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雪上梅滴
作者:
堯暄 更新:2023-05-21 08:11 字數:4007
第51章 雪上梅滴
那一刻,她明白。
小人物的瘋狂呐喊是不值一提的,不如位高權重的他的一句厭煩,“吵死了。”
鞭打聲霎時停止,狗腿的獄卒一臉訕訕,被太子嗬退,站到了後麵,而沈時荇身上的血肉好像全都攪作一團,火辣辣翻湧。
那一刻,腦海裏念頭隻有一個。
她好恨啊。
她第一次恨自己,為什麽就不是那天生貴族呢?
這一世。
她緊繃的肌肉在經過一陣毫無意識的痙攣之後,終於逐漸放鬆了下來,她才有了力氣說話,沈時荇的聲音忽遠忽近,太子的耳朵聽的很不真切,“南宮澈,他是當朝狀元。”
這句話無異於一聲驚雷炸開,南宮澈的臉色突然就變得難看起來,同樣的,太子的麵色凝重,重複,“當朝狀元?”
不,或許準確的說,南宮澈是當朝狀元的哥哥。
那次的慘案記憶猶新。
去年科考,狀元的才華讓他毫無疑問一舉奪魁,無論是作賦論詩,還是關於國家大事的治國之策,他都侃侃而談,洋洋灑灑在考場上作出了上萬字的成果,得到了皇帝本人的認可。
之後,可想而知,狀元郎的佳作堪稱橫空出世,成功驚詫了所有人,當時可以說是名冠京城,太子也有所聽聞,曾也想將其收入麾下過。
誰知,噩耗突然傳來,某一天清晨,大家一夜之間口耳相傳,狀元慘死家中了。
眾人議論紛紛。
家中徒四壁,可見清貧。一封血書,訴盡愛國衷腸,以及來不及施展的滿腔抱負,他竟然還是自殺。
矛盾重重。
皇帝震怒,一國將才就此隕落,他痛失一員大將,如何不怒。於是,大理寺的人得到重令,皇帝親自督促查辦,此案一時之間成為大理寺上下都在重視的頭等大事。
效率前所未有的高,查案人員在半天之內辦好了手續,來到現場開始提取有用線索,房間現場被保護的倒是很好,家裏的擺設很簡單,這裏甚至可以說沒有擺設,簡單一張床,一案桌,還有地上的竹簍裏麵的書籍,簡直是一覽無餘,一行人停在門口,隻有三個人被允許進到了房間裏麵。
三人開始仔細觀察這裏。
一會兒走一走,一會兒低下頭記下幾個字跡,一切都是沒什麽可查的樣子。
這個案子看上去簡直是一目了然,沒什麽可查的。
幾個瓶瓶罐罐突兀的放在竹簍的側麵,仵作拿出來,隨手一扔,在被不在意的地方,瓶口毫無預兆的打開了,裏麵幾縷味道散發,幾個墨綠色的小藥丸滾了出來,最終停在的牆角,裹上了灰塵,讓人很難留意的到。
仵作拿出幾本書翻了翻,書中的內容也就是常見的科考書籍,沒什麽特別的,他把原來整整齊齊的書籍隨意打亂,看完了以後又隨手丟了回去,案發現場逐漸被清查了個遍。
什麽都沒有發現。
幾個完成自己任務的獄卒逐漸聚起堆來,圍成一個圓圈吐槽這個狀元的一切,期間粗俗的言語頻頻爆出,殮屍者跟在他們後麵,等他們看完才能去查看,聽到這些,他本就沉默的樣子,更加沉默了。
繞著屋子走了幾圈,盡可能的想發現線索,卻實在是沒有辦法,這裏實在是太過於幹淨了,什麽都沒有,令人毫無頭緒。但是,他沒放棄,眼神一瞟,看見了地上的屍體。在此之前,一切都很好,大理寺的殮屍者一開始也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直到他扒開狀元的屍體。
坦胸露腹,明顯發白的皮膚之上,竟然被人做成了圖騰。
就像是被人生生用刀尖一筆一劃刻上去的。
上麵刻著詭異繁複的花紋,身上竟然插著一把鑰匙。
赫然就是沈時荇手裏的這把鑰匙。
南宮澈死死壓抑的憤怒此時蓬勃爆炸,“狗太子!你最好給我拿命來——!!!”
