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放肆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7691
  第174章 放肆

  剛轉過假山, 秦纓便見紫衫嬤嬤抱著李韻癱在地上,李韻哭著縮在嬤嬤懷中,麵色慘白, 人也在發抖。

  三個青裙女婢亦驚恐地抽泣著,一人指著不遠處的小樓道:“縣主, 那裏, 那裏死人了——”

  謝星闌腳步飛快,秦纓也跟了上去,二人剛走近小樓, 便見欄杆外的雪地上歪著一隻燈籠, 燈芯未滅,在雪地上灑下一片昏黃的光, 而隔著一道回廊, 能聽見寒風中, 不遠處的樓門正“吱呀”“吱呀”作響。

  謝星闌提起地上的燈籠邁入廊道, 沒走兩步, 他身形猛然一定,秦纓跟得緊,陡然撞上他背脊, 謝星闌回手將她一扶, 目光卻死死地落在小樓前的台階上。

  秦纓順著他視線看過去, 心腔一顫。

  小樓名為攬月, 此時樓門半掩,隨風搖晃,而小樓前連接中庭的青石板台階上, 一個著藍袍的年輕男子正歪著身子俯趴在地。

  積了幾日的厚雪被砸出個人形, 他發髻散亂, 眼瞳大睜,鮮紅的血色從他口鼻湧出,又在積雪的台階上蔓延而下,洇出一片觸目驚心的豔色。

  此人,正是片刻前還在長亭中受賞的北府軍參軍趙永繁。

  謝星闌幾步走到門口,先仔細看了看中庭與左右回廊,才走到趙永繁身邊探其脈門,片刻後沉聲道:“死了。”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

  “天啊,是趙將軍!”

  跟著來的蕭湄幾人哪見過這般場麵,頓時驚叫起來,秦纓目光如炬,亦近前檢查趙永繁傷勢,很快回頭道:“將鄭欽和崔慕之叫來!再去稟告太後!”

  今日夜宴,梅林內並無守衛,此刻貴女們擠在廊道上驚怕,自無助益,秦纓一言落定,蕭湄愣了愣才回神,她腳步虛浮地往回走,趙雨眠幾人也紛紛退遠了些。

  謝星闌和秦纓蹲在趙永繁身邊,先檢查傷勢與衣袍上的痕跡,很快,二人一同抬頭看向了攬月樓樓頂,這是一座四層高的八角樓——

  秦纓寒聲道:“是從上麵摔下來的。”

  謝星闌提燈起身,秦纓亦立刻站起,可剛走到門口,謝星闌手一抬,將欲要進門的秦纓攔了住,幾乎是同時,秦纓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攬月樓新建不久,裝潢簇新,兩丈見方的一樓廳堂內,北麵擺著一扇四開山水屏風,西側放著一套坐榻桌椅,東邊是上樓的懸梯,堂中,則是一覽無餘的空蕩,此時燈籠一照,照出了青石地磚上,一串雪泥交雜的腳印。

  門外風雪呼號,秦纓凝聲道:“隻有一人上樓。”

  未央池處處積雪,更別說所有人都去過梅林,眾人腳底皆沾染雪泥,在外還看不明顯,可在這纖塵不染的地磚上,卻是清楚分明。

  秦纓眉頭緊擰,謝星闌抬步入了門,踏進屋內,二人果真也在地磚上留下了兩串一大一小的腳步,但二人行止利落,皆避著趙永繁的腳印走,沒多時到懸梯處,便見懸梯上也隻有一人腳步。

  謝星闌當先跟著趙永繁的腳印上樓,走上兩階後回頭,便見秦纓爬的十分艱難,這懸梯狹窄,平日裏一人上下還算寬裕,但此時要避開趙永繁的腳步,便得格外小心,秦纓尤其不能讓曳地的長裙壞了趙永繁留下的痕跡。

  她披著厚重的鬥篷,提著裙擺,又一手扶著牆壁才一階一階上行。

  謝星闌看她片刻,又朝她伸出手來。

  秦纓愣了愣,與他四目相對一瞬後,此番果斷地將手放在了他掌心之中。

  謝星闌帶著秦纓拾級而上,她目光緊盯著階梯上的泥漬,指節上傳來的粗糲溫熱,卻無論如何難以忽視,謝星闌的手仍是極穩,她一邊借力,一邊踏著謝星闌的步伐上行,那盞昏黃的宮燈,帶著淡淡的沉香味將人籠住,從一樓攀至四樓,寂靜的樓閣間,隻有二人的腳步聲與她越來越明顯的氣息聲回響。

