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受審
作者:薄月棲煙      更新:2023-06-15 14:34      字數:6520
  第71章 受審

  巳時過半, 灰蒙蒙的天穹烏雲壓頂,眼看著將要落雨,秦纓跟在鄧明春身後, 容色端肅地走在悠長的宮道上。

  鄧春明輕聲道:“太後娘娘許久不問朝事,本是不想管的, 可沒想到連盧國公也被下獄, 過世的那位盧太妃從前是太後娘娘十分親信之人,當年豐州之亂時,太後娘娘染了瘟疫病倒, 是盧太妃衣不解帶地左右照料。”

  見遠處宮廊上有幾個往宣政殿去的朝官, 鄧春明語聲更低了幾分,“後來太後好了,盧太妃卻病倒了,待老鄭將軍打敗了叛軍回京, 盧太妃沒撐兩年便故去了, 太後娘娘心中有愧,少不得要對盧氏多有照拂。”

  秦纓不動聲色,“太後娘娘是什麽打算?”

  鄧春明搖頭,“這可不知呢, 太後娘娘是想查問清楚,看看那案子是否真的到了要將盧國公也下獄的地步。”

  秦纓心弦微緊,眼看著案子有了進展,卻沒想到楊氏竟然求到了太後跟前, 因著十多年前盧太妃的德善之行, 太後要包庇盧氏嗎?

  到了永壽宮, 秦纓剛一進門便看到幾個宮人正端著水盆衝洗中庭的青石地磚, 大太監蘇延慶站在階下道:“擦幹淨些, 留下半點痕跡,仔細你們的皮。”

  宮人呐呐應是,秦纓狐疑上前:“這是怎麽了?”

  一見她來,蘇延慶忙堆上幾分笑意,又麵帶嫌惡地掃了一眼地磚,低聲道:“是國公夫人求情的時候磕破了頭,將她從殿內抬出來時,血點子滴了一路,這會兒她剛醒過來,與太後娘娘說話呢,太後娘娘在等您,您快進去。”

  秦纓眉目微凝,跟著蘇延慶進了殿內。

  鄭太後坐在主位上,坐在下手位上的,正是額頭包著白布的楊氏,她此刻紅著眼睛,看到秦纓來了,麵色更是沉重。

  秦纓上前行禮,鄭太後牽唇道:“來哀家跟前說話——”

  秦纓走到太後身前去,鄭太後拉著她的手道:“你看到國公夫人在,想必也知道哀家想問你何事,國公夫人說,近來京城有件案子查到了盧國公府身上,且那案子你也跟著一道跑了不少路?”

  秦纓點頭,“確是如此。”

  鄭太後笑容微淡,“聽說金吾衛好大的排場,昨夜已經將盧炴和盧家的小姐下了大獄,你告訴哀家,那案子是否真與盧家有關?”

  楊氏目光灼灼地望著秦纓,秦纓點頭,“太後問雲陽,雲陽在您前麵不敢說假話,憑衙門查到的人證物證,京畿衙門捕頭的確是被盧氏二老爺盧旭所殺,還有十年前的案子,死了三位良家姑娘,凶手亦是盧旭——”

  “縣主!”楊氏哽咽道:“縣主何來的人證物證?難道是聽盧文濤那刁奴說的?盧文濤此人不可盡信啊縣主,他雖是我們府上老奴了,卻對我們心懷怨恨,是他做下的髒汙事兒扯到了二弟身上,如今還連國公爺也攀咬上……”

  鄭太後這時也問:“你隻說是盧二殺人,那為何金吾衛連盧炴也抓走了?”

  秦纓肅容道:“因盧國公包庇盧旭,他知情不報,還買通了當年衙門之人,更令一個與此案無關之人去給盧旭頂罪,此人當年被判斬刑,已經死了十年,而他逼迫此人的手段,乃是以其妻女相脅。”

  見太後麵露訝色,秦纓誠懇道:“此案內情頗多,我一言難說清楚,太後娘娘若真想知道,可去衙門查問,若是證據不足,金吾衛也不敢隨便對盧國公動手。”

  楊氏此刻道:“此番查案的是龍翊衛的小謝大人,太後娘娘您知道的,這個謝大人,就是謝正則那個養子,此人很得陛下看重,行事張狂無忌,此前還彈劾過長清侯,他正是仗著陛下撐腰,這才敢對我們府上趕盡殺絕。”

