪裏。

    操練了幾個月,他的身形比之前壯實了些,這會兒衣擺都紮進褲腰,寬肩窄腰便顯露無疑。

    粼粼的水光映著他清俊的眉眼,看得衛嫣心悸不已,她壓下羞澀,小聲叮囑:“周錦朝,你小心點兒,那些石頭很滑的。”

    “嗯。”

    江雲飛應了一聲,隨後快如閃電的出手,抓了一條魚出來。

    “抓到了!周錦朝,你可真厲害!!!”

    衛嫣歡呼,高興的豎起大拇指,如果不是腿上的傷還沒完全好,整個人都要蹦起來。

    江雲飛把魚拋到岸上,唇角不覺上揚。

    江雲飛動作快,沒多久就抓了十幾條魚。

    回去的時候,衛嫣突然說:“周錦朝,好奇怪啊,我突然覺得今天的事之前好像發生過,明明剛剛我還很開心的,這會兒卻不知道為什麽有些難過。”

    說這話時,衛嫣捂著胸口,眉心痛苦的擰起,但更多的是茫然。

    她不知道這情緒是從何而來。

    江雲飛眸光微閃,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說:“可能是你想家了吧,再忍忍,過幾天就能回去了。”

    衛嫣沒有懷疑,複又露出笑容,應道:“好。”

    與此同時,衛家。

    蘇夫人來到主院看衛夫人,一進門便擔憂的問:“嫣兒還是沒有消息嗎?”

    衛嫣失蹤這幾日,衛夫人急得茶飯不思,躺在床上起不來,整個人憔悴的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聽到蘇夫人的話,衛夫人又落下淚來,哀哀切切的說:“這麽多年,嫣兒從來沒有離開我這麽久過,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飯吃,她最怕疼了,要是被人虐待可怎麽好啊……”

    衛夫人說著泣不成聲,蘇夫人連忙安慰:“嫣兒那麽聰明,一定會沒事的,而且周家那個混賬不是被抓到了嗎,他可有交代什麽?”

    “結案之前,誰也不能打探和案子有關的消息,這是規矩,老爺不跟我說,我也不敢問啊。”

    衛夫人的語氣有些怨懟。

    失蹤的是她唯一的女兒,她還要守什麽規矩?

    蘇夫人又是一番勸慰,等衛夫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蘇夫人身邊的趙嬤嬤開口:“夫人,老奴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既然不知那就不要講!”

    蘇夫人沉聲嗬斥,趙嬤嬤低下頭去,衛夫人卻開口說:“若是與嫣兒有關,但說無妨!”

    衛夫人已經急瘋了,什麽都顧不得了。

    趙嬤嬤垂著眼皮說:“老奴今日出去,聽到了城中百姓都在議論衛小姐失蹤這件事,好多人說,這幕後真凶並非周家庶子周明遠,而是那個突然治好癡病的周錦朝!”

    衛夫人不讚同的說:“周明遠和周錦朝的關係勢同水火,他怎麽會幫周錦朝綁架嫣兒?而且前不久孟氏才主動退了婚,周錦朝為什麽要傷害嫣兒?”

    “夫人,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啊。”

    趙嬤嬤微微拔高聲音:“周錦朝知道自己配不上衛小姐,假意讓孟氏退還信物,好讓別人覺得他有誌氣,不想攀附權貴,扭頭卻讓庶弟綁架衛小姐,壞了衛小姐的名聲,他再在危難關頭出現英雄救美,就能讓衛小姐傾心,不就能堂而皇之的成為衛家的乘龍快婿了嗎?”

    “而且周錦朝癡傻了近十年,連學堂都沒去上過,治好癡病後卻展現出過人的天賦,直接進了蘆山學院,這也太奇怪了,若他沒有被邪魔附身,那隻有一個解釋,他根本沒病,這麽多年一直都在裝傻!”

    一個八歲的孩子,能任由別人踐踏自己的尊嚴裝傻近十年,絲毫不被人發覺,如此心機,還有什麽是他幹不出來的?

    “夠了!”

    等趙嬤嬤說完,蘇夫人才出聲喝止:“這都是別人胡亂說的,你跟了我這麽多年,怎麽也變得和那些嚼舌根的長舌婦一樣了?”

    趙嬤嬤低頭認錯,衛夫人卻皺眉思索著她方才的話。

    蘇夫人溫聲道:“那位周公子能進蘆山學院,還能帶著他娘擺脫周家的擺布,日後必然會出人頭地的,不能因為眼下的處境不好就往壞處想他。”

    蘇夫人一臉慈善,剛說完,便有蘇家的下人來報:“夫人,少爺查到線索了!”

    衛夫人聽到這話立刻來了精神,和蘇夫人一起來到前廳。

    廳裏,蘇家的兩個小廝被五花大綁丟在地上,正不住向蘇淮遠磕頭求饒。

    看到衛夫人,蘇淮遠一掀衣擺,跪了下去:“蘇家管教下人不力,害了嫣兒妹妹,但憑伯母處置。”

    這一幕來的太突然,衛夫人一時沒有明白過來,疑惑的問:“淮遠,這是怎麽回事?”

    蘇淮遠指著那兩人說:“周錦朝指使周明遠買通了這兩個小廝,就是他們從寺裏擄走了嫣兒妹妹!”

  第374章 演戲

    一大早,蘇夫人就陪著衛夫人和蘇淮遠一起出城了。

    衛夫人心裏著急,帶了不少衛家的護院,蘇夫人把蘇家的隨從也都帶上了。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城中百姓都被吸引出來圍觀。

    不多時,所有人都知道,州府大人失蹤數日的獨女找到了。

    “淮遠,還有多久呀?”

    馬車遲遲未停,衛夫人忍不住掀開簾子詢問,蘇淮遠朝東北方指了下:“快了,就在前麵,我讓人打探清楚了,這幾日周錦朝沒去學堂,嫣兒妹妹就被他囚禁在那裏。”

    聽到“囚禁”二字,衛夫人的心頓時揪緊,蘇夫人又是一頓好勸。

    一刻鍾後,一行人終於抵達。

    蘇淮遠早就派人把院子圍得水泄不通。

    衛夫人一到,便有人踹開院門衝進去,院內傳來驚呼,蘇淮遠唇角微勾,率先衝進去,卻沒看到周錦朝和衛嫣,隻看到一個樵夫。

    “你們是什麽人?闖進我家裏要做什麽?”

    樵夫拿著柴刀,一臉防備。

    衛夫人緊跟著步入院中,急切的問:“嫣兒呢?淮遠你不是說她就在這裏嗎?”

