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流光櫻桃      更新:2023-05-21 08:50      字數:4574
  第54章

  ◎而是你不信我◎

  “你別走, 別走。”再次開口,一樣的話語,語調中卻已帶了嗚咽。

  淚珠滑過麵頰, 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手背一熱,心仿佛也跟著揪了起來, 衛馳看著麵前麵容憔悴且眼眶通紅的少女, 若說心裏毫無感覺, 那是不可能的。

  嘴上沒有應聲, 腳步卻是結結實實地頓住了。

  沈鳶撲在他懷裏, 身上發著高熱,周身卻隻覺得冷。知道自己如今在他眼中,早已沒了信譽, 眼下他坐在這裏沒走,不過是看自己病中可憐,卻未必能真的聽進自己說了什麽, 也未必相信自己所言。

  但她還是想試一試。

  “那日我一早帶賬簿去那裏, 就是想, 想讓王辭另想法子交給你……”身子仍是無力,眼瞼疲憊地低垂下來, 眼底噙了淚, 羽睫亦沾染了晶瑩的淚珠,沈鳶的聲音低下來, 似在喃喃自語。

  “我怕, 我怕你以為, 我在騙你……”

  沈鳶睜著眼, 頭腦卻懵怔著, 甚至有些分辨不清自己是醒著還是身在夢中, 眼前這副麵容讓她既想靠近又害怕靠近,既想叫人留下又害怕真的麵對,但她知道,這已是她為數不多的機會了,若不試這一試,恐怕會功虧一簣。

  衛馳靜靜聽著,沒有應聲。

  沈鳶低著頭,纖長羽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慘白幹涸的唇瓣微微輕啟,再開口時,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清楚:“所以,往後我說得話,你還會信嗎?”

  衛馳聽著她如泣如訴地低聲喃喃,自問已無力分辨其中真假,沉吟半晌,方才開口回道:“一直以來,都並非我不信你。”

  頓一下,聲音更冷:“而是你不信我。”

  沈鳶看著他眼底的疏離,攥在他衣領上的手終是緩緩鬆了,跟著無力垂落下來,用盡全力含在眼底的淚,也沒有忍住,順著麵頰滑落下來。

  她知道,這便是不信她的意思。

  門外忽有叩門聲響起,三短一長的叩擊聲,是軍中有事來報的暗信。將軍府上除了段奚,無人會來,這個時辰冒雪而至,衛馳知道,定是審問吳宗勃有了消息。

  衛馳沒有久留,隻起身走了出去。

  房門拉開,外頭果然是段奚。

  “稟將軍,有消息。”段奚抱拳,聲音鄭重。

  衛馳從房中邁出,反手將門帶上:“說。”

  “大理寺連夜審了吳宗勃,劉戟應將軍要求,問了吳宗勃關於軍中內賊一事,吳宗勃吐了些有用的東西出來。”

  衛馳靜靜聽著。

  “具體是何人,吳宗勃也不清楚,但據他所言,鎮北軍未開拔時,曾與那人見過麵,但見麵時,那人頭戴鬥篷,已黑布遮麵,看不清麵容。”

  未開拔時,沒想這幾人謀劃的如此之早。

  “吳宗勃還說,那人本不欲應下此事,但二皇子似乎握有他的把柄,令他不得不從。且當時鎮北軍尚未開拔,二皇子以為勝算微乎其微,故當時隻提了叫他隨時稟報戰況,未提及軍餉,故那人才不得不答應下來。”

  衛馳眼神暗了暗,隨時稟報戰況,當時朝中無人看好此戰,主和之人不在少數,無人無錢皆是理由,當時若非他自請領兵北上,宣文帝或會接受朝臣建議,或嫁公主和親,或割城賠銀求和都未可知。

  他記得當時唯有少數臣子和太子一力主戰,甚至提出願親自帶兵北上,沒想蕭彥那時候就打起了鎮北軍的主意,也對,他關心的唯有他的皇位,哪管邊境百姓的死活,邊境戰報本就會實時傳遞回京,想提早知道境況,蕭彥想做的,是根據北疆境況隨機應變,在適時的時候,應和出聲讓太子北上,再順便“戰死沙場”。

  邊疆將領輸死搏殺的一場戰役,在蕭彥眼中,隻是他用來奪嫡的手段而已,衛馳咬緊牙槽,遏製住心底想拔刀的衝動。

  隻是蕭彥沒有料到,這場戰事會贏。太子沒有除掉,他便轉而將念頭動到軍餉之上,三十萬兩白銀,隻是軍餉中的一部分,不至於令戰事徹底失敗,不過拖延了後腿,令他們在北疆吃力許多。

  “可還有其他線索?”衛馳又問。

  “有,”段奚點頭,繼續道,“吳宗勃還說,因前日劉戟忽然在早朝呈上賬簿一事,令二皇子心生忌憚,白鶴鎮時,他的人便與我們的人正麵交手多次,故其知曉劉戟身後是將軍您在暗中協助。”

  “二皇子心生忌憚,不敢貿然行事,故又傳信給那人,想詢問些線索,那人應下此事,回信說廿八日亥時,城南密葉林見。”

  衛馳眼神亮一下,廿八日亥時,便是兩日之後。隻是二皇子如今禁足府上,尚書府被抄之事又已傳開,那內賊定已得了消息,兩日之後,還會如約現身?

