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意外再生

  　　提起軍訓，我有些犯惡心。

  　　我自詡身體素質不錯，八百米最快能跑進三分鍾，可在大一軍訓那年，愣是因為站軍姿半小時而暈倒，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嚇得黑臉教官給我們停訓半天。

  　　辛苦我一個，幸福所有人，我也因為這件事在學院中小火了一把，好在那時候沒人拍下我的窘態，這才沒有黑曆史流傳。

  　　其實他們不知道，那時我是低血糖發作了，自從我和我親媽親決裂，我便省吃儉用，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剛入學又沒找到兼職，隻能從開源節流的節流處入手，一日三餐隻吃三個包子，勉強充饑。可軍訓的運動量實在太大，我常常餓到胃疼，這才有了那一出。

  　　至此以後，我再也不敢隨意餓肚子，可這件事對我的傷害不小，每每聽到軍訓二字，胃裏總犯惡心。

  　　犯惡心的主因不是這段回憶有多丟人，而是它總能讓我想起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艱難的那幾個月，想起不被愛、無所依、茫然無措的感覺。

  　　在去軍訓基地的路上，我倚著窗戶，默默發呆，假裝沒看到嚴羅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

  　　這些事我無法告知嚴羅，更不可能告訴別人，它們是我永埋心底的秘密。

  　　我掐住虎口，拚命丟開這些煩人的情緒，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蔡誌旺這回帶我們來的地方是隔壁市的大山，大巴司機一直繞著盤山公路轉悠，我頭都要暈乎乎的了，所幸這一路上都是花木草樹，讓人心情好受點。

  　　我和譚麗麗同坐最後一排，她告訴我，這裏緊鄰3A級風景區，我吐槽道，這麽好一個地方拿來軍訓，未免暴殄天物了。

  　　譚麗麗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這個軍訓基地是老板朋友新開的，專門做企業員工團建，但是生意不好，老板帶我們過來給人家撐場麵，對方給了大優惠，拍的照片以後還能給人家做宣傳。”

  　　蔡誌旺這人果然又精明又摳門。

  　　花草看多了容易膩，我望向最前排蔡誌旺那有些禿的後腦勺，犯起了愁，這裏離C城太遠，許翔不可能跟著蔡誌旺，這要何年何遠才能找到他？

  　　司機突然來了個急刹車，我和譚麗麗的臉都要被前排靠椅擠扁了，立刻有人不滿，高聲呼喊司機，“師傅，怎麽開車的啊！”

  　　“前麵有車撞了，我要不踩刹車，也得撞上去。”

  　　“呸，晦氣。”這是蔡誌旺的聲音，“走，下車去看看，”

  　　蔡誌旺率先走下車，身後還跟著邵青和別的人，車上鬧哄哄的，我看向窗外，外麵也是堵成一團，看著煩心。

  　　不知怎麽的，我總覺得心跳有些失速，右眼皮也不停眨，難道要出什麽事？

  　　嚴羅坐在右側的位置上，我和他對視一眼，決定也下車去看看。

  　　嚴羅跟著我一同走下來，發現前麵有兩輛車頭被撞得稀巴爛的車，一輛撞在了護欄上，另一輛則撞進溝裏。

  　　撞上護欄的司機被人抬了出車門，他渾身都是傷口，滲出的血液染紅襯衫，而掉進溝裏的那位則不幸許多，七八晚，晚，吖個人圍著，亦是沒能救上來。

  　　有人喊道：“再來幾個人搭把手！”

  　　蔡誌旺本來在看熱鬧，聽見這話，立刻掉轉半邊身子，走到破損的欄杆邊上，隨手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吸上一口，裝作沒聽見。

  　　而嚴羅對我點點頭，上前去幫忙了。

  　　我對蔡誌旺的厭惡又多了幾分。

  　　我隨著嚴羅一起走上前，正想去幫忙，卻發現另一輛空車的駕駛室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心跳一瞬間失速，我下意識抽出頭頂上的簪子，輕聲慢步靠近那輛車，圍著轉了一圈，沒發現異常，我又趴下身子巡視車底，還是空無一人。

  　　“也許是我搞錯了。”我自言自語道，拍拍手心的灰，準備離開。

  　　可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之際，身後的車傳來異響，我回頭一看，駕駛室內出現一個人，他長相和許翔一模一樣，可身體看起來像是十五六歲的少年。

  　　我楞在原地，這才幾天沒見，許翔吃了什麽能長這麽快？

  　　對方趁我晃神之際，他立馬“發動”車，打算筆直往前去。

  　　說是發動，可這四個輪子無一轉動，車懸浮在半空中，離地數公分，離得遠的人看不見，可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正前方就是蔡誌旺，此時蔡誌旺正用鞋底撚滅煙頭，尚未留意死神已來。

  　　“危險，快讓開！”

  　　我下意識張開雙手想去攔住車，可忘了自己是肉眼凡胎，壓根打不過工業機器，還好我躲閃及時，僅被撞到了左半邊身子。

  　　有我攔了一道，蔡誌旺也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往大巴趕，可他越急越亂，左腳踩中右腳，狠狠摔了個狗吃屎！

  　　“老板！”邵青焦急地喊他，打算扶起蔡誌旺。

  　　“媽的！”蔡誌旺咒罵一聲，他看不見車上有鬼，於是撐著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許翔生氣極了，和許芯上回憤怒時一個樣，眼睛變成了半白半紅，他凶狠地蹬著我。