    蘇淮遠答不出來。

    他被耍了!

    樵夫堅稱自己根本沒有見過江雲飛和衛嫣,屋裏也確實沒有什麽可疑的痕跡,蘇淮遠隻好又帶著衛夫人和蘇夫人回城。

    剛進城門口沒多久,江雲飛便策馬攔住了衛夫人的馬車,馬車剛停下衛夫人便聽到衛嫣的聲音:“娘。”

    “嫣兒!”

    衛夫人衝出馬車,見女兒安然無恙的出現在自己眼前,抱著衛嫣痛哭起來。

    這場麵很快引來不少人圍觀。

    衛夫人到底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她很快冷靜下來,止住眼淚問衛嫣:“你去哪兒了?娘都擔心死了。”

    說著話,衛夫人看向一旁的江雲飛。

    蘇淮遠迫不及待的喝道:“來人,把這個心機小人抓起來!”

    蘇家的下人早就準備好麻繩,一得命令便衝上前要綁江雲,卻被江雲飛三兩下踹翻在地。

    江雲飛並不慌張,看著蘇淮遠反問:“蘇公子憑什麽抓我?”

    “你為了攀附衛家,指使庶弟擄劫嫣兒妹妹,囚禁她多日,故意毀她名聲,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江雲飛挑眉,問:“你有人證證明我囚禁了衛小姐?”

    “你這幾日都沒有去蘆山學院,學院的先生都能作證,你敢說你這幾日去哪兒了嗎?”

    蘇淮遠的聲音很高,生怕圍觀的人聽不見。

    眾人頓時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這時一道柔婉的聲音響起:“周公子奉命來接我,所以這幾日才沒有去學堂,而衛小姐意外墜落山崖,昏迷了幾日,一直是我的丫鬟在照顧她,何來囚禁之說?”

    聽到這個聲音,眾人才注意到江雲飛身後還有一輛馬車。

    丫鬟掀開車簾,一位年輕的婦人從馬車裏走出來。

    婦人容貌清麗,穿的卻很素樸,身上也沒什麽值錢的首飾,恬淡如菊。

    蘇淮遠沒有把婦人放在眼裏,敵意十足的問:“你是誰?”

    “她是本官的夫人!”

    穿著欽差官服的江尋越過人群來到周蘭身旁,確認她沒什麽事後才看向蘇淮遠,涼涼的問:“你方才說有人證證明內子囚禁了衛小姐?”

    蘇淮遠啞口無言。

    他沒想到這個平平無奇的婦人會是欽差大人的夫人,更沒想到周錦朝能說動欽差幫忙給他設套。

    有欽差大人的夫人為衛嫣證明,她的名聲不會被毀,那他潑到江雲飛身上的屎盆子也就不成立了。

    蘇淮遠本以為這次能把江雲飛踩進泥裏,沒想到被江雲飛輕鬆化解,有種被當眾扇了一耳光的挫敗。

    見蘇淮遠不說話,蘇夫人連忙出來打圓場:“淮遠也是太擔心嫣兒了,所以剛剛才會說錯話,既然是江夫人救的嫣兒,那就不存在囚禁之說了。”

    衛夫人也向江尋和周蘭道謝,周蘭頷首接受,看了蘇淮遠一眼說:“姑娘家的名節是最重要的,這位公子如果真的關心衛小姐,為何要在事情還不確定的時候大肆宣揚,冤枉了別人是小事,辱了衛小姐的名聲,這不是逼衛小姐去死麽?”

    蘇夫人還想替蘇淮遠說話,卻被周蘭堵回去:“這位夫人家中應該也有女眷,就算晚輩不懂,行事莽撞了些,你難道也不懂麽?”

    這話一出,圍觀眾人看蘇夫人和蘇淮遠的眼神都變了意味。

    蘇夫人一噎,臉色難看起來。

    衛夫人倒是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又向江尋和周蘭道了謝,便帶衛嫣回家了。

    擔心衛嫣身上的傷,到家後,衛夫人先讓府醫給衛嫣診治。

    蘇夫人一路跟著,關心了衛嫣幾句,便迫不及待的向衛夫人解釋:“今日的確是淮遠太衝動了,我一直把嫣兒當作自己的女兒看待,我也和妹妹一樣著急,所以才會慌了陣腳,犯下糊塗,險些毀了嫣兒的名聲,妹妹你怪我吧!”

    蘇夫人說著落下淚來,一副吃力不討好的委屈樣。

    衛夫人沒接話,等府醫說衛嫣的傷不礙事,才拉著蘇夫人說:“姐姐言重了,我知道姐姐和淮遠都很關心嫣兒,況且衛蘇兩家交情深厚,我是清楚姐姐為人的,自然不會因為一些閑言碎語讓兩家生出嫌隙。”

    衛夫人說的懇切,蘇夫人很是動容,又寬慰了衛夫人幾句才離開,然後派人送了一株百年老參來。

    衛嫣忍不住開口:“娘,今日蘇伯母縱容蘇淮遠當街那樣說我,我才不要他們的東西,你快還回去!”

    衛嫣有些生氣,江夫人都把話說到那個份兒上了,她還以為娘親能看穿蘇家人的真麵目,沒想到娘親還要和他們好。

    衛夫人把老參放到一邊,揉了揉衛嫣的腦袋,低聲道:“娘之前與你說過,做人要有城府,不能把喜惡都寫在臉上,你都吃了一次虧了,怎麽還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衛夫人的眼眶雖然還是紅的,神情卻很平靜,並無之前那般心痛憔悴的樣子。

    衛嫣眼眸微睜,壓低聲音:“娘,你剛剛在演戲?”

    “姓周的小子早就送了信來,你以為你娘是傻子?”

  第375章 反擊

    衛嫣回來後,蘇家那兩個小廝改了口,咬定是周明遠心術不正,故意報複。

    衛湛沒有再追查下去,隻定了周明遠的罪。

    案子了結後,衛夫人在府中設宴,給和衛家有過交情的人都發了請帖。

    一大早,府裏便忙活起來,衛嫣也到花園幫著待客。

    中途衛夫人有事離開,她前腳剛走,蘇夫人後腳就來到衛嫣身邊,還未張口,先擦起淚來,一旁的趙嬤嬤立刻勸慰:“夫人,衛小姐都平安回來了,您就別傷心了。”

    蘇夫人搖頭,歉疚的說:“嫣兒是回來了,卻差點兒因為我的糊塗毀了她的名聲,我這心裏實在是愧疚啊。”

    在場的人大都和蘇夫人不熟,但見她一個長輩為了晚輩落淚,下意識的便覺得她是個好人。

    有人問起緣由,趙嬤嬤連忙道:“衛小姐失蹤後,我家夫人和少爺都很擔心,一時情急聽信謠言,差點兒壞了衛小姐的名聲,衛夫人雖然大度不曾怪罪,我家夫人這幾日卻因為這件事輾轉難眠。”

    趙嬤嬤避重就輕,隻字不提蘇淮遠並無實證就在大街上說衛嫣被周錦朝囚禁數日。

    好像蘇夫人和蘇淮遠隻是關心則亂,犯了點兒無關緊要的小錯,根本不會帶來什麽後果。

    眾人一聽果然都安慰起蘇夫人來。

    衛嫣靜靜看著沒有說話,很快有人指責起她來。

    “衛小姐,蘇夫人畢竟是長輩,她如此擔心你,還因你無法安睡,你怎麽連一句安慰都沒有?”