  秦纓聽完楊氏所言,正打算替謝星闌辯白,可這時太後眯了迷眸子,沉聲道:“謝正則的養子,哀家知道,前歲就是他救了陛下性命,他養父當年仗著皇恩不知做了多少惡事,如今他也想走謝正則的老路不成?來人——”

  她喚了一聲,蘇延慶忙答應,鄭太後沉聲道:“你派人去前朝問問,就說是哀家的懿旨,看盧國公府的案子到底是怎麽辦的。”

  蘇延慶領命而去,楊氏見狀眼底生出了兩分希望,秦纓眸露擔憂,按照時辰,今日謝星闌或許還未審問盧炴二人,而太後這話,明顯是因為謝正則對謝星闌多有厭憎,若真讓太後在此時攔阻,豈非前功盡棄?

  秦纓這時看向楊氏:“國公夫人說謝大人彈劾長清侯,我怎未聽說過此事?”

  楊氏輕哼一聲,“就在今年正月,此人狂悖妄為,說長清侯治軍不嚴,說他麾下貪腐極重,連著上了幾道折子彈劾,陛下信以為真,專門派人去探查,結果查出來的卻並非崔氏嫡係……”

  秦纓麵露愕然,“這謝大人果然大膽,連我都知道陛下十分看重崔氏一門,他卻敢明著彈劾長清侯?他這是為哪般?”

  楊氏麵色微僵,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夠謹慎,太後和貞元帝麵和心不和多年,若謝星闌真是貞元帝極看重的親信,又怎會明著彈劾崔氏?

  她一時啞口,而鄭太後也想起此事來,謝星闌彈劾長清侯崔曜她是知道的,崔氏與鄭氏作對多年,當初彈劾的折子出來,鄭氏也推波助瀾過,但崔曜太過謹慎,並未叫鄭氏抓到把柄……

  鄭太後若有所思,“連崔氏都敢彈劾,更何況你盧氏?”

  楊氏麵上掛不住,隻惶恐應是,鄭太後又道:“且看看前朝如何論處吧,他縱然再大膽,哀家也不信他敢平白汙蔑堂堂國公府。”

  蘇延慶去得快回來的也快,兩炷香的功夫不到,他便一臉難色進了殿門。

  “太後娘娘,問到了,卻問得不多,右金吾衛乃是安遠侯段將軍掌著,世子又被陛下派去南巡,大將軍那邊還不知此事,隻聽說是盧國公一家被看守得極嚴,的確是龍翊衛謝大人在主審。”

  “昨夜謝大人忽然決定抓人,滿朝文武都未想到,今天一早,十多封奏折送到陛下跟前,都是彈劾謝大人的,但陛下那邊的意思,是讓龍翊衛嚴查,如今還未定案。”

  一聽此言,鄭太後眉眼微沉,金吾衛本是鄭氏囊中之物,可貞元帝卻硬扶起一個段氏,如今右金吾衛的作用越來越重,鄭明康這個左金吾衛大將軍便越發形同擺設。

  鄭太後沉著臉未語,秦纓的心亦高高懸了起來,謝星闌昨夜抓人十分利落,那他可曾想到會被彈劾?

  楊氏這時又跪在地上,“太後娘娘,便是盧二有罪,也沒有連國公爺也抓起來的道理,臣婦也不知到底是誰的意思,這是要讓整個盧氏萬劫不複啊!”

  眼看她額上白布沁出一絲血色,太後許是動了惻隱之心,吩咐道:“你去宣政殿走一趟,就說是哀家的意思,盧國公府百年世家,既還未定案,怎能讓盧國公受牢獄之災?除非此刻人證物證俱全,已能給盧炴定罪,否則還是早些將人放了。”

  楊氏眼瞳大亮,忙磕頭謝恩,蘇延慶也快步走了出去。

  “太後娘娘——”

  秦纓忍不住開口,太後卻將她的手微微一攥,她先令楊氏起身,又拉著秦纓坐到自己身邊,笑問道:“前次聽說你跟著衙門跑案子,怎麽這次你又跟著他們辛苦?前兩日朝華入宮之時提起,哀家還不信,今日哀家才信了,哀家看你都清減了。”

  秦纓不敢輕慢,謹慎道:“因為我見過那幾位姑娘的父母……”

  太後微驚,“她們的父母?”

