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者:流光櫻桃      更新:2023-05-21 08:50      字數:4444
  第7章

  ◎香囊◎

  將軍府大門外,葉嶸翻身下馬,立在門外。衛馳既叫他在外頭等著,他便等著,他本就沒有要入內的意思,叫他覺得自己失了禮數,事情還更好辦些。

  待見到衛馳大步而來的身影,葉嶸方才踏入門內:“衛將軍如今風頭正盛,我就知道,若想邀你去趟葉府,得我親自來請才行。”

  衛馳放慢腳步,在距離葉嶸幾步遠的地方站定:“葉兄何必如此,你知道我躲得是誰。”葉家長子葉嶸同衛馳同歲,但比他大上幾個月,兩人幼時常在一道玩耍,衛馳依幼時習慣,喚他一聲兄長。

  “便是知道,我才特意來此堵你的,”葉嶸拍了拍落在肩上的雨水,“還不是因為你回絕了府上邀約,婉怡在家中鬧得厲害,父親不讓她出府尋你,她便想著法子纏我,我這個做哥哥的無法,隻得親自來此討你一個口信。”

  “葉府,你去是不去?”

  衛馳唇線繃緊,並不應聲。

  看衛馳的態度,葉嶸便已清楚他對葉婉怡的態度了,他輕歎了口氣,無奈道:“婉怡的性子,你也知道,自小被父親驕縱慣了,前幾日聽聞你送了東西,卻不肯來葉府,便在家吵鬧了整晚,父親也跟著被攪得不得安寧。原本聖上賜婚後,她消沉了一段時間,也就過去了,誰想沈家竟出了事,如今你又是孑然一身,婉怡那傻丫頭可不又動了歪腦筋。”

  “我知你對她的態度如何,可她不知曉啊。就算我這個做兄長的求你了,今晚你來葉府見她一麵,對她冷言冷語也好,惡語相向也罷,總之你讓她死心便是。”

  話已至此,衛馳若再推辭,恐怕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他微微頷首,冷淡道了聲“去。”

  “事不宜遲,我可不想再被人擾了,你這就同我一道前去?”葉嶸雖見了衛馳點頭,但仍是擔心他反悔,畢竟從小到大,他對妹妹葉婉怡的冷淡態度擺在那裏,也就是婉怡那傻丫頭自己看不明白,仍是對他死心塌地的。

  “容我回府換身衣裳再去,”衛馳語氣淡淡,“難不成你還怕我跑了嗎?”

  葉嶸看了眼衛馳被雨打濕的衣衫,他了解衛馳的性子,言出必行,也不再做糾纏,隻道了句“葉某先行一步,府中恭候”之後,隨即翻身上馬,揚起手中馬鞭,策馬先行。

  馬匹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街尾。衛馳收回目光,往主院方向而去,方才所言非虛,他身上舊傷尚未痊愈,不能長時間浸水,方才被沈鳶耽擱了片刻功夫,此時又在雨中來回走了一趟,換衣服事小,給傷口換藥才是緊要。

  ===第6節===

  院中已不見少女身影,衛馳對她的識趣尚算滿意,而推門的一瞬,卻見把手上掛著個四四方方的藥包,正是沈鳶方才手裏所拿得那一個。除此之外,藥包上還係了一物,一枚靛藍繡金的香囊。

  衛馳猶豫一瞬,抬手將藥包和香囊一並取下,推門入內。

  室內幽暗,長案上的燭燈照亮一隅,衛馳將手中之物隨手放在案上,而後脫,下被雨打濕的外衫,一手扯下被水浸濕的染血繃帶,簡單擦拭了一下傷口,另一手扯了幹淨的繃帶下來,重新將傷口纏上,三兩下的功夫,便已完成。

  葉府的邀約不得不去,衛馳重新披了件幹淨外衫在身,扣好腰封,夜雨連綿,衛馳多披了件披風在肩上,正準備步出房門之際,眼角瞥見被外衫遮住的半個香囊,腦海閃過方才葉嶸所言的那句“總之你讓她死心便是”,忽地停下腳步,轉而行至案邊,伸手將香囊拿起。

  即便衛馳對香囊之物不甚了解,也看得出手中這隻做工精細,隻是方才被濕透的外衫覆蓋,原本精致的香囊已被水浸濕半邊。除此之外,上邊還沾了些許濕透藥包中散出的藥粉和藥渣。

