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選擇
作者:朝瑤      更新:2023-06-07 19:52      字數:3977
  第65章 選擇

    朝瑤醒了, 已?不見裴殊觀人影。

    偌大的屋子裏,隻有朝瑤和她那個?啞巴婢女侍書,房門?緊緊的關閉著, 朝瑤不用起身去看,也知那裏有侍衛把守著。

    可是, 再這樣被關著,無法聯係到李朝域, 那她還如何完成任務?

    她當年雖然也關著裴殊觀, 但也沒有將他鎖在暗無天日的屋子裏, 吃穿用度, 研讀學習, 一應俱全, 朝瑤覺得, 應當為自己要求一些權益。

    朝瑤洗漱裝扮之?後,推開房門?,門?口侍衛警惕的目光頓時投來, 其中侍衛長畢恭畢敬的上?前?向朝瑤行禮問好,

    “小姐。”

    現在自己的身份還未恢複,毫無疑問,裴殊觀才?是這間房子真正的主人,朝瑤抿了抿唇, 向他們要求,

    “屋子裏太悶了, 我想去院子裏曬曬太陽。”

    侍衛對視一眼,向朝瑤誠懇道,

    “小姐,奴才?做不了這個?主, 不若讓我先去問問淨植總管。”

    淨植。

    朝瑤突然想起來這個?一直陪伴在裴殊觀身邊的小廝,他變成了千篇一律的管事模樣,變得沉穩了許多。

    朝瑤穿回來之?後,每次見他,他總要拿黑色的眸子靜靜的看著她,那雙眼眸,和曾經的裴殊觀很?像。

    通透、幹淨,能將人輕易看穿。

    時間給他裹上?一層神秘的色彩,朝瑤斂下眼睫,因?為淨植這層神秘,朝瑤心中隱約不安,但張了張嘴,還是不肯放棄,接著道,

    “你去問一下吧,我就在院子裏麵,不會出去的。”

    不一會兒,淨植就親自趕來回話,他抬眸看向朝瑤,冷靜理智的向朝瑤解釋道,

    “殿下,殿內打開窗戶,陽光也很?好,院子裏麵還有未化?的雪,冷得透骨,大人也不願意?看到您生病。”

    朝瑤手指攥著門?把手,真想不管不顧的衝出去,可是昨日才?和裴殊觀許諾,今日又?故意?作鬧,他心中必定對她有懷疑。

    淨植仿佛看出來了朝瑤內心的煩躁,向她建議道,

    “殿下若是想出去,不若等大人回來了和他好好說說,大人心疼您,自然不會讓你受委屈,您現在要求出門?,奴才?一幹人等,的確是做不了主。”

    朝瑤當然知道這件事可以去求裴殊觀,問題是她不太想,以她的性子,吃不了太久的委屈,說不定哪天就爆發了,到時候真和裴殊觀吵起來,最後影響的還是自己的任務罷了。

    所以朝瑤準備施壓給這些護衛,沒想到他們也是油鹽不進,朝瑤一時覺得索然無味。

    淨植卻抬頭起來看她,清秀的青年,一雙眼睛黑漆漆的,

    “殿下,你原來的東西,奴才?都有好好保存,甚至您賣掉那些首飾,奴才?也奉令追回,現在都好好的保管在府庫,您若覺得無聊,不若奴才?把那些東西呈上?來給您鑒玩。”

    朝瑤聽完,不知為何,心中狠狠一跳,目光再度落在麵前?這個?老實巴交的清秀青年身上?。

    她當時死得突然,還有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處理,連本?來要呈遞給宣平侯府的托孤信件也未能送出。

    這些東西實在是有些可疑。

    朝瑤摸不準淨植有沒有發現其中的蹊蹺,美眸凝視而去,淨植也淡淡的回望過來,並無心虛躲避的神態,朝瑤這才?放心了一瞬,淡淡撇清關係。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首飾珠寶之?類的我也不缺,既然都是我賣出去不要的東西,你就將它?們好好的封存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打開。”

    朝瑤自己知道那些東西細看之?下必有蹊蹺,當然不至於再一次拿出來擺到明麵上?讓淨植等人察覺。

    淨植聽完,略微勾了勾唇角,漆黑的眸光凝視著朝瑤,向朝瑤告退,

    “是,殿下喜歡陽光,奴才?等會兒命人將所有窗戶打開,府中事務繁多,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好。”