  秦纓頷首,“那三位姑娘在十年前遇害時,都才十七八歲的年紀,就像我和朝華一樣,這次我和謝大人找到了他們的家人,第一個遇害的姑娘叫羅槿兒,家裏是開舊書鋪子的,她對父母極其孝順,小小年紀卻能每日都去給父親幫工,任勞任怨,她還十分疼愛弟弟,我去的時候,她母親哭的肝腸寸斷,再華美的衣飾都掩不住那般絕望苦痛……”

  “……康素琴的母親因為女兒的遭遇病情加重,早早便病故了,她父親今年剛近半百之歲,可看起來卻好像七八十的老叟一般,他因當年慘劇丟了差事,也病了多年,知道錯判了凶手,差點氣得當場嘔血,他氣衙門辦案疏忽,卻更愧疚女兒含冤十年未雪,他覺得自己時日無多,在死前,就想讓我們幫他抓到殘害女兒的凶手……”

  秦纓語聲沉痛,滿麵悲憫,鄭太後有女兒,且還夭折過一位皇子,她最明白失去孩子的苦痛,聽到此處,混濁的眼瞳中漫起不忍,拉著秦纓的手亦微微發顫。

  秦纓繼續道:“還有個遇害者叫範玉蘋,她母親因為她的事瘋了,還被她父親休棄,她父親後來嬌妻美眷,隻當從未生過她,但她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兄,替她奉養瘋母,也未娶妻生子,隻為了找到真正謀害她的人……”

  鄭太後憐憫道:“慘劇,確是人間慘劇,天下間最悲痛便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更何況她們的女兒還被人那般糟踐——”

  她眉眼間生出兩分薄怒,又去看有些心虛的楊氏,“你說的最好是真的!”

  楊氏掌心冷汗滿溢,囁喏道:“臣婦不敢騙您……”

  鄭太後已不複先前漠然,不住將目光看向門外,半炷香的功夫後,蘇延慶才拿著拂塵一路小跑進了殿門,“太後娘娘,陛下他……他說盧炴放不得。”

  一句話便令鄭太後擰了眉頭。

  蘇延慶又道:“陛下說龍翊衛已經查明了罪證,奴才去的時候,正遇上謝大人和其他兩位大人在禦前陳情,陛下說他會親自查問此案,讓太後娘娘不必為了這些雜事操心,等定了罪,您也就知道盧家不是被冤枉了。”

  鄭太後咂摸著這番話,冷冷一笑,“鄭欽如今不在京城,明康又管不到右金吾衛,合著哀家這老婆子是徹底說不上話了?”

  瞥了眼楊氏,鄭太後麵色趨冷,“擺駕去宣政殿,到底有盧太妃的情誼在,便是要給盧家治罪,也得讓哀家知道他們是不是罪有應得!”

  楊氏一愣,不知這情狀是好是壞,一旁秦纓聞言卻心弦微鬆,她不怕太後探究內情,隻怕太後一門心思包庇,她連忙扶住太後手臂,“雲陽陪您去。”

  ……

  太後儀駕往宣政殿來,大老遠便有小太監來報信,黃萬福聞言忙進禦殿稟告,貞元帝麵露不快,“看來太後是勢必要過問此案了。”

  禦書房內除了貞元帝之外還有三人,謝星闌站在正中,崔慕之和周顯辰則一左一右站在旁側,他們三人都是因盧國公被捕來麵聖。

  貞元帝此刻蹙眉看著謝星闌,道:“你也是放肆,竟給朕來一手先斬後奏,盧國公身份不比常人,你難道連一夜都等不了?”

  謝星闌肅容道:“微臣隻怕節外生枝,這才連夜抓人,經一夜審問,眼下從他們仆從口中所得證供已能證明盧旭和盧炴皆犯重罪,這便立刻來向陛下稟明。”

  貞元帝睨著謝星闌,“前次你們幾方都在禦前,朕以為你已明白朕的意思,但你到底還是沒聽懂。”

  謝星闌抬眸看過來,一雙丹鳳眼盛滿了疑問。

  貞元帝道:“宣平郡王因此事不滿,你大可發落那被抓現形的盧旭,但盧國公身份地位皆重,他身陷囹圄,你知道隻這一早上多少人上折子彈劾你?”

  貞元帝說至此,掃了一眼崔慕之,又對謝星闌道:“盧炴這些年十分收斂,但他人脈故舊遍布朝野,若引得朝堂動蕩,朕是不是該唯你是問?”

