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認罪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4243
  第188章 認罪

  “父皇膝下無女, 阿月便如父皇親生女兒一般,本來定好了歸國儀程,消息都到南詔帝都了, 可阿月……竟如此死在了你們周人手中!”

  蒙禮咬牙切齒,赤紅的眸子, 死死瞪著崔慕之,“凶手既已認罪,按照大周律法,他該被判斬刑,還望陛下嚴明公允,給阿月報仇雪恨!”

  “陛下——”

  德妃上前一步, 請求道:“陛下,此事太過突然, 慕之是您看著長大的,一定是有何隱情, 還請查證之後再做處置!”

  說至此,德妃恨鐵不成鋼地斥責:“慕之,你好好陳情,什麽都不說便認罪,你是失心瘋了不成?想想你父親,想想我這個做姑姑的, 誰能信你在宮內殺人?”

  蒙禮冷笑道:“娘娘, 前日大周的將軍死於非命, 分明與南詔無關, 我們卻成了懷疑對象, 如今崔慕之被抓個現行, 他自己也認了罪, 無論為了什麽,我南詔公主慘死在你們大周深宮之中,若不能為阿月主持公道,我們絕不答應。”

  德妃急得額生薄汗,還要再說,一旁的太後忽然開了口,“慕之,你到底有何苦衷?最好此刻當著眾人的麵盡數說明,但你若不開口,那你這弑殺公主的罪名,便是板上釘釘了,此事事關兩國邦交,陛下絕不會輕饒。”

  崔慕之頭也不回道:“微臣無可辯駁。”

  德妃眼前一黑,太後麵寒如水,又看向貞元帝。

  貞元帝已盯了崔慕之半晌,此刻深吸口氣道:“來人,將崔慕之打入天牢,褫奪其刑部司主官之職,聽候發落!”

  德妃麵色大變,“陛下——”

  德妃上前,聲音都輕顫起來,“陛下,慕之無論是少時從軍,還是入朝為官,從來沒有出過錯處,謀害阿月,他無論如何做不出來的,他……他今夜說不定是被下了降頭,他絕不可能殺人的……”

  崔慕之是長清侯府世子,是她的親侄子,崔曜年事已高,未來的長清侯府,遲早要交到崔慕之手裏,如今朝中已有立儲之爭,在這個當口,崔氏先出個崔毅有通敵之嫌,如今,又來個未來家主殺了鄰國公主……

  德妃急火攻心,一旁的蒙禮憤然道:“娘娘慎言,據聞大周立朝百多年,最不喜怪力亂神之說,怎就扯到了鬼神之說上?當我們南詔人是傻子不成?崔慕之用自己的匕首,刺死了阿月,他自己都認了。”

  德妃不管蒙禮,隻急迫地盯著貞元帝,“陛下,求陛下手下留情,一切查證清楚之後再做定奪,他、他縱然嫌疑重大,但……”

  “哪裏是嫌疑重大?分明是鐵證如山!”

  蒙禮恨聲道:“陛下,聽聞你十分倚重崔氏,甚至超過了皇後一族,莫非,您要當著我們和阿月的麵,包庇崔慕之不成?”

  此言落定,皇後鄭姝眸光一暗,太後的表情也更顯凝重,而爭執間,守在外的禦林軍統領楚賢欽已快步入內,他望著貞元帝,等他最後決斷,貞元帝沉默兩瞬,終是點了點頭。

  德妃身形微晃,楚賢欽上前道:“世子,自己走吧——”

  崔慕之不知僵站了多久,此刻轉過身來,秦纓一眼看去,便見他雙手與前襟皆是血色,連麵頰也沾了兩星,往常清貴自矜,此刻卻麵如死灰,路過秦纓身前時,眼皮也未抬一下。

  等人被帶走,貞元帝沉沉看向秦纓,“雲陽,阿月在大周,也就與你有幾分交情,再加上她身份尊貴,她的屍體,你來驗看再合適不過,雖說慕之認了罪,可朕想知道,他為何要在此處殺了阿月——”

  貞元帝眯起眸子,雖看著秦纓,話卻是對蒙禮二人說的,“要判刑責,也要將前因後果查個明白,若真是他心狠手辣,朕自然會給南詔一個交代。”

  此言落定,貞元帝道:“此事仍由謝卿與你一同查辦,今夜種種,你也可問他,其他人都可散了,皇後,你和琨兒先將母後送回去吧,母後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這般寒夜,還是莫要在此血煞之地久留。”

  鄭皇後上前扶住太後,太後歎了口氣,“也罷,哀家也想知道,好端端,怎會生出這等禍事。”

