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枕邊冷月篇
作者:莊燦靳朝安      更新:2023-05-30 11:15      字數:5681
  第92章枕邊冷月篇

    ◎命都是她的/探監◎

    考慮到莊燦的身體狀況, 靳朝安沒有連夜返程。

    而是在附近的酒店住下了。

    莊燦不想和他睡在一張床,但她實在太累,沒力氣折騰了, 洗了澡, 隨便吃了點東西,就開始倒頭大睡。

    臨睡前, 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在舔她的臉。

    像可樂一樣。

    身上好熱,是另一個人的溫度。

    她睡了過去。

    最後是被熱醒的。

    靳朝安整個身子壓在她身上,死死抱著她, 就像個大火爐一樣地炙烤著她。

    莊燦惱怒,一巴掌把他推翻到一邊。

    床夠大,他沒有掉到地上。

    這麽大的動靜, 他卻依然沒有醒。

    莊燦摸開台燈, 坐起來,看著他通紅的脖子, 有點被嚇到。

    “靳朝安, 靳朝安……”她撥弄他兩下,他依然沒有反應。

    但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聲音, 他的嘴裏開始迷迷糊糊地吐著什麽字。

    莊燦聽不清,把耳朵俯在他唇邊。

    終於聽清了, 他說的是「媽媽」

    莊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一下子又縮了回來。

    好燙!

    原來是發燒了,怪不得跟個火爐似的。

    她爬起來,給前台打電話, 想了想, 又把延悅喊了過來。

    房間裏急吼吼地來了一群人, 莊燦冷漠地站在人群外,看著延悅給他喂退燒藥,也不上前。

    可靳朝安的防範意識太強了,他知道有人在往他嘴裏塞藥、喂水,於是死死咬著牙齒,根本沒人可以撬開他的嘴。

    最後延悅都哭了,延良彭晉一左一右,不停在和三哥說話,讓他聽到他們的聲音,讓他放下戒心,讓他張嘴喝藥。

    幾個人全都累出一身汗。

    無奈,酒店經理建議把醫生喊來,給他輸液。

    延悅猶豫了一下。

    說實話,齊優不在,沒人檢查那些藥品,其它醫生他們都不是很信任,生怕出現一點差池。

    沒人做得了這個主。

    可明顯,三哥的高燒已經不能再拖延了……他肺本就不好,萬一再造成感染,很可能會危及生命。

    這時,延悅延良和彭晉同時把目光放向了莊燦。

    沒有人開口說話,也不想道德綁架她,但目光裏卻飽含著明顯的祈求。

    “你們是他最親近的人,他對你們都放不下戒心,可見已經燒糊塗了,你們看我也沒有用。”

    莊燦不是不想幫他,是她覺得自己確實幫不上忙。

    這個時候,搞不好靳舒寧來還有點用。

    “燦燦,你就試試吧……”延悅求她。

    莊燦想說幹脆讓醫生來輸液就得了,可又一想,那麽多人想要他死,甚至還有人想要給他下毒,而康二至今都沒有被找到。

    他的身邊從來都是危機四伏。

    莊燦猶豫了一下,最後答應試試。

    但僅出於人道主義,絕無任何私人感情,她告誡自己。

    她已經想好了,靳朝安要是不張嘴,她就把藥泡進水裏,用自己的嘴給他渡進去。

    來到床邊,其它人紛紛給她讓開位置,延悅把藥放到她手裏。

    莊燦看著靳朝安的臉。

    他緊閉著眼,睫毛輕顫,眉骨的汗順著殷紅的眼角往下落,他看起來極度痛苦,有一種易碎的脆弱。

    其實莊燦從未見過他這般病態模樣,這也是第一次。

    坐下後,她摸了摸他的臉,把他的下巴抬起來。

    “張嘴。”

    靳朝安張開了嘴。

    莊燦微微愣了一下,延悅一下子哭出了聲。

    她是開心的。

    莊燦趕緊把藥片塞了進去。

    又給他喂水。

    但躺著喝水確實不太方便,莊燦還是讓自己先含了一口,用嘴巴給他渡了進去。

    藥很快喝完,一點都沒有想象中的費力氣。

    酒店經理很震驚,但延良他們幾個卻很平靜。

    似乎這早就是他們意料之中的結果。

    三哥連莊燦親手喂的毒藥都願意喝,在她麵前,還有什麽是他不願意的?