  段奚看出將軍疑問,補充道:“吳宗勃說,二皇子手中握有那人的重要把柄,他不敢不來。”

  衛馳頷首:“吳宗勃還說了什麽?可有提及二皇子手握把柄為何?”

  “沒說,”段奚回道,“吳宗勃身上一點武將的血性都無,怕死的很,看得出他將知道的都說出來了。”

  蕭彥如今無路可走,不排除鋌而走險的情況,那人既有把柄在其手中,隻能任人拿捏。衛馳低頭沉吟,不論勝算有多少,兩日後城南密葉林,他必要嚴密部署,親自帶兵走這一趟。

  “回營點夠人手,”衛馳沉著嗓,頓一下,又改口道,“此事緊要,我親去一趟。”

  ===第48節===

  段奚抱拳,別說將軍,便是他,還有其他軍中之人,哪個不恨得牙癢癢,這一趟,不論是凶是險,他都必然要去:“屬下領命。”

  **

  房中,沈鳶看著衛馳決絕離去的背影,知道他不會再回來了,已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整日,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事已至此,就算一時想不到解決的辦法,身子總該養好,難不成繼續病病歪歪地在將軍府上養著嗎?

  “銀杏。”沈鳶努力坐直身子,背靠在床頭上。

  銀杏應聲而入。

  “將藥熱了,拿進來吧。”沈鳶緩緩開口道。

  銀杏喜出望外,連連點頭應好,之後便退出房中熱藥,衛將軍這是什麽靈丹妙藥,不過回來這麽一會兒,姑娘氣色和精神都好了,甚至還主動提出喝藥了。

  一碗熱乎乎的湯藥下肚,味苦卻能愈病,不知是這藥真如此見效,還是心裏想通了些事情,沈鳶覺得,喝完藥後,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

  外頭仍下著雪,風聲簌簌。在沒想到解決的法子前,先將身子養好,才是真的,沈鳶如此想著,隻倒頭睡下,沉沉睡去。

  翌日,日破雲層,風雪驟停,樹梢路麵雖都積著雪,但卻不妨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睡了一個好覺,早膳時胃口也好了許多,沈鳶喝下整整兩完白粥之後,勉強勾勒出個笑顏對銀杏說:“出去抓些風寒的藥回來,還有西市的白糖糕,也順道一並買些回來。”

  銀杏聽著這話,一時不敢應聲,昨日她便是因為被支出去買糕點,故而耽誤了姑娘的病情,今日姑娘又吩咐她出去抓藥買點心,她頭腦雖不機靈,卻還不至於被一個法子,連偏兩次。

  銀杏看著沈鳶,怯怯搖了搖頭:“奴婢不,不想離開姑娘。”

  沈鳶笑起來,三分自嘲七分苦澀,看吧,人都是如此的,被騙過一次,便心生戒備,哪怕下一次你說得是實話,對方也不敢輕易相信。自小同她親厚的銀杏都是如此,更何況是衛馳。

  “你放心,這回是真的。”沈鳶認真道。

  “要不這事,姑娘還是交代旁人去辦吧,奴婢哪裏都不想去,就想守在毓舒院內。”

  “吩咐你去抓藥,一來是怕風寒未愈,會耽誤事,二來是想讓你去玉康堂看看,看看那裏如今是何境況,有沒有遇到什麽麻煩,”沈鳶神色鄭重地解釋道,“如今我不便出府,而去玉康堂抓藥這樣的事情,我隻放心交給你來做。”

  銀杏怔怔聽著,好像有些明白過來了。

  “白糖糕是真想吃了,就在西市,玉康堂外不遠處從前常買的那一家,不會耽誤多少功夫。”

  生怕銀杏不懂,沈鳶將自己的安排一一解釋清楚,沒了,還不忘再說一句:“你若實在放心不下,另找兩名王府婢女過來服侍便是。”

  聽到此處,銀杏方才覺得放心下來。姑娘和衛將軍之前發生了何事,她並不清楚,隱約覺得好像和玉康堂有些關係。姑娘若再去哪兒確實不妥,她擔心的是姑娘的病而已,而非其他,隻要能確保姑娘的安危,叫她做什麽事情,自都是可以的。

  銀杏仔細想了想,終是應聲點了點頭,麵帶笑顏道:“姑娘如此把話說清楚,奴婢便就明白了,姑娘放心,奴婢這就出去把藥和白糖糕都買回來。”

  銀杏說完,原本想走,想了想又駐足回頭,一臉誠摯地看著自家主子:“姑娘,其實許多事情,隻是誤會罷了,隻要您願意開口解釋清楚,誤會解開了,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

  沈鳶看向銀杏,頭一次發現身邊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竟也學會話裏有話了,她輕歎口氣:“你不明白的。”

  “奴婢哪裏不明白了,”銀杏不服,分辨道,“奴婢看得出,你和衛將軍鬧了別扭,奴婢也看得出,姑娘心裏是在意衛將軍的,既是如此,姑娘為何不願開口將事情解釋清楚呢?”