  她涼涼掃了眼德妃,又看了眼被嚇得麵無血色的李玥,與皇後母子一同走了出去。

  她們一走,淑妃也上前道:“陛下,那臣妾和琰兒也先告退了。”

  貞元帝頷首,又看向德妃,“玉容,你先帶著玥兒回去。”

  貞元帝語聲滿是疲憊,目光卻不容置疑,德妃縱然不甘,也隻能咬著牙應下,她轉過身,一眼看到嚇得麵無血色的李玥,想到此地不吉,她步伐快了些,“玥兒,我們先走。”

  李玥愣愣地看著血泊中的阿依月,幾乎是被德妃拖了出去。

  剛走出花房,德妃便對身邊宮婢低聲吩咐:“速速去找侯爺——”

  宮婢應聲而走,德妃一轉頭,才見李玥丟了魂兒一般,一邊走,一邊回望花房,德妃冷聲道:“玥兒,我知你心思,但阿月已死了,你最好莫要多管閑事。”

  “不……母妃……”

  李玥頓住腳步,德妃拉也拉不動,她不快地瞪著李玥,“崔氏要翻天了,你別在這個時候使性子,否則——”

  德妃話語一斷,因她看到李玥牙齒打著磕絆,哆哆嗦嗦地哭了起來,德妃眼神閃了閃,死死地拖著李玥往長信宮而去!

  ……

  花房內,貞元帝對秦纓道:“雲陽,你來仔細看看吧。”

  秦纓心底驚震難平,步履更似千斤之重,待進第四間花房,頓覺一道溫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必看,她便知道是謝星闌正望著自己。

  秦纓定了定神,朝阿依月走去。

  阿依月穿著南詔公主華服,妝容明豔,眉眼鮮妍,若非大片的血色從她身上漫出,秦纓怎麽也不能相信,那日還怒氣衝衝說要回南詔的人,此刻正躺在冰冷的血泊之中。

  她仰躺在倒塌的花架之間,身邊盡是碎裂的瓷片、泥土與尚且鮮活的蘭草,她雙眸緊閉,雙臂微曲成拳癱在身側,麵頰、雙手,都沾滿了血跡,而在她腹部,一把鑲嵌著紅寶石的匕首刀柄格外觸目驚心。

  秦纓蹲下身來檢查,片刻後道:“致命傷在左肋骨區,在倒數第三與第四根肋骨之間,此處肋區乃是脾髒所在,看出血量當是脾髒破裂導致出血過多而亡,凶器——”

  “凶器自然是這一把匕首!崔慕之已經承認是他所為,這把匕首,也是他身上常備之物,一切事實都已清楚,還需要查什麽?”

  蒙禮打斷秦纓所言,貞元帝定聲問:“蒙禮,你說是崔慕之殺了阿月,那朕問你,崔慕之好端端的,憑何殺了阿月?朕本有心讓阿月做兒媳,但她終究想家想回南詔,朕也依了她,眼看著你們即將回南詔,崔慕之憑何殺她?”

  貞元帝不怒自威,所問亦是未解之謎,蒙禮一時語塞,又看向施羅,施羅自始至終悲戚脈脈望著阿依月的屍體,這時才開口道:“陛下應該去問崔慕之,他謀害阿月,乃是眾人所見,您要探尋真相,但我們隻想在歸國之前為阿月報仇,否則,南詔縱然力弱,也絕不會容忍如此欺辱。”

  施羅深吸口氣,“在令凶手伏誅之前,我們歸國儀程暫緩。”

  蒙禮雖打斷了秦纓,秦纓的動作卻未緩,她繼續檢查阿依月頭臉與四肢,連靴底也未放過,施羅看了她兩眼道:“阿月雖死在大周,我們卻絕不會將她留在此,請陛下予南詔方便,我們要將她置入冰棺停靈,好將她完好帶回南詔,讓他父親母親見她最後一麵,現在,我們要將她帶回未央池裝殮遺容——”

  說著話,施羅上前來,似想將阿依月抱起,秦纓忙道:“二殿下且慢——”

  她直起身來,嚴聲道:“阿月身死,殿下悲痛,亦想為她報仇,我十分明白,但殿下不覺她死的古怪?崔慕之與阿月無仇無怨,且崔慕之貴為長清侯世子,最看重家門榮耀,他怎會蠢到在宮內殺人?”

  秦纓說完,背脊愈發挺拔,“事關兩國邦交,哪怕崔慕之自己認了罪,也需得更多的人證物證,查清凶手行凶動機與目的,不令阿月死後還蒙一絲冤枉,如此才是真正的公允嚴明,請殿下給我一炷香的時辰,我要替阿月寬衣驗屍!”