    他的命都是她的。

    這一切,都是他下意識的反應,可清醒的時候,他卻將自己泅渡在心中的牢籠,如何也看不清真正的自己。

    莊燦放下水杯,想走。

    接下來就看一會兒會不會退燒了。

    她剛起身,靳朝安卻拉住了她的手。

    “老婆……老婆……”他迷迷糊糊地喊著這兩個字。

    但偏偏,莊燦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兩個字。

    她立刻甩開他。

    可他拉得很用力,好像一鬆開她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似的,莊燦怎麽甩都甩不開。

    最後手腕都被他攥紅了。

    莊燦的眼睛也氣紅了。

    她真是不想管他,恨他恨得牙癢癢,恨不得他燒死才解氣,可最終,卻還是坐了下來,任由自己的手腕給他拉著。

    莊燦看著他因難受而微微簇緊的五官,因高燒而紅透了的臉龐,因失水而裂開的唇,她不禁想,人都燒成這樣了,怎麽手還有這麽大力氣的?

    要不是體溫計上的數字在那擺著,她真懷疑他是裝的。

    延悅見燦燦坐回三哥身邊,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把其它人都趕回了房間,延良和彭晉不放心,要留下來照顧三哥,也被她趕走了。

    “你們兩個大男人留下,燦燦也休息不好,趕緊回去吧,我會好好照顧三哥的。”

    最後,延悅一個人留下。

    可她也沒閑著,一直在用濕毛巾給靳朝安擦臉,物理降溫。

    身上她不方便,求助性地看向燦燦。

    莊燦一隻手被他死死攥著,也不方便,而且她也不想幫他擦身子,“燒一會兒也死不了。”

    延悅想說什麽又不敢說,一張小臉寫滿擔憂。

    其實她也夠累的了。

    莊燦告訴自己,她是心疼延悅,絕不是心疼這個人渣,反複告誡自己兩遍後,她接過延悅遞過來的濕毛巾。

    離清晨的最後兩個小時,她們就是這樣,一個透毛巾,一個擦身子,在為他反複物理降溫的過程中,迎來了晨曦。

    最後,靳朝安成功退燒,而莊燦卻累得趴在床邊睡了過去。

    她的一隻手依舊被他拉著,另一隻手,卻是輕輕捂在了自己的小腹。

    莊燦醒來的時候,是在床上,身上蓋著暖乎乎的被子,腰邊還墊了兩個護腰的軟枕。

    靳朝安已經不在了。

    房間外,延悅把昨晚的情況詳細地向三哥做了一遍匯報。

    主要集中在燦燦如何費心費力地照顧他,一遍遍用濕毛巾幫他退燒。

    這說明燦燦對三哥絕對餘情未了。

    她發自內心地替三哥感到開心。

    豈料,靳朝安反而卻有點不高興。

    他穿好衣服,打好領帶,看了延悅一眼,“不知道她還懷著身孕?”

    延悅吐了吐舌頭,到底是誰拉著人家的小手不讓走的,不是她讓燦燦留下的好不好。

    這時,莊燦從裏麵出來。

    靳朝安定定看著她。

    她也看了他一眼。

    已經無事了的樣子,就是臉色還有點憔悴。

    莊燦沒搭理他,從他身邊走過,去衛生間洗澡洗漱。

    靳朝安便叫服務員把餐車推進來。

    要了三人份,延悅留下一起吃。

    莊燦吃飯的時候,靳朝安就一直深深地望著她,給她剝雞蛋,倒果汁。

    延悅默默往後挪了挪,後悔留下來當這個電燈泡,此刻她好想隱身。

    莊燦瞪了延悅一眼,把靳朝安給她剝的蛋直接叉到她碗裏。

    “人是你照顧的,跟我可沒有一點關係,誰受得累誰吃。”

    又一想到這人昨夜的變態瘋狂,她也沒什麽胃口了,放下筷子去了衛生間。

    吐了點酸水。

    “難受?”靳朝安在她身後跟上。

    莊燦漱了漱口,推開他,往外走。

    根本不想理他。

    靳朝安:“我叫人送你去機場,你先回北城。”

    “你呢?”

