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疑凶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6588
  第84章 疑凶

  玲瓏赫然色變, “謀殺?”

  茹娘之死已被定為意外,秦纓一言,不僅令雙喜班的眾人大為驚駭, 便是在高台下的客人們聽來, 也宛如晴天霹靂, 在場之人半數經曆過忠遠伯府的案子,一聽又出謀殺,自知事情不妙。

  謝星闌快步走向秦纓, “怎是謀殺?”

  秦纓將手伸到謝星闌麵前, “因為我在鐵箱倒出的水中, 發現了鹽粒。”

  秦纓指尖有兩星晶瑩, 正是在水灘之中拈起的,起初她隻以為是什麽礦石, 可待仔細一瞧, 卻見隻是粗鹽巴而已,謝星闌劍眉微蹙,“鹽粒?”

  秦纓頷首,又往玲瓏和萬銘身上看,“大家應該知道, 不管是運送鹽巴,還是廚房中儲鹽,都不會用鐵器來裝, 因鹽與鐵相遇, 稍有潮濕便會令鐵生鏽, 最明顯的便是廚房中的鐵鍋, 若存留水漬會生鏽跡, 而若存含鹽之水, 則會鏽得更快。”

  玲瓏一聽此言,麵上驚疑不定,“縣主是懷疑有人故意讓鎖扣生鏽?”

  秦纓眉目冷冽道:“適才的師傅檢查箱子之時並未細看,而粗鹽晶瑩無色,不細看根本看不出古怪,敢問師傅檢查箱子是在何時?”

  玲瓏神色亦嚴峻起來,忙轉身將檢查鐵箱的師父再度叫上來,此人姓王,名叫王升陽,他在台後聽見了秦纓所言,一臉忐忑地走到了台前。

  他緊張道:“因今日要做這戲法,箱子一大早便抬出來擺在後麵了,檢查是在傍晚時分,大抵兩個時辰之前吧,我們常年跑江湖,也擔心出岔子,畢竟這鐵水箱不比白日的木箱,但這戲法演過幾十次了,小人隻試了試機關,也未仔細去瞧。”

  王升陽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當時箱子擺在角落,小人掀開箱蓋,將那案板開合了四五下,見並無卡頓便放了心,之後要準備晚上的戲法,拆柱子的拆柱子,掛繩子的掛繩子,大家都忙碌起來,也無人管了,到了上台前半個時辰,便往鐵箱之中倒了幾桶水。”

  秦纓狹眸,“也就是說你檢查完了之後的兩個時辰,所有人都有可能接觸到箱子?”

  王升陽不住點頭,生怕疑他害人,秦纓又問:“你們平日如何養護這箱子?今日用膳在何處,表演戲法和雜技之時,可會用到鹽巴?”

  王升陽先道:“我們這箱子不怎麽精細養護,演完戲法之後將水倒幹淨便可。”

  玲瓏接著道:“用膳時莊子上專門劈了一處小院,我們戲班此番伎人加雜工攏共三十來人,膳食都在那裏用,戲法和雜耍都用不著鹽巴。”

  秦纓眉目微凝,“那便無錯了,鐵箱內不該出現鹽粒,而那鎖扣上的鐵鏽乃是有人故意為之,隻需將濡濕的鹽粒抹在鎖扣處,按照如今的天氣,兩個時辰足夠生出鐵鏽,再加上中途倒水,鐵箱內水汽更重,便更易生鏽,而茹娘進入水箱,人在水中憋著本就不易使力,隻需那案板稍被鏽跡卡主,她便難以打開,如此才會窒息溺亡。”

  秦纓看了一眼還未來得及推走的鐵箱,走上前道:“你們上場之前水未倒滿,我猜倒水的量一定沒有沒過鎖扣,可對?”

  王升陽眼底閃過愕然,點頭道:“正是,這鐵箱裝滿水後不好推動,並且表演戲法,得在台上倒水,才能令看客們身臨其境。”

  秦纓深吸口氣,“那便更對了,凶手知道戲法流程,因此也不怕你們提前加水將鹽粒衝淨,反倒是箱子上了台,裝滿水的鐵箱會將存留在上麵的鹽粒衝下,繼而和其他雜質沉在箱底,鹽粒本就會融化,再加上你們表演戲法最後一環本要倒水,水倒在地上髒汙,無人去細看,鹽粒便會徹底融化消失,便不會有人發現機關被動過這樣的手腳。”

  此鐵箱不小,若無火把,拉開箱蓋裏頭黑嗡嗡的,一搓鹽巴抹上去根本難以察覺,而鹽粒最終會融化,凶手是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偽造意外。

  台上台下幾十人都驚愣了住,謝星闌此時開口,“今日的戲法,你們是何時定下的?”