  不知過了多久,等步入一片平地,秦纓終於長長地緩出口氣。

  目之所及是一丈見方的雅室,因比其他幾層樓閣更小,此處隻在西窗下放了一套黃花梨桌椅,南邊一道木門通往外圍露台。

  此地也被打掃的窗明幾淨,房梁上新描著朱漆彩畫,空氣中還有股子淡淡的甜膩漆味,謝星闌放開秦纓,先仔細在木地板上搜尋蹤跡,又往通向外圍露台的樓門走去,“趙永繁上樓後直奔此地,又在此駐足,然後出了門——”

  一路沿著印痕而上,便見趙永繁的腳步並未停留,而雪泥印子雖越來越淺,卻依舊有跡可循,樓門一開,冷風瞬時灌入,秦纓攏著鬥篷跟出樓門。

  剛踏出一步,謝星闌道:“小心——”

  幾乎是同時,秦纓覺出腳下打滑,她低頭去看,這才見門口地板上,竟有一片冰晶凝結,她又抬頭,見樓簷上掛著一條條冰淩,而這地上的冰晶,似乎是雪化後有水滴落,這才凝結到了地上。

  謝星闌已站在了欄杆跟前:“你來看——”

  秦纓小心地上前,謝星闌見狀,又將手伸了過來,秦纓看他一眼,頓了頓才在他手上扶了一把,她提著裙裾站定,看到了謝星闌跟前殘缺的圍欄。

  圍欄本有半人高,但此處一截橫杆鬆脫,隻剩下半截齊膝高的木欄,自是毫無防護之用,秦纓從圍欄處探身下望,依稀看到了樓下幾層簷上平整的積雪些許斑駁,自然是趙永繁墜樓所致,而樓前的石階上,趙永繁的屍體一動不動。

  秦纓左右探看,“隻有他一人上樓,此處又是這般情形……地上結冰在冬日也算尋常,圍欄……有些古怪,但這榫口,暫看不出人為損壞之痕。”

  說至此,她往樓下幾層飛簷看去,“屍體旁邊沒有那一截木欄,可能掉在了底下屋簷上,得讓人找到才可斷定。”

  秦纓喃喃說完,謝星闌自是應好,他目光四掃,便見這外圍的露台之上,除卻這片冰淩上有些泥漬之外,左右之地,皆無人之痕跡,這令他擰眉不解。

  他正沉思著,卻忽然看向了東南方向,隻見東側梅林之中,一串燈火正往攬月樓而來,他沉吟一瞬,道:“他們來了,我們先下去。”

  秦纓起身,也看到了宮燈似火龍一般,她莫名心一跳,轉身進了樓中,下樓亦難行,但秦纓提著裙裾,先往懸梯而去,謝星闌在後看著她,隻道:“慢些走。”

  秦纓走的小心翼翼,又借著燈火,往三樓二樓看去,便見兩層廳堂隻放置了簡易家具,並無多餘裝飾,而每一層樓都被打掃的明淨規整,她輕聲道:“趙永繁是北府軍軍士,又年輕強健,怎麽也不至於自己墜樓,適才公主的女婢說,是阿讚曼殺人?”

  謝星闌道:“不錯,她們必定看到了什麽。”

  一路下樓來,剛走出樓門,迎麵崔慕之當首上了廊道,看到秦纓,他立刻問道:“趙參軍在何處?!”

  崔慕之身後是鄭欽,再往後,還烏泱泱的跟著肖琦與趙望舒等人,秦纓語速疾快道:“人已經死了,是墜樓而死——”

  話音剛落,崔慕之看到了謝星闌從秦纓身後走出,他心底劃過一絲古怪,還未來得及再問,便與身後眾人看到了樓門前的趙永繁。

  趙永繁趴在地上,口鼻處的血流已被凍住,唯獨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和身下那片血紅仍是駭人。

  肖琦從人群中擠出來,“老趙——”

  肖琦瞪紅了眼,他不敢置信地跨下石階,想要將趙永繁扶起來,可一握他手腕,肖琦便知再無回天之力,他悲聲道:“老趙!”