    不等衛嫣開口,又有人說:“我聽說衛小姐失蹤後,蘇公子不分晝夜的在外麵找人,如此深情厚誼,衛小姐難道不感動嗎?”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更何況蘇淮遠家世相貌出眾,還年紀輕輕就中了舉,衛嫣對蘇夫人這般態度未免有些不識好歹。

    眾人議論紛紛,蘇夫人也不解釋,隻擦著眼角。

    她雖然沒有幫上什麽忙,還差點毀了衛嫣,但她是出於好意,衛嫣必須對她感恩戴德才行。

    衛嫣之前隻覺得蘇淮遠有些虛偽,到了現在才發現,蘇夫人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麽慈善。

    等眾人說的差不多了,衛嫣才柔柔開口:“我爹娘與蘇伯父和蘇伯母的私交甚好,若兩家有結親之意,應該早早的把婚事定下,何須等到現在?”

    被這麽多人指責,衛嫣並未慌亂,冷靜的澄清她和蘇淮遠的關係。

    蘇夫人頓了一下,朝趙嬤嬤遞眼色。

    有些話她不方便說,隻能借趙嬤嬤的口。

    趙嬤嬤會意,剛想說些什麽,被秋蘭狠狠踩了一腳,痛叫出聲。

    衛嫣繼續說:“蘇公子若是對我有意,應該提前知會伯母,再請媒人登門提親,而不是讓伯母在此哭訴,惹旁人誤會我們的關係,蘇公子剛剛中舉,前途無可限量,難道還用得著逼我嫁給他嗎?”

    夷州縱然民風開化,男女婚事也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蘇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哪能不知道這個規矩?

    蘇夫人的確是想借機讓別人誤會衛嫣和蘇淮遠的關係,但她沒想到衛嫣平日那樣乖巧,說起話來卻字字戳中要害。

    見眾人的眼神不對勁了,蘇夫人這才開口:“嫣兒,你誤會伯母了,伯母沒有那個意思……”

    蘇夫人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眼眶也跟著紅起來。

    她還是沒有解釋衛嫣和蘇淮遠的關係,隻讓自己看起來很可憐,想讓大家忽略對錯,隻同情她。

    衛嫣打斷蘇夫人,柔柔道:“嫣兒當然不會誤會伯母,蘇家是書香世家,斷不會做出失禮之事,但在場的人不了解伯母,即便是母親回來要責罰嫣兒,嫣兒也要與他們爭辯到底!”

    衛嫣故意提到衛夫人,眾人這才意識到這是在衛家,今日的宴會是衛夫人親自操辦的,蘇夫人不管是受了委屈還是想要提親,都該找衛夫人商量,而不是當眾為難衛嫣這個晚輩。

    蘇家是書香世家,蘇夫人怎麽會連這點兒禮數都不知道?

    孟氏退還信物的事並未宣揚出去,眾人都以為衛家和周家的婚約還在,頓時聯想到周錦朝。

    衛家家大業大,蘇家想求娶衛嫣做兒媳婦是很正常的,但衛夫人早就和孟氏定下婚約,蘇家怕是不好橫刀奪愛,隻能用這種法子逼周錦朝知難而退吧。

    周錦朝也是可憐,好不容易治好了癡病和母親相依為命,還要被人如此算計婚事,日後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啊。

    蘇夫人知道到不妙,連忙擦幹眼淚,褪下手上的翠綠鐲子套到衛嫣手上,慈愛的說:“好孩子,你能這樣想伯母就放心了。”

    蘇夫人神態自若的轉移話題,好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開席前,衛夫人領著周蘭和孟氏回來,眾人雖然沒有多嘴生事,卻都存著看熱鬧的心思。

    孟氏要是知道自己兒子的婚事被人覬覦會不會當場掀桌?

    衛夫人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安排大家落座。

    開席後,周蘭狀似無意的提起救下衛嫣的細節,暗示眾人衛嫣仍清清白白,並未失節。

    周蘭說完後,衛夫人起身,以茶代酒,鄭重地向孟氏道歉,並把蘇淮遠當街指控江雲飛囚禁衛嫣的事說出來。

    孟氏也聽說了這件事,雖然還是來赴宴,心裏卻很不舒服。

    她的錦朝平白無故被人冤枉,若不是有欽差大人的夫人作證,不僅前途盡毀,後半生還要被人戳脊梁骨,衛家能護住衛嫣,誰給他的朝兒做主?

    衛夫人當眾向孟氏道歉,不僅給足了孟氏麵子,更是向眾人表明,衛家很看重周錦朝。

    不管兩家有沒有姻親關係,衛家釋放出這樣的訊息,那以後在夷州地界,都不會有人敢欺負周錦朝。

    孟氏心裏的氣消了大半,連忙開口遞台階讓衛夫人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兩人很快相談甚歡,一旁的蘇夫人卻青了臉,如坐針氈。

    冤枉周錦朝的是蘇淮遠,現在衛夫人當眾向孟氏道了歉,他們母子成什麽人了?

    她剛剛那一番逼迫衛嫣的言論又成什麽了?

  第376章 再讓我抱一下就好

    蘇夫人一張老臉臊得慌,飯都沒吃就找借口離席。

    回到客房意外的看到蘇慕。

    “老爺……”

    蘇夫人喚了一聲,後麵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便被蘇慕重重扇了一巴掌。

    蘇夫人被扇倒在地,耳邊一陣嗡鳴,整個人都是懵的。

    蘇慕仍不解氣,又踹了蘇夫人一腳,沒好氣的罵道:“蠢婦,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竟讓他幹出這樣的蠢事,蘇家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

    今日男女眷分席,衛湛也當著所有賓客的麵向江雲飛道了歉。

    蘇慕這才知道蘇淮遠做的事,他拉不下臉來道歉,當眾給了蘇淮遠一巴掌,便氣衝衝的回來了。

    蘇夫人瑟縮了下,哭著說:“老爺,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淮遠是被那個叫周錦朝的混蛋害的呀。”

    “你還敢頂嘴!”