  玲瓏沉聲道:“是來之前便定好的,白日場和夜間場都提前定好的,晚間本還有個抖空竹和頂杆,但李姑娘說貴人們等不了那般久,便將那兩個去了,隻留下最叫好叫座的兩個,這水箱戲法我們年初在京中演過幾次,後來南下演了幾十次,很得彩聲,再加上白日裏貴人們很喜歡大變活人,自然要再演一次。”

  謝星闌目光沉沉掃過玲瓏和萬銘,又轉身看李雲旗,“她們住在何處?”

  李雲旗道:“住在西邊一處客院中,那客院有七間廂房,此番又添足了床榻,足夠他們所有人住著。”

  謝星闌吩咐謝堅,“去他們住處搜查,看看可有誰私藏了鹽的,再去廚房查問廚娘,看看有沒有人跑去拿過鹽。”

  既然用的是抹鹽生鏽之法,凶手總要找到鹽才行,而這世道鹽為精貴之物,便是李家的廚房,鹽也不得隨意取用。

  玲瓏似乎不敢相信是有人故意謀害茹娘,忍不住道:“可是隻有兩個時辰,真能讓鐵箱鎖扣生鏽嗎?箱子裏的確不該出現鹽粒,但萬一有別的巧合呢?”

  秦纓道:“尋常人家,隻是在鐵鍋內殘留些許淡鹽水水漬,隻消半日,便會令鐵鍋生鏽,而此番凶手用打濕的鹽粒抹在鎖扣上,便等同為鎖扣覆了濃鹽水,鹽水越濃,越是濕熱,鐵器生鏽越快,且正是因為鏽跡不多,更證明凶手抹上鹽粒的時間不長,若鏽跡太多,被檢查之人提前發現,那這‘意外’便難成事了,你若不信可嚐試一番。”

  李雲旗這時道:“秦纓說的無錯,軍中養護兵器,最忌潮濕與水漬,便是人汗都容易令兵器生鏽,想來也是一樣的道理。”

  謝星闌看了李雲旗一眼,接著道:“帶路,去台後指指箱子本放在何處的。”

  玲瓏不敢再辯解,連忙帶著謝星闌往後去,秦纓見狀一同跟上,李雲旗和李芳蕤也麵色嚴峻地跟了上來,事發在他們的莊子上,做為主家他們不得不嚴肅以待。

  到了台後,便見一片雜亂景象,有梳妝的妝台,更換彩衣的隔間,還雜七雜八堆著空竹、鐵錘、長劍等雜耍器物之物,王升陽走到堆放鐵錘之地,指著那空處的一塊到:“箱子本來放在此處的,與那輪車放在一起。”

  鐵箱占地不小,所放之處也是雜物堆旁,而表演戲法之時,台後人來人往,誰也不會注意一個跟了他們多年的死物。

  謝星闌掃了一圈台後的雙喜班眾人,“這台後除了你們,還有莊子上的其他人來過嗎?”

  玲瓏和萬銘對視一眼,玲瓏道:“應該沒有,此處雜亂,我們自己人在此尚且站不開腳,莊子上有何吩咐也是喚我出去應答。”

  謝星闌點點頭,“那如今嫌疑便在你們之間。”

  眾人皆是色變,謝星闌又問他二人道:“雙喜班內,誰與茹娘關係最為親近?又有誰與茹娘有過仇怨?”

  玲瓏道:“和她最親近的,應該是麗娘和綺娘,至於仇怨,偶爾拌嘴倒是有,但嚴重到仇怨,還真是沒聽誰提過。”

  玲瓏去看萬銘,萬銘苦著臉道:“是啊,茹娘性子活泛,又會逗樂說笑,對前輩敬重,對後輩也多有提攜,大家喜歡她還來不及,沒人與她有仇。”

  謝星闌去看其他人,隻見眾人悲戚地看著他,無人有不讚同之色,他又看了一眼紅著眼的麗娘,轉而問道:“綺娘是誰?”