  “我們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謝星闌冷肅開口,又看了一眼樓上方向,“若無差錯,他是從四樓墜下,適才我與雲陽縣主已上樓查看,樓上並無旁人蹤跡,暫時看來,似是一場意外。”

  肖琦目眥欲裂地瞪向謝星闌,“好端端怎麽會墜樓!他可是……他怎麽會墜樓!一定是有人害他——”

  “不是人,也不是意外——”

  寒風中,一道顫顫巍巍的女聲響了起來。

  眾人回頭去看,才見是太後與皇後等人趕到了,二人身邊跟著李琨與李玥兄弟,施羅、蒙禮與阿依月也在旁,而那紫衫嬤嬤抱著李韻,正紅著眼睛拍她背脊,李韻緊緊摟著嬤嬤脖頸,看也不敢看攬月樓。

  說話的,正是適才去梅林報信的女婢,她被嚇得驚懼未消,見眾人看來,她心驚膽戰的看向太後,太後便道:“哀家也是來看看到底怎麽回事的,如今死了朝廷軍將,你看到了什麽,盡可明說。”

  婢女撲通一聲跪地,哽咽道:“太後娘娘,是阿讚曼,我們親眼看到阿讚曼殺人——”

  冰天雪地的,此言一出,隻令人毛骨悚然。

  崔慕之喝問:“你胡說什麽?!”

  女婢顫顫巍巍道:“奴婢句句屬實,我們是陪著公主來找掉下來的天燈的,剛走到假山拐角,便見這邊有亮光一閃,我們想著是天燈落在此地,便往小樓走來,可還沒走入中庭,我們便聽見這樓頂上有人聲,奴婢們覺得不對,又往前走了兩步……”

  女婢看向樓頂,“剛上回廊,我們清清楚楚看到這位將軍站在頂樓圍欄處,而一個三頭六臂的身影正在這位將軍身後,將軍在那怪物手裏掙紮不休,還驚怕的呼喊著,下一刻,便見將軍被那身影推了下來,直嚇得我們尖叫起來,我們一出聲,那怪物立刻消失不見,而我們也眼睜睜的看著將軍墜樓摔死了!”

  女婢話語之中滿是驚恐,眾人聽來,紛紛背脊發涼,而這時,一道高傲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早就說過,對阿讚曼不敬之人,必會受到懲罰。”

  說話的,正是上前查看屍首的蒙禮,他在廊上站定,見趙永繁趴在血泊之中,輕描淡寫地挑了挑眉梢。

  今日損壞了赤岈雕像的是肖琦,肖琦起身冷笑道:“這裏是大周,少在這裏裝神弄鬼!我北府軍軍將連死都不怕,還畏你南詔鬼神?!”

  肖琦從幽州回京受賞,對京城貴族都多有不屑,更別說異族南詔,此番宴飲,本算是尊榮,可他怎能想得到會出人命?

  他看向同樣驚震難當的宋文瑞,“文瑞!去稟告侯爺!”

  宋文瑞紅著眼回神,轉身便走。

  北府軍軍將死於非命,自非同小可,在場之人,無一人攔他,蒙禮見狀嘲弄地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趙永繁的屍首,眉眼間多有鄙薄。

  謝星闌盯了他兩眼,轉身看向崔慕之與鄭欽,“此處護衛是你們負責,為了萬全起見,還是立刻派人去四周搜尋,看看有無可疑蹤跡,此刻正落雪,半個時辰不到,一切痕跡都要被掩蓋,此外,派人爬上飛簷,將四樓鬆脫的圍欄木杆找到,正是那圍欄鬆脫,才令趙永繁墜樓,並且,最好弄明白他為何在時限將近之時,獨自來了此處,還登上了四樓。”

  秦纓擰著眉頭苦思,接著道:“雖然暫時找不出人為的痕跡,但還是要確認仔細,查問今夜誰是最後一個見過趙將軍的。”

  微微一頓,她繼續道:“以及,最近兩炷香的時辰內,是否還有旁人來過此地。”

  崔慕之蹙眉,“怎是兩炷香的時辰?”