  施羅擰眉,蒙禮已不服道:“這些不是我們考量的,崔慕之殺人被當場抓獲,我們來的時候,阿月的身體還是熱燙的,他眼下已認罪,若不是他殺人,他位高權重,侯門之子,何必要背上殺人罪名?你莫不是想在阿月的遺體上做手腳,好給崔慕之脫罪?!”

  秦纓幹脆站起身來,“三殿下,我與阿月也可算半個朋友,於情於理,也不忍她死得不明不白,此外,崔慕之是周人,無論是陛下還是朝野,也都不能糊裏糊塗給他定個謀害公主之罪,你難道就忍心讓阿月死的不清不楚嗎?”

  蒙禮與阿依月有私情,秦纓相信她如此問,至少要令蒙禮猶豫片刻,然而她話音剛落,蒙禮便冷笑道:“我是不忍心,但我也不會信周人,我如今,隻想看到害了阿月的凶手一命還一命,如此才算為阿月報仇!”

  蒙禮一步不讓,施羅亦神色冷硬,秦纓低頭看了眼阿依月麵容,終是道:“你們若不許詳細驗屍,那至少給我點時間,將凶器從她身上取下,也讓兩位殿下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匕首害了她——”

  匕首還插在阿依月左肋,看著這幅慘烈模樣,任是誰都要不忍,蒙禮還要再說,施羅道:“也罷,匕首是最重要的物證,也好令你們周人心服口服。”

  秦纓蹲下身來,先將衣裳裂口再撕開兩分,又掏出手帕,將匕首上的血汙擦拭幹淨,匕首刀柄精致,這樣的物件,不似兵刃,更似飾物,而擦拭的同時,秦纓不知想到什麽,秀眉微擰,接著,她又將傷口周圍的血漬擦淨,待阿依月肋間本來的肌膚露出,匕首插入肌理的創口也露了出來,秦纓仔細看著,眉頭又是一皺。

  天寒地凍的時節,哪怕死亡時間不到一個時辰,阿依月的身體也幾乎涼透,秦纓按著傷口周圍,一點一點地將匕首拔了出來。

  匕首又帶出一股血流,而此時,施羅不願再等,褪下外衫將阿依月罩住,一把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他看著匕首道:“這證物不該留在周人手上。”

  匕刃長不至三寸,秦纓拿手帕擦了擦血跡,見貞元帝並未開口,便遞給了一旁的蒙禮,蒙禮拿好匕首,陰惻惻道:“還請陛下盡快有個定奪,南詔雖小,卻不忘血仇。”

  施羅已大步而出,蒙禮撂下此言,亦跟了出去,等二人先後走出,等在外的阿依月婢女頓時悲哭起來,痛心的哭聲傳入花房內,貞元帝抬手重重地揉了揉眉心。

  黃萬福道:“陛下,這裏冷得很,將此地交給謝大人和雲陽縣主,您回勤政殿等消息吧。”

  貞元帝看向秦纓,“你可看出什麽古怪來?如今南詔不願驗屍,可還有法子查證?”

  秦纓眼波動了動,搖頭,“雲陽還得仔細問問謝大人今夜的細枝末節才好,至於阿月的遺體,適才我已經粗略查看過,她頭部四肢幾乎沒有挫傷,麵上和衣襟上幾處血跡有些異常,但要確認無誤,還要仔細勘察現場才好,案發現場如此淩亂,不可能毫無線索。”

  貞元帝眼底似結了冰淩一般,肅聲道:“趙永繁之死尚未討回公道,我們周人卻殺了人家的公主,崔慕之……若真是他,隻怕不好轉圜。”

  黃萬福也苦哈哈道:“老奴也不明白,世子他怎會害阿月公主呢!但若沒害,匕首如何解釋?又為何要當著南詔人認了罪?咱們便是想護也不占理兒了!”

  貞元帝也越想越氣,“先關他一夜,明日再去問他!去把崔曜和宣平郡王父子傳來勤政殿!”

  掃了一眼滿地血跡,貞元帝轉身出門,黃萬福忙吩咐侍從起駕。

  等他們一行先後退出,花房內便是死一般的寂靜,謝星闌這時上前一步,“今夜宴過三旬,陛下與太後先行擺駕回宮,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出了觀蘭殿,眼看著眾人都已散盡,阿依月卻不見了蹤影,沒多時她的婢女找來了此處,等我聽到混亂趕到時,便見阿依月已經斷了氣,在此處的,隻有崔慕之一人,他的匕首,正刺在阿依月身上。”

  聽完他所言,秦纓很快微微搖頭,“不,或許,不是他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