  衛馳將香囊放下,手中這枚香囊,自無法係在腰間了,不過這樣的東西,想必她應當還有許多。

  衛馳推門而出,而後快步朝毓舒院的方向走去。

  **

  毓舒院中,沈鳶在屋內披著小襖、煨著碳火取暖。天寒地凍的天氣,又逢下雨,方才那一趟,著實令她凍得不輕。

  銀杏見主子略顯狼狽地回到院中,便已猜到幾分,碳火、小襖皆是一早準備好的,看見主子濕了的繡鞋,銀杏隻壓下心頭疼惜,趕忙打了熱水給主子泡腳,好暖暖身子。

  說起來,將軍府對她們主仆二人也算不錯,吃食、碳火一樣不少,預想的白眼、嘲諷也隻是偶有見到。想起先前住在清水巷時,姑娘尚要靠賣字畫為生,眼下的境況,確算好的了。就是一眼看不到未來,不知前路在何,否則就這麽一直在將軍府住下去,其實也算不錯。

  沈鳶不知銀杏打得什麽主意,隻徑直除了鞋襪,而後將嫩白細膩的雙足沒入熱水中,水溫正好,熱氣自足下升騰而上,很是舒適。

  身上原本的冰涼逐漸被溫暖所取代,思緒隨著暖意一道鋪陳開來,方才在主院時,福伯突如其來的稟報,令沈鳶不得不再一次思慮起自己在將軍府中的境況。

  在旁人眼中,是如何看待自己無名無分住在將軍府中的?

  這樣的思緒一起,很快又被自己生生壓下。

  她不允許自己心生這樣的念頭,名聲故然重要,但卻要看和什麽相比,同父弟的性命相比,所有身外之物都不值一提。

  念頭一轉,又想起廊下衛馳離開前神色不明的那個眼神,還有他說得那句“叫他在外頭等著”,他竟還顧念著連她自己都不屑一顧的顏麵。沈鳶揚了下唇角,也算是件好事,沒有其他感情,光有同情和憐惜,也算是好的。

  熱氣氤氳上眼前,沈鳶將思緒放空,不願再想。忽然,外頭響起幾聲叩門,打斷她短暫的鬆弛。

  “何人叩門?”自住入將軍來,從未有人入夜後來訪,且還是在這般大雨磅礴的晚上。銀杏心中起了防備,語氣中也帶著些氣勢洶洶,方才才想著將軍府日子不錯,這會兒來人,莫不是有人要將他們趕走罷。

  屋外卻是無人應答,隻有潺潺雨聲。

  銀杏見無人回話,正欲開口再問,身旁的沈鳶卻是拉住了她:“去開門。”

  銀杏一臉驚愕,姑娘這是怎麽了,入夜忽然有人叩門,在不問來者何人的情況下,姑娘竟就叫她去開門?即便她們此時身在將軍府,也不該如此大意吧。

  沈鳶已然猜到來者何人,加之門牖上映出的模糊身影,便更加肯定了。將軍府中人丁雖少,卻都是恪守規矩的,能在夜間直入毓舒院,還這般不言不語的,想來便隻有一人了。

  隻是她不知他忽然來此的目的何在,不是有人要見?她攏了攏思緒,不論如何,他能主動前來,對她來說,都是好事一樁。

  銀杏卻不知自家主子在想什麽,雖得了吩咐,卻仍杵在原地。

  “去開門。”沈鳶又說了一遍。

  “可是,姑娘……”銀杏目光落在主子赤白的雙足之上。

  沈鳶的目光亦同時落在此處,她提了提腳,僅猶豫了一瞬,很快又將雙足重新沒入水中,神色肅然,似下了什麽決心一般:“就這樣,去開門。”

  沈鳶說話的同時,門外響起了第二次的叩門聲。

  銀杏腦子懵著,但也隻能按吩咐行事。

  房門拉開,待看見門口站著的高大身影時,銀杏本就慌亂的心一下更亂了。她福身行了個禮,正想著接下來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見到自家主子披了件緋色披風,未著足衣,隻赤腳趿鞋,就這麽從屏風後出來了。

  “將軍安好。”沈鳶眉眼清麗,一頭墨發鬆散垂至腰間,未施粉黛的臉龐在暖黃燭光下更顯瑩潤,如一塊純淨無暇、不染凡塵的美玉,是先前不曾見過的,另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銀杏懵怔片刻,見到眼下情景,好似明白了幾分姑娘用意,隻得低頭退了出去。

  決定如此行事的一瞬,沈鳶心頭如窗外大雨一般,淩亂且飄搖,然而也隻是那麽一瞬,很快她又將心頭的慌亂強壓了下去,時間緊迫下由不得她猶豫思慮,此時心中揣著帶著一半從容一半慌亂,就這麽懵懵怔怔地出來了。

  “不知是將軍會來,阿鳶失禮了。”沈鳶一臉純然無辜,屈膝行禮。

  衛馳的目光從她未施粉黛的臉上掃過,隨即落在赤白的雙足之上,停頓了片刻,後很快移開。

  沈鳶不知衛馳忽然來此的目的,見對方久未言語,不由有些緊張。在軍中久了,衛馳身上總帶著一種鋒銳的壓迫感,不說話時尤甚,強裝出的淡定從容在他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可是那藥有什麽不對嗎?”沈鳶開口問道,思來想去他也隻能是因為方才那藥來找得她的,畢竟那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係了。

  衛馳對此不置可否,隻平淡問道:“你可還有女子隨身佩戴的香囊、荷包之物?”