  秦纓一愣,眼波閃了閃才道:“因為兩炷香之前,我曾與芳蕤在這附近折梅,當時並未看到趙將軍出現,他必定是我們離開之後,才過來此處。”

  崔慕之看著秦纓未語,一旁的鄭欽也未多問,隻各自叫來手下吩咐。

  見謝星闌與秦纓頗為周全,蒙禮諷笑道:“在南詔,所有對阿讚曼不敬之人都會受到懲罰,你們周人不信,隻怕還要生更多壞事,我勸你們不必搜查什麽,立刻準備祭品,去阿讚曼神像之前跪拜祈禱恕罪便可,除非他饒恕你們,否則這詛咒永不會除。”

  秦纓微微眯眸,“三殿下不必在此聳人聽聞,死的是大周軍將,如何處置與三殿下無關。”她目光掃過蒙禮與阿依月,“包括三殿下與二殿下,還有阿月公主,也要一並證明,兩炷香的時辰內,你們並未在此處出現過——”

  蒙禮眉頭微皺,待想探究秦纓神色,秦纓卻又看向了趙永繁的屍體,“謹慎起見,最好找仵作來勘驗屍體,確保無任何可疑傷勢。”

  見秦纓條理分明,鄭欽挑了挑眉,崔慕之頷首道:“確該如此,讓大理寺來人吧——”

  崔慕之轉身看向人群,很快搜尋到了方君然的身影,方君然亦上前來,“這個時辰仵作已經下值了,下官說個住址,派禦林軍去召來便是。”

  秦纓看向方君然,眼風一錯,看到了趙雨眠幾人身後的李芳蕤,她趕過來不久,左手抱著一把梅枝,右手拿著一個香囊,因沒想到死了人,此時一臉驚震。

  遠處,太後與鄭皇後站在儀仗之下,此刻攏了攏鬥篷道:“好端端的出了這樣的意外,詛咒不詛咒的先不說,善後一定要穩妥。”

  這時蘇延慶在旁道:“是啊,趙將軍可是陛下頗為器重的將領,兩位娘娘,此事隻怕還要上稟陛下才好。”

  風急雪驟,太後頷首,“是,是要去告訴皇帝一聲。”

  她看向鄭皇後,“皇後要回宮,就由你帶著琨兒去稟告陛下吧。”

  鄭皇後應好,又往一旁的李韻身上看了一眼,道:“適才永寧撞見了此事,臣妾看她有些不好……”

  太後忙道:“把永寧抱回去交給德妃吧,她本就體弱,眼看著好些了,別又嚇出毛病來,他們要查問,便隻留個婢女在此作證便可。”

  紫衫嬤嬤連忙謝恩,抱緊李韻,帶著另外幾個女婢轉身離去。

  蘇延慶見太後有了決斷,猶豫道:“既是如此,兩位娘娘也早些回宮避雪吧,這雪越來越大了,兩位娘娘莫要染了風寒,此地不宜久留。”

  好好的夜宴,卻忽然出了人命,自是凶煞不吉,太後歎了口氣,“出了這樣的事,哀家怎能自己離去?”

  眾人麵麵相覷,鄭欽上前道:“太後娘娘不必擔憂,下官會妥善處置此事,待查問清楚,若無疑點,便命人稟告太後娘娘,天氣嚴寒,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萬萬以玉體為重。”

  太後又重重歎了一聲,她視線在眾人麵上掃過,像也在探究什麽,末了道:“蘇延慶,留兩個內監在此,待有了結果,好給哀家送信。”

  言畢,太後又望著鄭欽:“那你妥善處置此事,再等皇帝的吩咐,哀家與皇後先回宮。”

  太後帶著皇後轉身離去,眾人紛紛躬身行告退禮,今日來者甚多,且皆是非富即貴,等太後二人一走,大家也心慌起來,蕭湄先忍不住道:“這賞雪宴是早有安排的,這處攬月樓與邀月樓離得近,我便命宮人也打掃出來,萬一用的上呢,但我真的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今天一晚上我們幾個一直在一起,我們也沒來過這裏——”

  趙雨眠幾人紛紛附和,鄭欽點頭道:“那好,那便按雲陽說的,先做各自未來過此地的明證吧——”

  鄭欽招手叫來幾個禦林武衛,吩咐他們分幾批人查問,一旁的蒙禮見狀嘲弄道:“我都說了是你們對阿讚曼不敬付出的代價,你們非不信。”

  李玥被凍得麵頰通紅,此時披著鬥篷縮著肩膀,遲疑地看向李韻的婢女,“你剛才說的那些,可是真的?”