    蘇慕又朝著蘇夫人的心窩踹了一腳,蘇夫人蜷縮在地,疼得發不出聲音,趙嬤嬤低垂著腦袋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會兒,蘇慕下令:“收拾東西,我們今天就回青州。”

    現在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他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待。

    東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

    蘇慕沒有親自去找衛湛辭行,隻派小廝報了個信。

    滿座賓客還在,衛湛雖然覺得有些詫異,卻也沒有丟下眾人離席前去相送。

    蘇慕在後門等了一會兒,沒看到衛湛,眼底閃過失望,一上馬車就抓著蘇夫人的頭發要發泄怒火。

    馬車簾子突然掀開,陽光透進車裏,蘇慕下意識的鬆手,唇角上揚露出笑來,不過看清馬車外的人是蘇淮遠後,蘇慕瞬間收斂了笑,眼神變得暴戾。

    在外人麵前他是溫文儒雅的書法名家,但在家裏,他隻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徒。

    蘇夫人爬起來,慌亂的整理頭發,溫和的問:“淮遠,你要跟我們一起回青州嗎?”

    “他自己闖下這樣一個爛攤子,不收拾幹淨回什麽青州?”蘇慕粗暴的打斷蘇夫人,隨後又盯著蘇淮遠說,“你是來夷州遊學的,別以為你中了舉人就了不起,若是不能闖出一番事業,休想再踏進蘇家大門一步!”

    蘇淮遠沒有回答,直勾勾地盯著蘇慕。

    那眼神有些詭異,看得蘇慕很不舒服,蘇慕皺眉,有些壓不住火氣,冷冷地問:“你看什麽看,啞巴了?”

    蘇夫人渾身一顫,低聲哀求:“淮遠,你爹在跟你說話,你快說你會努力闖出一番事業的,好嗎?”

    蘇夫人臉上還有很明顯的巴掌印,頭發蓬亂,毫無平日的優雅,狼狽極了,可她沒有半點兒要反抗的意思,更沒有怨恨,隻有無盡的忍讓和懦弱。

    “嗬……”

    蘇淮遠冷嗤一聲,放下簾子轉身離開。

    蘇慕感覺自己的威嚴被挑釁,但他不敢追下車去教訓蘇淮遠,隻能拿蘇夫人出氣,把蘇夫人踩在腳下。

    “你就是這麽教你兒子的?他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爹?他不過是中了舉人就這樣囂張,日後若是做了官是不是還要動手打我?”

    “老爺,淮遠不會做這種事的,他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你的……”

    蘇夫人的話沒有澆滅蘇慕的怒火,迎接她的隻有更加粗暴的拳打腳踢。

    蘇淮遠憋著一口氣,一路走回了席間。

    周圍的人談笑燕燕,他的耳邊卻還回蕩著蘇夫人懦弱的哀求和壓抑克製的哭喊,那聲音像是一張網,勒得他心髒悶疼,喘不過氣來。

    “蘇公子,你回來啦,你不跟錦朝喝一杯嗎?”

    有人提醒,其他人立刻向他投來目光,唯有那個叫周錦朝的少年端坐著,連餘光都沒給他一點兒。

    耳邊的哭喊消失,蘇淮遠唇角一勾,笑著應道:“一杯怎麽夠,我當然要和錦朝多喝幾杯,好好賠罪才是。”

    蘇淮遠走過去,很自然的勾住江雲飛的肩膀。

    他想,他還沒有輸,這不過是第一回合的交手罷了,他還有很多機會把這個人踩進泥裏。

    嫣兒妹妹也隻能是他的!

    ——

    孟氏很高興,喝了不少果酒,沒多久便有些醉了,一直拜托其他人多照顧周錦朝一些。

    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怕她失態,衛夫人派人先送她回去休息。

    衛嫣也有些高興,她娘願意當眾向孟氏道歉,那就說明心裏是很認可周錦朝的。

    等周錦朝考上功名登門提親,肯定不會被為難。

    想到這裏,衛嫣的臉有些發熱。

    她可不是急著要嫁人,隻是……隻是不想喜歡的人被欺負罷了。

    宴席結束後,衛嫣和衛夫人一起送客,見衛夫人累得不行,很是殷勤的幫衛夫人按肩捏腿。

    衛夫人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麽,在她額頭戳了一下:“別高興的太早,他還沒達到我和你爹的要求呢。”

    衛嫣裝作不知,無辜的說:“女兒隻是覺得娘這幾日實在太辛苦了,想盡盡孝,女兒不明白娘在說什麽。”

    衛夫人被逗得笑起,還想再說些什麽,下人來報,說江雲飛來了。

    衛嫣立刻偏頭朝屏風後望去。

    江雲飛沒有進屋,就站在門外,她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他。

    衛夫人拍了一下衛嫣的手才讓江雲飛進來。

    江雲飛是來道謝的。

    謝衛夫人今天給了他尊嚴和體麵,也謝衛夫人願意相信他沒有傷害衛嫣。

    道完謝江雲飛又向衛夫人坦白自己對衛嫣的心意,並保證自己會盡快考取功名,風風光光的迎娶衛嫣回家。

    衛夫人內心對這個少年已經有些認可,卻沒有表現出來,沉聲道:“你想做我的女婿,不止要對嫣兒好,還要心地善良,積極向上,等你做到你方才說的那些再說吧。”

    “伯母說的是。”

    江雲飛離開後,衛嫣和衛夫人說了幾句話也急匆匆的離開。

    衛嫣擔心江雲飛被打擊到,想趕快回去寫信安慰他,走出去沒多遠,被拽入一個寬厚的,有著濃鬱酒味的懷抱。

    衛嫣心髒漏了一拍,整個人僵住,小聲提醒:“周錦朝,這是我家,被我爹娘發現你就死定了!”

    “抱歉,再讓我抱一下就好。”

  第377章 求畫

    “發生什麽事了,你不高興嗎?”

