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愛存在
作者:堯暄      更新:2023-05-21 08:11      字數:4014
  第89章 愛存在

  東海燕鎮的居民都知道這個大夫醫術高明,且為人良善,窮苦人家的看病錢都被免了,還能去抓些藥來,都是這家醫館的大夫默默守護著他們。

  平日裏,即便是沒什麽事,家家戶戶喜歡圍著醫館的門口隨便聚在一起聊天,哪怕是不需要看病,也總有人端著自家的好飯好菜給大夫送來,大夫的年紀尚輕,總是滿臉通紅推拒不下,熱情的村民把東西放下,往往轉身離開的時候眼眶都含著熱淚。

  都是些心性極好的人,餘非言扶著太子殿下緩緩走到大夫的麵前,大夫才剛剛把手裏的飯菜給放下,立馬就有眼疾手快的小廝把桌邊的飯菜收走了,以免礙事。

  “大夫…我家公子不小心傷了膝蓋,能麻煩您給看一下嗎?”

  聞言,大夫神情嚴肅,二話不說蹲在太子的麵前輕輕撕開他腿上早已與血肉連在一起的衣服。

  自然是特別疼的。太子渾身直冒冷汗,卻咬著牙一聲未吭。

  大夫簡單掃過幾眼,散去了之前的嚴肅神色,轉而變得很友好:“你的腿沒事,膝蓋也沒事,等下我的徒弟給你用藥汁清理一下,簡單敷個藥就行了,裏頭的骨頭膝蓋都沒事。”

  餘非言趕緊點點頭,伸手接過大夫開的藥方,大夫抬頭的時候,卻見這個病人緊緊盯著他看。

  大夫不知其所以然:“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太子回神,緩緩搖了搖頭,抱歉道:“是我失禮了,還望大夫莫怪罪。隻是……你長得很想我的一個故人。”

  大夫了然,未曾放在心上:“無妨,世間的人總歸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即便是有些相像也是有可能的,怎麽能怪罪您呢。”

  大夫開的藥方很簡單,餘非言很快就回來了,太子看了餘非言一眼,餘非言點點頭,然後很感激地與大夫道別:“今天麻煩您了,我們就先走了,改日再敘。”

  大夫轉身拿過剛才被收起來的飯盒,他早上還沒吃飯,看著兩男一女一起走遠了,他的眼神深處才仿佛變了幾變,最後所有東西還是消歸於無形,他還是那個他。

  “天兒,你也過來吃些,今天早上忙得很,你別餓肚子,還得長高個兒呢。”

  大夫想讓自己的徒弟也來吃些飯菜,卻見自己的徒弟從藥房裏麵滿臉疑惑,走出來手裏拿著足足兩個大金錠子,聲音顫抖:“師父……這是剛才的客人留下的,小天沒看見,才沒還給他們,都是小天的錯嗚嗚嗚……”

  師父有過叮囑,萬萬不能收大於藥材本身的錢,那些交不起藥費的人不能更跟他們要,如果有人留下多的錢,也必須還給人家,今天小天的狀態其實很好,隻是一個疏忽,才讓對方把這遠遠超出今日的看診費用的錢留在了這裏。

  大夫拿起這久違的金光閃閃的錠子,眼神裏有光芒流轉,本來小天以為師父會至少訓斥他幾句,沒想到師父看著之前那幾個人消失的方向,慢慢勾起了嘴角:“有意思。”

  在小天的眼裏,師父雖然是師父,但是就和鄰居家的大哥哥沒什麽區別,但是師父教授醫術的時候會更嚴厲一些,這都是他想象中師父會表現出來的樣子。

  此時,眼前的這個師父的神情,是他從來都沒有嚐試過想象這種表情會出現在自己師父的臉上。

  於是瞠目結舌,實則是看呆了:“師父……您不追上去還給他們嗎?”

  以前就是這樣做的啊。

  隻見師父揉了揉他的腦袋,把那兩枚金錠子放在桌子上,低頭繼續翻著藥方的古書,淡淡道:“無妨,以後還會見麵的,到時候再給也不遲。”

  小天:???