  “姑娘連同奴婢一個下人悉心開口解釋,都不覺疲累,對衛將軍,又為何不可多花些心思呢?”

  沈鳶苦笑一下,心說銀杏長大了,卻不想再與她繼續這個話題,隻輕聲道:“我想休憩片刻,你且快些出去抓藥吧。”

  銀杏了解姑娘的性子,知道多說無益,且姑娘的身子確未痊愈,隻收了聲,屈膝退出房中。

  房門闔上,房中安靜下來,隔著窗紗,沈鳶看見銀杏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和銀杏之間有著多年的主仆情誼,有什麽誤會自容易化解些,但衛馳不同,她和他的開始,本就夾雜著層層欺騙,此番也確是她欺瞞他在先,故然她願意解釋,但也要他願意相信才行。

  ……

  知道姑娘此番不是故意把自己支走,但心裏記掛著姑娘的病情,銀杏這一趟往返,總共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

  出門之時,確是心急,但回府的步子卻比出門時還要更快,玉康堂一切如舊,和以往並未有所差別,夥計聽聞姑娘病了,隻照方子抓了幾副藥給她。真正讓她心急的,是在玉康堂外,見到了不得了的人,三皇子殿下。

  沒想三殿下竟認得自己,銀杏不敢多言,未提及將軍府的事情,隻道姑娘病了所以未得出府。三殿下聽後隻輕歎一聲,後交了一封信給她,叮囑她必要親自交到姑娘手中。

  銀杏點頭,將信收入懷中,後一手提著藥包一手提著白糖糕,全程小跑回府。風雪剛停的冬日,愣是跑出一頭汗來,待入了毓舒院後,先是將兩名召來的婢女屏退,後關了門,神秘兮兮地將三殿下交給她的信,雙手呈上。

  沈鳶這回是真想吃白糖糕的,包裹糕點的油皮紙打開,裏頭的白糖糕還熱乎著,她尚未來得及拿起一塊,便看見銀杏手裏呈上的信,信封上是整齊的楷書——沈鳶親啟。

  沈鳶認得那字跡,是蕭穆的。

  捧著白糖糕的手頓了一頓,她看向銀杏道:“這信箋從何而來?”

  一路跑得太急,銀杏隻顧著喘氣,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聞言隻深呼吸了兩口,待緩過氣後,方才開口道:“三、是三殿下。”

  沈鳶臉上神情凝了一瞬,問道:“你在何處得的此信?”

  “玉康堂外,三殿下親手交給奴婢的。”

  果真又是玉康堂,她不再去,是怕連累了王辭,沒想蕭穆卻日日守在那裏,如此不耽誤功夫才怪。

  沈鳶接了信,沒有打開,隻看向銀杏問道:“玉康堂內的情況如何?”

  “照常營業,照常賣藥,和往日沒什麽不同。”銀杏回道,“那胖夥計認得奴婢,連抓藥的銀子都沒有收。”

  沈鳶聽著放心下來,目光落在手中信箋上,心裏猶豫著要不要打開。

  “三殿下囑咐奴婢,務必要親手將信交給姑娘,”銀杏見姑娘猶豫,開口將方才所聽之言悉數轉達,“三殿下還說,如今陛下已下旨重查老爺的案子,由他和大理寺一並辦案,事關老爺的案子,說姑娘可以不念及他,但不可不念及老爺的案子。”

  沈鳶怔了一下,昨日衛馳並未對她言說此事,案件重審的消息故然令她欣喜,但負責協理之人是蕭穆……這一點,是她從未料想過的。

  蕭穆還真是算準了她的心,不過一封信箋而已,看一看也無甚緊要,且還事關父親的案子。沈鳶低頭,緩緩將手中信箋拆開,熟悉的字跡展現眼前,信箋簡短,不過寥寥幾行,與其說是信箋,倒不如說是張字條,紙上齊整雋秀的字跡靜靜鋪陳——

  今日酉時,西市古裏巷見。

  事關貪腐案線索,沈大人出獄時日。

  望如約而至。

  蕭穆。

  作者有話說:

  這章整章大修過,辛苦追更的寶寶們得重新看一遍,因為考慮到女鵝稍後還是得跑路離開的,若果兩人的矛盾那麽快化解的話,女鵝就失去了跑路的原因和動力。所以重新修改了一下,暫時沒讓他倆和好,不過放心,隻是短暫的虐一下狗子,兩人還是需要經曆多一點波折,才能見彼此真心,最終一定是能圓滿噠~(親媽臉認證,jpg)

  紅包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