    衛嫣小聲問。

    江雲飛把她抱得很緊,勒得她有些不舒服,而且他的情緒明顯不大好。

    “沒有,”江雲飛否認,片刻後說,“我隻是很想你。”

    上一世江雲飛本想找畫師幫花容畫些畫像,但那時花容已經病入膏肓,她不想自己病怏怏的樣子被記錄下來,更不想用那些沒有生機的畫像把他困住。

    江雲飛到底遂了她的心意,一張畫像都沒留。

    此後十六載,她不曾入他的夢。

    他念她入骨,如今重生數月,依然害怕這隻是黃粱一夢,醒來什麽都不複存在,唯有將她擁入懷中才能安心。

    喝了酒,江雲飛的嗓音啞著,比平時多了繾綣。

    衛嫣的臉熱了些,唇角不覺上揚。

    她也有點想他,可是他們才兩天沒見呀。

    衛嫣拍拍江雲飛的肩膀,為他打氣:“你好好用功讀書,早點考取功名就好啦,我……我也會找機會來看你的。”

    爹娘都不反對他們在一起了,偶爾見見應該也是可以的。

    “好。”

    江雲飛答應,又抱了片刻,才克製住洶湧的情緒放開衛嫣。

    這具身體和他上一世一樣不勝酒力,此刻江雲飛臉頰泛紅,眼眶也有些紅,眸光透著迷離。

    “你今天這是喝了多少呀?”衛嫣有些擔心,伸出兩指在他麵前晃了晃,“還認得這是幾嗎?”

    “沒喝多少,這是二。”

    江雲飛如實回答,說完彎眸笑起,莫名有些乖巧,像是……被馴服的狼崽子。

    衛嫣被這個念頭逗笑,試探著問:“周錦朝,要是這次你沒能及時找到我,你會怎麽辦呀?”

    她雖然沒有失身,但畢竟和周明遠單獨待了好多個時辰,江雲飛沒有問過這些細節,衛嫣卻有些介意。

    江雲飛清醒的時候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隻能借他喝醉了解釋。

    衛嫣問完,江雲飛的表情和周身的氣息都明顯冷了下去,衛嫣臉上的笑不由得收斂,垂在身側的手也握成拳。

    難道他很介意這件事嗎?那他是不是會嫌棄她?

    無數念頭湧出來,衛嫣忍不住往壞處想,下一刻卻聽到江雲飛說:“我會殺了那些害你的人,然後來陪你,這一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

    衛嫣愕然,見江雲飛神情肅穆,很是決絕,這才想起之前他趕來的時候,自己正拿著發簪想要自盡。

    如果他再來遲一些,她可能已經死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如果她死了,他會殉情!

    他們雖然早有婚約,真正相處隻有最近這幾個月,他竟然已經愛她愛到要殉情的地步了嗎?

    衛嫣驚訝又感動,但回想這幾個月的點點滴滴,卻發現這人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是如此的。

    初次在花園見麵,少年人看她的眼神就很複雜,後來更是處處體貼維護,就好像他早就認識她,並且愛了她很多很多年。

    若真是如此,她怎麽一點兒都不記得呢?

    衛嫣有些不解,又想起剛剛江雲飛說的是這一次不會讓她一個人走,那是不是意味著她之前……死過一次?

    衛嫣想的正入迷,秋蘭找來,見她和周錦朝站得很近,連忙上前小聲提醒:“小姐,時辰不早了,周公子該回家了。”

    衛嫣回神,把那些荒唐的念頭甩出去,派人送江雲飛出府。

    人死如燈滅,這世上不會有人能死而複生,一定是她想多了。

    又養了兩日傷,衛嫣收到周蘭的邀約,出門陪她逛街。

    周蘭的性子溫和,一點兒官夫人的架子都沒有,繡活還很好,衛嫣和她聊得很是投機,不知不覺就逛到了中午,衛嫣知道有家餛飩店的味道還不錯,正準備帶周蘭去嚐嚐,一個小乞丐突然衝到街上攔住馬車。

    車夫立刻勒住馬韁繩,小乞丐並未被撞到,卻像是嚇傻了,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起來!”

    車夫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嗬斥。

    小乞丐沒動,反而哇的一聲哭出來,周圍的人被吸引過來。

    小乞丐哭的可憐,衛嫣正想讓秋蘭拿幾個銅板給他,一襲白衣的白夕霧自人群中走出,把小乞丐扶起來。

    白夕霧柔聲安慰了小乞丐幾句,動作輕柔的幫他擦淚,最後還把自己的荷包給了小乞丐。

    小乞丐當即跪下高呼:“謝神仙姐姐救命之恩,謝神仙姐姐救命之恩!”

    小乞丐一身髒汙,像是剛從臭水溝裏爬出來的,襯得白夕霧十分的聖潔高雅,不染俗塵,圍觀的人也都誇讚起她來。

    白夕霧波瀾不驚,對那小乞丐說:“我並未做什麽,你不必謝我,但方才是你衝撞了別人,應該道歉。”

    剛剛好多人都聽到車夫嗬斥小乞丐了,見狀都覺得白夕霧心地善良,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白夕霧說完帶著小乞丐到馬車邊道歉。

    周蘭溫聲開口:“沒事就好,以後記得不要亂跑就是了。”

    “請問……是江夫人嗎?”

    白夕霧的語氣有些激動,隻聽聲音就認出了她。

    周蘭聞言掀開車簾,看著白夕霧問:“姑娘認得我?”

    “這馬車是兩乘的,在夷州,沒幾個人能坐這樣的馬車,”白夕霧給出自己的判斷依據,而後又道,“請夫人恕民女冒昧,民女有件事想與江夫人商量。”

    白夕霧剛救了小乞丐,圍觀的百姓還沒散去,周蘭思忖片刻便讓她上了馬車。

    進到車裏白夕霧才看到衛嫣,眸光微閃,意味不明的說了句:“阿嫣,你也在呀。”

    她仍喚著“阿嫣”,好像兩人關係還和當初一樣親密。

    衛嫣垂著眸沒有應聲,周蘭也沒有好奇兩人的關係,看著白夕霧問:“姑娘有什麽事要與我說?”

    白夕霧先做了下自我介紹,然後說起辦女子學堂的事,鋪墊的差不多了,她說:“我們想在學堂立一座平西王妃的雕像,讓所有前來求學的女子以她為榜樣,聽說欽差大人和平西王的關係很好,民女想代那些女子向夫人求一幅平西王妃的畫像。”

    夷州百姓皆知,平西王妃花容是位傳奇的女子,衛嫣也聽過她的不少事跡。

    衛嫣有些好奇平西王妃長什麽樣,偏頭卻見周蘭正失神的看著自己。

  第378章 像位故人

    “王妃沒有留下畫像。”

    周蘭直接給出回答,白夕霧詫異:“怎麽會這樣,難道平西王並沒有傳說中那麽愛王妃?”