  回去以後,太子因為膝蓋受傷,不能亂跑,雲燦湖也就沒仔細看便打道回府了,手邊也沒個輪椅,好讓他們能推著太子在外麵逛一逛,好不容易跑了這麽遠的地方,結果一直困在這個屋子裏算怎麽回事?沈時荇早上沒玩兒夠,可是礙於太子的傷勢,也不好多說什麽。

  這就是跟別人產生關係的不好的地方,你會因為人情而不得不做一些你本不願做的事,因為如果你做了你想做的事情,你就不是人。

  她現在如果真的自己跑出去玩兒了,倒是足以乘興而來,興盡而返,她的自我照顧的能力那自然是沒得說的,但是,如果就是如果,如果就是這種可能發生的可能性極小,所以你就別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她……確實有一點兒“自私”。沈時荇百無聊賴躺在院子裏的搖椅上,躲在蔭涼處閑閑曬著太陽。搖椅一晃一晃地,沈時荇躺在上麵思緒亂飛。

  太子現在的身份,對於她來說,自然是丈夫的角色。即便是千裏迢迢來到一個風景絕美的名勝古跡,因為丈夫受傷不能出去玩兒,這樣也能理解。

  隻是,她現在想的是,自己為什麽非得給自己找個丈夫呢?

  自己一個人是不香嗎?想幹什麽幹什麽,想去哪兒去哪兒,甚至隻要不枉顧國紀倫常,她的人生簡直就是自由的最高境界。再者,她也不靠著男人吃,也不靠著男人活,自力更生的技能就從來沒有在沈時荇的身上消失過,她離開了誰都能活得很好。

  所以,這個看似多餘的人的角色的存在,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她捏著自己的下巴,皺著眉頭想著這個問題。她本需要賦予這個世界上的某些東西意義,因為如果這個東西沒有意義的話,她可能並不願讓自己被這個東西吸附進去,最後可能是付出了很悲慘的代價,無形之中消耗了她的生命力。其實這是一個很冒險的事情,沈時荇謹慎思考,最後隻得出了一個答案。

  應該就是她的荷爾蒙在作祟。

  當時,她記得她如同孤身勇闖無人之境的衝動的屠龍少年一樣,在那晚他深深看著她,問她到底喜不喜歡他的時候,毅然決然選擇告訴他,她的一片赤誠之心,所幸,她也得到了相同的回應。

  所以,既然這是沈時荇當初其實已經選擇過一遍的東西,現在就沒有必要去糾結了,沈時荇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院子裏的搖椅上,她蜷縮成一團睡著了。

  午後,陽光熱烈地徜徉在廣袤無垠的大地上,惹得路上的所有花所有草都昏昏欲睡。本來勞作其中的人們也被這樣的陽光催得瞌睡,一個個都進入了夢鄉。

  在這個炙熱的午後,有一個傷了膝蓋外皮的人,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看著遠方,目光灼灼。太子的心思,此番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能確定的是這個心情的產生的原因肯定是因為沈時荇,但是他覺得,唯一能讓他有這種心情的也就隻有她了。

  這個世界的女人,才不會那樣跟他說話,也不敢那樣跟他說話。這些女人在他的身邊一日又一日把自己身上的東西全都消磨掉,然後變成了深宅大院裏的妒婦,整日隻能看見他去了哪個女人的房,又把什麽東西上次給了哪個院兒裏的孩子……這種故事還少嗎?

  這樣的令人疲倦的感覺,絕對不是一個有靈氣的女人就能徹底顛覆的,但是,如果這個女人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令人窒息的時代的話,這個規律應該就能夠別打破了吧。

  沈時荇對待他的時候,沒有那種唯他是瞻的卑微感,而是她對於自己更加重要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但是出現在她的身上又很合適,怪不得他後來對她如此貪戀,可能他也就是向往她身上的那種遠無邊際的自由的靈魂吧。

  那個大夫……今天早上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莫名覺得眼熟。他一直盯著他看著,大夫的表現也很嚴密,簡直滴水不漏,看上去真的是他的瞎猜,真的是他想多了。

  這個人跟那天他與沈時荇大婚的那天夜裏,在牆根碰見的那個男人,長相簡直就是一模一樣,隻是周身的氣質完全不同,那一刻,他在想,這麽長時間,讓一個人從頭到尾地做出改變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是,有一個小細節,大夫暴露了他的內心。大夫起身告訴他,他的膝蓋沒事的時候,嘴角下意識向下抿了一下。在那一瞬間,太子無比肯定,他的猜測絕對沒有錯,這個人,就是消失已久的陳書省。當時在軍營裏就和沈時荇的關係看上去十分曖昧……

  怎麽現在搖身一變,成了遠在東海燕鎮的大夫???