  人群中,一個著紫色袍衫的清秀小姑娘走了出來,正是白日裏演杆上劍舞的其中一人,她剛剛哭完,此刻福了福身行禮,“大人,是民女。”

  玲瓏在旁道:“我們班子裏也興師父帶徒弟,綺娘算是茹娘的半個徒弟,今年十二歲,她白日演的便是茹娘手把手教出來的。”

  謝星闌微微點頭,又去看秦纓,秦纓便道:“你查問吧,我再去看看茹娘的遺體。”

  茹娘的遺體被搬至後台,就擺在一張堆放彩衣的木板桌案之上,此刻被一張靛藍帷幔蓋著,身上的水漬滴滴答答地落在木板地上。

  謝星闌應好,又看李雲旗,“既然後台沒進過其他人,那莊子上的仆從和其他客人都無嫌疑,你出去交代一聲,若有想離開的,可先行離開。”

  李雲旗應是,待走出帷幕告知眼下情狀,眾人都麵露驚震,裴朔道:“我這幾月怎麽回事,怎麽走哪哪生命案,當真不必查問我們了?”

  李雲旗點頭,“暫時是不必,看謝大人如何查吧。”

  蕭湄有些忌憚,看著鄭嫣道:“既是如此,那咱們還是早些走吧,碰到這等事,既是不吉利,也怪嚇人的。”

  杜子勤擰眉道:“所以這是他們雙喜班內部之事?”

  李雲旗歎了口氣,“應該是。”

  杜子勤輕嘖一聲,“真是駭人,竟然想到了這樣的法子。”說至此他又蹙眉道:“這兩月聽了不少傳言,都說雲陽縣主如何如何會探案,沒想到她還真的十分敏銳,還有剛才那吹氣按胸口的,我怎從未見過這等救人之法?”

  話音未落,杜子勤看向陸柔嘉,“陸大夫你見過嗎?”

  陸柔嘉搖頭,“我未見過,不過縣主聰穎,又常涉獵奇門之術,許是從某處學來的。”

  杜子勤半信半疑,一旁趙雨眠和簡芳菲也有意離去,她們要走,各自兄長自然也要同歸,紛紛向李雲旗告辭,這時李芳蕤也從台後出來,致歉道:“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受了驚嚇,杜公子還受了傷。”

  無論如何都怪不到李家兄妹身上,心知多留眾人也無益,李雲旗和李芳蕤便一起送客,這時,隻見雙喜班眾人也陸陸續續從側台走了出來,在金吾衛翊衛的看守下,三十來人在校場空地之上站好,既不能離去,亦不能私語。

  雙喜班人多,但大家不免看向和茹娘長得十分相似的麗娘,隻見她眼眶紅紅,還在忍不住抽泣,一旁演繩上舞的流月正紅著眼安撫,見貴人們要離去,她們也都抬眸看了過來,蕭湄和鄭嫣走在最前,被麗娘那目光一掃,心底莫名一涼,竟有種被死去的茹娘盯視之感,二人心底突地一跳,連忙快步出了校場大門。

  客人走了大半,隻剩下陸柔嘉和杜子勤兄弟還留下,杜子勤是因這幅尊容不好歸府,陸柔嘉則是擔心秦纓救的那個孩子,見她未立刻離去,杜子勤便問:“陸大夫,我這麵上何時能消腫?”

  陸柔嘉道:“至少要三五個時辰。”

  杜子勤一聽氣個仰倒,便與杜子勉商議,“大哥,不如今夜不走了吧,就住在莊子上好了,否則這模樣回府,母親多半要惱怒。”

  杜子勉不置可否,待李芳蕤和李雲旗歸來,聽他有此意,立刻為他準備客房,李雲旗看了一眼台後的方向,“今夜我們隻怕也走不了了。”

  台後帷帳裏,秦纓聽見外頭動靜,正與謝星闌商議那孩子之事,“既有命案,少不得要查問個清楚明白,但那孩子還受著傷,是等不了太久的。”

  謝星闌道:“不若你先一步回京?”

  秦纓眉眼間正有躊躇之色,白鴛在門口探看一番歸來,“縣主,陸姑娘還未走。”

  秦纓眼底閃過一絲明彩,很快決斷道:“我讓沈珞送柔嘉回京,到時讓他們先把孩子送到於宅去,正好柔嘉在馬車上給那孩子治傷。”

  謝星闌與陸柔嘉並不相熟,自然也未十分信任,但見秦纓如此篤定,他便也道:“有沈珞隨行,還算穩妥。”

  秦纓先叫來沈珞一通吩咐,沈珞聽完道:“送完孩子再送陸姑娘回府,那時候屬下出城接縣主已經來不及了,那縣主如何歸京?”