  荷包?香囊?方才她不是在主屋的門外上留了一個嗎?沈鳶雖不知衛馳為何有此一問,卻是順從回道:“自是有的。”

  “可否相贈?”

  “???”

  沈鳶忽地抬眼,不明所以地抬頭看了對方一眼,一臉的難以置信。他對她親手煲的湯、親自送的藥包、香囊皆不領情,不僅不領情,便連句軟話都不願說,這樣的一個人,會稀罕自己所繡的荷包、香囊之物嗎?

  沈鳶隻覺蹊蹺,但衛馳既主動開口問她討要物件,她無論如何是不會拒絕的。

  “將軍稍等。”所有疑惑在沈鳶心底皆快速過了一遍,很快又將心頭疑慮壓下,而後轉身入了內室,從妝奩中精挑細選了一個香囊出來,雙手遞到衛馳手中。

  衛馳伸手接過,柔軟的指腹觸及衛馳粗糲的掌心,沈鳶大膽停住手上動作,抬頭看了對方一眼。方才入內室取香囊的一瞬,她似乎想明白了衛馳問她討要香囊的用意。怕不是他想要拿去送給某個女子的吧?思及方才府上突然到訪之人,或許,衛馳擔心並非她的名聲,而是唯恐旁人誤會了去。

  衛馳留意到她微頓的雙手,對上她抬起的眼眸:“怎麽?不願意?”

  “不是,”沈鳶搖頭,捏著香囊的指尖不放,而後鼓足勇氣問出心底疑惑,“將軍……是不是有其他意中人了?”

  此話落在衛馳耳中,聽著竟有幾分拈酸的味道了,原本平靜冷肅的麵上莫名有了些波瀾,複又很快淡了下來。

  衛馳雖未回答,但沈鳶也不敢不將手中香囊給他,四下靜了一瞬,沈鳶抿了下唇,而後將香囊往前遞了一遞。

  粗糲的掌心摩擦過少女細嫩的手心,沈鳶沒再說話,隻垂眸不語,瞧著似有幾分委屈一般。

  衛馳將香囊取到手中,而後收好,從頭到尾都未多瞥一眼,似乎並不在意其顏色樣式,也未久留,隻轉身匆匆離開,留下一個背影。

  房門打開,雨聲漸大,寒風乘勢鑽了進來。

  沈鳶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身影離去。

  待到門口時,隻見衛馳腳步稍頓,驀地回頭道:“不是。”

  他隻是不欲為無用之事辯解而已,並非是想給她難堪。

  暮雨潺潺,夜風淒冷。男人的聲音不高不低,還混雜著風聲雨聲,沈鳶立在原地,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原也沒指望他會真的回答,此刻看著那道背影遠去,沈鳶陷入沉思。她不知衛馳討要香囊的真正用意是什麽,總之那香囊是她精挑細選過的,沉水香中加了少許茉莉花粉,芳氣馥鬱且悠長,一聞便是女子所用。

  若是送女子之物,自然是珠釵玉環更好,哪有人這般吝嗇,給女子送香囊荷包的。

  而這些話沈鳶自不會同衛馳言說,一來以她的身份,還不夠格。二來,她並不想讓他知曉這些閨房女子的小心思。衛馳是否有心儀之人,沈鳶並不在意,隻是她不得他親眼,若他心裏有了旁的女子,沈家之事怕是再也別指望他會出手相助了。

  不過,衛馳若真是把香囊送給哪個姑娘家,這段姻緣,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除了她特調的香氣之外,香囊一角還繡了隻紙鳶,算是她的印記。鳶,鷹也。幼時不知父親為何會給她起這樣一個名字,乍一聽還以為是弱質纖纖的女兒家名字,實則有飛天翱翔的獵鳥之意。

  後來沈鳶知曉其中深意,但不喜歡,於是自顧自地將其定義為花俏柔美的紙鳶,刺繡時也喜歡在角落繡上一隻紙鳶,以作自己的標記。

  沈鳶當然害怕他到時找自己興師問罪,但她更怕沈家之事無人問津。眼下,她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先膽大妄為地破壞他一段大好姻緣,其他的事情,往後再說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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