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蠱毒
作者:三錢空青      更新:2023-06-08 21:20      字數:4130
  第7章 蠱毒

    絢麗的光輝籠罩長安皇城,琉璃瓦頂折射出粼粼之光。金碧輝煌的永壽宮內,太子燕舜撩開翡翠珠簾,闊步朝裏間行去。

    “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萬福。”少年聲音清脆響亮,鏗鏘有力。

    顧太後臥在美人榻上,笑意盈盈地讓燕舜到跟前來,滿臉寵溺問:“看樣子舜兒今日心情大好?”

    燕舜嘿笑一聲,便幾步奔到顧太後身旁撩袍坐下,咧了個極其舒朗的笑容:“人逢喜事精神爽,兒臣現在有了太子妃,自然是日日好心情!”

    見小兒子得意忘形,顧太後故作惱怒訓斥:“都多大了整日沒點兒正行,那個叫棠棠的姑娘,就這樣討你喜歡?四年未見了,舜兒還忘不了她?”

    燕舜驕傲地揚起堅毅的下頜,朗聲道:“那是當然,棠棠就是最好的,況且我離開之前也有同她說過,定會娶她為妻。”

    看他那自信張揚的模樣,顧太後蹙眉問:“難道你就不怕她在這四年間,愛上了別的男人?”

    顧太後話音剛落,燕舜的臉幾乎是瞬息之間便冷沉了起來,全然無方才的恣意爽朗。

    他站起來冷哼一聲,語氣含著勢在必得:“那絕無可能,因為這世上除了我,棠棠是不會讓任何男人接近她的。”

    當初返回長安之前,他並非沒有這樣的顧慮。

    棠棠是那樣漂亮又招人喜歡的姑娘,若是他不在她的身旁了,將來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壞心思的男人想要接近她。

    為了徹底杜絕這個隱患,離開之際,他便對她下了父皇當初給他的蠱毒,那蠱毒對棠棠的身體並無任何損傷,但若是他一日不解蠱,棠棠將會永遠害怕男人觸碰她。

    她不敢碰任何男人,那麽便也隻能乖乖等著他來迎娶她了。

    顧太後心知有關棠棠的事,無論說什麽她的小兒子也聽不進去,當初為了娶這個揚州的商戶之女為太子妃,燕舜不知磨了她多久。

    最終她實在心疼小兒子的一往情深,便主動去找了當今天子,燕湛。

    猶記得當晚是他啟程前往邊疆,禦駕親征擊退突厥的前一夜,她主動請陛下來了永壽宮,特地提了想要他下旨給太子賜婚一事。

    他當場便允了下來,臨走之前隻淡淡說了一句,六弟是個有福之人。

    燕舜拉著顧太後正在細細說著,改日讓欽天監卜出個吉祥的好日子,好早日將自己的太子妃迎娶進東宮。

    顧太後都笑嗬嗬地應了下來。

    晌午在永壽宮用了午膳後,燕舜便返回了自己的東宮。

    少年長腿窄腰,行走間腳步聲風,所過之處皆不由引起諸多暗地的打量,但因除了那俊郎不凡的容貌,實在是如今東宮太子的身份十分尷尬。

    太子燕舜乃帝後嫡次子,出生時天顯吉兆如福星降臨,自幼受盡帝後寵愛,十歲便冊封為儲君,當初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太子燕舜毫不意外就是下個繼承大統之人。

    然,意外來的卻如此突然。

    桀驁張揚的太子殿下在十二歲那年隨軍前往邊境,卻在返京途中遇難與隨軍隊伍走散,眾人尋找多日無果。

    待此消息傳回長安時,這才發現長安也早已變了天。

    常年服用丹藥的先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已纏綿病榻多日,加之太子實在年幼,其餘的皇子也早已野心勃勃,不甘心看著皇位輪到個毛都沒長齊的燕舜身上。