  　　簪子雖攥在手上，可我猶豫了，四周全是普通人，他們看不見許翔，若是我出手，一定會被人當成神經病，而且許翔突然長大，背後定然有異。

  　　嚴羅因為這動靜，很快來到我身邊，他仔細看了看我，問：“受傷了嗎？”

  　　我忍著左邊身子的酸麻，裝作沒有事，“現在怎麽辦？這裏人太多了，我怕……”

  　　“陰晴，你想做什麽就去做。”

  　　這話為什麽如此耳熟？我來不及細想，因為許翔連同那輛懸浮車又開始動了。

  　　而他這回的目標，是我。

  　　“嚴羅，去車上！”我右手推嚴羅一把，逼得他倒退數米，他連三腳貓的功夫都沒有，我現在顧不上他。

  　　跟著，我雙手緊握簪子，置於身前，左手控製不住地顫抖，但目光堅定，直視許翔，不肯讓半步。

  　　許翔咧出一個嬰兒才有的笑容，偏一下頭，車子順勢發動，眼看就要撞上我，我正打算來一招大的，可他竟然在離我半米的地方猛地倒車，車子倒開向後加速衝去。

  　　什麽？這虛晃一招把我騙了進去，我顧不上身份暴露，迅速抽出縛鬼索，妄圖憑借人力牽製住車子。

  　　我套住右後輪，像拔河一般往後倒，人都快要平躺在地上，可那車是越野車，光憑我如今的本事尚不能撼動，差點摔了個跟頭。

  　　嚴羅急著喊道：“陰晴，鬆手！”

  　　可此時我的雙手都被繩索纏住了，念咒亦是收不回縛鬼索，四肢受限，拿不出放在口袋裏的劍簪。

  　　眼看著我的手被勒到充血，都快漲成紫紅色了，心一橫，我陰晴乃是正宗陰氏傳人，陰氏伏鬼術還治不了你這種小鬼了？！

  　　掌心相對，勉強比劃出一個手勢，我口中念念有詞，上下嘴皮翻飛，遠處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還是譚麗麗喊“快上車”，他們才忙不迭地一個跟著一個回去。

  　　山中天色突變，原本晴空萬裏，如今烏雲密布，像是要下大雨了。

  　　狂風呼嘯，我站在風中任由頭發被吹散，我知曉這應當是“誘鬼術”帶來的天跡。

  　　“誘鬼術”極為霸道，天地萬物為之色變，借用狂風之力將鬼魂吸過來，這是陰氏伏鬼術第二章的招數，我如今用起來略顯勉強，隻因這風之所指的地方是我。

  　　我修煉的伏鬼術不過在第一層，勉強能夠施展法術，遠做不到運用自如，可如今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風牽連起一切零零碎碎的東西，在強壓之下，於空中形成了一個橫著的旋渦，旋渦的一頭是我，另一頭則是許翔和他開著的那輛車。

  　　樹枝碎石剖麵而來，我勉強睜開一條眼縫，時不時要躲開迎麵而來的危險，更要隨時警惕許翔的動向。

  　　許翔亦是被這場景嚇了一跳，他打算棄車逃出，可我的縛鬼索已改變了原有的落腳點，將車門死死圍住，氣得他眼珠子都要噴火了。

  　　“小鬼，想跑，沒那麽容易。”我翹起嘴角，略微挑釁地看著對方。

  　　可我忘了大文豪高爾基說過的一句萬金油的老話：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退步。

  　　換句大白話：我漏算了那小鬼開的是貨真價實的車，百公裏加速不用8秒的越野車！

  　　我的挑釁成功激怒了這小鬼，他猛踩油門，借著風速一路狂飆，打破了這車原本的最快起步速度。

  　　我站在風暴中心，手上的縛鬼索成為了他牽製我的最佳道具。

  　　許翔不停地在原地轉圈圈，而我就像一直風箏，被縛鬼索帶著甩來甩去，在山道上胡亂遊走，灰塵入吼，咳嗽不止，嗆得我差點要背過氣，嘴巴說不出完整話，更別說停住誘鬼術。

  　　“陰晴！”

  　　嚴羅不知道什麽時候衝進風暴中心，他站在離我極近的地方喊我，免得被誤傷，可耳邊雜聲太多，我壓根聽不見他說的話。

  　　我忍著喉頭的血味，扯著嗓子回他，“我聽不見，你快走啊！”

  　　可他非但不走，還趁機一把抓住縛鬼索，將我團團抱住，圈在懷中。

  　　“你瘋了！”我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再不來，你就要被這小鬼拖死了，同生共死的好搭檔。”

  　　“誰要和你一起死了，你快走！”

  　　他拚命撥弄這纏住我手腕的縛鬼索，妄圖將它拆下來。

  　　“別弄了，你快走！”嚴羅多待一秒，危險就增長十分，我催促他離開，可他置若罔聞。

  　　許翔看見我們倆的狼狽之態，笑得更猖狂，他突然停下車，我因為慣性狠狠撞上搖搖欲墜的欄杆。

  　　“不好！”我喊道。

  　　“好了。”嚴羅說。

  　　滿是勒痕的手腕終於解脫了，可下一秒，那殘破不堪的車頭離我隻剩一米。

  　　越是危險關頭，時間流逝越是緩慢。

  　　我清楚看見嚴羅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站在我身前，替代了我原本的位置，他伸出手將我往旁邊一推，我在地上狠狠滾了幾圈，方才停下。

  　　可等我再抬頭尋找嚴羅，卻發現，嚴羅躺在十餘米開外，眼睛緊閉，嘴角流血。

  　　嚴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