  謝星闌沉肅道:“是微臣失察,但微臣認為,隻要能給盧氏定罪,他們人脈故舊再多也絕不敢露半分怨言,且那日陛下對宣平郡王幾番安撫,微臣聽您的意思,是要以雷霆手段查清盧氏禍心才好,不管是盧旭還是盧炴都不過是您的臣民,而盧炴深受皇恩,卻利用權勢行包庇勾當,實在有負您的看重。”

  謝星闌垂眸,“微臣隻想早日給您一個交代,好替您解憂。”

  貞元帝聽得輕“嘖”一聲,一旁崔慕之和周顯辰聞言,一個蹙眉半信半疑,另一個則眼觀鼻鼻觀心,大氣兒也不敢出,貞元帝本還要再訓斥謝星闌幾句,太後的儀駕卻已到了殿前,他容色微斂,站起身朝殿門口迎去。

  “拜見母後——”

  鄭太後進得殿門,一看崔慕之和周顯辰也在,便開門見山道:“哀家來叨擾皇帝了,皇帝要親自查問盧氏的案子,那哀家想與皇帝一同查問,看看盧家是不是當真犯了大罪,若真是如此,那哀家也無話可說。”

  秦纓跟著鄭太後同來,正福身行禮,貞元帝目光在她身上掃過,淡聲道:“沒想到雲陽也在,朕近日聽到數次你的名字,你今日來得正好。”

  貞元帝請太後上座,又道:“母後,朕剛聽完謝星闌稟告抓盧炴的原由,還未嚴審盧旭二人,不如朕讓謝星闌將適才所稟再說一遍?”

  秦纓站在鄭太後身邊,略帶疑問地看著謝星闌,當著鄭太後和貞元帝的麵,謝星闌卻目不斜視,鄭太後打量了他片刻,不冷不熱地道:“聽他一麵之詞無益,哀家要見盧炴,聽聽盧炴如何解釋。”

  貞元帝笑意半散,語聲亦帶了涼意,“盧炴雖被捕,卻還未過堂,此案繁雜,母後若要親自審他,朕隻怕母後受累。”

  鄭太後冷笑一聲,“事關重大,哀家受累又算什麽,一切以公事為重,盧家百年世族,根基深厚,朝野內外不知多少人看著這案子,哀家自然要替皇帝思慮周全,既還沒過堂,那便當著哀家的麵審,哀家要看看,金吾衛憑何將盧氏一家人都下了大獄。”

  貞元帝眼底閃過暗色,連他這個當朝天子都未說親自審問重臣,鄭氏這個太後卻敢如此要求,但他轉念一想,沉聲道:“也罷,此案的確已令朝野震動,朕亦有親自審問之意,母後既不怕受累,那便將罪人提入宮中,朕與母後親自監察。”

  貞元帝轉身看向謝星闌,“速速將罪臣提入禁軍衙內,讓朕與太後看看你如何讓他們認罪。”

  金吾衛衙門並未在禁宮之內,而此案雖重,也沒有在禦殿內審問的道理,按照慣例,禁軍衙內正有拷問之所。

  這變故來的突然,謝星闌和崔慕之二人皆是意外,但皇令已下,謝星闌隻得立刻應是,一旁崔慕之和周顯辰對視了一眼,皆明白今日便是盧氏生死定論之時。

  見謝星闌奉命而去,貞元帝道:“朕明白母後是害怕龍翊衛冤枉了盧炴,但母後放心,昨夜盧炴被捕,今日已有不少人來彈劾龍翊衛,文武百官看著,他們不敢行差踏錯。”

  鄭太後拂了拂袖口深紫色的鳳羽繡紋,淡笑道:“是嗎?哀家隻是擔心,這位小謝公子學了他養父的行事作風,哀家還記得謝正則當年手段狠厲,出過好幾樁屈打成招之事,後來他得了疾病暴亡,哀家總覺得是他惡事做的太多。”

  貞元帝幹幹牽唇,“還請母後與朕移駕。”

  鄭太後和貞元帝的對話暗藏玄機,便是秦纓也聽得心中忐忑,一旁的崔慕之和周顯辰就更不敢出聲,直等到二人起駕,三人才鬆了口氣同往禁軍司衙去。

  崔慕之今晨才知盧炴和盧月凝被捕,在聽聞謝星闌並無聖旨後,他很是心驚,龍翊衛乃天子直掌,權勢非尋常衙門可比,但將盧炴這等公爵之尊下獄,卻並不能自作主張,謝星闌無聖旨抓人,簡直是妄自尊大目無王法。