  謝星闌就在旁,此刻道:“屆時我送她歸京,你自放心。”

  沈珞看了謝星闌一眼,猶豫片刻才點了點頭,秦纓見狀立刻轉身而出,待走到陸柔嘉近前道:“夜色已深,你隻帶著如意回京,我很不放心,我讓沈珞送你回去,晚些時候我與謝大人同歸,你不必擔憂我安危。”

  陸柔嘉本想婉拒,但見秦纓眸色深長,話頭一轉應了下來,李芳蕤便上前道:“那我送送柔嘉——”

  秦纓應好,隻交代道:“路上注意,若有何異樣,聽沈珞的便是。”

  陸柔嘉品出話意不對,麵色也嚴正起來,“好,你放心。”

  秦纓也跟著送了幾步,待出了校場,便看著李芳蕤帶著陸柔嘉朝車馬房的方向走去,想到金吾衛在莊子外守著,她到底放心不下,便交代白鴛跟著去看看,自己則先回了帷帳之中,一進帷帳,便見玲瓏正在謝星闌跟前答話。

  茹娘的屍首就在不遠處,玲瓏紅著眼道:“我真想不出誰會害她,她性子好,人也聰明,在班子裏人緣極好,她雖與麗娘年紀相仿,但我並未讓麗娘帶徒弟,隻因麗娘性子軟,還不夠曆練,但對茹娘我卻十分放心。”

  謝星闌蹙眉道:“你對茹娘和麗娘十分不同,麗娘會否因此嫉恨?”

  玲瓏苦笑,“但這一切都是看功夫如何的,大家都是一日一日的苦練,練出來的自然應該得到看重,否則誰還願意下苦功?茹娘真是極有天賦,她跟了我六年,從起初一竅不通,到如今幾樣伎藝皆屬上乘,這光靠刻苦是不夠的。”

  玲瓏說至此,遺憾地看了一眼茹娘,“我本來想著,這幾個弟子之中,隻有茹娘和流月上限極高,將來我或許要將衣缽傳給她,卻沒想到……”

  微微一頓,玲瓏回到正題,“並且我並非不看重麗娘,隻是我為班主,總要做到公正嚴明,私下裏,我待麗娘比待茹娘好得多,她是我昔年故友之女,我待麗娘真如親女兒一般,但她技法功夫不如茹娘,我也不能硬讓她挑大梁。”

  謝星闌又道:“此害人之法,需要熟悉水箱機關,且此法無需氣力,男女老少皆可動手,聽你說這樣多,我隻覺同在一個戲法之中,茹娘為主角,麗娘總是作配,分得銀錢也少,或許會生怨懟之心。”

  玲瓏再度搖頭,“這不可能,我給麗娘的公銀雖不多,但前兩年她母親病重,我幾乎用了大半的積蓄為她母親看病,麗娘雖然功夫不佳,品行卻是極好的,對我也十分感激孝順,她不會因此而嫉恨茹娘。”

  秦纓一邊聽著玲瓏所言,一邊打量茹娘的屍首,她身亡不過小半個時辰,此刻容貌還十分鮮活,想到她是在眾人注視之下溺死,秦纓隻覺心腔窒悶的厲害,此刻她安靜無聲地躺著,麵上斑駁的胭脂更令她遺容頹唐,秦纓索性掏出帕子,將她麵上脂粉一點點地擦了個幹淨,很快,一張骨相清雋,眉眼如畫的麵孔露了出來。

  謝星闌這時道:“說說麗娘的出身。”

  這一問,玲瓏沉沉歎了口氣,“麗娘的母親其實算我半個徒弟,她是貞元二年出的宮,那時豐州之亂還未至,但陛下初初登基便倡導節儉之風,要削減宮內開支,梨園和雲韶府便首當其衝被裁減名額,她母親那時十九,因在雲韶府頗為庸碌,便被列入了放歸名冊中,她出宮之後先回了棠州老家,期間與我一直有書信往來。”

  “她當時已十九,是雲韶府的出身,又等於是被趕出宮的,回了老家也難嫁好人家,兜兜轉轉找了個屠戶嫁了,後來那屠戶病故,她獨自帶著女兒生活,待我八年前出宮,當時她已經病重,而麗娘那時已九歲,她便帶著麗娘入京來投奔我。”