    以二皇子為首的皇子們趁機逼宮,先帝無力招架,險些氣死在龍榻上的那晚,是那個自小被先帝打發到冥苑冷待的帝後嫡長子燕湛,以一己之力殺進了皇宮。

    宮變之後,先帝更是一氣之下重病複發臥榻不起。

    正逢此時,太子燕舜失蹤下落不明的消息亦傳進皇宮,先帝得知愛子失蹤,悲慟之下大吐鮮血,連遺詔尚完成便驟然駕崩。

    一時間,長安皇宮亂作一團,大昭彼時內憂外患,眾參與逼宮的皇子皆死的死殘的殘,就連太子殿下都行蹤不明,當時急需有人能站出來穩住這風雨飄搖的皇朝。

    這時百官中有人提起了大皇子燕湛。

    燕湛除亂黨,誅逆子,護駕有功,且能力超群,又是帝後嫡長子這樣尊貴的身份,當之無愧的最符合登基稱帝之人。

    大臣一時間全部倒戈,力舉燕湛。

    六年前,燕湛登基後,改年號景明。

    而在景明二年,那失蹤了整整兩年的太子燕舜卻忽然現身了。如此,便造就成陛下與太子關係如此尷尬的境地。

    這兩年在燕湛的掌管下,大昭日漸國強民盛,百姓也顯而易見過上了好日子,是以即使太子回了長安,文武百官仍舊隻願簇擁登基了兩年,性情沉穩能力出眾的陛下,鮮少有人站太子一脈。

    所幸陛下與太子乃一母同胞,這四年來君臣之間關係也較為和睦,並未有互相殘殺的勢頭,一直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當陛下太子兄友弟恭。

    直到前陣子——

    當今陛下二十六歲,登基六年後宮還未有後妃,而年僅十八歲尚未及冠的太子殿下卻已在近期許下了婚事。

    太子妃一事散發後。

    這幾日宮中私下已有不少流言傳,因太後始終偏心小兒子,這才故意不讓陛下廣納後妃為皇家開枝散葉,恐怕太後日日都盼著陛下早日駕崩,好讓自己的小兒子登基上位。

    燕舜回了東宮,這才發現定國公顧林寒已在書房內等他。

    顧林寒的妹妹正是當今太後,太子笑嘻嘻走到他跟前,乖巧地喚了聲舅舅。

    顧林寒轉過身來,皺著眉厲聲道:“殿下是又將臣給殿下請來的先生趕走了?”

    燕舜聳了聳肩:“那老頭子太煩人了,整日嘰嘰歪歪,吵得我耳朵難受。”

    顧林寒聲音沉了幾分:“殿下已十八歲了,不是小孩子,不可再過於頑劣。”

    燕舜一直有些怵這個舅舅,怕他又下嚴苛的要求,忙求饒道:“我知道錯了,明日就把那先生請回來,行了罷?”

    顧林寒自是看出他的敷衍,正黑著臉要發作。

    燕舜眼角餘光掃到書案上的密報,迅速拿起來,問:“這是有皇兄的消息了?我說皇兄分明打了勝仗,這麽久還未歸京,嚇得我以為發生什麽意外了。”

    顧林寒道:“是在揚州附近有陛下的消息了,臣有加派人手尋找陛下。”

    揚州啊……

    怎就這麽巧。

    棠棠的家也在揚州。

    **

    揚州,霍府福延堂。

    “祖母嗚嗚,你可定要為孫女做主啊!”霍湘菲哭得楚楚可憐伏在霍老太太的懷裏,一張俏麗的小臉上浮起憤恨。

    “霍汐棠她這樣做根本就是騎著孫女的臉來欺負,我的丫鬟即便是打死了,關她什麽事?她憑什麽直接帶走了?”

    霍老太太好聲好氣哄了幾句,“菲兒快把臉擦幹,晚點祖母去找你大伯母,幫你把那丫鬟給討回來,這下總滿意了罷?”

    霍湘菲扭著腰肢坐起身,哼道:“誰稀罕要那臭丫頭了,我隻是實在看不慣霍汐棠,為何她事事都要壓我一頭。”

    就連四年前,寄住在霍府養傷的岸哥哥,他都隻喜歡跟霍汐棠玩。

    霍老太太自然是向著自己的嫡親孫女,但這霍家現在是霍躍當家做主,目前三房還要仰仗她這個繼子照拂才能多分一些好處。

    昨晚菲兒的父親得知她前幾日鬧到澄華堂去了,還特地敲打過她。

    讓她這個老婆子莫要再這樣挑事,若是惹急了,霍躍指不定要分家。

    經兒子提醒,霍老太太這才意識到重要性。

    分家,她自然是不願的。

    如今孫女要找霍躍夫妻倆的寶貝疙瘩的麻煩,老太太一時很是頭疼。

    “姑娘——”霍湘菲的貼身侍女玲瓏疾步入內。

    霍湘菲不悅地問:“何事?”