  世界真奇妙。

  都跑了這麽遠來玩兒了,還能碰見一個跟沈時荇有感情羈絆的男人……

  太子的心口悶悶的,他伸手捂著,心裏的滋味很不好受,這就是吃醋嗎……之前聽人說過的。

  那些借酒消愁,愛而不得的男人的苦衷,他忽然就能感同身受了……沈時荇這個女人,並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抓住的呢,隻是他現在已經能在她的心裏留有一個位置,已經很不容易了……

  想想這如同萬裏長征一般的路途遙遠,太子的頭都快要炸了。

  男人就是作。非得喜歡人家,非得喜歡人家,非得心甘情願這麽被人折騰,然後你自己可難受得要命,膝蓋裏麵的骨頭雖然沒受什麽傷,但是畢竟在沙子上摩擦了太狠,破一層皮也是灼燒得要命,他前些時候不覺得疼,不覺得難捱,怎麽看著那個蜷縮在搖椅上睡得香甜的女人……他就這麽難受呢?他想讓人給他揉一揉,安慰一下,這要求不過分吧?

  太子雙手撐著自己的身體站起來,膝蓋不能怎麽彎,所以他走的步子很小,這麽一點點的距離,他挪了半天都還差一段,他的膝蓋猛地疼痛難忍,可是正處在這個不前不後的尷尬的位置上,他也隻能咬著牙繼續走。

  這麽踉蹌著,眼看著就要走到她的身邊的時候,太子忽然腿軟了一下。這下可好,太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直接朝著搖椅上麵的那個人壓了下去,那一刻,他的眼前竟然還能蹦出一朵花,上麵寫著:恭喜來到死神的花園。

  太子的臉砸在了沈時荇的身上,說不驚恐那是假的。沈時荇一下子被人砸醒,嗷嗚一聲先瞪著大眼睛坐了起來,手裏還捂著個什麽東西。

  沈時荇睡的迷蒙,此時此刻才轉動了眼睛珠子,低頭看去:“太子……?你幹什麽呢?!”

  眼看著人怒了,太子覺得當機立斷,賣慘最有效。於是臉色慘白支起自己的一條腿,雙手撐著她的身體兩側然後鼻尖擦著她的下巴滑過,今天她的身上的香味又變了,他不知道是什麽香味,隻是聞著很舒服,他蒼白著一張臉蹲在地上:“沈時荇,膝蓋好疼。”

  沈時荇眉頭還皺著,眼睛卻已經看著他的手扶著的地方挪不開眼了:“……所以你在自己的凳子上好好坐著就是了,你亂跑什麽?!”

  太子聽著,覺得人還是沒有明白他的意思,隻好伸出一隻手牽著她,直接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臉上:“孤的腿疼,拉著你才好受。”

  沈時荇被他的這句話雷得外焦裏嫩:“你說什麽……?”

  太子本不應該這麽沒有底線的,他什麽時候做過這樣的事情?他閉口不再說這個,拉著她的手借力,站起來以後,順勢坐在了她的搖椅裏,搖椅一下子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發出“吱吱呀呀”的尖叫聲,似乎是在抗議折磨它的人簡直不是個東西。

  沈時荇的身子被他摟在懷裏,太子的腦袋在她的脖頸處蹭了蹭:“孤很困,你陪我一起午睡一會兒。”

  沈時荇沒了機會再說話,因為他真的看上去很累。她的睡意也慢慢籠罩上來,有些擁擠的搖椅也在這個小小的一方天地聚起溫暖的熱度,仿佛能與天邊正當紅的暖陽一比高低,歲月靜好是多少人家的畢生所願,有一個小漁村的角落裏,有人將之演繹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