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南宮澈仿佛被突然注入了神力,抑或者,他根本從頭到尾都是裝的,此時已然不想掩蓋了。
沈時荇的精神再次瞬間陷入緊繃,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南宮澈的手腳就從繩索之中解放而出,掌風掃過沈時荇的側臉,呼嘯著濃厚的殺氣。
她的眼神更快,她看向太子,用眼神表達著一切,“快擋!快起來!!!”
別讓他打到你。
太子感受到了沈時荇的注視,他的眼神緊緊看著她,似乎想從中辨別一點兒他想要的那種答案。
應該是有的吧。
回神,殺機四射。
南宮澈的掌風很快,太子更快,他背著手,甚至連表情都沒任何變化,沈時荇都不知道太子是什麽時候輕輕腳下一動,就側身躲過了南宮澈的殺氣一擊,而南宮澈自己卻因為慣性衝了出去,兩人位置轉瞬交換,太子此時就到了他的身後,毫不留情的伸出一隻手掌,作出了手刀的樣子,狠狠砸在了南宮澈的後腦勺之上。
南宮澈瞬間昏迷。
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沈時荇快速跳動的心髒突然放下,身體上的力氣也在南宮澈倒地不起之後散了個幹幹淨淨,她就再跌坐回去,一整人都很是失魂落魄。
一旁早就嚇傻了的一群沒出息的獄卒,好像有誰尿了褲子,這個時候沒了其他聲音,陷入了安靜,水流嘩啦啦流在地上的聲音就更加明顯清晰了起來,太子嫌惡地一皺眉,本來想走,走出去三步才想起來還有個人在裏麵,腳步頓住,扭身回來,大步走上前,把人攔腰抱起,一起離開了這個惡心的地方。
那聲尿褲子的聲音沈時荇也聽見了,但是她管不了那麽多了,還在地上坐著。第二聲尿褲子的聲音、第三聲尿褲子的聲音緊接著在耳邊響起,她嘴唇一抿,實在受不了了,想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腿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又努力了兩次都沒成功,她在心裏膈應了一番,也就作罷。
抬起頭,太子出去的身影出現在沈時荇的視線裏,他並沒有什麽大礙,一雙長腿分明邁得幹脆利落。
她看得出神。
沒想到,他停下來了,轉過來的時候,沈時荇突然有點想哭,想哭的心情在太子真的俯身去抱她起來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這些日子的記憶全都走馬觀花般浮現在眼前。
一直以來,沈時荇都像是一個鋼鐵戰士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明明上一輩子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爺爺的乖寶寶,每日的最大煩惱就是殺幾個人,明天該去哪裏玩。
最多再加一個,去找帥哥養養眼這個煩惱了。
自從那天跌落懸崖,本以為,就算不斷條胳膊,也得斷條腿,不過,無非就是身體上的疼痛罷了,她不在乎這些。
她沒想到自己會穿越。
更沒想到自己居然要和“太子”成為夫妻,而且還是“強扭的瓜”。
不甜。
上一輩子,各種愛情故事沈時荇也都大概了解了,小說沒少看。至於真實經曆,即便是自己隻在心智還不成熟的時候暗戀上一個人,前幾年又碰見一個“死對頭”,她的實際經驗也根本所剩無幾,所以真正的夫妻到底要如何相處啊?
她根本不知道。
她沒有爸爸媽媽的,所以也沒有見過。
在這裏,為了最大程度上保護自己,她豎起了身上的尖刺,企圖擊退那些心懷鬼胎的壞人,但實際上,她想過的不是這樣的生活。
她並不習慣於自己去拚去殺去闖去建造一個世界,不習慣於自己著手打造一個完全安全的環境,而是習慣於在別人打造好的安全環境之下,盡情享受生活。
眼淚流下。
就算是她在哭,她也不要哭得稀裏嘩啦,隻有一滴淚無聲墜落在衣角,然後悄無聲息洇落。
水光並不明顯,但是太子還是看見了,皺眉,“你哭什麽?”