  婢女忙道:“奴婢香鈴,所言句句屬實,嬤嬤和公主殿下都看到了,這才被嚇的不輕,那就是個三頭六臂的……當時奴婢和沉雲走在最前,我們還看到那位將軍在那東西手底下掙紮,他是被生生推下來的,而他若是自己意外墜樓,又怎會提前在露台處掙紮驚呼呢?奴婢們正是循著驚呼聲走近的——”

  香玲說著哭起來,“奴婢們嚇得燈籠掉了,眼睜睜見著那東西一閃便不見了,當時隻怕傷到公主,嬤嬤抱著公主便跑,可到底嚇壞了,沒跑幾步嬤嬤也跌在地上,聽見遠處有人聲,嬤嬤這才讓奴婢去報信,奴婢進了梅林,沒幾步便看到了縣主。”

  李玥頓時白了臉,“這……這難道真的……”

  “裝神弄鬼!”肖琦厲喝一聲,“一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我才不信什麽詛咒害人,老趙此番回京受賞,正是大好的前程,定是有人要害他!”

  肖琦目光四掃,最終盯住了蒙禮,蒙禮聳了聳肩道:“我可早就回瀟湘館更衣了,有瀟湘館的禦林軍作證,像你們雲陽縣主說的,最近兩炷香的時辰之內,我人在瀟湘館以及過去回來的路上,絕對沒有來此地。”

  秦纓擰眉盯著蒙禮,這時,阿依月一臉擔心地上來道:“你們莫要不信,我三哥說的是真的,南詔眾神詛咒皆是真的,尤其是阿讚曼,秦纓,你快叫人奉上祭品,好好的給阿讚曼賠罪吧,這位肖將軍下午真的太過分了……”

  秦纓看著阿依月,“公主適才在何處?”

  阿依月愣了愣,“我……我本來是來折梅的,卻覺得到了梅林,比在亭中冷了太多,我也回了瀟湘館,我和三哥正好遇上,後來我加了鬥篷,暖和了,這才回了梅林,但剛才不知你們去了何處,便隻折了一枝梅,剛回去送給太後娘娘,便聽聞出事了。”

  秦纓回身看向鄭欽,鄭欽明白過來,自然轉身吩咐人去核驗,施羅此時道:“我出來片刻便回了長亭,想來大家有目共睹。”

  李玥也道:“我亦是如此。”

  這片刻功夫,貴女公子與文臣武將們皆做了查問,很快,一個禦林軍武衛上前稟告道:“將軍,查問完了,大家都有人證,如今隻剩下雲陽縣主和謝指揮使尚未說明。”

  秦纓心底“咯噔”一下,這時,先前被謝星闌遇見的年輕翰林道:“我們在北麵梅林見過謝大人,就在一炷半香時辰之前,當時我們還說了一會子話——”

  李雲旗也道:“他回了長亭,見趙永繁不在,覺得頗為古怪,這才返身出來找,我彼時與他在一處,這一炷香的時辰便是出事之時,此事必與他無關。”

  崔慕之看著謝星闌道:“那你與翰林們遇見之前在何處?”

  謝星闌淡聲道:“我在獨自賞梅。”

  崔慕之微微眯眸,“那便是並無人證了。”

  謝星闌麵無表情道:“我從北麵過來,若與此事有關,又怎會出來尋他?越晚發現他出事,豈不是越好?”