    白夕霧剛說完,衛嫣就堅定的開口:“不管有沒有畫像,平西王對王妃的愛都是不容置疑的。”

    衛嫣雖然沒有見過平西王和王妃,卻聽說過很多和他們有關的事。

    平西王妃是太皇太後的親孫女,當年因為平西王急著到夷州赴任,並沒有大肆操辦婚禮,但這門婚事是太皇太後親自下旨賜的。

    兩人婚後不久,平西王妃就病故了,平西王在短短一年時間白了頭。

    十年征戰結束後,平西王回到夷州,在王妃的墓旁建了一間木屋,日日都要為王妃掃墓,就連他死後,屍骨也不曾運回瀚京,仍留在夷州與王妃作伴。

    夷州人人皆知,平西王這一生戰功赫赫,不曾續弦、不曾納妾,獨愛發妻一人,。

    衛嫣的神情嚴肅,白夕霧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解釋:“民女斷然不敢質疑王爺和王妃的感情,隻是覺得王妃沒有留下畫像實在有些奇怪,王妃病故十多年了,若無畫像,王爺是用何物來解相思的呢?”

    “這是王爺的私事,還輪不到旁人置喙。”

    衛嫣毫不猶豫地反駁,語氣控製不住帶著敵意,不知為何比白夕霧之前故意陷害她還要生氣。

    白夕霧也沒想到衛嫣會有這樣大的反應,她愣了一下,隨後低下頭,像是被嚇到,低低的說:“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阿嫣。”

    白夕霧駕輕就熟的裝起柔弱,不知道的還以為衛嫣如何欺負她了呢。

    衛嫣胸口仍有怒氣未消,抿著唇沒有接話。

    白夕霧又看向周蘭問:“王妃可有留下什麽遺物,若能放在學堂也是好的。”

    學堂很快就要建好,但來報名求學的女子卻寥寥無幾,若能和平西王妃搭上邊,肯定能吸引不少人來。

    白夕霧一臉期盼,周蘭溫聲說:“王爺和王妃喜歡安靜,不想被打擾,遺物不便外借,白姑娘還是另想辦法吧。”

    “是民女冒昧了,”白夕霧滿臉失望,她叫停馬車,離開之前留下一句,“阿嫣,不管你我之間有什麽恩怨,你都可以衝我來,莫要因為我遷怒旁人。”

    說完這句話,白夕霧施施然離開,留給周蘭無數想象的空間。

    好像衛嫣今日出現,是為了故意阻撓,以後女子學堂若是出了什麽問題,也有可能是衛嫣在暗中使壞。

    衛嫣皺眉,隻覺得白夕霧越來越不可理喻,她想了想對周蘭說:“我與白姑娘確實有些私人恩怨,但絕沒有要阻撓創辦女子學堂的意思,希望夫人莫要誤會。”

    “那衛小姐是如何看待建立女子學堂這件事呢?”

    周蘭的語氣溫和,看向衛嫣的眼神卻頗有深意。

    衛嫣略加思索,如實道:“昭陵一貫奉行的是男主外女主內,夷州是昭陵民風最開化的地方,但對女子的約束還是有很多,要改變這個現狀要麵臨的阻礙非常多,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臣女覺得,建立學堂的人除了要有才能,還要品行端正,能設身處地的為女子著想。”

    蘇淮遠那日差點當街毀了衛嫣的名聲,行事衝動不說,根本不明白這個世道對女子有多殘忍。

    周蘭點頭表示認同,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衛小姐方才那樣維護平西王,是與王爺很熟嗎?”

    衛嫣搖頭:“我沒有見過王爺,王爺回夷州後不曾接見任何人,我爹在府中設宴為他接風,他也不曾來參加,我隻是從旁人口中聽說過他和王妃的事跡。”

    “難怪。”

    “夫人在說什麽?”

    “沒什麽,”周蘭笑笑,“隻是覺得衛小姐長得很像一位故人。”

    周蘭沒說那位故人是誰,見她神情有些傷感,衛嫣也沒再追問。

    兩人去到餛飩店吃東西。

    餛飩剛上桌,店外突然來了一群官兵,那些人穿著寒光凜凜的銀色甲胄,腰間配著大刀,往店門口一站,殺氣十足。

    衛家的護衛和周蘭帶的人都被擋在店外,片刻後,一個穿青黑色雀翎官服的男人步入店中。

    男人身形高大,肩背寬闊,五官很是俊美,眉眼之間卻覆著霜雪,從頭到腳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危險極了。

    “一碗餛飩。”

    男人開口,聲音有些啞,沉沉的砸在衛嫣心上,不知為何她有些心慌起來。

    衛嫣連忙收回目光,低下頭去,男人卻朝這邊走了過來。

    周蘭起身行禮:“見過世子。”

    夷州除了平西王,沒有人受封爵位,能被稱作世子的,隻有瀚京來的大人物。

    這人難道是平西王的三弟江雲騅,忠勇伯府的世子爺?

    衛嫣止不住詫異,平西王都死了好幾個月了,這位世子爺怎麽這個時候才來奔喪?

    衛嫣在心裏嘀咕,沒聽到江雲騅和周蘭說了什麽,回過神來便聽到江雲騅問:“她是誰?”

    問這話時,江雲騅的目光也落到衛嫣頭上,衛嫣頓覺頭皮發麻,有些喘不過氣來,更忘了起身回話。

    “回世子,這位是衛大人的千金,今日是受我所邀,特意陪我逛街的,衛小姐前些日子才被人擄劫,還沒完全走出陰影,世子嚇到她了。”

    周蘭說著不動聲色的擋住衛嫣。

    江雲騅聽到衛家,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卻對衛嫣失了興趣,沒再探究,隻道:“我隻是來吃碗餛飩,不做什麽。”

    江尋早就寫信給他,說大哥是被人毒殺的,隻是京裏有案子絆住了他,所以今日才抵達夷州。

    這裏離周家近,吃完餛飩,他要先去周家一趟。

    大哥是因為每日擦拭花容的墓碑才中的毒,而花容的墓碑在多年前被人打碎過,不管下毒的是不是周家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江雲騅的氣場太強大,還有這麽多人堵在店門口,都沒人敢進來吃東西了,老板以最快的速度上了餛飩給他。

    江雲騅吃完放了一錠銀錁子在桌上,沉聲道:“一起結。”

  第379章 你嚇到她了

    蘆山學院逢十沐休。

    沐休前學院進行了月測,江雲飛的文章和騎射都高居榜首。

    院首單獨找他談話,隻要他能在兩個月後的學測中奪得第一,便舉薦他進京麵聖。

    若能得陛下青睞,他就不用參加科舉考試了。

    事態的發展在江雲飛的預料之中,他寵辱不驚的應下。

    在院首找他之前,他已經在讓人著手準備了。

    之前囤積的木材和竹子讓他賺了些錢,除了置辦宅院,他還買了些田地,盤纏和包袱都是不用擔心的,但如果要去瀚京,一去一回,差不多要花半年的時間,他還沒有想好理由把衛嫣也帶上。