    朝瑤眸光淡淡落在眼前?這個?習慣了將脊背微微彎曲下來的青年身上?,不知為何,秀眉忍不住微顰。

    朝瑤回到屋內,盤算著晚上?如何向裴殊觀說不要關著她,他才?會同意?,裴殊觀此時,卻已?經來到了私密詔獄。

    在裴殊觀位極人臣那些年裏,這個?詔獄,對他而言,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人攻訐,黨派之?爭,很?多事情,都能在這裏解決。

    地下詔獄昏暗,隻有幾口天窗,點著幾隻朦朧的蠟燭,裴殊觀下到詔獄,鞋底都是泥濘稻草,血腥味道撲鼻而來。

    他提著燈,一塵不染的站在那裏,墨發垂懸,連雪白的裙角,也沒有被肮髒泥濘的地麵弄髒。

    周遭的逼供審訊,並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終止,慘絕人寰的叫聲響徹在耳畔,裴殊觀蒼白的麵容沒有半分動容。

    繼續向裏走去,風催動雪色的裙擺,一顆眼珠從木欄裏麵的審訊室裏滾出來,沒有叫他驚動半分。

    被剜下來的新鮮眼珠,還帶著經脈和一些血肉,隻是有血讓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和眼白混合在一起,叫人看不清楚。

    天氣實在是太冷了,那眼珠被剜下來,就有些凍硬了,落在地上?,是‘哢嚓——’一聲,冰碎掉的聲音。

    裴殊觀抬腿,雪色裙擺越過那眼珠,徑直向裏走著,手中提著的燈,散發出暖黃的熒光,將他微微照亮,像是給白瓷一般的肌膚,上?了一層釉光。

    旁邊隨伺的獄卒,恭敬等在一旁,替裴殊觀將最裏麵那盞門?打開,穿著粗布麻衣的青年被捆綁在十字架上?,腦袋無力的耷拉著,嘴唇幹得開裂,外?麵的慘叫聲音傳進來一分,他就不安的抽搐一下。

    裴殊觀將宮燈裏的蠟燭拿出來,點亮四周的蠟燭,暖黃的燈光頓時將這狹小的牢獄照亮。

    顧廷芳掙紮著清醒過來,他實在是太冷了,手上?流出的血都被凍成血塊,兩隻手被固定在十字架上?,僵硬著絲毫不能動彈。

    強硬睜開幾乎沾黏在一起的眼皮,顧廷芳看見眼前?,一身雪白,裹著狐裘,長發如瀑的裴殊觀。

    雙手像冰刺一般的疼痛再度傳來。

    裴殊觀將他綁在這裏,雖然沒有給他用刑,但是寒冬斷暖以及周遭十二個?時辰都停不下來的慟哭尖叫、割肉剜耳的聲音,也足夠叫他精神緊張,受盡折磨。

    顧廷芳目光渙散的看著前?方?,凍硬的修長手指握成拳頭,經脈處的疼痛告知顧廷芳,他的一雙手,算是廢了,毫無血色的唇瓣抿直,顧廷芳抬眸看著裴殊觀,嫉惡如仇,

    “落在你手上?,我沒什?麽好說的,幹脆的殺了我!”

    回答他的,卻是裴殊觀的輕笑聲,他的美貌,在如地獄一般的詔獄裏,充滿了不真實的感覺,他聲音清朗,慢慢道,

    “瑤瑤已?經和我解釋過了,她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是我誤會了。”

    裴殊觀轉頭示意?獄卒替顧廷芳解開捆綁,漆黑的眸光裏跳躍著火花,清潤的聲音繼續道,

    “為了補償你,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裴殊觀眉目清朗似弦月,清高孤寒不可摘,而顧廷芳卻滾坐在泥濘惡臭的牢獄之?中,雙腿早已?麻木,連站都不太站得起來。

    顧廷芳不屑裴殊觀這輕言細語的好消息,解開束縛後,跌坐在地上?,顧廷芳再也不複原來溫潤公子的模樣,緊咬著牙關,拿嫉惡得似劍一般的目光看他。

    裴殊觀輕輕笑,笑容如同杏花一般美好,與?這肮髒惡臭的牢獄格格不入,隻聽一聲恰似流水擊石,溫潤清冽的聲音響起,

    “我找到了你昔日的長嫂,她再嫁劉家,孩子並不足月,算一下時間,應當是你兄長的孩子。”

