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傳家之寶

  　　我此生對嚴羅印象最好的時候，就是初次見麵。

  　　後來種種情況證明，這人的外表極具欺騙性，看似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可實際上……

  　　你看到後麵就知道了。

  　　我拖著大包小包剛從學校出來，自然沒有落腳的地方，姑姑想得周到，早就把特異部三樓最裏麵的那個房間給了我，她腿腳不方便，我當然不可能讓她幫我搬箱子，於是這個活就落在了嚴羅身上。

  　　嚴羅先行幾步，我和姑姑落在了後麵，我看姑姑並不介意嚴羅的存在，於是和她說起了之前鬼迷心竅差點跳樓的事。

  　　姑姑沉思一會兒，說：“按理說，天譴不會來得這麽早，你的爺爺、爸爸，還有我，都是三十以後才有苗頭，可你才二十二，而且我一直猜想天譴和陰氏伏鬼術關聯不小，你現在什麽都不會，怎麽會有天譴呢？”

  　　我搖搖頭，“也許是我當時受的刺激太大了，我後來去找過身上是不是有姑姑你那樣的印跡，看來看去沒發現什麽。”

  　　姑姑抓住我的手，輕輕拍幾下，“晴晴，既來之則安之，也許天譴在每個人身上都不一樣，但是姑姑不會不管你的。”

  　　說著，我們就走到了房間門口，姑姑順手推開門，一束光照過來，是剛好打在我的腳上。

  　　這個房間很大，全是原木色的家具，目測床有兩米多寬，上麵鋪著素色的床單，我一眼就愛上了。

  　　“晴晴，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家居，我先這樣安排了，之後你自己再挑喜歡的裝飾，隨便打扮成什麽樣子。”

  　　要不是有人在場，我真想在夢寐以求的大床上滾上幾圈，天知道我住了幾年寢室，對那張窄窄的床板怨念有多深。

  　　“謝謝姑姑！”

  　　我用目光巡視一圈，看到桌上擺著一本與四周格格不入的書，用破舊牛皮包裹，走上前一看，封麵上有五個大字：陰氏伏鬼術。

  　　我的手指輕輕拂過那幾個字，不解的眼神正好對上姑姑的眼睛。

  　　“姑姑，這是……”

  　　“是我們陰家的傳家寶，陰氏伏鬼術。”

  　　我好像天生和這書有著不一般的關係，它的每一處紋理都顯得那麽熟悉，我迫不及待打開內頁，卻發現這上麵一個字都沒有，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一個字都沒有？”

  　　我以為這書被人偷梁換柱，沒想到姑姑說本就如此。

  　　“這書隻有外麵這塊封皮是祖上傳下來的，裏麵的東西早已被毀，全靠一代代相傳，陰氏伏鬼術才得以流傳下來。”

  　　“那豈不是很容易就丟失原本的內容？”

  　　姑姑輕歎一聲，“陰氏伏鬼術一共九章，第八章和第九章已經失傳，但是憑借前七章，陰家人照樣能有立足之地。”

  　　我頗覺得可惜，“那為什麽不把前七章寫下來呢？萬一又丟了怎麽辦？”

  　　姑姑側過身子，看嚴羅一眼，他立刻退後幾步，順手把門給帶上了，想必這話隻能說給我聽。

  　　姑姑說：“前七章不用寫，也不用刻意學，早就刻在陰家人血脈裏，隻需要喚醒它。”

  　　“姑姑，你意思是，陰家人天生就會陰氏伏鬼術？”

  　　“是的，陰家人之所以成為陰家人，正是因為血脈異於常人，有些東西不需要刻意學習就會。”

  　　這話怎麽聽都難以相信，真不是小說或者電視劇裏才會有的事嗎？

  　　姑姑見我懷疑，她問我，“你聽說過格薩爾王嗎？”

  　　“那位藏族神話裏麵的英雄？曆史書裏寫過。據說講述他人生故事的詩有兩千多萬字。”

  　　姑姑很滿意我的回答，“格薩爾王的故事之所以能源源不斷地往下續寫，是因為它早就‘伏藏’在人間。”

  　　“‘伏藏’？那是什麽？”

  　　“據說，上天早就將格薩爾王的故事埋藏在人間，後世的人總在不經意間發現，這就是伏藏。伏藏可能藏在紙上、地下，又或是心中，等到機緣巧合的時候，這些故事就會重現於世。”

  　　我一點就通，明白姑姑想說的道理。

  　　“那些發現格薩爾王故事的藝人，他們受天命召喚，將英雄史詩傳遍藏地，而我們這些血脈裏就有陰氏伏鬼術的人，同樣也有自己的天命。”

  　　“那……早亡也是我們的天命嗎？”這話我說得極小聲，可姑姑還是聽見了。

  　　“晴晴，你永遠要記得，天罰總有一天會被破解，但你身為陰家人，有更重要的任務。”

  　　“降妖伏魔？”

  　　“是護一方安寧。”

  　　我哪裏想過自己會如此重要，我本該普普通通度過一生，被像姑姑這樣能力高強的人庇護著，可如今告訴我，我才是那個要去庇護別人的孤勇者，這身份轉換實在太快，我心中狂敲退堂鼓。

  　　“可姑姑，我……我之前說過，我要考慮的，你答應過我的。”