    上一世沒陪她看的梅林雪景,這一世他想補上。

    傍晚,江雲飛才回到家。

    上次從衛家赴宴回來,孟氏就改變主意,和他一起搬進了新的宅子,沒再提回江州孟家。

    江雲飛不喜歡讓人伺候,府裏隻有一個丫鬟伺候孟氏起居,一個廚娘做飯,還有兩個小廝負責看守。

    孟氏很節約,夜裏府中都沒有掌燈,一入夜各處都被黑暗籠罩,安靜無聲。

    然而今天一進門,江雲飛就敏銳的察覺有些不對勁。

    黑暗中有很多雙眼睛正在盯著他。

    江雲飛並未表現出異常,步調不變,隻是改了方向朝孟氏住的東院走去。

    東院亮著燈,屋門關著,和平日沒什麽兩樣。

    在離屋門還有七八步的時候,一道寒光突然襲來,江雲飛下意識的側身避開,偏頭,就看到隨風冷寒的臉。

    阿騅來了?

    江雲飛詫異,隨風沒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揮劍襲來,江雲飛手裏沒有東西可以抵擋,被逼得不住後退,後背很快抵到冷硬的牆麵。

    江雲騅進大理寺後,越來越雷厲風行,江雲飛在軍中也聽過他的一些傳言,但沒想到跟在他身邊的隨風也變得如此狠辣,招招致命。

    經過幾個月,這具身體比之前的反應快了不少,雖然沒辦法打過隨風,江雲飛拚盡全力也不至於死在隨風劍下。

    但交手多了,難免露出破綻。

    江雲飛不想惹來更大的麻煩,躲了幾下後,露出失誤,任由隨風的劍劃破自己的脖子。

    隨風及時收力,江雲飛脖子上隻出現一道小口子。

    他猜的不錯,阿騅隻是讓隨風來試探他的。

    “你是什麽人?”

    江雲飛皺眉提問,隨風沒有說話,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拽進屋裏。

    江雲騅坐在屋裏正在喝茶,孟氏坐在旁邊,一臉的忐忑不安,見江雲飛受了傷,頓時落下淚來,看著江雲騅哀求:“江世子,當年的事我都與你說了,我兒子當時隻有八歲,什麽都不懂,他真的不是故意要砸平西王妃的墓碑的,求你放過他吧。”

    周賀在外麵做什麽孟氏一概不知,周錦朝出事後的這些年她都恨死周賀了。

    江雲騅沒有理會孟氏,抬眸看向江雲飛。

    做了十多年的大理寺少卿,他成了瀚京人人害怕的鐵血酷吏,早就沒了當初的少年氣,眼神冷銳如刀,盯得人皮肉生疼。

    “周錦朝?”

    江雲騅咀嚼著這個名字,想要生吃了他。

    江雲飛很快低頭,拱手行禮:“草民周錦朝見過江世子。”

    江雲飛的語氣算得上恭敬,但江雲騅還是明顯感覺到,這個少年不怕他,比他想象中的冷靜從容多了。

    這不是一個癡傻多年突然好起來的人該有的反應。

    江雲騅咬了咬後槽牙,還想再說些什麽,有護衛來報:“世子,衛小姐要見周公子,說如果不讓她進來她就要報官告世子濫用私刑!”

    江雲飛沒想到衛嫣這個時候會來,心頭一緊,眼底閃過緊張。

    上一世花容和江雲騅斷的很幹淨,江雲飛並不害怕江雲騅的出現會對衛嫣的感情造成什麽影響,但他擔心這個弟弟太過執拗,看到衛嫣那張和花容一模一樣的臉,會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

    江雲飛的情緒藏得很好,但還是被江雲騅捕捉到了。

    江雲騅心念微動,沉沉道:“讓她進來!”

    衛嫣在餛飩店的確有些被江雲騅嚇到,回去的路上周蘭一直在安慰她,跟她說江雲騅其實是個好人,衛嫣勉強放下心來,傍晚時分卻聽說江雲騅帶人抄了周家,然後又帶人去了江雲飛現在的住處。

    衛嫣害怕江雲飛會被為難,連忙帶人趕來。

    她爹好歹是一州州府,還有衛家做靠山,忠勇伯世子再怎麽橫行霸道,應該也不敢拿她怎麽樣吧。

    在門外等了許久才被準許進入,衛嫣的擔憂達到巔峰,她顧不得規矩儀態,提著裙擺一路飛奔。

    進到屋裏,見江雲飛安然無恙的站著,衛嫣鬆了口氣,又見他脖子上有一道血口子,頓覺心疼,忍不住瞪向江雲騅:“不管周公子犯了什麽罪,世子都應該把他交給官府查辦,而不是動用私刑!”

    天已經黑了,屋裏隻點了一盞燈。

    昏黃的燭光下,衛嫣眉頭緊皺,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怒火。

    一路跑來,她還喘著氣,呼吸很急。

    卻鮮活明媚得不像話。

    在她進屋之前,江雲騅還想著待會兒要如何撬開兩人的嘴,這會兒卻整個人僵在那裏,目光死死的釘在她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移開。

    一旁的隨風也被震住。

    衛家這位小姐怎麽會長得這麽像花容?

    衛嫣凶完江雲騅還是有些怕的,她本想著如果江雲騅嗬斥自己,她就哭著撒潑拖延時間,久久等不到回應,這才發現江雲騅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對勁。

    衛嫣被盯得心裏發毛,不自覺想往江雲飛身後躲,剛動了一下,江雲騅突然朝她伸出手來。

    “周錦朝!”

    衛嫣以為江雲騅要動手打自己,嚇得閉上眼睛,大喊了一聲。

    “啪”的一聲輕響。

    江雲飛閃電般上前,拍開江雲騅的手,把衛嫣護到身後。

    屋裏陷入死寂,隨風和孟氏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看到了什麽。

    江雲騅並未在意這些,隻直勾勾的看著躲在江雲飛身後的衛嫣,江雲飛平靜開口:“世子,你嚇到她了。”

  第380章 借住

    “你叫什麽名字?”