  他立刻攜了周顯辰入宮,卻不想謝星闌終究謹慎,在貞元帝心生芥蒂之前,主動入宮麵聖,還有理有據尋不出錯處,但他沒料到秦纓也在宮中。

  禁軍衙門在皇宮西南,鄭太後和貞元帝駕臨,自驚得滿衙出動,不多時,二人去往後堂落座。

  龍翊衛此前查辦了多起大案,貞元帝親自審問重臣也不是第一次,但與太後同時出麵卻是頭一遭,禦駕在衙門等了兩炷香的功夫,盧氏一家以及幾位仆從人證,全部被謝星闌帶到了禁軍衙門。

  隔著一道鏤空的屏風,幾道狼狽的身影映入了眾人眼簾。

  盧炴被關了半夜,此刻發髻鬆散,胡茬滿布,眼下更有幾分青黑,在他身邊是傷勢未愈的盧旭,盧旭勉強行走,他麵無血色,嘴唇幹裂,幾絲亂發垂在他瘦削的臉頰旁,見好端端的被帶入了禁宮,他本來毫無畏懼的麵上出現了幾分惶恐。

  一同出現的還有盧月凝,她這十幾年坎坷淒慘,卻未吃過坐牢的苦頭,此刻跪在衙前,神容頹唐屈辱,紅腫的眼眶內又浮起了淚意,當看到屏風之後走出崔慕之和周顯辰之時,盧月凝眼瞳生亮,當著一眾差役便出了聲。

  “慕之哥哥——”

  因是女眷,翊衛並未給她上刑具,她猝然站起身,還想往堂內去,直引得翊衛抽刀將她攔了住,崔慕之於心不忍,安撫道:“今日隻是尋常堂審,你不必害怕,稍後問什麽你答什麽便是,無人敢冤枉你。”

  盧月凝淚盈於睫,她欲言又止一瞬,像為了聽崔慕之的話似的,又重新跪了下來。

  謝星闌往屏風上掃了一眼,轉身喝道:“帶犯人盧文濤!”

  仆從們跪在最後,謝星闌話音落下,盧文濤被翊衛帶進了堂中,他帶著鐐銬下跪,開口道:“小人盧文濤,拜見大人——”

  謝星闌直入正題,“先從趙鐮的案子說起,將你知道的盡數道來,此處是禁宮,你的每一句證言都會傳到陛下耳中,若有一句作假,便是欺君之罪。”

  盧文濤瑟瑟應是,堂外的盧炴看著這一幕,卻有些不真切之感,他不敢相信這樣快便被送入禁宮受審,看著那扇寬大屏風,旁人雖不知這代表什麽,但浸淫朝堂幾十年的他卻十分清楚,他心驚膽戰地想,屏風之後是大太監黃萬福,還是宣政殿那位?

  冷汗如雨而下,盧旭看了一眼頭頂黑雲團積的天穹,在心底咒罵楊氏無能,他又死死地盯著盧文濤的背脊,祈求盧文濤會顧念一絲主仆之情,但很快,盧文濤低沉的話語像催命符一般響了起來。

  “趙捕頭是初一那天晚上到的芙蓉巷,他又是為了討要銀錢來的,這一次他討要的數額巨大,這些年二老爺手上的銀錢不多,哪裏經得起這般敲詐,於是二老爺動了殺心,我們的宅子距離玉關河不遠,趙鐮喝醉了酒,跌入玉關河內淹死,一切都順理成章……”

  “……將他溺死之後,是我背著他的屍體和二老爺一起去拋屍,當時二老爺的鸚鵡紅鸞就在屋內,那半枚玉珠,便是紅鸞在那時吞下,等我們回來之後,隻將酒菜和水缸周圍稍加善後,在四更天時回了柳兒巷的宅子……”

  盧文濤言辭清晰,每說一句,外麵盧炴二人的麵色便要慘白一分,盧旭聽到殺人細節之時忍不住起身狡辯喝罵,卻被翊衛毫不留情地按在了原地。

  明堂之內,謝星闌又問:“你說趙鐮又一次來敲詐,那他是為了何事來敲詐?”

  知道盧炴和盧旭正看著自己,盧文濤深吸口氣,啞聲道:“這一切,都要從十年前二老爺奸殺第一個姑娘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