    “我有點事要處理。”

    “我要跟你一起去。”

    靳朝安上前捧起她的臉,望著她眼底的紅血絲,“聽話。”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放緩語速,再一次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不帶一點商量。

    靳朝安頓了頓,“……會很累。”

    莊燦打開他的手,直接進屋收拾東西。

    累死她也要去!

    最終,靳朝安選擇和她一起飛回來。

    飛機落地北城,陶潛開車來接。

    靳朝安拿了鑰匙,沒叫他送,而是自己開車,拉著莊燦去了京北監獄。

    一路上,兩個人都不說話。

    但是靳朝安卻非要拉著她的手。

    他是司機,莊燦怕跟他撕扯出交通事故,隻能“忍辱負重”地任他拉著。

    但他得寸進尺,竟然想和她十指交握。

    莊燦:“你別來勁。”

    靳朝安隻好把手指默默收回,重新握好她的手。

    到了監獄,已是黃昏。

    莊燦在車上睡了一覺,這會兒精神還可以。

    她有注意到,剛一下車,靳朝安的表情就起了變化。

    眼神變得很冷血。

    莊燦跟在他身後,一起進了探監室。

    這邊早已打點好一切。

    他們兩個坐在一間單獨的房間內。

    是直接會見,麵對麵的那種,而非隔離會見。

    莊燦這會兒的心才是真正踏實了。

    在等靳長豐的過程中,有幾個領導模樣的人進來,和靳朝安寒暄了兩句。

    給他雙手奉上一根煙。

    靳朝安接過,對方立刻送上了火。

    他微一俯身,叼在嘴裏的香煙剛剛碰到火苗。

    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迅速將煙掐滅,起身將整支煙丟掉。

    莊燦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大概十多分鍾左右,靳長豐在獄警的押送下走了進來。

    一看到靳朝安,他就瘋了似的放聲大笑。

    身後的獄警厲聲嗬斥,“安靜點!”

    靳朝安坐在桌子對麵,抱著肩膀,如大佬一般穩坐泰山。

    他揮了下手,讓獄警離開。

    之後房間裏隻剩下三個人。

    不知怎麽,看著人不人鬼不鬼的靳長豐,莊燦突然想起了孫幼蓉和封誠。

    他們一個被判了十五年,一個被判了七年,不知道是不是也在這裏服刑。

    莊燦走神的一會兒功夫,靳長豐終於笑夠。

    “我等你很久了,你可算來了。”

    靳朝安不廢話,開口便問:“我媽在哪兒。”

    “晚了,已經晚了。”靳長豐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看起來是真的開心。

    靳朝安深呼一口氣,閉著眼,壓抑著怒火。

    莊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問你話呢!總笑什麽?再笑給你嘴縫上!”

    靳長豐:“我已經把她送給康政道了。”

    康政道,應該就是康家現在的掌權人,康二口中那個搶走了他的果實還把他一腳踢出康家的大哥。

    莊燦默默看了眼靳朝安,觀察他的反應。

    靳朝安依然抱肩閉眼,很冷靜,甚至冷靜的過了頭,有點可怕。

    “再說一遍。”

    靳長豐:“想要找媽媽,你隻能去求他,哪怕他讓你鑽開襠褲,你也得鑽。”

    他同情地看著靳朝安,賤賤地哼起了一首兒歌,“小蝌蚪,找媽媽,真可憐啊真可憐……”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靳朝安睜開眼。

    “早在你四歲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甚至可以說,你的身世,關於你生母的一切,沒人比我更清楚。”

    “知道她為什麽會被關進精神病院嗎?因為你爺爺,哦不,應該是你的好外公,是他親手將他的女兒送進去的。”

    “來,二叔今天就告訴你真正的原因。因為你外公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偽的人,你媽本可以被送回藏城老家,是他嫌丟人,嫌你媽媽瘋瘋癲癲的樣子敗壞他的名聲,所以才派人把她關進了精神病院,甚至把她關到了遠在天邊的洲省,一關就是十多年!這十多年,他從未去看過你媽一眼。這些年他一心禮佛,不過是怕遭報應而已!我在你十三歲那年把她從精神病院裏接了出來,替她偽造了死亡假象。我覺得,其實你應該感謝我,是我解救了她。”

    靳長豐問他:“你知道,為什麽老爺子會嫌你親媽給他丟臉嗎?其實原因二叔早就告訴過你了,你呢,你偏不信,傻孩子啊傻孩子,因為你真的就是個野種啊!知道什麽叫野種嗎?野種就是……你媽根本不知道自己肚子裏的種是誰播的,也許是被多人一起播的,哈哈哈哈,這城市街頭的地痞流氓乞丐流浪漢那麽多,搞不好哪個就是你生父啊!!”