    江雲騅終於開口打破沉寂。

    胸腔湧動的情緒太過猛烈,他的聲音啞得厲害。

    自花容死後,他再也沒有像現在這般失態。

    衛嫣躲在江雲飛背後,還是被江雲騅盯得害怕,但她記得自己是來幫忙的,鼓足勇氣說:“回世子,我叫衛嫣,是夷州州府衛湛的獨女,這位周公子前不久才救過我的命,希望世子不要為難他!”

    衛嫣。

    江雲騅默念著這個名字。

    眼前的少女雖然和花容有著一樣的容顏,看他的眼神卻很陌生,膽怯又無辜。

    他的確嚇到她了。

    江雲騅撚了撚指尖,盡可能溫和的說:“我隻是找他們母子說幾句話,並沒有為難他們。”

    江雲飛脖子上的傷口還在流血,這話委實沒什麽說服力。

    衛嫣抿了抿唇,沒有繼續和江雲騅爭辯,轉而問:“那世子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嗎?”

    原本是沒有說完的,但你來了,那就說完了。

    江雲騅點頭,衛嫣脫口而出:“那世子現在可以走了嗎?”

    “可以,”江雲騅答的很爽快,說完站了起來,作勢要出門,衛嫣正要鬆一口氣,又聽到江雲騅說,“本世子正好有事要找衛大人,可以與衛小姐同路。”

    衛嫣才不想跟江雲騅同路,急急的說:“我不回去!”

    江雲騅沒有說話,目光在她和江雲飛身上流轉。

    她仍梳著少女發髻,明顯還待字閨中,沒有道理留宿別人家中。

    衛嫣臉一熱,補充道:“周公子受傷了,我幫他上了藥再回去。”

    江雲騅沒有戳穿衛嫣的意圖,給隨風遞了個眼神,隨風立刻把隨身帶的金瘡藥和紗布拿出來。

    江雲騅的意思很明確,包紮可以,但包紮完還得跟他一道回家。

    江雲騅非常霸道,衛嫣拿他沒有辦法,僵持片刻,還是拿起紗布幫江雲飛包紮。

    江雲飛並未把這點傷當回事,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衛嫣卻心疼的眼眶都紅了,忍不住小聲問:“周錦朝,你疼不疼啊?”

    “不疼,你別哭。”

    江雲飛安慰,衛嫣癟癟嘴,聽話的把眼淚憋回去,然後把手裏的紗布打成蝴蝶結。

    從始至終,江雲騅就在旁邊看著,一言不發。

    包紮完,衛嫣還是磨磨蹭蹭的不想走,江雲飛隻好拉著她往外走。

    隨風立刻開口:“我家世子會送衛小姐回家,周公子留步!”

    隨風說完橫了孟氏一眼,孟氏小聲勸道:“錦朝,就讓江世子送衛小姐回家吧。”

    這明顯是在拿孟氏的安危要挾,衛嫣心頭一緊,但不想讓江雲飛為難,默默鬆開江雲飛的手,下一刻,江雲飛卻把她抓得更緊。

    “衛小姐是為我而來的,我理應把她安全送回家。”

    江雲飛的語氣堅定,寸步不讓。

    氣氛冷凝,過了會兒,江雲騅命令:“來人,給周公子備馬!”

    到了衛家門口,江雲騅問:“還要一起進去嗎?”

    江雲飛沒有理會,隻看著衛嫣說:“別害怕,我不會有事的,以後再出現這種情況也不要衝動行事,知道嗎?”

    衛嫣點點頭,小聲叮囑:“你要好好養傷,若是有麻煩就給我送信,我肯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好。”

    回到家裏,衛嫣的膽子大了些,她不想再和江雲騅待在一起,吩咐下人帶江雲騅去前廳便要離開,卻被隨風攔住去路。

    衛嫣有些惱:“世子這是什麽意思?”

    江雲騅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麵容冷肅,沉沉的問:“你爹娘知道你和周家那小子私下有來往嗎?”

    這話說的好像衛嫣和周錦朝私底下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衛嫣越發生氣,板著臉說:“周公子才能出眾,已被蘆山學院破例錄取,我爹娘都很賞識他,而且他對我還有救命之恩,我與他來往並無不妥。”

    衛嫣話裏話外都很維護周錦朝,江雲飛麵無表情地聽完,冷聲質問:“你可知他砸了平西王妃的墓碑?”

    衛嫣當然知道,就是因為發生了這件事,前任夷州州府才會被調離,她也才會跟隨爹娘來到夷州。

    衛嫣對平西王和平西王妃都是很敬重的,氣勢弱了些,卻還是小聲辯解:“他當時才八歲,隻是個孩子,罪魁禍首是那些煽動大家鬧事的人,而且這個案子早就結了……”

    “若我非要追究呢?”

    江雲騅打斷衛嫣,眼神很冷。

    他是平西王的親弟弟,又是位高權重的大理寺少卿,追究一樁陳年舊案對他來說隻是小事一樁。

    衛嫣一顆心緊了緊,捏著絹帕說:“我會想辦法弄清楚當年的事,如果錯真的不在他,還請世子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衛嫣是怕江雲騅的,但涉及到江雲飛,她的眼神明顯比之前堅定。

    她很喜歡那個叫周錦朝的少年。

    江雲騅很容易得出這個結論,怒氣隨之湧上心頭。

    那個少年砸了花容的墓碑,衛嫣怎麽能頂著和花容一樣的臉喜歡他?

    江雲騅周身的氣息變得凜冽,衛嫣不明白自己這句話怎麽惹他生氣了,還想解釋一下,衛湛的聲音傳來:“下官見過世子。”

    衛湛先向江雲騅行禮,然後才看向衛嫣,嚴肅的問:“嫣兒,你怎麽在這裏?”

    江雲騅替她回答:“我去找周公子的時候,恰好碰到衛小姐,就一起回來了,夷州的民風雖然開化,但女子大晚上在外麵走動也不安全,衛大人還是應該對衛小姐多上點兒心才是。”

    這話分明是讓衛湛把衛嫣看管嚴一些。

    衛嫣氣得咬牙,惡狠狠的瞪向江雲騅。

    衛湛立刻嗬斥:“嫣兒,不得對世子無禮,還不快向世子賠罪!”

    衛嫣不情不願的賠罪,而後找借口溜走。

    走出幾步,她聽到江雲騅說:“……我此次前來不止為了奔喪,還有其他事要做,可能要在夷州待很長一段時間,如果衛大人不介意,我想在府上借住。”

    “當然不介意,寒舍簡陋,世子不嫌棄就好,稍後下官就讓人收拾個院子出來。”

    衛嫣沒有走遠,聽到衛湛答應江雲騅住下,身子很明顯的晃了下,像是受了什麽打擊。

    江雲騅餘光瞥見,唇角不覺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