  崔慕之無話可說,鄭欽則又看向秦纓,秦纓眼珠兒一轉看向香玲,“我一開始與芳蕤折梅,後來她不見了,我便去了東北方向尋她,半途遇到了走迷路的公主,便帶著公主來找她的侍婢們,正好遇見了她們——”

  香玲聞言立刻應是,“不錯,是縣主帶著公主來找我們的。”

  鄭欽遲疑道:“等於你也有獨身之時……”

  但話未說完,他又搖頭,自不覺秦纓與趙永繁有何幹係,點了點頭道:“罷了,獨身片刻,也做不得什麽,既如此,便不必多問了,若誰覺得有何人古怪,可此刻道明,若無異常,大家便可散了,此事事發突然,便交給我們來善後吧——”

  其他人恨不得早走,自然如蒙大赦,待陸陸續續告辭後,蒙禮也轉了轉脖頸,“罷了罷了,你們不信,要查,那便查吧,且看你們白費多少功夫,我們今日累了,便先回去歇下,若真的發現了古怪,可一定要告訴我們才好。”

  鄭欽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蒙禮三人也往瀟湘館去,崔慕之上前對李玥道:“殿下也早些回宮吧,公主受了驚嚇,您回宮後,與娘娘好生安撫。”

  李玥嘴上應著,目光卻落在阿依月背影上,等阿依月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方才帶著侍從回宮。

  送走了他,崔慕之又看向肖琦,肖琦自不願走,“我留下,我要等仵作來,我絕不信什麽詛咒之說,此事無論如何,都要請陛下為我們和侯爺討個說法!”

  鄭欽與崔慕之自無二話,秦纓也不急離去,見外頭實在寒凍,她帶著香玲進了攬月樓一樓廳堂之中,“你莫要害怕,你們是眼睜睜看著趙將軍墜亡的,你仔細想想,當真看到了三頭六臂的身影?”

  香玲重重點頭,“當真,奴婢不敢騙您。”

  香玲滿眼餘悸,秦纓一顆心也沉若千鈞,她自不信世上真有鬼神,她看向謝星闌,便見謝星闌也在沉思,崔慕之此時道:“你們來的時候,此處如何?”

  秦纓道:“中庭之中,以及趙將軍屍身旁,皆無人跡,隻廊道上有些印子,一樓廳堂內,也隻有一串腳步,你們看,正中這串腳印,便是趙將軍的——”

  眾人隨她所言仔細去看,秦纓掃了一眼側邊的腳印,又接著解釋,“另外兩串,是我與謝大人上樓查看所留——”

  說是兩串,卻幾乎是一串,隻看腳印,也能想到秦纓是如何亦步亦趨跟著謝星闌前行,崔慕之眼瞳微暗,又問,“樓上如何?”

  秦纓定聲道:“我們上樓後,發現趙將軍的腳步直奔四樓,在四層樓閣稍作徘徊,便出了外圍露台,那露台欄杆本有半人高,可剛好在那門口處,一截圍欄鬆動掉落,便隻剩下齊膝高,根本護不住人。”

  肖琦忍不住道:“好端端的樓台,怎會有圍欄鬆脫?一定是南詔人幹的!”

  崔慕之道:“據我所知,這棟樓是夏日開建,所有木材皆是從西南深山中運送來的極品,但夏日的木材潮濕,到了冬日會縮水,因此有所鬆動不足為奇,但建樓的工匠,應該會想到此處有所預防。”

  秦纓道:“肖將軍不信,可避著趙將軍的腳印,自己上樓查看。”

  鄭欽擰著眉頭道:“我與你一同上去看看。”

  肖琦自要眼見為實,立刻應下,二人各自打起燈籠,沿著懸梯往樓上行去,這二人一走,便隻剩下秦纓三人在廳堂之內,而這時,一個崔慕之麾下的武侯走了進來。

  “大人,經屬下們搜查,果真發現了古怪——”

  秦纓神色一振,崔慕之亦問道:“是何古怪?”

  武衛沉聲道:“在南側的假山叢中,發現了兩組可疑腳印,雖被落雪掩蓋了些許,卻也能看出是兩人一同在假山之中躲藏過,不僅如此,屬下們還發現那腳印後來是往北麵去了,但出了假山之後,腳印被落雪蓋住,難辨方向——”

  崔慕之眼瞳驟亮,“去了北麵?那必定是有人從假山繞行以遮掩行蹤,說不定便與趙將軍之死有關,適才你們查問之時,我記得有人提起去過北——”

  崔慕之見果有古怪,本是神采振奮,可話說一半,他不知想到什麽,竟陡然變了臉色,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秦纓,片刻,又看向謝星闌,見謝星闌一臉泰然無慚,崔慕之咬牙切齒道:“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