  　　“晴晴，你如今站在這裏，就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我不做聲了。

  　　是啊，腿長在我身上，我當時如果非要上那輛大巴，死活不跟曲羊走，她也不能拿我怎麽樣，我之所以來這裏，不都是因為我心裏早就做好打算了麽。

  　　每個年輕人都會有自己的茫然，姑姑也曾年輕過，她並不強求我立刻接受這裏的一切，她交給我兩片鑰匙，讓我先去洗個澡放鬆一下。

  　　臨走前，她特意囑咐我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從明天開始，我要和她一起練功，盡快將“伏藏”在我身體裏的陰氏伏鬼術挖掘出來。

  　　第二件事，在我和嚴羅這個二人組裏，我才是那個輸出主力。

  　　“什麽？可我什麽都不會。那嚴羅是負責什麽？”

  　　“他——聰明。”

  　　這算什麽本事？

  　　可不待我追問，姑姑就走了，我抱著衣服走進浴室，泡在浴缸裏半個小時，都沒想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就被姑姑帶著飛去她之前閉關的山裏，之前武俠劇裏常說打通五經六脈要靠泡冷水，這法子其實也不錯，但姑姑覺得女孩子常碰凉的不好，於是改成了繞山跑三圈。

  　　當我跑了半圈後，抱著樹狂喘氣時，隻想對姑姑說，女孩子碰凉水也是好的！

  　　跑步、練氣、凝神、吐納……日常的基本功不一而足，兩個月過後，光照鏡子，都能看出來我真有些不同了，可最重要的陰氏伏鬼術毫無進展。

  　　我問姑姑，我什麽時候能學會陰氏伏鬼術。

  　　姑姑說，等，等機緣到了，一點則通。

  　　我閉嘴了，這兩個月除了瘦了七八斤，肌肉線條明顯不少，我看不出自己有任何伏鬼的天賦。

  　　這話我當然不敢直接和姑姑說，姑姑訓練的時候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對我格外嚴格，也不許我喊她姑姑，要稱呼老師，我被罰過幾次之後，總算是明白為什麽其他人喊她大魔頭。

  　　我隻好憋著一股氣朝前跑，可我跑到半山腰，看見一個人，嚴羅。

  　　說來奇怪，我和嚴羅明明是夥伴，但他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練功沒有他，平日也看不見人影，我不比特異部任何一人了解他，我旁敲側擊問過姑姑嚴羅去哪裏了，姑姑卻隻說他有其他任務。

  　　如今我看他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你來做什麽？”

  　　嚴羅慢步走過來，手上拿著什麽東西，他走到我麵前攤開手，原來是一個小藥瓶。

  　　我嗓子裏正冒血腥氣，微微有些呼吸不上來，他遞給我一粒黑色的藥丸，說：“吃了吧，對你有好處。”

  　　“這是什麽？”

  　　“放心，我不會害你。”

  　　我接過藥丸一口咽下，口腔裏散發出竹子的清香，吃完後果然氣順了許多，嗓子也不疼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想起剛才對他那番語氣，我有些不好意思。

  　　嚴羅並不生氣，他笑笑說：“之前我在忙別的事，作為搭檔是我失職了。”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回他什麽，好在姑姑來了。

  　　她見是嚴羅，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要我回去泡個熱水澡，免得感冒。

  　　“唔，我知道了。”

  　　後來，從那天起，嚴羅也會每天陪著我跑步，他體質似乎比我還差勁，總是落後我幾步，我總算知道為什麽姑姑會讓我來當主力。

  　　和他熟悉起來後，我也樂於和他開開玩笑，我見他比我喘氣都厲害，大手一揮，說：“別怕，以後我罩著你！”

  　　嚴羅穩了穩呼吸，道：“有你在，我自然放心。”

  　　又過了一個月，姑姑等的時機總算到了。

  　　某一日跑步時，我忽然發覺渾身輕盈起來，健步如飛，嚴羅很快就被我遠遠甩在後麵，平時要跑三個小時的山，我半個小時就搞定了。

  　　我興奮奔向終點，看見姑姑在那裏打坐，我高興地和她打招呼，“姑姑，我會了！我會了！”

  　　姑姑睜開眼睛，她兩指並攏，一道閃電朝我劈來，我意識裏還不知道要如何應對，可手已經動了，在空中劃了一個圈，輕巧化解這道閃電。

  　　我看著自己的手，仿佛裏麵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微微帶電的神力。

  　　姑姑亦是欣喜，“晴晴，你總算挖掘出第一層了，這七章法術你如今已經領悟，以後隻要繼續精進，每精進一層，你對這七章法術的掌握度就會越高。”

  　　“這才第一層我就這麽厲害，那以後豈不是天下無敵？”我還沉浸在歡喜中，忍不住大放厥詞，姑姑給我潑了一瓢冷水，“晴晴，沾沾自喜，陰氏伏鬼術前七章一共九層，過了九層之後，才算融會貫通，若是第八章和第九章還在，那前麵所學的一切不過都是打基礎。”

  　　這當頭一棒敲醒了我，這才哪兒到哪兒，往後日子長著呢。

  　　嚴羅找不到我，幹脆抄近道上來，姑姑本就不要求他做什麽，看見他來，對著我們倆說：“晴晴總算練出來第一層，來了特異部這麽久了，是時候去試試本事。”

  　　“可姑姑，我才剛剛學會——”

  　　姑姑打斷我的話，一下子恢複了她當頭的樣子，“完成任務，是每個特異部人必須做到的事。”

  　　我張張嘴，還想說些什麽，可最後隻回答了她“是，老師”。

  　　姑姑是我的姑姑，是我的老師，同樣也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特異部老大。

  　　雛鳥已學會展翅，不狠心，如何才能讓她飛更高？

  　　那一刻，我清晰地認識到，以後見到姑姑溫柔一麵的機會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