    “你兄長父母死得淒苦,若得知還有血脈在世,恐怕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顧廷芳本?是不在意?裴殊觀要說些什?麽的,但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忍不住明顯一愣。

    他阿兄的孩子。

    顧廷芳不可自抑的想起,昔日意?氣風發的阿兄,將他抱在懷裏,他喜歡彈琴,所有人都覺得他不務正業,隻有阿兄支持他,告訴他,顧家有阿兄撐著,廷芳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但實際上?,顧家獲罪,他因?為彈琴能留在京城教坊司,而阿兄卻流放漠河,一千多裏苦寒之?路。

    阿兄死的時候,如同一顆渺小塵埃一般,悄無聲息,甚至不到二十歲,沒有人在意?他的死亡,伯父也為了從自己手上?騙取三瓜兩棗的錢財,隻匆匆將阿兄焚燒掩埋,連一副完整的屍骨都沒留下。

    十幾年長成的驚豔才?絕的少年,變成了一盒小小的骨灰,他抱在懷裏,根本?不費什?麽力氣。

    顧廷芳怔愣的抬頭看向麵前?宛若神祇一般的男子,不可否認,他的確很?會拿捏人心,能精確的找到所有人的弱點。

    咬著後牙抬頭看向裴殊觀,看這聖人皮囊後麵的刻毒心腸,顧廷芳雙目通紅,聲音似乎是憋出來的,

    “你想怎麽樣?”

    裴殊觀靜靜盯著他,嘴角笑意?越發穠豔,聲音卻淡如清泉劃拉,

    “劉家庶長子好賭,嗜酒,你長嫂過得不太好,若要讓他知曉,你長嫂嫁給他隻是為了生下別人的孩子,還不知道他會怎樣對待那可憐的孩子。”

    “是兩人一起沉潭,還是報官,告你長嫂騙婚通奸,叫她一家人都抬不起頭?”

    裴殊觀嘴唇勾勒出一個?譏諷的笑意?,幽幽然給出準確的猜測,

    “思來想去,應當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顧廷芳聽完大怔,猛地吸氣,複又?吐息,想到早逝的兄長,再次睜眼時,眼裏一片冰冷,壓低聲音嘶吼著問道,

    “你到底想如何?”

    “你別用這樣的目光看我。”

    裴殊觀轉過身,窗口的陽光灑落,將他的麵容隔成陰陽兩半,輪廓瑰麗清晰,唇瓣的顏色,美得像櫻花一樣,

    “你的長嫂在劉家過得並不如意?,這個?秘密,已?經搖搖欲墜,不用多久就會爆發,我既可以趁現在幫她和離,也可以替這份不如意?添一把火。”

    “隻是,我從小遠離京城,和母親生活在江南,自然知曉孤兒寡母的種種不易。”

    裴殊觀轉過頭來看顧廷芳,身骨羸弱,火光跳躍在他的漆黑瞳孔,幾乎將話挑明,

    “如若和離之?後,沒人願意?照看他們孤兒寡母,我想,倒不如讓他們一起去和你阿兄團圓。”

    “廷芳,你覺得呢?”

    裴殊觀沒有逼迫,隻唇瓣輕啟,輕柔的呼喚顧廷芳的名字,淡淡道,

    “這一切,就看你怎麽選。”

    漆黑目光落在眼前?蜷縮在一起,不停顫抖的顧廷芳身上?,裴殊觀的思緒,回到以前?。

    昔年朝瑤兩相比較之?下,選了自己而背棄宣平侯府,也因?此打動了他。

    如若今日,顧廷芳敢選擇朝瑤,而拋棄長嫂母子,也能因?此獲得與?他公平競爭的機會。

    但是,眸光在痛苦的顧廷芳身上?跳躍,瞧他痛苦得不能自抑的模樣。

    裴殊觀心底發出一聲嗤笑,喉嚨略微有點癢意?,捂拳清咳兩聲,終於收回冷淡目光,唇角索然無味的拉平。

    顧廷芳既然連這都不敢選擇朝瑤。

    又?憑什?麽和他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