沈時荇這個時候要起來麵子,使勁朝著他的懷裏躲,太子抱著她也騰不出來手,還走在路上,也拿她沒辦法。
就這麽放過她了嗎?
並不。
太子的專駕馬車就停在門口,已經不是之前來的時候乘坐的那輛了,這個馬車的車廂裏,寬闊華麗,軟塌環繞,極盡奢靡。
他一把把人扔在了軟塌上,沈時荇嬌聲驚呼的時候,他人已經欺身而上,扣著她一頭濃密青絲烏發,捉住那紅豔飽滿的唇,極盡研磨,“太子……”
太子。
他第一次聽人能把這兩個字叫的如此動聽。
太子閉上眼,專注著吞吃入腹。
沈時荇的眼睛卻是睜著,生出來鉤子,勾著他太子。
他的身份地位如此令人心動。
他分明自恃而無恐,大手攬著隻有半掌寬的腰肢,把人抱到自己身上,這下,她要遭殃嘍。
局勢開始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起來,沈時荇腦子裏麵的那點兒東西早已不見蹤影,所有思維全都被眼前這個強勢不容人拒絕的男人給占據,她的肩膀一涼。
她的心跳,徹徹底底不屬於自己了。
她的身體,徹徹底底交給這個人了。
她說,“放過我……”
放過我。
他從沒想過要放過她。
沈時荇是被太子抱下車的。
因為她的衣裳都成了碎片,如同紛揚而下的雪花,墜落在她的身後。
來接人的餘非言就等在門口,一看見馬車行駛的影子,他就急不可待地走到了門口,等著人來。
他有要事稟報。
這輛馬車是他派出去接太子先回來的,另一輛馬車會把太子妃娘娘接回來,所以他本以為,下車的隻會是太子一人。
太子的身上隻著一件中衣,懷裏卻多了一個人。
人上裹著太子的外袍,餘非言一看見這個,就知道自己來錯了。
不該來這兒的,該去書房門口的。
他臉色微微一白,太子已經跟他錯身而過,說實話,他根本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一幕。
懷裏顯然是個女人,傳出來的香氣很熟悉,所以餘非言知道,那是太子妃娘娘。
女人青絲自太子的臂彎之中垂下,隨著步伐一悠一蕩,扯動著餘非言的心裏那根弦,一點一點生疼。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他知道。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本就是夫妻,這種事情實在是夫妻之間的感情所在,合情合理,天經地義,可喜可賀。
可是,他為什麽會心裏這麽難受呢?
他選擇逃避。
收斂住幾乎難以控製的嫉妒,餘非言沉著臉朝著府中的玫瑰花園走去,他愛花,那裏應該能讓他心情好一些。
來到玫瑰花園,他站在四周走廊的入口處,思緒放空,目光沒有集中的地方,隨便看向哪裏,總之努力揮去剛才那件外袍之下,隱約透露出來的白皙的皮膚,上麵是斑駁的紅痕。
他快瘋魔了。
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餘非言明知是禁忌,卻根本控製不了自己。
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想控製。
對,他就是沒想控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希望太子妃娘娘離開太子殿下,反正他們本就兩心不合,矛盾很多,談不上相愛,不是嗎。
分開有什麽不好的?
分開了,他才能去擁有他。
是的,他居然想擁有太子妃娘娘。
他使勁抽了自己一個巴掌,側臉迅速顯現出一個明顯的巴掌印,便可得知,他是對自己也這般心狠的。
但是,他卻看不得沈時荇難過。
看不得她獨身一人在東宮寂寥遊走,看不得她憤怒失望,與太子殿下爭執。
他覺得,這就是愛啊。
可是現在,都變了,全都變了。
沈時荇已經把自己交給了太子殿下,這就意味著,他徹底沒有了與她並肩的可能,沒有了。
一丁點兒也沒有了。
餘非言不知道體內這股戾氣該如何釋放,手下的力氣一時之間沒有收住,如注入了擎天之力的一掌拍在走廊的牆壁上,沒曾想,那塊雕刻有栩栩如生的百靈鳥的石塊,竟然突然內陷,完全沒有被這樣的力氣所傷害到,反而是餘非言的身體不受控製地跌落進去。
一個巨大的地洞,出現在他的眼前。