    莊燦震驚,這和爺爺和她說的完全不一樣。

    他說他把他女兒送到精神病院是為了保護她的。

    他說之所以不去看她,也是為了保護她,可等他終於能去看她的時候,她卻已經不在了。

    到底誰是真誰是假,誰是善誰是惡,莊燦已經分不清了。

    她偷偷看了靳朝安一眼,不敢去想他此刻的心情。

    可他看起來卻依然很平靜,隻靜靜地望著靳長豐,聽他說。

    “你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權利者?哈哈哈簡直天大的笑話!你不僅是流氓地痞的兒子,你還是一個強'奸犯的兒子!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肮髒最醜陋的……”

    “閉嘴!”莊燦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獄警進來看了看,莊燦本想給他一巴掌,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她好氣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代入感為什麽會這麽強烈。

    靳長豐想了想,決定再告訴他另外一個事實。

    “曹熹媛壓根就沒把你當過兒子,她從沒愛過你,但是你以為你親媽就愛你了嗎?不,她沒有,她更沒有,她甚至比任何人都恨你!”

    “在精神病院裏,她每天除了哭就是笑,狀態好的時候她會哭,哭她有個和自己骨肉分離的兒子,可狀態不好的時候,她又會獨自發笑,笑著詛咒她生下的那個野種,因為隻要一想到這個野種,她就會想到那群對她施暴的流氓,就會咬牙切齒地恨,於是她詛咒這個野種不得好死,詛咒他下十八城地獄……好在醫院最後治好了她的病,從此她不再哭,隻會笑。”

    靳長豐湊上前,貼著靳朝安的臉,“你知道你把我趕出萬清以後,我每天最大的樂趣是什麽嗎?就是去聽你親媽笑,聽她大聲詛咒你不得好死,每到那時,我的心情就會無比地愉悅。”

    說著,靳長豐深呼了一口氣,他仰麵狂笑,“爽!真是太爽了!”

    靳朝安起身離開。

    莊燦趕緊追了上去,追到門口,突然想到那些被靳長豐玩弄的少女,她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痛罵他一句,“你就笑吧,等你槍斃的那天,我看你笑得笑不出來,無恥之徒!”

    靳朝安已經在車上等她了。

    見她過來,他便把指尖的煙按滅。

    莊燦一上車,靳朝安就發動了車子。

    “去哪?”

    “瞰海。”

    莊燦忍了忍,“不用著急把我送回籠子裏,我不跑。”

    靳朝安沒理她,車子卻開得越來越快。

    莊燦看得出來,他現在的狀態很差。

    前麵堵車,他狂按喇叭。

    有車不小心別了他一下,他瘋了似的猛踩油門,往死裏別回去。

    整個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抖。

    他開的是陶潛的奔馳,比較低調。

    中途別了一輛法拉利,法拉利明顯也是個暴脾氣,兩輛車在高速路上開始互飆。

    那輛超跑明顯是經過改裝過的。

    可靳朝安竟然能夠死咬著它不放。

    莊燦感覺整個人都飄起來了,這已經不是速度的問題,是還想不想活的問題。

    她真的要被嚇死,怎麽喊靳朝安,他都沒有反應。

    他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裏隻有他,在瘋狂找死。

    “靳朝安!”她再一次大喊。

    “你他媽還想不想要孩子了!!”

    車子突然拐下高速。

    停好後,靳朝安一把將她摟在懷中。

    緊緊,緊緊地抱著她。

    莊燦驚魂未定,隻僵硬地被他裹在懷中,聽他機械性地重複著那三個字。

    “對不起,對不起……”

    可卻無人知曉,這聲聲撕心裂肺的對不起,到底是在說給誰聽。

    作者有話說:

    明天冷月篇結束,進入本卷最後一篇(大概四五章)

    然後就進行下一卷,最後一卷啦(戰場轉移,不在北城了)大概10萬字左右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