    侍女湊近了去,小聲低語:“姑娘讓奴婢這兩日派人盯著刺史公子,今日總算有些消息了。”

    “聽說那刺史公子,近日私下正在打探三姑娘的事……”

    “嘭”的一聲,霍湘菲猛地站起身,一腳踢倒麵前的圈椅。

    福延堂鬧了大半日的動靜,自然沒有傳到這僻靜的西廂房。

    天色昏暗,掌燈時分。

    桃香梅香守在門外,靜靜聽著裏頭的教學對話聲,時間一久,卻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在那雲公子清潤如水的聲音念完書卷上的內容後,桃香和梅香就聽見自家姑娘疑惑地咦了一聲,追著問了一句:“先生,我不明白,都滅燈要入睡了,這個夫君為何要把自己的妻子抱到書桌上?”

    霍汐棠實在費解,細細分析起其中的壞處:“夜裏書桌那樣冰涼,那位姑娘她不冷麽?她的夫君不擔心自己的妻子著涼?有好好的床不睡覺,為何要她坐在書桌上?”

    燕湛眸色凝了一瞬,淡聲問:“你想知道那個男人為何這樣對待自己的妻子嗎?”

    霍汐棠用力地嗯了一聲:“想!”

    燕湛動了動雙腿,坐姿改為麵對著相隔他有段距離的霍汐棠,慢慢的,唇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意:“自然是,男人都是壞人,尤其是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會做出許多讓你意想不到的肮髒事。”

    霍汐棠被他突然變得森冷的語氣嚇得咽了咽口水。

    先生忽然這樣麵對她坐著,導致他挺拔的身影盡數覆蓋在她身上,她的視線霎時受到了侵占,房間的光亮更是一半都被遮擋住了。

    霍汐棠張了張紅唇,思緒一下飄得極遠。

    先生好大啊。

    先生真的生得好高大。

    先生還極其長,無論是雙臂還是雙腿,都比尋常人更要出挑,要長得多,就連肩膀都好似比她寬上許多倍。

    並且先生即使這樣端坐著,她都覺得他比自己高上了不少。

    若是她能靠近先生,真的很想比一比她的個頭到先生身上的哪處?

    總不會才到先生的胸膛吧?

    想到她矮先生那麽多,霍汐棠就後悔晚膳時吃的太少了。

    怎麽說也要再長長個頭才對!

    燕湛半晌沒見這在問題上一向話很多的小姑娘說話,蹙眉問:“在想什麽?”

    霍汐棠“啊”了一聲,很快又回到了認真學習的態度,問了個很想問的問題:“那若是這樣說的話,難道先生也是這樣的壞人嗎?”

    她烏亮的眸子倒映他的臉龐。

    燕湛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溫和淺笑反問她:“你覺得呢?”

    霍汐棠放鬆了身子,不知不覺在燕湛麵前做出了自己習慣性的動作,掌心托著下巴,認真回想著:“先生說男人都是壞人,因為先生也是男人,所以先生應該也是壞人,但是——”

    “嗯?”他尾音像是帶著鉤子,逐漸低沉了些。

    霍汐棠笑得桃花眼都彎成了月牙兒狀:“但是先生定然不會大半夜把我放到書桌上欺負,所以先生不是壞人!”

    燕湛翻書的手指微微頓住,“撕拉”一聲,幹淨的書卷頁麵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他如黑曜石般的眸色隱隱浮升起掠奪的幽光,濃睫微垂,巧妙地遮蓋住眼底,他望向麵前小姑娘璀璨的笑容,但笑不語。

    傻姑娘,她說的欺負跟他意指的欺負。

    可不是同一層意思。

    霍汐棠心以為自己說對了,又好奇問:“先生年歲不小了,可有成家立業?”

    燕湛沒有回答。

    霍汐棠見他沉默了許久,過了半晌這才想起什麽,嚇得她心裏緊張不已,還當自己冒犯了他。

    她粉白的麵容立即就浮起了歉意,軟聲道:“對不住先生,我忘記你失憶了……”

    燕湛道:“雖說記憶未想起來,但我知道並未成婚。”

    霍汐棠楞了會兒:“為何?男子到了先生這樣的年歲,可大多數孩子都能滿地跑了呢。”

    所以為何他現在還未成婚。

    燕湛淡淡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