  “我為她尋了宅子養病,麗娘則跟了我做學徒,她和她母親一樣身體多病,如此也令她少了幾分稟賦,後麵練不出來,我也是早有所料。”

  秦纓隻聽李芳蕤提過玲瓏師父如何仗義,此刻聽見她對麗娘母子的照顧,越發有些感佩,謝星闌也頷首道:“既是如此,班主去叫麗娘進來吧。”

  玲瓏應是,離開之前,又看了一眼茹娘的遺體,不多時,麗娘紅著眼眶走了進來,謝星闌上下打量她片刻,因她麵上還未除脂粉,看著的確與台上的茹娘幾乎一模一樣,“茹娘如今被害死,雙喜班中你最懷疑誰?”

  麗娘眼瞳微顫,“民女不知。”

  她眉眼間有幾分驚恐之色,謝星闌蹙眉道:“你與茹娘做搭伴許久,但每次挑大梁、得最多銀錢的都是她,你會否嫉妒她?”

  麗娘聞言麵露苦澀,“我為何要嫉妒她?她練得好我是心服口服的,有她上場的戲法與雜技,從未出過差錯,我卻比不上她,並且,大人又怎知不是她嫉妒我呢?”

  謝星闌有些不解,麗娘涼聲道:“她雖是上場的那個,但戲法演到最後,她卻永遠沒有機會看到客人們的喝彩,我雖隻負責最後的亮相,但客人們的掌聲叫好聲都是衝著我來的,茹娘隻能躲在各處機關之中聽著,她對此也十分心酸。”

  謝星闌不明伎人心思,但麗娘如此一說,他也覺有理,“這是她對你說的?”

  麗娘搖頭,“她未明說過,但我懂,但凡伎藝人,除了銀錢之外,最想要的便是客人的喝彩了,伎人身份卑微,可隻有那個時候,再皇權貴胄之人也要拜在我們的技藝之下,誰會不想被眾星捧月呢?我稟賦比不上茹娘,這些年也全靠師父照應,銀錢少些不算什麽,反正我母親病逝之後,我也無處花那些銀錢,但我自覺我吃苦沒有茹娘多,得到的歡呼喝彩卻比她多,隻憑著一點,我就應該知足了。”

  謝星闌本來對麗娘多有懷疑,但未想到她看著羸弱,心思卻這樣通透,便又問道:“那茹娘往日裏,可還與誰有過齟齬?”

  麗娘聞言眉尖微蹙,欲言又止道:“茹娘稟賦極佳,很得師父看重,但我們戲班中還有一位師姐,是跟了師父更久的,尤其她學了師父最拿手的的繩伎——”

  謝星闌頓時道:“你說流月?”

  麗娘頷首,“不錯,正是她,她們二人乃是我們班子裏挑大梁的女伎,若說有互相比較之心,那是她二人比較才對,我根本未被茹娘看在眼中。”

  麗娘言辭甚有自知之明,謝星闌盯了她片刻,“茹娘和流月近來可有口角?”

  麗娘沉吟片刻,搖頭,“口角沒有,茹娘性子好,流月也是個溫文靜雅的,她們吵架是吵不起來的,但私底下都鉚足了勁練苦功,畢竟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們的功夫雖不是拳腳武藝,卻也是同理。”

  謝星闌明了,微微一頓道:“去叫綺娘進來——”

  麗娘應是,又抹了抹眼角朝外走,她腳步飛快,並未看茹娘一眼,不多時,綺娘掀簾而入,她年紀尚小,眉眼間存著幾分稚氣,麵對謝星闌,緊張地攥著袖口。

  謝星闌打量她兩眼,問道:“若定要懷疑一人謀害你師父,你會懷疑何人?”

  綺娘眼瞳顫了顫,顯然是謝星闌此問極是尖銳,令她不敢作答,她肩膀瑟縮,低眉耷眼,但當她看了一眼不遠處茹娘的屍首時,她驟然鼓足勇氣道:“若真讓民女懷疑藝人,那民女懷疑是……是孫波。”

  謝星闌和秦纓神色一沉,都未想到這個小姑娘竟真道出一人來,謝星闌忙問,“孫波是何人?”

  既已開口,綺娘便再沒了顧忌,她哽咽道:“就是今日耍錘最右側那人,他戀慕我師父,我師父不中意他,他還常躲在暗處窺私我師父,光是我便發現了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